“刀主有一种不显摆就会死的病,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姜慧一边啃柿子一边评价,“你别说,断刀和小余大夫买的柿子真甜。”
云潇潇无奈,“少吃点,小心涩嘴。”
他俩对面是正在包扎伤口的元潇和乖乖坐着被包扎的练芳刃,主位上坐着叶庄主,叶庄主身边是他的两个弟子。
大堂中间,断刀正押着弋青铜。杨元书的手下都在环碧湖舍休息,小余大夫和晏道长正在给受伤的人包扎。
“解药在哪儿?”断刀冷声问。
弋青铜力气极大,若非断刀一直按着,铁链也困不住他。
他怒瞪断刀,开口却是,“你果然没死!芷衣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下去陪她!”
断刀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胡说些什么,我问你解药!”
“呵,我哪里来的解药。倒是你沈归,当初叶鸿山亲自废你右手,你不找他们报仇,寻我麻烦做什么?”
“弋青铜,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我当初的遭遇是谁害的你不清楚?我只问你,七叶散神花的解药在哪里。”
“我说了,不知道。”
弋青铜咬牙切齿中带着点得意,似乎断定断刀不会对他做什么。
见弋青铜油盐不进,主位上的叶庄主叹了口气,开口道:“弋青铜,我自认藏剑待你不薄,芷衣对你更是有救命之恩,你为什么要加害芷衣?”
“岳丈大人,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害死芷衣的不是我身后这人吗?”那件事过去太久,早就不存在什么痕迹,他这话说得心安理得。
“你以为杀人灭口就能抹去你做的事?”断刀冷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说话要讲证据。沈归,你别忘了,你还在被通缉。”
弋青铜无所谓地笑着,那副轻蔑的态度令人恼怒。
余霁一进门就看见他挑衅断刀,没有丝毫犹豫,直径走过去取出一枚银针插入弋青铜的穴道。这人瞬间发出尖锐的叫喊,剧烈的挣扎将铁链扯得叮当响,要不是断刀按着,早就挣开。
小大夫面不改色转动银针,大约过了十息才拔出来。
“证据可以伪造,就像你们伪造沈归杀害叶小姐的证据一样。宋县令不会来,陵王也来不及救你,我现在要切断你的手筋和脚筋,你忍着点。”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眼神冷漠,感觉不出丝毫情绪,说的话却透着疯狂。
断刀第一次听见小大夫说这样的话,仿佛换了个芯子。抬眸去看对方,见对方拿着薄薄的刀也在看自己,表情有点无辜,“他练了很奇怪的武功,是隐患,可以吗?”
正常了。
是那个乖乖的小大夫。
弋青铜这功夫诡异得很,之前他与其交手都差点没抓得住这人,藏剑山庄里的人还没有恢复,又不能现在就杀了弋青铜,废掉对方手脚的确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切吧。”
弋青铜痛得大汗淋漓,耳鸣刚消失就听见这两人用着聊天的口气决定了他下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当废物,连忙喊到:“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私刑!父亲,不是我害的芷衣,真的不是我!我也是为了将藏剑发扬光大!”
“你别叫我父亲!”叶庄主撇过头。
“父亲,是沈归害死的芷衣,所有人都看见的,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就是个伪君子,他让芷衣怀孕又不愿意娶……啊啊啊——”余霁不等他说完,手起刀落,将男人右手腕的经络挑出来切断。
刀很快,手很稳,切口平整,非常完美。
弋青铜痛得痉挛,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恐惧,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夫一点不似他的外表那样温和,他冷静得像熟练的侩子手,将见血的事当作平常。
男人颤抖着想挣扎,然而断刀的力气非常大,死死将他按在地上。他那么努力,做了那么多错事,好不容易才挣来今天的风光,好不容易有了这身不凡的武功,他不要变成废物,不要变回以前那个只能被欺负的废物!
小大夫起身绕到他另一边,撩起他的袖子准备切断另一只手腕的经络,他听见对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不许欺负他。”
“我知道解药在哪里!”弋青铜飞快大喊,但小大夫并没有停下,依旧切断了他左手的经络。
余霁切完左手的筋后用帕子擦干净刀刃,收回包里。
“嗯,你说吧。”
弋青铜痛得涕泗横流,蜷缩着身体没回应。小大夫等了会儿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好心提醒,“你还有两条腿筋,十根手指,十根脚趾,一条舌头可以切。”
弋青铜打了个冷颤,连忙回道:“在县衙!”
“具体位置。”
“县令书房第三个架子第二排有个机关,可以打开寒梅图背后的暗格。”
余霁点点头,看向叶庄主,“这里的事宋县令最迟晚上就会知道,现在就要派人去拿。”县衙那个脑满肥肠的昏官被杨元书约出去体察民情,这会儿估摸还在走街串巷。
云潇潇按住站起来的姜慧,任劳任怨道:“我去吧。”
“那就麻烦云阁主了,切记,天黑之前必须回来。”
他们这儿商讨完,晏道长从外边跑进来,“小余,有位侠士止不住血,你过来看一下。”
余霁立刻跟着他离开。断刀看着小大夫的背影若有所思,元潇给练芳刃上完夹板,走过来小声道:“我曾经有个相好的是唐门弟子,那混蛋跟小鱼儿说可以挣大钱,把人骗到唐门待了三个月。”
“他……”断刀下意识想问那人有没有对余霁做什么。
元潇继续道:“目标是我,虽然是个混蛋,但不下作。”
将小鱼儿骗去学了三个月唐门的刑训手段,还是他去将人带回来的。
断刀偏头看了一眼双手被绑上夹板还不老实想自己拿茶杯的师父,神情颇为复杂,“师父是认真的,别欺负他。”
元潇跟着他的目光看去,不久前激荡的心神还未稳定。他甚至有些害怕,这团骄阳似的火最后会将他烧成灰烬。
“照顾好你师父,我和叶庄主有话要说。”
山庄刚刚收复,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他们将弋青铜关进地下室审问,这次只有叶庄主与元潇。
断刀走过去帮练芳刃端杯子,对方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十分嫌弃,“真没用,还得汤圆儿亲自审问。”
断刀不搭腔,老实询问,“手怎么样?”
“没事,就是有点痛,汤圆儿非要上夹板,他太担心我了。”最后一句说得实在暧昧,神情都荡漾起来。
断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元大夫会想清楚的。
金乌西沉时,月上柳梢。
不仅云潇潇迟迟未归,杨元书也没回来。
姜慧根本坐不住,要不是断刀拦着,早就冲出去。
晏从提议由自己前往县衙一探究竟,“我两月前就跟着弋青铜负责其安全,宋县令见过我,说不定能套话。”
“不行。”余霁却不同意,“杨大哥没来汇合,极可能也出了事。既然已经暴露,没必要再去试探。”
元潇皱紧了眉头,忽然开口道:“藏剑山庄不能待了。小鱼儿,你和晏道长、姜慧、练刀主随杨元书的手下护送叶庄主他们去长歌门,我和断刀去找云阁主和元书。”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练芳刃第一个有意见,晃着两条手臂示意自己没事,“我不要这两块破板子,我能保护你。”
见练芳刃反对,姜慧也跟着小声叨叨:“我想去救云哥。”
他和藏剑的人不熟悉,要不是为了帮断刀,根本不会插手这事。
叶庄主见元潇为难,劝慰道:“我等只是被压制内力,并非残废,藏剑山庄离长歌门不远,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去。”
“你们目标太大,恐怕连杭州城都走不出去。”这么大一群人,还都被剃了头发,无论走哪条路都是靶子。
断刀没说话,第一时间看向余霁,小大夫沉思片刻,道:“或许我们还有其他人可以用。”
他看向晏道长,“晏大哥,你之前抓的那个五毒和弋青铜是什么关系?”
“他是弋青铜花钱雇的护……”道士反应过来,“你想用他?”
“嗯,如果只是雇佣关系,那我们也能雇佣他。五毒教擅蛊虫,惑人心,我们不是还抓了十几个人嘛,可将这些人剃去头发分为三组,分别走山路、水路和集市。而长歌门的侠士各带一人,分不同时段离开,我、晏大哥、叶庄主和那名五毒弟子带着弋青铜坐船去舟山。”
之前叶姑娘还愁自己的头发,现在他就剃了这些混账的脑袋,给叶姑娘做顶假髻。这样安排也是有他的考量都在里边,去长歌门的路上必定危险重重,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去刀宗。分散走不容易被发现,而叶庄主身体太差,他必须随行照顾。虽然想雇佣那个五毒弟子,但他不放心此人,得亲自盯着。只是他不会武功,叶庄主又不能用武功,晏大哥也得跟着他们。
“云阁主的武功不在断大哥之下,救人的风险不比护送小,让师父和姜慧跟你们一道行动。”
“小鱼儿,你一个人真的行吗?”余霁真这样安排,练芳刃反倒有些不放心。余霁不会武功,要真遇上事恐怕就危险了。
“师父,我不是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元潇看了眼断刀,见对方没有反对,才对晏从道:“晏道长,余霁和叶庄主就交给你了。”
“我会护好他们。”
今夜无月,夜黑风高,宜杀人、越货。
余霁和晏从说服阿索为他们办事,左右弋青铜现在是没钱付他了,但叶庄主却能给出双倍的价钱。
阿索犹豫着说“这样不好吧”,下一句话却是“那我要藏剑山庄亲自为我打造一把神兵利器”。他当初本就是慕名而来,谁知藏剑山庄换了个芯子,弋青铜拿造神兵这事吊着他让他办事。
叶庄主自然爽快答应。
弋青铜带回来的人死了大半,只剩他的两位暗卫,鬼影魅影,这两人武功很高,余霁不想杀人,但也不能放走,索性废了武功,喂下忘忧蛊。
有钱能使鬼推磨,天不亮他几人就摸黑上了停泊的大船,小大夫望着幽幽夜色,良久才回了船舱。
再说断刀这边,他们和杨元书的手下张清淑先去了杨元书歇脚的驿站,确定人未归后,直接去了县衙。
五人刚翻进院墙,数道暗器袭来,流芳刀瞬间出鞘,刀气横扫,落了一地残叶。
练芳刃不动声色将众人挡在身后,全身内力外展,脚下兀自生风。
“高手?”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众人循声望去,瞧见最近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人。夜色太暗,众人只能瞧见她的身影,旁的什么都看不见。
“你也不错。”练芳刃转了转手中的刀。
“不过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那女人说着消失了踪迹,元潇只感觉一阵风扑面而来,还没来得及后退,站在他身后的断刀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扯,利刃撞击的声音近在咫尺。
“你找死!”练芳刃咬牙切齿,暴怒之中几乎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流芳刀再次挥舞。
自古以来武功绝学总避免不了一个问题,速度和力量难以兼得。如唐门暗器,例不虚发,纯阳剑法,灵动飘逸,皆是重在夺人要害,力道不足。而藏剑武器,重剑无锋,苍云陌刀,气势磅礴,又偏向力量,沾之重伤,却少灵巧。
刀宗刀法以扫、劈、拨、削、掠、奈、斩、突为基础招式,不仅要求用刀者拥有极高的爆发力,还得兼具灵动的身形。
而被誉为天才刀客的练芳刃更是将两者融会贯通到极致,每一刀皆有摧山裂石之能,而每一刀又快如闪灵,巧如游鱼。
他的刀像海浪一般紧紧缠绕住女人,只要对方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卷进水下绞杀。
女人从容应对,虽惊讶来者的武功竟不弱于自己,但并不害怕,反而越战越勇,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她很久没有遇见这样合心意的对手了,一招一式都堪称完美,每一刀都能让她感受到逼命的快感。
趁着练芳刃挡住那女人,张清淑抓住元潇的手,“走!”
元潇被她扯得踉跄,离开时下意识回头去看院落里的两人。太黑了,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甚至看不清女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但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强。
打斗声将官兵们吸引过去,火把照亮了庭院,那二人不知什么时候跳到屋顶,踩落的砖瓦叮铃哐啷,碎了一地。
树影婆娑,风中已藏了血气。
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没必要再遮掩,张清淑熟悉此地布局,带着他们一路杀到牢房。抓了狱卒来问,对方却说今天并没有收纳新的犯人。
元潇当机立断前往县令卧房,将那正慌忙穿衣服的知县抓了威胁,“杨元书在哪里!”
他现在没有一点耐心,手里刀子直接见血。县令看着忽然撞进自己房间的黑衣人们两眼发黑,吓得差点晕过去,被张清淑一剑戳穿脚掌,瞬间清醒。
断刀将县令夫人打晕,回头拿了桌布,宋县令一张嘴就塞进去,正好阻挡了惨叫。
“师兄,是云潇潇的刀!”姜慧一眼瞧见挂在墙壁上的烟波刃。
几人看过去,不仅有刀,刀下的案桌上还摆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剑。
元潇认得,那是杨元书的剑。
因身份之故,杨元书不便随身携带武器,平时常用的是一把缠在腰间的软剑。
宋县令痛得眼泪直飚,眼见张清淑要下第二剑,忙不迭跪下求饶。
张清淑这才停下。元潇也放开那县令,继续说到:“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说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们抓的人在哪里,不然我现在杀了你,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宋县令跪趴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哆嗦,“大侠饶命,饶了本……不是,饶了我!那两人已经被王爷带走,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杨大人和那个用刀的男人都是王爷抓的,和我没关系!饶了我吧!”
“陵王?”
“是,是!”
“他什么时候到的钱塘?”
“就今天申时半刻。”
“院子里那个女人是谁!?”
“是王爷带来的,叫什么碧霄仙子!”
元潇心里咯噔一下,青城山碧霄仙子又称毒美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用毒高手。
“断刀,去找你师父!”他立刻吼道,断刀应声离开,元潇心里七上八下,几乎是强迫自己冷静。
“陵王带他们去了哪里?”他继续问。
“我,我我不知道啊,大侠我真的不知道,我哪敢过问王爷的去向!”
元潇眯起眼睛,从怀里掏出方才路过书房拿到的解药,“最后一个问题,书房里的解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真的,肯定是真的!”宋县令答得快,却没想到接下来就被卸了下巴,灌入一嘴药。
“真的假的,吃一吃不就知道了。”元潇面无表情说道。
宋县令惊恐不已,被放开后趴在地上掏嗓子,试图吐出刚刚吞下的药丸。
“看来你这药并不真,那我只好奖励你将整瓶解药都吞下去了。”
他说着唇角上扬,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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