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旅途遥远且缓慢。伤痕累累的艾莉亚无法策马而行,只能坐在马车上。他们穿过泥泞的雪地与泥土地,途中遭遇不少困难,耽搁了行程。若遇到实在跨越不了的阻碍,就只能绕道而行;或停下来,等詹姆的手下将之移除,才能继续前行。
詹姆的手下层层保护着艾莉亚的马车,在高度森严的戒备下,任何来犯之徒都是愚不可及的,连无旗兄弟会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有了波顿和佛雷的前车之鉴,应该没有人敢从狮子嘴里拔牙吧。但无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条件允许,他们尽可能呆在客栈里----风餐露宿始终有风险。头顶上有屋檐,免受风吹雨打,也能促进艾莉亚康复。
可无论是侍卫还是屋檐,都无法帮她面对无休止的噩梦。
她原本希望噩梦能在离开临冬城后自然停止。艾莉亚曾一度是自己家里的囚徒。后来,她恢复了自由,击退了敌人,却再也睡不安稳了。冬日的严寒消褪,车轮下冰雪融成泥,可噩梦依旧不依不饶。她经常在冷汗涔涔中惊醒,大口喘息,心如擂鼓,似乎要跳出旧伤未愈的胸膛。
她醒来时,总是孑然一身。或在马车后头,或在某不知名的旅馆房间里。陌生的环境,孤寂的心境,她被迫与自己的思维周旋。任何现实中的地狱,都不及大脑中来得恐怖。艾莉亚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心中的痛苦,因为她不知如何复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而那些记忆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可不把黑暗往事讲明白,别人便无法理解压在她胸膛的大石头是什么。于是,往往只能话梗在喉,口难开。
恐惧与焦躁混杂,自恨的情绪也随之浮现。拉姆斯波顿已经死了,他彻底停留在过去,还是她亲手了结的。然而,他却像洗不掉的污渍,长久地凝固在她脑海中,赶也赶不走。有时,在夜阑人静之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上天啊,我怎么如此软弱无能?她不止一次自我质问道:我怎么就如此脆弱?曾经,我居然以为自己是坚强的,真是令人发笑。
她从未把这些问题与疑虑宣诸于口。在侍卫们或詹姆跟前,她呈现出来的是悒悒的沉默和紧绷着的脸。当詹姆问起她的健康状况,艾莉亚总是生硬简短地回答,或干脆转移话题。
她迫切想要遗忘,把这些事都停留在过去。还没离开临冬城,她就想放下这些精神负担。回君临的路上,她也想放下。可要迈过这道心理关,就得……而她对此难以启齿。于是,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魂不守舍的时候,艾莉亚只能避开与詹姆谈话。避开与任何人交谈。
可难缠的噩梦可不会等她准备好了再来袭。河间地南方边境线上,他们留宿一家旅馆。当晚,艾莉亚又在低垂的夜幕下被噩梦侵扰。梦中,她穿着拉姆斯为他准备的婚裙,裙子有一半被殷红的鲜血浸透。拉姆斯波顿抱着她,朝“婚房”走去。他心情大好,兴奋地哼着小曲。
“差点让你逃了,幸好我又抓到你了。”
“你是我的了,小狼崽。”
她在声嘶力竭的尖叫中被惊醒。恢复意识后,她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捂紧嘴,试图降低噪音,迫切希望没人注意到异常。显然,这是个奢望。几秒后,门被打开,詹姆站在走道上,手按着剑柄。
“艾莉亚?你……”
“我没事。”艾莉亚下意识想送客。她还能感觉到噩梦鲜活地在脑海中停滞,使她声音颤抖。“我没事,只是个噩梦。”
“是吗?”詹姆问。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做噩梦的时候,詹姆。这也不是什么怪事。”艾莉亚说。
“你说得对,”詹姆说:“但这不是我第一回听到你在梦中惊恐地叫出声。只是这次……比平常更严重些。”
艾莉亚感到一阵羞愧,浑身发烫。侍卫们都听到她夜半的尖叫了吗?她真是太不中用了。
“无所谓,”艾莉亚说:“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詹姆没有挪动脚步,而是踏进房间,并顺手把门带上。“这拙劣的谎言,你还要维持多久?”他问道。“你知道我不会信的。从你逃出来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信过。”
“我不在乎。”艾莉亚走下床,气冲冲地走到房间的的对面。噩梦中的场景仍烙印在脑海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于是她抱住双臂,希望能维持一些体面。“你不用帮我,我只需要时间。过些时日,记忆模糊了,我就能恢复如初。你能不能不要……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
“我怎么看你了?”
“像在可怜我一样。”
“我不觉得你软弱,艾莉亚,我只是关心你。”
“你想对我说什么?”艾莉亚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你要我怎么做?你想看我解除防备,泪如泉涌地对你哭诉吗?你想我承认我当时有多害怕,有多无助吗?你想听我说他当时是怎么折磨我的,他现在又怎么在我梦中阴魂不散吗?”她破音了。“这会减缓你的担忧吗?这会让你不再逼我吗?这能帮我睡个安稳觉吗?”
詹姆没有回答,只是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艾莉亚这才自己落泪了,匆忙擦掉,避开他的眼睛,将目光定在大腿上。她没法看詹姆。他眼里真切、诚挚的忧虑令她莫名委屈,泫然欲泣。她不能哭,不然就停不下来了。
艾莉亚默默等着詹姆转身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待着,平复呼吸。但他没有走,就这么待在原地。终于,他发出一声疲惫的长叹。
“我在十五岁的时候……便成了御林铁卫,”詹姆娓娓道来:“是史上最年轻的。”他完好的左手抚过墙边小桌案的边沿,拇指摩挲着桌角。“当时,我一厢情愿地以为这是莫大的殊荣。我从小就是听着英勇骑士捍卫高尚国王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便以为自己也能效仿这些伟大的骑士,开启辉煌的生涯。所以被选上后我非常自豪。”
艾莉亚以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她不确定詹姆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但他至少放了她一马,不再询问她的情况,那她倒是没必要让他打住。
詹姆吐出一口气。“年少时的幻梦没有持续太久。我很快发现,自己侍奉的王一点也不高尚。我手中最引以为傲的宝剑在最重要的地方竟然一无是处,毫无用武之地。而且,我并非因为能力而被选中,而是国王要用金灿灿的枷锁把我变成人质。”
“人质?”艾莉亚低声问。
“是的,伊里斯想以我为筹码,制衡我父亲。父亲一有动作,他就威胁要把我活活烧死。他和我父亲一度撕破脸,而......我是凯岩城的继承人。如此,他夺走了我父亲的继承人,还把我制于手掌,任凭他的喜怒,随时能要了我的命。”詹姆苦涩地笑了。“显然,他还没被逼到那份上。可他在我面前一次次把别人焚烧成灰烬。我都不记得多少次,我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他面前高呼求饶。男人、女人,有时还有小孩,好多人都成了火中冤魂。你爷爷和伯伯也是受害者。日复一日,我冷眼旁观,任由暴行上演;可我心里清楚,作为骑士我不该袖手,应该拔出宝剑,惩恶扬善。我不该干看着,应该履行骑士的职责,但手中的剑重若千斤。我做不到。我发过誓,不能违抗国王。若我一意孤行地与他唱反调……就是在找死。我当时还是贪生怕死的。”他摇摇头。“手中的宝剑若不能善加使用,和木棍也没什么分别。”
要么就用木棍,要么什么都别想有,艾莉亚想:对,我知道这种感觉,这极度的无助感。
“我先前所仰慕的御林铁卫们,面对那个怪物,根本束手无策。”詹姆继续说:“他□□自己的妻子时,他们无所作为;他屠杀无辜时,他们没有挺身而出;他疯狂的笑声回荡在城堡中,而他们任由他发疯。我们都是没用的人,红堡就是一座金装玉裹的牢房。”他又摇了摇头。“那次……当时起义已经开始,他的疑心病日趋严重——他把我叫到跟前,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他手上的力道很重,会留下淤青的程度。国王说……你父亲怎么还没来支援我?他在哪里?你父亲怎么会抛弃自己的朋友呢?我自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报以沉默。可他突然对我笑了,那是我人生中见过的最糟糕的笑容。他问我:你觉得……要是我烧了你……他会不会马上赶来我身边?”
房间里的沉默震耳欲聋,艾莉亚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处理这些新信息。詹姆这番话生涩得像是头一回对人说起。这些记忆,这些话语,他又埋藏在心里多久了?
“我不太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复他的。”詹姆说:“我觉得,应该是说了类似于‘若陛下想烧死我,悉听尊便,王之意志便是我心之所向。’之类的官话。不知道有没有结巴,希望我听起来是勇敢的。我记得他听了我的话,大笑了起来,笑声不绝于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过了很久,好像有几个小时,他终于让我走了。”他吐出一口气。“我现在还站在你面前,自然是逃过了一劫。可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有时还会梦到那一天,梦到他的笑声和笑脸,和火刑的威胁。他已经死了很久,我比谁都清楚,是我亲手从他身后捅的刀子,可他仍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有时候,这记忆会蔓延到梦里,我仿佛又是当年的十六岁男孩,在道义和责任间进退维谷,剑术再怎么冠绝群雄,也施展不出。”
“你的意思是……拉姆斯可能会是我永远的噩梦?”艾莉亚喃喃自语,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哪怕过了几十年……他依然会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模糊的影子会留在你脑海里。”詹姆说:“真正的怪物已经死了,艾莉亚,被你自己所杀,正如我也干掉了自己的怪物,留下的只是回音。但很不幸……它留下的阴影的确可能在多年后依旧困扰你。可是,听我说,这绝非软弱的体现,真的。”他往前走了一步。“我不敢保证他不会在你梦中复活。我能保证的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将你从噩梦中叫醒。因为只要你醒过来……他就永远追不上你。”
艾莉亚眼中噙满了泪水,几颗泪珠滑落脸颊。她一直在努力强撑,但泪腺总是不听使唤,一次次背叛她。“这不公平,你说是吧?疯王、拉姆斯……他们是如此糟糕的人。难道我们不配将他们彻底遗忘吗?”
“你说得对。”詹姆附和。
“可我们却在这里,用记忆……给予他们新的生命。但我们明明是最痛恨他们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艾莉亚吐出颤巍巍的一口气。“这……一点也不公平。”
更多的眼水如倾盆大雨般,奔腾而下。眼泪的闸门一打开,便不受控制,一颗颗掉落在地,覆水难收。詹姆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掉艾莉亚脸上挂着的泪珠。
“你可以哭的,艾莉亚。”他柔声说:“没事的,你想哭就哭吧。”
而她的确这么做了。艾莉亚的眼泪突然从小溪变为河流,直至成为名副其实的水漫金山。过去狠狠压抑的每滴泪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出眼眶。疼痛、恐惧和悲痛令它们肆意流淌。很快,艾莉亚发现自己泪流成河,浑身因抽泣而颤抖。在精神重压之下,她碎不成形。若不是詹姆及时将她拥入怀中,也许她早就瘫倒在地了。
这不是家人在别离时给她的那种轻柔、小心翼翼的拥抱。不,詹姆的拥抱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家人们在失而复得后将她当作易碎的物品看待。但詹姆把她抱得紧紧的,宛若一松手,她便会支离破碎。艾莉亚对此充满感激。她觉得灵魂受到了重创,需要一个人在她最黑暗和脆弱的时刻做那强大的支柱。
她为可怜的家人们和家族遭受的许多损失哀悼。
她为被战火摧残的北境哀悼。
她为惨死的泰丽莎哀悼。
她为过早失去母亲的侄儿侄女们哀悼(母亲的言谈举止很快就会模糊不堪,乃至彻底消失),为无暇好好消化亡妻之死的罗柏哀悼。
她为儿时的临冬城哀悼。曾经,那是天下最安全的堡垒。如今,它被人生中最糟糕的记忆所玷污,显得不再坚固。
但在此之上,她为过去那个无所畏惧、强大的自己哀悼。彼时,她尚未被恐惧与痛苦所掏空。艾莉亚知道,哪怕漫长的岁月逝去,在光阴的作用下,受困恐怖堡、受困临冬城、被拉姆斯折磨等等恐怖的记忆趋于模糊,不再带来如此尖锐的疼痛——那个女孩也回不来了。
现在,过去的自己也成了触不可及的记忆。艾莉亚为死去的女孩痛哭失声。
“没事的,”詹姆在她耳边不断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告诉任何人。”过了一会儿,艾莉亚勉强挤出这句话。
“放心吧,”詹姆将下巴轻轻靠在艾莉亚头顶,“你可见过我更落魄的时候。我刚断手的那会儿?可谓是可悲至极。”
“我现在这样……也挺可悲的。”艾莉亚小声说。
“不会,一点都不会,”詹姆说:“我保证。”
艾莉亚不确定自己哭了多久,她好像很快就哭干了体内所有的泪水,眼睛红肿,力气耗罄。不必继续压抑情绪,摆出坚强的外表无疑是很好的宣泄。可事罢,却精疲力尽,无比窘迫。好在,詹姆不是会嚼舌根的人,也不会对她展露的脆弱讥讽嘲笑。她的小秘密在他那儿是安全的。
“你压抑了有段时间。”詹姆轻声说。
“嗯。”
“现在好些了吗?”
“好点了,但……先别走。”
“我的小姐,”詹姆温声说:“在你下逐客令前,我哪里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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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詹姆不再追问艾莉亚的情况,许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卸下了部分的心防。她没有因为一次的情绪发泄而被治愈,但至少不再无时不刻逃避着詹姆及他的问题。南下途中,他们不时交谈,她有时甚至会分享在恐怖堡的经历。
她只能一点一滴地告诉他,无法完整叙述。詹姆不曾施压或追问,完全按照她的节奏来,愿意说多少就多少。他安心做个忠实的倾听者,这就足够了。现在艾莉亚不是这些可怖记忆的唯一持有者了,他也知道了,可以与她一同分享痛苦。他知道拉姆斯是怎么在她睡着后悄悄潜入她房中将她惊醒;他知道拉姆斯是怎么拿着刀,在窄小的房间里追着她跑,为了听她的吃痛的嚎叫而给她添几道新的伤口;他知道拉姆斯是怎么捏造关于她家人的假情报来搅乱她的心神。有时,他也会限制她的饮食,或在她终于爆发时,咯咯笑得开怀。
“为什么他们这种人总是笑得这么开心?”詹姆问。“作为如此烂人,他们连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难受的能力都没有吗?”
“拉姆斯身上没有一根正直的骨头,我看他应该不懂这词的意思。”艾莉亚戳着食物,没有食用的**。“但他……并不是疯子,多数时候他脑子挺好用的,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一直思考着疯王的情况,”詹姆说:“他究竟是发疯后失去了理智,还是……有意为之的残忍。”
“哪个更糟?”艾莉亚问:“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更糟,还是无心无肺,不在乎别人的血泪更糟?”
“我觉得没必要分个高低,”詹姆说:“两种情况都很糟。”
将记忆诉诸于口使它们显得没那么骇人了。詹姆没有因为艾莉亚的精神阴影而对她低看一眼,把她当作需要呵护的脆弱小姑娘;也没有用怜悯的眼神凝视破碎的她。他们的相处方式一如往常——戏谑的言辞、狡黠的笑容、尖锐的问题。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令人舒适而安心。
噩梦赶不走,但频率逐渐减少了。
一路上,艾莉亚的身体每天都在恢复,马车的颠簸变得不那么难熬,但离骑马和动武还有一定距离。好消息是,她的胃口在逐渐回归,晚上也能多睡几个小时。种种迹象都非常不错。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朝良好的方向发展。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注定是持久战。
走啊走,他们抵达了王领。远方,红堡的轮廓依稀可见。一时间,艾莉亚有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不由得暗自感慨:时间都去哪儿了?她还记得初到此地时,有多么痛恨它。
现在,她对君临当然仍谈不上喜欢,也绝不会傻到以为这是安全的地方。虽戒备森严、侍卫遍地,可王都的人心往往是最毒辣,最捉摸不透,也是最把握不住的。她没有忘记南方的叛徒,此人对北境很有敌意。她必须赶在其下一次行动前,先发制人,把罪魁祸首揪出来,大白于天下。
“转眼间,都离开快一年了。”马背上的詹姆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原先计划在几个月内回来。”
“原本的计划,还包括一回来就成婚。”艾莉亚说:“也许这是我们独特的推迟婚礼的方式。”
“那我们可得找一些更好的方式了。”詹姆说:“少些战争血腥、少些生离死别,不是更好吗?”
“同意。”艾莉亚说:“可如果必须要有人受伤,这回,换你来流血吧。”
“艾莉亚小姐有何良策?想把我推下楼梯吗?”
“您看看哪个方法合适,我都能配合。”
詹姆笑了出来。“我们别让父亲久等了,他肯定想亲眼看到你平安归来。”说着,他策马向前,手下士兵紧跟其后。
艾莉亚抬头仰望着红堡,看着目的地不断逼近。路上无数次浮现在脑海中的问题,又一次摆在了眼前:前路凶险,这座城堡里又酝酿着多少阴谋诡计、明枪暗箭,等着她来经历?变幻莫测的命运又准备了多少陷阱与难题,需要她来攻克?她熬过乔弗里、小指头、卢斯波顿、拉姆斯波顿,走到了今天。
艾莉亚不由得思索,清单上的新名字会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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