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长桌,十四把座椅,入座的、皆是权贵之人。
坐在上首位的科恩公爵放下刀叉,他盘中的食物并未吃下多少,可当他端起酒杯时,神情餍足的仿佛是刚刚饱餐一顿。
“诸位,让我们在此举杯。”微微摇晃的玻璃杯中,深红色的酒液轻轻打着旋,“敬陛下,敬殿下,敬……天斗的未来。”
落座之人皆展现出良好的表情管理能力,哪怕心中多有不屑,仍是笑着举杯祝酒。
酒过三巡,有人轻轻敲了一下酒杯。
这一声脆响如若磬钟之音回响,只此一声,击碎了表面祥和的奢靡幻境。
科恩公爵叹了口气,他举起酒杯浅尝酒液,又放下酒杯,说道,“击杯作乐,阁下真是好兴致。”
“岂敢岂敢。”敲杯之人笑着放下手上的银叉,突然道,“戈老将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不止是科恩公爵,在座之人皆是面露异色,就仿佛被刚吃下的食物噎到了食管。
戈老将军,本名戈龙,自号九命神龙,他有没有九条命,在座的没人知道,但他难杀又讨人嫌却是真的。他这个人,往好了讲,是对雪夜忠心耿耿,往坏了讲,是油盐不进,深得在席的诸位“奸臣”不喜,尤其是圆滑世故的科恩公爵,每次一想起这个人,就感觉胃里的食物在拼命往上反。
“哈哈哈。”席间有人尬笑着举起酒杯,“戈老将军班师回朝,这不是好事吗?南方百瘴之地民风彪悍,又兼毒气遍地,能从这等吾辈去了九死难一生的地方回来,他可真是命大啊。哈哈哈哈……来,让我们敬他——”
“这都不死,看来是我小看他了。”科恩公爵平静地把杯中的酒往地上泼了,把空杯往桌上轻轻一放,神色平静得仿佛从中作梗、置对方于死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九命神龙’班师回朝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当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好不容易把自己闺女给许出去了,哪怕被逼着站了队,但也值了。谁知这雪清河是个爹不疼、老天不爱的倒霉玩意,前脚把宁风致和雪星送出去疗养,后脚就回来个更难缠的戈龙。
戈龙此人,为人当真是刚正不阿,对雪夜忠心耿耿,但凡是雪夜下的命令,莫有不从——不幸的是,雪夜意属的皇位继承人并非雪清河,而雪清河也是个有种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废帝。
“行吧,我这一生啊,就是一个苦命人。幼年丧考妣,中年丧妻,我这满心满眼就指望能给家里那两孩子谋门好亲事。”上首的科恩公爵幽幽叙述道,情到深处,还拿起手绢沾沾眼角,“我本想好了,也不拘是谁,若他能善待薇薇,我这一生也算是值了。奈何太子殿下也是个苦命的人啊,我这心里是当真难过——戈龙,他这个老不休的,是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
闻者亦是心有戚戚。
雪清河虽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怎么也比雪崩强。雪夜共有四子一女,二皇子少时聪慧,但和三皇子掐成斗鸡眼,最后双双殒命,总不能把人从坟里扒出来继位。而雪夜疑心其中有雪清河的手笔,从此不喜雪清河。至于现存的四皇子雪崩,说的难听点,比起当皇帝,他更适合当傀儡。雪夜唯一的女儿,雪珂,年幼娇纵不说,还未行婚配。这总不能扶她上位吧?先不论天斗帝国有没有女皇先例,就这横逾两位皇子、独扶年幼孤女的操作,简直是把仗势欺人发挥到了极致。真弄出来他们得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雪夜不会把皇位给雪清河,这是在场人的共识,那对雪夜深信不疑的戈龙必然会倒向雪崩——雪崩一继位,太子党的他们都要遭殃。
“我是选错了人吗?”科恩公爵喃喃自问,少顷,他又镇定自若、自问自答,“不,我没看错人。殿下才是最优的选择,其余那等逆天悖理之人,安配与殿下并论。诸位也请安心,须知成大事者必先经历一番磨练,此番是天命对我等的考验,天命正在吾辈。诸位,请与我一同举杯,敬天命,敬殿下。”
“敬天命,敬殿下!”
一番畅饮后,众人面上稍显血色。
“那戈龙怎么办?”有人佯作醉态,“杀又杀不掉,好不容易把他撵出去,一不留神又回来了。”
“若是此事,鄙人倒是愿为诸位分忧。”
“你是?”
这时,有人认出他正是先前敲杯之人,不止,他还是当前风头正盛的太子师,裴云生。
科恩公爵发问,“不知您想如何解决当前的困境?”
裴云生面上带笑,“您又准备怎么做呢?”
科恩公爵笑里藏刀,“我一介草民,如何敢拦戈老将军的大驾呢?他想回朝,那就回呗。想见驾,那就见吧。”
裴云生笑着拱手,“云生亦有此意。殿下,也想见这位老将军,还请诸位先不要……轻举妄动。”
……
红木造就的驾辇在路上慢幽幽行进,片刻,于一座五层高的小楼前无声停住。
驾车的魂师跳下马车,公然行至内堂,向其中一位侍者一拱手,“科恩公爵府,科恩小姐拜访,劳您通传。”
科恩公爵府,这可是当前大红大热的府邸,而科恩小姐,那是太子雪清河的未婚妻。
侍者连忙还礼,大步急行前去通传,但即使走得那样急,他的仪态仍然完美得无可挑剔。
科恩小姐随后步入侍者安排的茶室,与公爵府相比,茶室难免稍显简陋。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有些局促的科恩少爷。
“姐,我们来月轩做什么?”
科恩小姐没有回答他。一甩大红长裙摆,在黄木椅上优雅又不失英气地落座,手上边缘襄着红色绒羽的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掌心。
姣好的身段,美艳的容颜,如娇似媚的神情,一时竟让门外的侍者看得痴了。
科恩小姐只是朝他招招手,这人便殷勤地为她端茶送水。
见此,科恩少爷不屑地撇撇嘴。
又是一个被老姐迷惑的蠢蛋,月轩里都是些什么垃圾。他傲慢地想着,可当见到从楼上下来的那个女人,近距离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优雅高贵又温柔忧郁的气质,那如同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感觉让他内心一片空白,只觉得所有的情绪都受到了抚慰。
“啪——”
茶盏被打翻的声音惊醒了科恩少爷。他眼见着长姐状似不经意地打翻了茶盏,更是站起来娇笑着迎上那个女人,不由得出了一身汗,心里更是为这位给他母亲一般感觉的女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以老姐的魔鬼脾气,这位比她气质高贵、比她更美、却没她心狠手辣的女人怕是讨不了好。这一刻,他暗恨自己软弱,竟然不敢在长姐面前出言维护这样一位如他母亲一般吸引他的温婉女人。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今日我可算见到您了。我是奥克塔薇尔·萨利莎·科恩,月华阿姨,幸会了。”科恩小姐拎起裙摆,大大方方地向唐月华行礼,又转向科恩少爷,“这位是舍弟——弟弟啊,快点来向月华阿姨问好呀。”
科恩少爷一下子愣住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会是和雪夜大帝有染的月轩主人,唐月华。和对方对视视线时,那双眼中酝酿的愁绪让他把临出口的话忘了个干净,满心想得都是如孩童般依偎在她膝上,为她分忧。
科恩小姐笑得更加娇媚,“舍弟素来笨嘴拙舌的,让您见笑了。”
“科恩小姐说笑了。”唐月华朝她们姐弟二人柔柔一笑,让科恩少爷心神激荡,“不知科恩小姐来此,有何见教?对了,‘阿姨’一称,月华愧不敢当,科恩小姐如若不弃,唤我本名就好。”
“月姨才是说笑了,”科恩小姐反而叫得更加亲昵,“清河都要唤您一声‘月姨’,我这般不过是夫唱妇随罢了。”
“您说笑了。”唐月华冷淡道,“我与陛下和太子殿下并无其他情谊,再者,科恩小姐您与太子殿下还未大婚,直呼名姓有失妥当,更谈不上‘夫唱妇随’。当然,即使您二人成婚,您也该唤太子殿下‘夫君’或是‘君上’才为妥当。另外,您既然已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还应注意言行举止,理当牢记自己也是太子殿下的象征之一,行事时时谨慎,不让太子殿下蒙羞才是。”
科恩小姐笑靥如花,“久闻月姨最重视礼教,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小女刚与殿下订婚,心里实在欢喜的很,行事难免张扬了点,还望您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科恩小姐既然提起,我便说了,您的装扮首先不妥。”唐月华言辞犀利,“我并未从你的打扮中看出有任何对太子殿下的敬意,作为太子殿下的未婚妻,您这大红修身矮胸鱼尾裙当真失仪,穿着如此暴露,您将太子殿下的脸面置于何处。其次是您的声名着实狼藉,若非您是公爵之女,想来也无人会娶一个颇有‘水性杨花’之名的女人,还请您为太子殿下的声名着想,好好改变一下您身上的低劣习气。当然,若您真想嫁给太子殿下,那更应该换一身与平民相宜的衣裳,多在城内行行善事,让平民百姓也知晓太子殿下的贤名,如此,才会有人觉得您能配上太子殿下。”
科恩小姐几乎要捏碎手中的折扇,但面上还是得体的笑着,若非先前将随侍的魂师撵了出去,她此刻是真的要拿鞭子抽人了。
“对了,最重要的是您的那些面首,或许您觉得那只是侍卫,但在月华看来,着实有失体统——未婚之时便与众多男性纠缠不清,成婚之后又如何让人信得您是个干净的女人。”唐月华微笑着打出绝杀,“虽然时日以晚,您还是应当把他们遣散了,或者交由太子殿下、科恩公爵和科恩少爷中的任何一位处置。”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科恩小姐几乎表情失控,“我实在是乏了,先行告退。”
“科恩小姐慢走。若您对婚前礼仪还有不明之处,随时欢迎来问我,或许,您更应该问问您的教养嬷嬷。”
科恩小姐被气得拂袖而去。
科恩少爷一脸崇敬地看着唐月华,仿佛看到了能完全压制老姐的救世菩萨,他抓耳挠腮想和对方说什么,却被侍者请出门去。
“气死我了!”
科恩少爷刚一上马车,一柄折扇就直奔他的脑门而来。车内,科恩小姐正情绪失控地疯狂摔东西。
“那个老女人,看不起谁呢?我当不上皇后?”科恩小姐气得声音尖利,“我倒要看看昊天宗怎么扶七宝琉璃宗的那个小狐狸精上位!”
“姐,我觉得月华夫人说的没什么错。”科恩少爷捂着额头,看看老姐如癫似狂的样子,他不由得偏向唐月华,“你是该收收性子了,谁会喜欢你这种女人——我我我、反正我不喜欢,死也不娶你这样的女人。”
“滚!”
科恩少爷眼一闭、心一横,“你快把你那些面首都撵走吧,要不就给我,剩得殿下看了怀疑、怀疑你跟别的男人有染。”
科恩小姐反被气乐了,她将手上的棋盘摔到科恩少爷身上,抬手又赏了他一耳光。
“废物东西,没用的玩意,上不了台面的蠢货,那老女人有什么好的?迷的你神魂颠倒,都敢跑老娘这来夺权了?”科恩小姐的双手慢慢卡住科恩少爷的脖子,“你想要我的权利,可以,堂堂正正过来夺,让一个嫁不出的老女人一阵窜弄就敢得瑟,我看你是皮痒了——你知道殿下为什么要娶我吗?因为我有自己经营的势力,他要的不是一只笼中雀或是一棵菟丝花,他要的是能握权的女人、有能力帮他的皇后——遣散我的面首?你信不信我今天解散我栽培的势力,明天、已经没用的科恩公爵府就得倒台!我告诉你,雪清河,他要的是我和父亲,要的是科恩公爵府的势力,不是你个见了老女人就腿软的蠢货!你要是再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别怪我清理门户。”
科恩少爷被吓得蜷成一团,自记事起,他就在长姐的威严和阴影中生活,对于暴怒的科恩小姐,他是提不起半点反抗的骨气。
“姐,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感觉唐月华很像母亲,就、就忍不住偏——”
科恩少爷试图打感情牌,但反被科恩小姐掐住了脸。
“你感觉她像母亲是吧?正好,我也有这个感觉。”科恩小姐在科恩少爷欣喜的注视下冷酷地说道,“你记好了,母亲已经死了,尸体早就烂完了——她不会回来看你,而我,会杀了所有感觉像她的人。我们的母亲绝不是唐月华表演出的那样,即使给你的感觉再像,唐月华也不是你妈!”
科恩少爷愤怒地从她手中挣脱,“你、你怎么知道母亲不能——”
“因为我是奥克塔薇尔,”科恩小姐平静地说,“奥克塔薇尔可以是任何人,但决不能是柔弱无能、只能依靠男人乞生的废物!”
“还有,你记好了。我们的母亲是奥克塔薇尔,她已经死了。太子殿下的母亲有且仅有一位,是皇后,她也死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玷污母亲形象的人,想必,雪清河也是如此。”
……
科恩小姐被气得发癫的消息当晚就传入科恩公爵耳中。
科恩公爵的视线从科恩少爷脸上的伤上面扫过,神色平静、语气平淡,“薇薇你今日举止实在有失妥当——”
科恩少爷神色一喜。
“既然说不过唐月华,有何必大张旗鼓过去找气受。你也知道,陛下有意亲近对方。”
科恩少爷连连点头。
“快别生气了。来看看我给你买的首饰,消消气——唐月华那种以色侍人的妖妇,不值得你跟她动肝火。”
科恩少爷神色大惊。
“父亲。”科恩小姐在他手边坐下,神情自若,“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此番我也探了底。”
科恩少爷蔫了,委屈地缩在一边。
“唐月华对局势并不敏感,她身后的昊天宗也是如此。”得了科恩公爵的默许,科恩小姐娓娓道来,“她与我的言辞中频频暗示雪清河不会娶我这种女人,但她错了,比起莫须有的绿帽,雪清河更难忍受七宝琉璃宗,所以,不日,七宝琉璃宗、蓝电霸王宗、昊天宗,这三宗必亡。”
“你还是莽撞了。”科恩公爵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唐月华不值得你拿自己的健康去试探,你的侍卫呢?都是干什么吃的,当时就应该直接把她拿下,狠狠掌她的嘴。”
雪夜当个宝的老女人,他科恩公爵可不见得会高看一眼。
“还有,便是,唐月华这个女人确实是个优秀的道具。”科恩小姐慢悠悠端起茶杯,“以礼教、以男权、以魂技,她把那些人训得像是条老实的狗。我想,从她那里出来的女人,想必是三从四德五毒俱全,并且全身心认为自己就是丈夫的附属品——父亲大人,多谢您当年没把我送去月轩学什么劳什子的贵族礼仪。”
“你学这些玩意做什么?”科恩公爵笑了,“礼仪什么的让嬷嬷简单教教,日后出去行事无差错便够了,至于乐器、书画,那本就是给你打发时间的玩意——薇薇,你记好了,你是公爵府的贵女,你母亲生你、我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日后去讨好男人的。只会讨好男人的女人,那才是下等。你不用讨好任何人,只管做自己便是。”
“父亲。”科恩少爷期期艾艾道,“那我呢?”
“你别出去丢人现眼,好好听你姐姐的话,我就知足了。”科恩公爵冷淡道,“你是怎么回事?听下人说,你都快认唐月华做母了,怎么,想改姓唐?”
科恩少爷连忙缩起脖子,“没,父亲,我哪敢呀。”
“长点脑子,这么大个人还分不出远近亲疏,别人窜弄两句就敢咬你姐。”科恩公爵冷哼一声,吓得科恩少爷瑟瑟发抖,“罢了,我且与你们讲些秘辛——现在殿下信任的是武魂殿,与之相对的昊天宗,你们不妨将其视作政敌。陛下之前同唐月华屡传绯闻,为的是拉拢昊天宗,而昊天宗对此不拒绝、也不视好,说明什么?哪怕已经闭宗不出,那些魂师仍然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但你们大概不知道,昊天宗以前,是投靠星罗帝国的,之后武魂殿集体复仇,星罗帝国又把昊天宗给抛了——这是非常正确的选择,因为掺合其中,星罗帝国讨不到半点好。现在问题来了,谁同昊天宗关系亲密?”
科恩少爷急急抢答,“当然是昊天宗的附属宗门。”
科恩公爵看向科恩小姐,“薇薇你呢?”
“当然是他们上三宗,七宝琉璃宗和蓝电霸王龙宗,七宝琉璃宗势大、蓝电霸王宗力强,若是他们摇摆不定,咱们天斗可就惨了。”
“不错。”科恩公爵叹息道,“与之相比,武魂殿可就让人安心太多了。只是这样的心性,如此的手段,薇薇,我实在是担心你啊。”
“父亲大人无需忧虑。我从出生起就注定只能涉足王权,我所愿的,不过是同他雪清河相敬如宾。我不需要他爱我,只要他敬我如常人,便知足了。”
科恩公爵再度叹息,又道,“魂师之中有上三宗和下四宗一说。上三宗就是昊天宗、七宝琉璃宗和蓝电霸王龙宗,他们三宗牵扯颇深,即使蓝电霸王龙宗居于我国境内,仍不可轻信。七宝琉璃宗,宁风致那孙子,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咳咳,下四宗分别是白虎宗、风剑宗、象甲宗、火豹宗,都很低调,但大部分分布在星罗帝国。最后还有一个家族你们要格外注意——九心海棠,叶家、叶将军府。”
“这有什么可注意的,不是说他们早就隐居去了。而且,就他们叶家的遗传病,现在不一定还剩几个是活着的。”
科恩少爷为他的口不择言付出了代价。
科恩公爵甩着手说道,“叶将军府和那些魂师宗门不同,他们是护国六家之一,老牌贵族中的老牌,叶将军和霜将军当年是跟着太祖爷一起打天下的人,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宗门这个称号更像是其他魂师给他们强加上去的,叶家真正认的是叶将军府,我们祖上也算是有点交情,若是真出了事,你们就去求叶家收留吧。”
“父亲。”科恩小姐颤抖着说,“如今护国六家现身,天斗必然不会有事,您多虑——”
“戈龙要回朝啦。”科恩公爵咧嘴笑笑,“先是宁风致,又来一个戈龙,我还真想同这些老匹夫斗上一斗。”
科恩小姐急得手直抖,“他回朝就回他的呗。陛下自己得的马上风,关您什么事?”
“莫须有的事。我都习惯啦。”科恩公爵拍拍她的手,“裴云升传了殿下的话,要见他一面,务必让戈龙活着回朝。”
科恩小姐愣住了,“见他,再被骂得狗血淋头吗?”见科恩少爷神情茫然,她好心解释道,“二皇子死后陛下疑心殿下,戈龙则是完全跟着陛下的心意走。那日戈龙见后花园里死了只断颈的天鹅,不由分说把殿下臭骂一顿,言辞激烈,称其性情残暴、阴险狠毒,在这之后才有了宁风致教导殿下一事。”
“所以殿下见他干嘛?”科恩少爷仿佛感同身受,“要是我碰上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匹夫,我肯定抽他、踹他,让他知道小爷的厉害。”
“来就来呗。”科恩公爵慢悠悠道,“只是我担心按殿下如今的脾气,被戈龙一骂,怕是要当场发癫……”他的目光游移到科恩少爷身上,顿时和颜悦色起来,“要不那天你替我去吧。你长大了,也该多历练。”
“别啊,父亲。”科恩少爷连连摇头,“您怕殿下发癫,我也怕呀。要是殿下像我姐一样要当众砍人,您说我是拦还是不拦?再说,我也骂不过戈龙那个老匹夫呀。”
科恩公爵气得跳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玩意!”
“父亲息怒。”科恩小姐出言劝阻,“有关叶将军府,我还有一事想问父亲。如若局势失控,父亲如何能保证叶家幸存,以宁风致他们的智计,叶家当是首当其冲才对。”
“因为他们不敢。”科恩公爵叹道,“叶家背后站着的,是武魂殿。现任教皇放出过狠话,碰叶家者杀无赦,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动了叶家,就会被武魂殿从上到下所有魂师一齐追杀——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还是唐昊。我原本以为现任教皇是真想报恩,现在想来,还是我想的简单了。”
科恩小姐思索片刻,说道,“叶家和武魂殿的教皇冕下有旧。”
“现任教皇海德继位时放言,叶氏有一女是她的救命恩人,作为回报,她必保叶家永世无虞。”
“那现在呢?”
“有一个说法,前教皇那个生产时死了的妻子,是叶氏女,而他们的太子继承母姓,活得好好的。”科恩公爵讽刺一笑,“玉小刚从武魂殿盗来的秘辛,巴巴地送给了陛下,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敢用。其实我也支持这个说法,毕竟海德那女人看上去确实和她的老师情深义重,认识作为师母的叶氏女也是正常。现在想来,所谓的报恩,不过是她在为前教皇留下的幼子吸引火力,免得唐昊对其出手。只要武魂殿不倒、海德没有暴毙,叶家就是绝对安全的,这大概就是武魂殿给叶家的赔偿。”
科恩少爷的关注点却忍不住偏移,“父亲,当年不是武魂殿先追杀的唐昊吗?千寻疾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干呀?”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唐昊杀了叶氏女。”科恩嗤笑,“武魂殿对外宣称是唐昊先和十万年魂□□合,有悖人伦,千寻疾顾念长辈交情前去劝阻,结果被打断了一条腿,所以决定疯狂追杀唐昊。说不定叶氏女当时在场,正好被发狂的唐昊杀了,要不就是魂环、魂骨太诱人吧——谁懂他们魂师之间的烂事呢?”
科恩少爷呆了。
“他们魂师之间的事,真的好乱啊……”
……
乱了、乱了,乱大套了。
奉命护卫叶倾晏的两位封号斗罗只觉得头痛。
他们原本是被派来护卫雪清河的,结果到地方才发现雪清河就是自家殿下,结果没两天殿下借故修炼、跑了,他们又被指派给一个叫“叶倾晏”的当护卫。
更不妙的事情出现了,为什么?武魂殿的太子殿下会和对方容貌相像?这、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娘舅、娘舅,容貌相仿也是正常。”裴云生笑着忽悠两位封号斗罗,“还是说你们觉得叶家配不上天使武魂?”
两位封号斗罗马上清醒了,要知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索性放空大脑,接受叶倾晏做“舅舅”的前来给太子顶班的事实。
“海德这次确实心急了。”叶倾晏抚摸着桌上的棋盘,平静道,“阿冷的游戏刚开始,还未尽兴,就被她扔去杀戮之都,这让他怎么安心修炼。”
两位封号斗罗一起蹲那装豚鼠。
“这件事上我认同海德教皇,”裴云生不卑不亢道,“若说我这些年逃亡明白了什么,那就是力量和权势。只有强者,才有掀桌、重新制定规则的权利。殿下既然正在修炼的好时机,便该安心修炼。为了让他静心,才会把最了解他的您请来。”
“谈不上最了解。”叶倾晏叹了口气,“你们派人劫杀戈龙了吗?”
“派了。”裴云生瞥了台阶下的两位封号斗罗一眼,“两位精通暗杀的封号斗罗,够给他面子了。”
“你不明白,戈龙难对付的很。”叶倾晏意有所指,“只要他想回来,就能回来。”
“没事,我把韩冰摇回来了。如果戈龙真的回来了,就用第二套计划。”
“还有雪夜,他才是最麻烦的。不能杀,也不能放,得看好了。对了,”叶倾晏突然说道,“我大致知道阿冷想做什么了,既然你们把我找来,就做好配合我的准备了吧?”
“没问题。”裴云生颔首,“但在您开始布局前,请先让殿下定心。”
“好。”
一封家书急飞到叶冷手中,他接下一看,大意是父亲已经接手他的计划,要他好好修炼。
[……想来已定的棋局没什么趣味,我已在你的棋局上做了诸多改动,只要你忍耐一定时日,我布置的暗棋定会让你尝到乐趣。]
叶冷仔细想想,有未知的乐子做动力,好像在杀戮之都坐牢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当晚海德就接到线报,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杀戮之都蹲大牢了。
此番叶倾晏功不可没。
与之相对的,是一脸懵逼的鬼斗罗。
苍天可鉴,他纵横暗杀界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让他无语的袭杀。
不是迷失方向、就是刚好错过,他甚至连武魂殿里的内鬼都怀疑到了,奈何连目标的头发都没碰到一根。
菊斗罗也很懵逼,不是因为再一次丢失了目标,而是因为他们先丢了目标又遇上了唐昊。
“真是晦气。”菊斗罗拖着鬼斗罗骂骂咧咧的跑路,眼看唐昊越追越近,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该死的唐昊和戈龙,你们怎么还不死!”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戈老将军顺利班师回朝。
“他怎么还不死?”一位“奸臣”低声说出来大家的心声。
“要不是殿下要见他,早就派人劫杀……”
不,你们派去的杀手屁用没有。裴云生在一旁听得两眼发直,在得知武魂殿一帮暗杀者加两位封号斗罗捅咕半天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摸到,他终于情绪失控地掀了桌。为了确保专业人士得手,他假借太子之名把贵族们排除在外。
结果又冒出来一个唐昊!
科恩公爵倒是气定神闲,为了迎接戈龙将军,他还特意带上了他的儿子。
“只是让戈龙和陛下见上一面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科恩公爵放松地向周围人举杯致意。
身边人连忙恭维,“想必您是早有成算。”
“成算谈不上。”科恩公爵笑着饮尽了那一杯,“只是舍己为人罢了。”
戈龙班师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探望雪夜,早对雪清河生疑的他自然信不过带着一群大臣来阻拦的“太子”,更信不过御医那套“陛下马上风恢复期,需要静养”的说辞,一口咬定是雪清河狼子野心,想要架空雪夜。
争执之际,戈龙果然高声怒骂雪清河。
“噗——”
科恩公爵一口血喷出好远,在众臣子、侍卫的注视下,他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下,口鼻不断溢出鲜血。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父亲!”科恩少爷发出一声的哀嚎,冲上前抱起他的老父,“父亲,父亲,您怎么了?御医呢?快来救我父亲呀!”
“你在御前高声喧哗成何——”
戈龙的声音被淹没在科恩少爷抬高嗓门的尖叫中。
“你这个混蛋,是你,你杀了我父亲!”科恩少爷尖叫着,就要冲上去和戈龙搏命,“你个杀人凶手,给我父亲偿命——”
其他臣子见状,也纷纷出言声讨戈龙。
“御医来了。”
戈龙面上一松,却不想这位御医才是来置他于死地的。
“大臣的心脉被生生震碎了,这、这——”御医一副悲天悯人之象,说出的话却格外的冷,“大臣本有心疾,又、又日夜操劳国事,这是做甚啊,非要生生震碎他的心脉,如今药石难医,恕我无能为力。”
“这、这——”
“戈龙你好狠的心啊,竟然当着殿下的面杀人,你说,你眼里还有王法不成?”站出来指责戈龙的人正气凛然,“都说陛下是偶感风寒,需要静养,你偏生要硬闯,如今又害科恩公爵性命,你当真是疯了。既然你要杀人,那好,老夫今日还就守在殿前了,你待如何?有本事来杀我呀!”
一出大戏最后以戈龙被迫离宫,科恩公爵被抬回家修养做结。
担架上,科恩公爵悠闲地吐着血,从同僚身边路过时轻声提点一句,“有时候,办法还是要用老的好。”
同僚大彻大悟。
至此之后,戈龙将军出门必遇上身娇体弱的朝臣,但凡他声音高一点,对方必躺下吐血。几次之后,加上谣言推波助澜,戈龙当街殴打柔弱臣子的事迹无人不知。就连深宫里养病的雪夜都被惊动,特意召太子代笔给戈龙下达旨意,让他即刻率军奔赴前线。
戈龙自然不想走,但奈何这回前线生变是真的,他只能不甘不愿地奔赴前线。
他立刻天斗城那日,科恩公爵奇迹般“病愈”,甚至站在城楼上挥舞着手帕含泪相送。
此举一出,谁见了不赞一声“将相和”。
科恩公爵看着城楼下方渐渐缩小的人影,唇边的冷笑就没收敛过。
有道是,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拜拜了,您嘞。
裴云生向他一拱手,“殿下让小臣代为谢您出手相助。实在殿下处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一时半会腾不出时间。”
“嗯。”科恩公爵应了一声,“若是戈龙再班师,殿下准备如何应对?”
“百瘴之地必起祸乱,殿下说了,哪怕资敌,也不能让戈龙回来。”
“正确的选择。戈龙这老匹夫只忠于陛下,陛下又总对雪星多有照顾,当真是烦人的很。就不能想个法子把雪星杀了吗?”
“公爵大人莫不是忘了毒斗罗和宁风致?”
科恩公爵忍不住咋舌。
“我原本的理想是守着我的儿女过完一生,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和人斗。罢了罢了,趁着还能动,我就多和这群老匹夫斗一斗吧。”
裴云生再拱手,“殿下说了,谢您仁义。”
我发现只要涉及宫斗,我就充满写作的**。
对待书中,各人有各人的见解,见谅。
本人不才,平生最讨厌唐三一派,唐孝子莫沾边,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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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入世第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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