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纳哥的雨总是突如其来。
不是斯帕那种狂暴的幕布，而是粘稠阴冷的银针，带着地中海的咸腥，无声无息地浸透山顶豪宅的每一块玻璃，将窗外璀璨的港湾夜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光斑。
电视屏幕定格在重播画面：湿滑的圣德沃特弯，那辆熟悉的蓝色RB19在入弯时后轮瞬间失去抓地力，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带着刺耳的轮胎尖啸和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扭曲声，狠狠撞向外侧的轮胎护墙！车身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剧烈弹跳、旋转，碎片飞溅……
“啪！”
遥控器被我死死按灭，屏幕陷入黑暗。
那沉闷的撞击声却还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混合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经纪人小心翼翼的声音还在手机里嗡嗡作响：“艾琳，品牌方的活动真的非常重要，对方高层亲自……”
“推掉。”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指尖冰凉，“全部推掉。现在，立刻，帮我订最近一班去尼斯的机票。”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无奈的叹息。
“好。我去处理，你……注意安全。”
十三个小时的飞行像一场醒着的噩梦。
引擎的轰鸣无法掩盖脑海深处那循环播放的撞击画面。
每一次闭眼，都是车身扭曲的慢镜头，是他无线电里那瞬间消失又强行恢复冷静的呼吸声。
经纪人的消息不断弹出：
锁骨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已返回摩纳哥家中静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心口。
推开那扇熟悉的、沉重的橡木大门。玄关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空旷冷清的门厅。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一种属于伤员的、压抑的沉寂。我的心瞬间揪紧。
循着隐约的、熟悉的引擎轰鸣声，是模拟器，和轮胎摩擦虚拟路面的尖啸，我轻轻推开书房虚掩的门。
巨大的三联屏模拟器前，维斯塔潘背对着门坐着。
他没穿上衣，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屏幕幽蓝的光线下。
左侧肩颈至锁骨处，缠绕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边缘透出大片刺目的、深紫近黑的淤青，如同狰狞的烙印，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蔓延。
他的左臂被固定在悬吊带里，只有右手握着方向盘，手背上还留着留置针的胶布痕迹。汗珠顺着他紧绷的背脊肌□□壑滚落，砸在昂贵的赛车座椅皮革上。
屏幕上，正是噩梦般的摩纳哥赛道。
他的虚拟赛车正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事故弯角，轮胎精准地压过路肩，车身在极限边缘稳定划过，没有一丝失控的迹象。
他操控方向盘的右手动作流畅而稳定，手背青筋微凸，每一个转向、每一次油门刹车都带着他标志性的、不容置疑的精准，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真实的、血肉之躯的撞击从未发生。
只有他微微侧头时，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和因为强忍疼痛而异常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这“平静”表象下的惊涛骇浪。
他在用这种方式对抗疼痛，对抗无力感，对抗那些可能悄然滋生的恐惧。
引擎的嘶吼在书房里回荡，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也盖过了他压抑的、沉重的呼吸。
我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步像灌了铅，一步步挪到他身后。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微微的颤抖，悬停在他那只操控着方向盘、骨节分明却布满薄茧的右手上方——那只手，几个小时前，刚刚经历了一场可能毁灭职业生涯的撞击。
引擎的轰鸣还在继续，虚拟的赛车在屏幕上飞驰。
我的指尖最终没有落下，只是悬停在他操作的方向盘启动键上方，仿佛只要按下，就能停止这场无声的自我折磨。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正落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背上。
不是汗，带着咸涩的温度。
维斯塔潘操控方向盘的动作猛地一滞！虚拟赛车在屏幕上极其短暂地偏离了完美路线。
他像被烫到般，倏地转过头。
冰蓝色的瞳孔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骤然收缩，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满脸泪痕、嘴唇颤抖的样子。那里面翻涌着震惊、一丝被窥见脆弱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铺天盖地的心疼。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结束高强度模拟后的粗重喘息，“……怎么……”
后面的话被我的动作打断。
我的指尖终于落下，不是按向启动键，而是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疼惜地，覆上他布满薄茧和汗水的手背，覆上那滴被砸碎的泪痕。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肌肉因为瞬间的紧绷而坚硬如铁。
“疼吗？”
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砸落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背和我的指尖上。
维斯塔潘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引擎的轰鸣声不知何时被他关掉，书房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我压抑的抽泣。
他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又缓缓抬起，落在我泪流满面的脸上，那眼神深处，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寸寸碎裂。
他没有回答“疼不疼”的问题。
他那只被固定在悬吊带里的左臂无法动弹，只能用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反手握住我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汗湿的黏腻和薄茧的粗糙感，力道却异常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然后，他微微倾身，低下头。温热的、带着消毒水气息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印上我不断溢出泪水的眼角，吻去那咸涩的液体。他的呼吸灼热地拂过我的皮肤。
“眼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贴着我濡湿的睫毛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珍惜，“更疼。”
——
几天后，维斯塔潘的书房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兼复健室。
绷带下的淤青开始转为暗黄，左臂的悬吊带也换成了更轻便的固定。
疼痛依旧如影随形，但那股弥漫在屋内的、冰冷的压抑感，被一种无声的温情悄然驱散。
他依旧离不开模拟器。
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是另一种形式的呼吸。
只是现在，当他戴上VR头盔，握紧方向盘时，身边总多了一个安静的身影。
有时是蜷在旁边的沙发里看书，Lucky窝在脚边打盹；有时只是端着一杯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屏幕上飞驰的虚拟赛车。
这天，红牛车队官方进行一场内部模拟器性能测试直播。
镜头主要对着工程师和分析屏幕，维斯塔潘作为伤号参与，只露个侧影和操作方向盘的双手。
直播刚开始，还算正常，工程师讲解着新调校，维斯塔潘偶尔简短回应，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
直到画面切到模拟器主视角——赛车正高速驶向那条著名的、以高速和狭窄著称的隧道区！
就在赛车即将冲出隧道、迎来刺目光线的瞬间，前方一个不起眼的右弯路牌一闪而过！眼尖的观众瞬间炸锅！
弹幕如同火山喷发：
【等等！刚才那个弯叫什么？！】
【截图了！放大！是“Eileen's Embrace”（艾琳的怀抱）？！】
【靠！又改名了？！上次不是叫“Lucky & Eileen Bay”吗？！】
【MAX！你个恋爱脑！比赛呢！严肃点！（狗头）】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只见维斯塔潘操控的虚拟赛车，在冲出隧道、刺目的阳光瞬间笼罩屏幕的刹那，并没有像其他车手那样立刻调整姿态准备接下来的减速弯！
反而在那一瞬间，方向盘猛地一打！车身瞬间进入一种极其流畅、带着强烈表演性质的、教科书般的动力漂移状态！
蓝色的虚拟赛车在宽阔的虚拟路面上，划出一道完美、圆润、带着巨大离心力弧度的……
鲜红的心形轨迹！
轮胎摩擦虚拟路面发出的尖啸声，甚至盖过了引擎轰鸣！
整个漂移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用尺子丈量过，在冲出隧道后那片虚拟的、阳光灿烂的开阔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清晰、燃烧着虚拟橡胶痕迹的、完整的爱心！
弹幕彻底疯了：
【？？？？？？？？】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心形漂移？！】
【在官方测试直播里画爱心？！维斯塔潘你脑子被撞坏了吗？！】
【举报了！恶意撒狗粮！影响模拟器测试公平性！（爱心emoji）】
【技术流呢？分析下这个漂移的G值和轮胎损耗啊！（手动狗头）】
【前方高能！艾琳湾（划掉）艾琳的怀抱过弯均速分析来了！】
直播画面迅速切回了工程师尴尬又憋笑的脸。但为时已晚。
短短几分钟，#维斯塔潘模拟器画心#、#艾琳的怀抱弯道#、#红牛官方狗粮#等词条火速冲上热搜。
当晚，一个标题耸动的匿名技术分析帖飘红在赛车专业论坛：
《【数据铁证】维斯塔潘过“女友相关弯道”行为异常分析报告》
帖子正文：
“经本人严谨分析近三个月MAX所有公开模拟器录像（含本次官方直播），发现其凡经过名称含‘Eileen’或‘Lucky’之弯道，均出现以下异常：
1. 入弯速度平均降低13.7%（！）；
2. 转向过度倾向显著增加（漂移画心主因）；
3. 方向盘握持力度传感器显示异常柔和波形（推测在傻笑？）；
结论：此行为严重违背竞技体育精神，极大影响模拟器数据采集准确性！建议FIA介入调查，对其‘恋爱脑过弯’处以相应罚时或……建议其直接退役结婚！太恶心了！（注：此恶心特指对单身狗造成的精神伤害等级）”
跟帖清一色：
【支持楼主！科学打假！】
【罚！必须罚！罚他直播给艾琳梳头一百次！】
【13.7%…他超爱…（呕）】
【举报链接发我！这种危害围场单身狗心理健康的行为不能忍！】
【只有我好奇下次这个弯会改名叫什么吗？求婚弯？】
书房里，维斯塔潘关掉了论坛页面，面无表情地摘下VR头盔。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不适的左肩，冰蓝色的目光扫过旁边沙发上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我，以及我手机上那些“恶心”、“举报”的评论。
他微微挑眉，拿起模拟器遥控器，手指在弯道命名编辑栏飞快输入。
屏幕上，那个刚刚诞生了“心形漂移”的弯道旁，路标名称瞬间刷新：
“Eileen's Kiss” (艾琳之吻)
然后，他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锁定我，里面没有半分被“举报”的窘迫，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专注和询问，无声地问：
下次，漂个什么形状？
七月初休假了！！！！我争取在休假结束前结束这篇，毕竟真的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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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模拟器上的心形漂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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