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晋阳城内朔风凛冽,覃大人叫停了各项工程,组织百余人为城南的灾民们炕胡饼,煮肉汤,十里开外就能闻到香气。不少老百姓从自家端来咸菜、面汤、萝卜,聚少成多,看着也像过年那么回事。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早响到晚,练芳刃蜷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元潇发现他终于醒了,硬是将人拉起来用膳。
这人从倒下开始就没爬起来过,睡了整整五日,中途也就被万花嘴对嘴喂了几口水,其余什么也没吃。元潇怕他饿太久突然吃东西伤胃,哄着先喝了两杯水,才给弄了些吃食。对方也不挑,给什么吃什么,神情迷茫,一看就不太清醒。
断刀也没见过他师父这样,两个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经验丰富的秦大夫出马。
“睡蒙了,还没回魂,等他自己缓过来就好。”
元潇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练芳刃,和往日因喜欢而臣服的野兽不同,现在的练芳刃更像是懵懂的孩童,叫人心坎软。
他喜欢得不得了,秦大夫却很嫌弃,这人看上去比前头几个还不正常,拉着小徒弟问:“你师兄看上他啥?”
小大夫认真思考,回道:“大概是练刀主眼里没有千难万险,也没有不合时宜,只有师兄最好看的样子。”
秦大夫一把年纪,听着就觉得酸下巴,“别过段日子又回万花谷哭就行。”
除夕夜断刀亲自下厨,将有限的食材变着花样做了一大桌子菜,秦大夫原本挺嫌弃他是那二傻子的徒弟,尝过菜后肃然起敬,跟坐旁边的晏从道长说:“你要真喜欢男人,要不我给你介绍我师侄。”
他觉得断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最重要的是他徒弟喜欢。
吓得晏道长呛水,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不用,前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感情之事不强求。”
姜慧情况好些就被他们接回来一起过年,因为不愿意在房间一个人待着,洞幽刀主专程给他做了张竹床,搁饭厅里当大爷。咋咋呼呼指挥云潇潇夹菜,云阁主塞了他一嘴鸡丝,调侃道:“躺着也不安生,我看这桌子菜都塞不住你的嘴。”
姜慧嚼嚼嚼,咽下鸡丝后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辈子没这么废物过,还是能动比较好,云哥,再来颗绣丸!”
蒸饭时莫玦就提醒断刀多弄些,夜里上桌时果不其然,练芳刃一个人吃了六碗,元潇一边劝他吃慢点,一边将半桌子菜夹他碗里,另外半张桌子坐着自家师父,没敢伸手。
莫玦瞅着练芳刃那傻样心情大好,跟对方徒弟说起这位天才刀客小时候的丑事。
“练姨和左叔不会做饭,你师父小时候没东西吃,五岁时饿得去偷乡亲家里喂猪的海瓜子吃,整个头都埋在锅里,还好老乡及时发现。就他那口牙,把海瓜子的壳都咬得稀巴烂。师父怕他被饿死,才把人接回宗里自己照顾。”
断刀微微诧异,世上竟还有这么粗心的父母?怪不得他师父虽然嘴馋,但也不挑,饿的时候什么都吃。
“海瓜子是什么?”余霁在海边生活的时间不长,还没听过这种东西,“猪也吃瓜子?”
“是一种海贝,海边的乡亲们会用来喂牲畜。”
余霁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断刀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垂眸对上小大夫的眼睛,后知后觉收回手,脸颊也开始发烫。
席上一半人不宜饮酒,大家以茶代酒,也算过了个热闹年。
散场后断刀和余霁在灶房烧热水,两个人挤在灶前烤火,胳膊挨着胳膊,大腿碰着大腿。
小大夫一边加柴火,一边数落人:“明明就伤得不轻,怎么也不知道好好休息。”
断刀内伤重,但他歇不住,搬进永安行别院里里外外都是他在打理,人看着木讷,知道的事却不少。
“我多做一点,你少做一点。”男人看着灶台里的火肆意燃烧木头,眼睛亮亮的。
江湖人不事生产,刀尖舔血的事做得来,采买管家的事那是想都别想。师父年纪大了,师兄又一心挂在昏睡不醒的练刀主身上,也就他俩才能来做这些事。
余霁轻轻“嗯”了一声,放软身体靠着对方。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不够安静,也不够安分。
竟不觉得无聊。
余霁迷迷糊糊阖上眼,呼吸渐渐平稳。断刀伸手揽住对方,等灶火熄灭后才将他的小大夫抱回自己房间。
再回灶房时遇见元潇来打水,顺便帮他提了两桶热水回去。离开时师父还是老样子,呆坐在凳子上发愣,元潇让抬手就抬手,还挺乖。
断刀在灶房清理完后回屋为余霁也擦洗了一遍,然后坐在床边用内力温养小大夫的膝盖。对方皱紧的眉头舒展开,寻着热源靠过来,断刀怕他着凉,将被角掖紧,随后趴伏在床边,半边脸陷在胳膊里,眼睛始终看着睡着的人。
他很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谁都可以,但不能是余霁。
今年的除夕是个晴夜,半空挂着弯弯的月牙,时不时有风吹过,呼呼的声音叫人听着都冷。
黑漆漆的晋阳城里只有富商世家还亮着灯,永安行的别院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空出的夜,然而这夜里也有一颗散入人间的星子。
深冬的夜里就算放了火盆也还是冷,元潇没敢耽搁,扒了练芳刃的衣服后赶紧让他进浴桶。氤氲的雾气在灯光中现形,丝丝缕缕,妖妖娆娆。
男人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入水后散在水面,像晕染开的墨。大抵是气氛过于缱绻,水雾温柔了他的面容,这个平时最张扬的刀客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极了匠人呕心沥血的完美作品。
元潇帮他擦洗着蝴蝶骨,轻轻抚过已经结痂的伤疤,六寸长,用针缝合时没有麻沸散,是撑着硬缝的。再到前边,小麦色的肌肤被半长的头发遮掩不少,隐隐约约能看见男人紧实劲瘦的胸腹。
他有些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视线移到别处,想赶紧洗完。靠近时忽然被抱住腰,那人半湿的脑袋蹭着他,抬头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
元潇摸索着他脸颊的轮廓,拇指按了按眼睑,“怎么还哭上了?”
练芳刃眨巴着眼睛把泪水挤出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眶,“睁太久了,干得慌。”
“梦醒了,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扒拉着浴桶边缘蹲下,下巴放在手背上,笑盈盈看着他。
练芳刃扭头,将指骨按得“咯咯”响,“没有不舒服,甚至还想把老莫揍一顿。”
“原来你能听到。”
“能,但很模糊,也动不了,就像被关在瓶子里。”
可他听见汤圆儿的声音了,所以拼了命挣扎,拼了命去抱住他。
“阿刃。”元潇轻轻枕着木桶边缘,“不能再吓我了。”
练芳刃凑过来,湿热的水汽扑到面上,两人就隔着一层木板,一错不错地望着对方。
“无论发生什么事,练芳刃都会拼命回到汤圆儿身边,绝对不让汤圆儿担心。”
元潇踮脚凑上去亲他,对方明显没预料到他的动作,被亲了一下嘴唇,绯红慢慢浸透整张脸。
练芳刃随着元潇起身抬起头颅,水滴沿着修长的脖子滑落,他不甚满足,双手抱住对方肩颈,尽显贪婪的本色。
他生出一种想要占有的冲动,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暴起前的狮子。
不能这样。他错开视线,却无意看见元潇打湿的衣服服帖在腰上。
“我好像把你弄湿了。”
他只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陈述事实,却在万花心里点了把火。
“不够湿。”元潇道。
练芳刃脸上的表情很无措,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可又急切地想做些什么。
元潇脱了衣袍,只穿着贴身的衣物进了浴桶。
“浴桶太小了……”练芳刃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下流的人了。
“我才帮你洗过,你不帮我洗吗?”
“水快冷了,不能洗了。”他话也说不明白,手也放不明白,只觉得抱了一堆嫩豆腐,稍微用点力就会碎。
元潇不逗他了,懒洋洋地起身,抓起椸架上的巾帕裹住头发上了床。早先塞的几个汤婆子已经暖和了被褥,他钻进去盖住下半身,两只手拿着巾帕仔细擦干长发。从练芳刃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湿发间若隐若现的腰身。
便是屋里烧了炭也还是冷的,练芳刃怕他着凉,从浴桶里出来后先将炭盆里的火石挑了挑,推得离床近些,然后才去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干净的里衣。
他今儿个一身火气在体内乱窜,稍稍运功,头发便干了大半,爬上床后接过元潇手里的巾帕,有样学样为他擦头发。
“你把衣服穿上,晋阳可比你们万花谷冷多了。”
这还是练芳刃第一次反过来教训自己,元潇回眸笑了笑,“这是你房间,没有我的衣服。”
他的五官太浓艳,无论置于何处都是最扎眼的存在。练芳刃根本不敢看他,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比之方才在水里还燥上几分。
“汤圆儿……”
他用内力将那头长发烘干,贴近他的汤圆儿紧紧抱住。
“我在。”元潇抚摸着刀客毛茸茸的脑袋,回应得十分温柔。
“嫁给我好吗?要不然,我也可以嫁给你。”
元潇的手顿了顿,侧过头询问:“你想要我吗?”
练芳刃小心翼翼抬眸看他,木讷地点头,又觉得这不太对,开口解释:“我不是想要你才说娶你的,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也想要你。”
他这个人除了武功什么也不会,老莫还会门篾竹的手艺,他全靠徒弟养着。可他愿意去学,愿意去做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尝试,他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那你不要后悔。”
这章原本有七千字,现在字数少,你们明白的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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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嫁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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