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芳刃声音大,嗓门一吼外边的人全听见了。霸刀弟子们瞬间慌神,要是流芳刀主不愿救堂少爷,他们该怎么办?
云夫人转头看向柳芜,少年一脸着急:“完了完了,还是被发现了。嫂子,大哥是为了救你才去偷果子的,现在怎么办!”
她心思玲珑,稍加推论便知练芳刃口中的果子不是寻常之物,柳玉琅是真的为她快要搭上这条命了。
“练刀主,玉琅是为了救在下才犯此大错,恳请刀主不计前嫌救治玉琅,在下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怪不得上次见云夫人时对方还形若木偶,不言不语,这次就能巧妙设局,力挽狂澜,原来柳少爷真的是为妻子求取泥兰神果,甚至不惜用偷的方式。
“阿刃,先救人。”
“可是!”
“求你了。”元潇第一次向他示弱,他当然没办法拒绝,只能生着闷气继续运功。
“要救人就打起精神。”秦大夫提醒。他向来不插手徒弟们的感情纠葛,只专注手中刀刃是否能救人。余霁为柳玉琅服下麻沸散后,薄如蝉翼的小刀沿胸口划开肌理,众人不再纠结前事,专心致志眼前这位病人。
这场救治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待最后一层伤口被缝合,秦大夫差点没站稳,还好余霁及时扶住他。
练芳刃更是脸色苍白,一经放松,整个人直接倒下。元潇眼疾手快将他揽进怀里,笑道:“好险,差点就脸着地了。”
他本意是想调侃练芳刃,却不想这话落入师父耳中变成担忧男人那张脸。想到自家徒儿的风流韵事实在不少,白脸变黑脸,冷哼一声:“华而不实!”
虽不插手徒儿的风月之事,却也知道自己这大徒弟那一堆烂桃花,光选择脸好看的了,没一个靠得住。
柳玉琅器脏内的骨片已经取出,剩下的便只能靠药物医治。
“你们需日夜守着他,五日未出现高热第二关才算过,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只能看天意了。”秦大夫叮嘱着霸刀众人。
云夫人道了谢,嘱咐小五送秦大夫出门,自己推着木轮进屋。这房间她时常来,为了方便,小五将地栿拆掉,木轮也能进出。
她瞧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男人入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漫天黄沙,想起阴差阳错的露水姻缘,真是孽缘。
“柳玉琅,弄成这副模样,你后悔吗?”
可惜没人给她答案。
人救了,事情也该解释清楚。念及本就是私事,云夫人只请了元潇与练芳刃,将自己受伤成为活死人,柳少爷四处求医的事一一道来。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奔波,所求大都落空,好不容易才探听到鬼市这枚泥兰神果。原本也是备了重金,可惜鬼市不求金银,是我们技不如人。”小五已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她,若非她身体每况愈下,柳玉琅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设计盗神果。
“我们愿意将原本准备买神果的三千两黄金交予二位,此外,两位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会尽力满足。”
云夫人态度诚恳,元潇也不好为难,侧头想问练芳刃的意思,对方却又把问题推回来,“我听你的。”
他想了想,开口说:“黄金就不必了,权当替晋阳的百姓谢过霸刀山庄。倒是我有位朋友的刀在此次交战中损坏,可否请贵庄为其修复。”
“那位侠士的刀,我会亲自为他重铸。”云夫人道。
练芳刃看眼前这戴着帷帽的女人消瘦柔弱,实在不像能抡动打铁锤的模样,不由得惊讶:“你也会铸刀!”
云夫人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若有所思:“我五岁围着铸炉玩耍,十岁拿起铁锤,阿爹说,我们家无论男女都要学会铸术。元大夫放心,我铸的刀一定不会让你和你的朋友失望。”
姜慧的伤暂时不宜奔波,云潇潇想照顾他,可惜他自己也伤得不轻,需要静养,最后还是洞幽刀主留下,其余人回西城兴通馆。
秦慎依旧住在霸刀租赁的宅院,与姜慧和莫玦只隔一墙,方便互相照顾。
练芳刃回去后倒头就睡,怎么叫也叫不醒,要不是脉搏正常,元潇就该去东城找师父救命了。
文天裕和杨元书凑一块将近期发生的事梳理清楚,去见了晋阳刺史。原来早先陵王就看上了晋阳城,意图拉自己这位连襟下水。他知覃海阳最是疼爱独子,引诱其犯下命案,自己再现身为他摆平这桩事。一来二去成了“挚友”,套到赈灾粮草的消息后,便劫了粮草。
那批粮食原本是要运走的,谁知中途跳出来一个高升,将所有关卡控死,他们运不走粮食,就想高价出售兑现。
覃海阳本性不坏,但有私心,他既害怕揭露这事会牵连自身保不住儿子,又想改变晋阳城外人食人的情况,就在这时高升找到他,说钦差来了。别管这钦差大臣是真是假,对方说能化解晋阳城的危机,就算是假的也只能当真的供起来。
高升和薛燕棠是舅甥,薛燕棠与霸刀山庄关系密切,霸刀山庄滞留晋阳时与寻找文天裕的随行侍卫意外结识。中间只要有一人不愿冒这个风险,这偷梁换柱的计策都实现不了。
如今这情况文天裕自然是要认下,好在经过这一月的规整秩序,粮食找回,同林会与太原城永安行掌事也因盗窃赈灾粮悉数被抓。
江南土地肥沃,乃鱼米之乡,若陵王与节度使真的要反,事情就严重了。杨元书不敢耽误,立刻与文天裕返回长安。
断刀犹豫再三还是将五年前叶芷衣收集的证据一并交予他俩。
“芷衣五年前没来得及将这些证据交给你们就遇害,如今也算了了她的心愿。希望你们看在这些证据的份上,能还藏剑山庄在这次劫粮草祸事中的清白。”
杨元书郑重接过账本,对断刀行了一礼:“多谢。”
再起身不由得多望了两眼人群,余霁晓得他在找师兄,解释道:“练刀主一直没醒,师兄不放心,寸步不离地守着。但他让我带话给你,‘此去千里不知何日再见,愿你们能早做准备,制止战事’。”
“我会的。你交给我的证词我也会转交给刑部为沈道长翻案,快则年后,慢则仲春,沈道长的通缉令就会撤销。”
对于翻案这事断刀没什么想法,最开心还是余霁,几乎欢欣雀跃地感谢对方。
这时旁边的文天裕拍了拍师弟的肩,指向不远处,柳芜正推着云夫人而来。
云夫人先向各位点头行礼,而后将厚厚的一封信交给杨元书。
“杨大人,路上再看,对你们会有帮助的。”
杨元书将信收下,道了句“有心了”,而后正式与众人拜别。
“山长水远,各位珍重。”
“珍重。”
送别杨元书和文天裕后,张清淑也向众人告辞,她欲立刻返回长歌门与门主商议,以应对未来之事。
回城的路上只剩四人,待两边分开后,断刀询问小大夫:“杨大人说的证词是什么?”
“在藏剑山庄时,师兄让弋青铜写了一份当年与陵王合谋杀害叶小姐嫁祸你的投案书。”
“只有投案书恐怕还不能翻案。”
“是啊,所以等一切了结之后,我会让弋青铜自首。”
断刀皱眉,“他不会乖乖听话吧?”
“他非主谋,顶多也就关个三年五载。”但要是不去,便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弋青铜心思狠毒却胆小怕事,谋害叶小姐之事他原本不知,所以才没露出一点破绽,是到了成亲当日,陵王的人威胁他,他骑虎难下才当了引诱叶小姐入陷阱的人。不过这之后所犯种种罪行,就不是他该清算的了。
“听小余大夫的意思,后面还有筹谋咯?”
余霁被他这声“小余大夫”喊得心坎酥麻,邀功似的将自己的计划抖搂出来:“我和叶庄主商量过了,他准备提前召开名剑大会,在武林群雄面前揭露弋青铜的假面目,还你一个清白。”
朝廷那儿撤通缉令那是朝廷的事,他们江湖人自然要用江湖人的办法了结。
断刀心头一热,拉住对方对视,“小霁,谢谢你。”
小大夫最怕他过分直白的眼神,脸颊立刻变得红扑扑的,但依旧忍着赧然回应:“我说过,我一定要让你干干净净回长安。”
“断大哥,举目见日,亦可见长安。”
与断刀余霁分开后,云夫人并没有马上回东城,而是在原地等了会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发愣,直到柳芜开口才将她唤回神。
“嫂子,我们还要在这儿站多久啊?”
“回去吧。”
“好嘞,回家咯。”少年天性活泼,心里藏不住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嫂子,回霸刀山庄的路清理出来了,要不我们即刻回庄?说不定还能在家里过年。”
“玉琅的伤不适合长途跋涉,等他好些再说。”
“好,不过六师兄说少庄主这两天就到,咱们也能在晋阳庆祝。”
“少庄主要来?”
“嗯嗯!大师兄伤得太重,庄主和师父不放心,让少庄主带了不少疗伤圣品和名贵药材来。”
说到这儿,云夫人按住木轮,少年推不动木轮椅,歪着脑袋问:“怎么了嫂子?”
“小五。”
“在!”
“以后别叫我嫂子了。”她说罢,不再理会少年,自己转动木轮离开。
柳芜愣住,而后慌了神,赶忙追上去,“怎么了,是不是小五做错什么了?你别生气啊,你是大哥拼了命也要喜欢的人,我不叫你嫂子叫你什么?”
“小五,我要走了。”有柳行琮照看,柳玉琅不会出什么事,她该离开了。
柳芜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敢碰柔弱易碎的女人,只能挡在对方前面:“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去啊,你身体那么差,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大哥一定不会原谅我。”
云夫人并不回应,只道:“帮我转告柳玉琅,虽然他可能瞧不上,但我还是向覃大人要了一份过所,以后霸刀山庄要是想在晋阳经商,随时可以入住。欠他的我会努力还清,要是还不清,下辈子来找我吧。”
她和柳玉琅五年前没能在一起,五年后也一样,他们的顾虑太多,身上的担子太多,柳玉琅能为她耽搁一阵子,但不能为她耽搁一辈子。
人生寻常事,自古多别离。
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回城后余霁没有马上回兴通馆,反而带着断刀去了西城茶馆后边的客栈。他们进了后院第三间屋,一推开门就看见窗户边拿着书的道士。
“晏从哥!”
晏道长一早就听见他俩的声音,卷好书挂回腰上,起身来迎:“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该坐不住了。”
他再看向断刀时,笑盈盈唤了声:“沈师兄。”
断刀微怔,这几天叫他从前名字的人太多,恍如隔世,又恍如昨日,让他感觉不真切,喜悦都像蒙上一层厚厚的雾。
他真的可以做回沈归了?
“晏从哥是和我们一起到晋阳的,那日我与莫刀主出门寻你们,他留下来看守。结果后面两天发生的事太多,把他给忘在这儿了。”小大夫羞赧地挠头。
“看守?”
“嗯,我们把弋青铜也带来了。”余霁拉着他往床边去,撩开床帐,里边躺着一个面容凹陷、正在昏睡的男人。
断刀差异,不过个把月,弋青铜怎么变成这样?
“我原本能更早一点到你身边去,都怪他跑了一次,为了等他回来,耽搁了半月。他坏主意太多,旁人看不住,所以我带身边了。”
这就让人听不懂了,既然是逃跑的,又怎么会自己回来?但余霁没继续说,反而提起过年的事。
“老是白住刘当家的房子也不像话,我拜托杨大哥找刺史大人要了永安行别院的房契,咱们先住进去过个年,等年后去洛阳汇合再把房契交给叶庄主。”
他们一行人住了三个地方确实不妥,刀宗是回不去了,大家一块庆祝庆祝倒是不错。
“你倒聪明,打起永安行的主意。”晏从调侃完顿了顿,又道,“这客栈的饭菜难以下咽,我为了看住弋青铜两日没出过门,你去外边给我买些菜饭回来,也犒劳犒劳我这个苦力。”
余霁晓得他有话和断刀说,笑着连声应下,出门去买饭菜。
断刀目送着小大夫出门,收回视线发现晏从在看自己,“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他一时还找不到什么适合的称呼。
晏从入门时他正背井离乡在江湖漂泊,后来回纯阳宫也不熟悉,只在早课时有过照面。只是现下他已被逐出师门,这声“晏师弟”还真喊不出口。
晏从示意他坐下,为他倒了杯水,“出门在外,只有冷水凑合了。”
“无妨。”
“有些话小鱼不会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断刀皱眉,小大夫果然有事瞒着他,他心里虽然疑惑,却相信余霁的选择,“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不知道。”
“他在舟山生了一场大病,你也不想知道吗?”晏从抬眸看他,继续道,“到舟山前那五毒弟子突然反水,将小鱼丢下船,趁我下水救人时带着弋青铜跑了。”
道士也说不清楚那五毒弟子是好是坏,对方没有害他们的意思,之前也帮他们摆脱追兵,似乎真的只想救弋青铜。
“夜里黑,我虽然及时抓住他,但也费了番功夫才把人救上去。他当时就病了,抱着膝盖发颤,盖再多被褥都不管用。后来到了舟山我才听刀宗弟子说,他半年前为你伤了膝盖,那地方不能受潮,不能受冷,不能久站,不能爬坡。”
“腊月沾了水,见着点风都是钻心的疼。他迷迷糊糊烧了几天,醒来后跟我说你们这么久都没回来,肯定出事了,让我带他去找刀宗宗主。小鱼做事稳重,知道弋青铜一定会跑,路上时常给对方针灸。弋青铜表面看着没什么,内里经脉穴道全部移位、淤塞,要是没有秦先生独创的针法治疗,就会痛不欲生。”他说完指了指床帐里的人,“撑了十三天,最后被人抬到刀宗来的。”
施了针立刻就能缓解疼痛,健步如飞,不施针,连站都站不起。弋青铜才回来时,身上全是肿胀的瘀痕和痛得受不了,自己打自己的伤。
断刀后知后觉对方的意思,直言道:“我知道他的狠,也会记着他的好,我爱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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