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早在几年前见过弥赛菈公主一面——王家莅临临冬城期间。当时,大家都还是小孩。王室成员的那次到访是个转折点,推动着史塔克家每个人命运的齿轮。后来,父亲远赴首都担任首相,她也跟随父亲与姐姐前往君临,居于红堡。那段日子里,她竭尽所能远远避开三位金枝玉叶,不想和兰尼斯特或拜拉席恩家沾上任何关系。后来,艾莉亚作为兰尼斯特养女回到红堡时,弥塞菈已被送往多恩。
她是个温柔可人的孩子,比艾莉亚小一岁,今年十六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托曼重新引见了两人后,公主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拥抱了艾莉亚。
“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艾莉亚小姐。我很开心能参加你的婚礼。”弥塞菈笑了。“很快,你就是我的舅妈了呢。”
是舅妈和继母,考虑到詹姆是你生父,艾莉亚想道:天啊……这关系好诡异。算了,现在不想考虑这个。
“还真是。”艾莉亚说。弥塞拉长相酷似瑟曦,却没有她的狠毒心肠。她们姐弟两人与乔弗里着实是云泥之别。“公主此去数年,在多恩呆得习惯吗?”
“挺好的。”弥塞菈说:“其实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被送去多恩,你被送到君临。而我们也都在努力地苦中作乐。”
艾莉亚挤出笑容。的确,弥塞菈的处境与她有颇多类似之处。没记错的话,马泰尔家对兰尼斯特与拜拉席恩都没有好脸色。劳□□义中发生的事……也难怪他们如此抵触这两家。弥塞拉作为这两家人的结晶(名义上)却被迫背井离乡,与仇人为伍。“这的确是我们的共同之处。”艾莉亚说:“但我真诚地希望,你不像我这样,总在吸引刺客。”
“这点上,我们倒是不同,我从没有被刺杀过。”弥塞菈说。“托曼把你救他的事告诉我了,很感谢你救了我弟弟。”
“不必放在心上。”艾莉亚说。
“今天中午我想到树篱迷宫走走,已经邀请了艾莉亚小姐同去。”托曼兴致高昂地说:“米赛菈,加入我们吧!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
“听起来挺好玩的,我觉得不错。”弥赛菈说:“玛格丽王后也会加入我们吗?”
“陛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想与珊莎小姐多谈谈。”玛格丽的笑有如明媚的阳光。“你们三位,好好享受这段时间,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你们。”她看了看艾莉亚。“有劳艾莉亚小姐看好他们哦。”
艾莉亚笑逐言开,行了个屈膝礼。“是,我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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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温注意到弥赛菈、托曼与艾莉亚形成了三人小组,往花园深处走去。其他人也尽数散去。珊莎与玛格丽手挽着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罗柏史塔克正与另一位贵族交谈,凯特琳史塔克则向长子走去。
一般来说,史塔克主母对他只有冷冰冰的眼神和不留情的话语。迄今的几次会面中,她只维持了最基本的礼貌。若有能力,泰温敢确定,她会乐于割开他的喉咙。可今天,她的敌意似乎消退了些。他点头致意。
“凯特琳夫人。”
“泰温公爵。”她还了礼。“南下的旅途应该比较沉闷吧。”
“的确,”泰温说,“我还没找到机会与你儿子谈谈。北境诸事可还顺利?”
“没什么好担心的。”凯特琳说:“若北境有危险,罗柏也不会放心前来。他对你推迟艾莉亚婚礼的决定很是感谢,让他这个哥哥得以处理好政务,再来参加。”
“他的出席对我非常重要。”泰温说。“况且……你女儿也需要时间养伤。”
凯特琳点点头。“从外表看,她好像还不错。但我说不准她是否在逞强,不愿让我这个老母亲担心。艾莉亚真的康复了吗?”
“为何要问我这个?”泰温问。
“因为我几个月没见她了。”凯特琳说,“既然你想让她当你儿媳妇,这段时间一定在密切关注她的状态吧。”
此言不虚。他一直很挂心艾莉亚,或许过于关注了,到了一种不会对外界承认的程度。艾莉亚史塔克在他办公室待的时间比在自己房里还久,近来她的睡眠时间少得可怜。他点点头。“没错,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亲自问她,能获得更准确的信息。”
“此言差矣。”凯特琳说:“就算遇到了什么事,艾莉亚也从不与我说,总是报喜不报忧。哪怕被人下毒,有性命之忧,也会嘴硬说没事,试图自己扛过去。”
的确像她的作风,泰温暗忖。
“她总是喜欢扯谎。”凯特琳继续说:“以前,她撒谎的技术特别糟糕。可就算穿帮得很厉害,她也会坚持一套说辞。明明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她还嘴犟,说自己没有偷偷跑到树林里玩。”她叹了口气。“现在,她撒起谎来是越发顺口了,性子也越来越倔强。”
“首都的确会锻炼那方面的能力。”泰温说。艾莉亚的说谎能力肉眼可见的精进,能瞒过大多数人。如今,她已不会暴露太明显的破绽。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成功骗过他,虽然他希望不要有那一天。“若她像你说的这般固执,你是如何让她说出真话的?”
“把她送到父亲跟前就行了。”凯特琳说。“艾莉亚可以对我撒千万次的谎,可只要看到父亲一个失望的眼神,就立刻什么都抖出来了。真是个烦人精,把人气得半死。但话说回来,奈德教育她的方式,是比我要温柔耐心。”
“这倒不意外。”泰温说:“艾莉亚经常提起她父亲,十分敬重他。”
“现在我没法再把她送到父亲跟前,让她坦白了。”凯特琳吐出一口气。“离家这些年,我是越发看不出她话里的真真假假了。所以才找你问询。”
泰温望了望前路,树篱迷宫的方向,说:“身体上,她已彻底痊愈,有些地方留了疤,但并无大碍。她的整体面貌有了很大改善,投身事务,不再沉溺过去。她精神上的伤,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淡去的。”
凯特琳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好。谢谢你。”她抬头看他。“看来我猜对了,泰温公爵对我女儿的情况确实了如指掌。”
泰温略微绷了绷下颚。“如你所说,她即将嫁入我家,我必须跟进她的情况。”
“当然了。”凯特琳点点头。“尽情享受婚礼吧,泰温公爵。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泰温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心情有些烦躁。并不是烦凯特琳史塔克,虽然她不可否认是个惹人恼火的角色——而是气自己的表现。他对艾莉亚的……恩宠,最近有些太过了,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也许这是不可避免的。每个人心里都会嘀咕,泰温兰尼斯特的儿媳,兰尼斯特未来的当家主母,怎么会是那个史塔克女孩?有脑子的稍作思考,多半也了然。可他就是觉得有种被看穿的**感。真是怪异。
没什么奇怪的,泰温告诉自己:我只是在竭尽全力确保家族的千秋伟业罢了。再无其他。
一切都是理性分析的最佳选择,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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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亚很开心能有弥赛菈相伴,共游迷宫。如果她和国王两人独自前去,孤男寡女,或许会流言四起。她也怕玛格丽多心,虽然王后绝不会承认,但艾莉亚认为,她难保不会在意。现在公主也在身边,一切就正式多了,旁人也少了嚼舌根的理由。
“坐在这个位置上,流言蜚语在所难免。”某次课上,泰温曾如此对她说。“你是个女孩,这方面的压力会尤其重。若你单独会见任何男子,并成功达到目的,他们会说是你出卖色相,勾引了他。若只是零零星星的谣言,不必理会;若变本加厉,便需要出手。”
“该怎么做?难道,要割下这些搬弄是非的人的舌头?”
“不,这样反而显得做贼心虚,掩耳盗铃。但,要了他们一两根手指,算小小惩戒。”
高庭的迷宫比君临的更庞大,也更弯绕。别的贵族男女也在试图破解它,寻找出路。托曼还是本性不改,喜欢随心探索,铁了心要带大家一起迷路。艾莉亚仔细留心了他们转过的每一个弯,默默聆听这对姐弟的谈话。
“在这里的感觉真奇怪。”弥赛菈说。“回到首都,恐怕更奇怪。我离开至今,发生了太多事。”她顽皮地戳了托曼一下,戏谑道:“你登基了,还有了妻子。”
托曼的脸红得像个苹果。“是的,这次一起回去,肯定会很感觉很不一样。”
“她真好看啊,托曼。美丽动人,名不虚传。我很少见到像她这样的小姐。”弥赛菈说:“无论如何,你要让她幸福,绝不能委屈她。要是这样的厉害女子恨上你,会很麻烦的。”
“我才不会亏待她!”托曼嚷道,似乎对姐姐的话大感冒犯。“玛格丽对我柔情一片,我当然会好好对她。”
“我知道。可历史上出了很多残忍的国王。”弥赛菈说。“很多国王刚即位的时候也不是荒淫无道的。道朗亲王说,铁王座会荼毒一个人的大脑。铁座上的刀锋涂满了疯狂与怒火,若不小心被其割伤,毒素就会渗入体内。”她玩弄着裙摆。“这说法合理。如此一来,父亲为什么对母亲那么残忍,就说得通了。”
啊这……这真的是我该听的吗?艾莉亚兀自想道。国王与姐姐谈论的话题似乎太过私密。可好奇心已被勾起,不想离开。于是,她保持沉默,继续倾听。
“父亲从没有对母亲动过手。”托曼说。
“动过手的,一两次。”弥塞菈说:“而且他酗酒成性,总是找烟花女子寻欢作乐,对母亲的态度也极度恶劣。可母亲还得维持体面,礼数周全,扮演好王后的角色。”她的指尖划过树篱的叶子。“父亲对乔弗里也很残忍,无论他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够好。从小就这样。乔弗里一直有些……天生的扭曲性子,而父亲无疑加剧了他畸形的性格。我们是幸运的,托曼,父亲眼里根本没有我们。”
“被父亲长期忽视冷落,我不觉得是一种幸运。”托曼说。
“当时,我们都觉得很沮丧。现在看来,焉知非福?”弥赛菈说。艾莉亚被女孩入微的洞察力所震惊。在她甜美可人的外表下,并非大脑空空。以貌取人之徒,对她的刻板印象或许停留在“娇滴滴的小姐”上,但弥塞菈公主无疑是聪明人。她的观察力与分析能力不容小觑,尤其对家里的人和事。艾莉亚千头万绪,金发女孩突然扭头,对上她的眼睛。艾莉亚微微一惊。“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艾莉亚? ”
“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艾莉亚全无心理准备。“他……我父亲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与我母亲彼此相爱,也非常爱护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他纵容我翘掉修女的课,允许我与兄弟们在庭院里玩闹。”思及往事,她心绪波动,重重咽了咽口水。“他非常爱你父亲,我依然不相信他背叛了他。”
话已出口,艾莉亚不确定自己重提这桩被钉死的旧案,是否构成叛国……是又如何?她不觉得托曼会把她怎么样。
“他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弥赛菈说:“我们的哥哥杀了他,对不起。”
“你无需为你哥致歉。”艾莉亚说:“他的所作所为只有他自己应该负责,而现在他死了。往事已成定局。”
“是的。”弥赛菈附和道:“对他的死,我其实不怎么感到悲伤。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毕竟是我哥。”她叹了口气。“一切都物是人非。母亲回凯岩城了……祖父跟我说,她把自己灌得不太好了。”
“有时,母亲会给我写信,她应该在逐渐恢复中。”托曼说:“也许,她只是受不了首都的氛围,需要喘口气。”
“希望如此。之后我会问问奥柏伦亲王,能否去拜访她。我非常想念她,我知道母亲一定也想我。”她碰了碰颈上的黄金狮子吊坠。“还有祖父,他也变了不少。”
“有吗?”托曼问。
“是啊。以前,我一直有点害怕跟他说话。”弥塞菈说。“现在,他好像松弛了许多。也许,当你的首相要比当乔弗里或父亲的首相轻松。”
“希望是这样。”托曼说:“但我没有注意到多少区别。”
“你当然注意不到。”弥赛菈说:“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在你身边。但我离开了这些年,对我来说是显而易见的,相信我。”她再次回头,看艾莉亚。“你注意到了吗?我知道你只是我们家的养女,但我觉得你眼力不错。”
“公主谬赞了。”艾莉亚说,突然感到一丝局促不安。“我……我说不好。”
“看啊!”托曼叫着,停下脚步。“这就是迷宫的中心。我们成功破解了它!”
“挺好。”弥赛菈说:“我基本没有在看路。”她粲然一笑。“那我们原路往返吧?”
“你们去吧。”艾莉亚说:“我想在这多待一会儿。回到喧嚣人群中之前,我想一个人静静。”
“悉听尊便。”弥赛菈说。
“需要我留几个侍卫陪你吗?”托曼热心地问。艾莉亚几乎没发现,一路上,身后还跟着御林铁卫。她完全拿他们当空气了。
“不必要的,陛下,谢谢您的好意。我带着刀呢。”她对托曼与弥塞菈颔首道:“公主,与您交谈非常愉快。希望改日有机会再叙。”
弥赛菈笑了,双手包住艾莉亚的手。“我也是,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弥赛菈与托曼离开后,艾莉亚独自站在迷宫中,长叹一声,抽出贴身带着的小刀,在手中翻腾。两把宝剑自然也带来高庭了,如果在花园中佩戴,未免过于引人注目。她几乎调动了全部的意志力,才把武器留在房中,但至少还有贴身的小刀。
要找到不被围观的清净地方训练,实属不易。迷宫有几个隐蔽的角落可以达到这要求。艾莉亚手中翻腾着匕首,然后扔到另一手去,用三根指头接住刀柄。她在尽可能地锻炼手指的力气,以免在左手动弹不得的情况下,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玩转着匕首的同时,她审视着步法。西利欧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指出她努力修正的一个个毛病。
“保持平衡,别绷住,转身之时别太蓄力。让自己像流水一样轻盈柔滑。稳住。让自己变成涛涛江水,感受体内稳定而强大的力量。”
身后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异响。艾莉亚猛然转过身,手上的刀蓄势待发,正好与男子的刀柄撞了个正着。空中回荡着嗡嗡的金属声响,不绝于耳。男子有着棕褐色的肤色与深色头发。这番相貌,她立刻认出,眼前人是多恩的来客。应该马泰尔家的人吧?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眼神从交叉的刀身转移到艾莉亚脸上。“我吓到您了么?”
“显然是的。”艾莉亚说:“您向来这么蹑手蹑脚吗?”
“老习惯,恐怕是改不掉了。”男子放下刀,抽身后退。“您就是艾莉亚史塔克吧?”
“是我。”艾莉亚说。
“很快,就是艾莉亚兰尼斯特了。”男子不动声色地说:“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你应该是满怀期待吧?”
艾莉亚微微眯起眼睛。“请问阁下是?”
“请原谅我的失礼,差点忘了自我介绍。”男子微微鞠了一躬。“奥柏伦马泰尔亲王。终于与小姐见面,是我的荣幸。”
多恩统治者道朗马泰尔的弟弟,艾莉亚脑海中划过这个名字。他想必是跟弥赛菈一起来的。泰温之前提起过他。马泰尔家与兰尼斯特家关系紧张,甚至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而把这份恨意展现得最淋漓尽致的,莫过于奥柏伦亲王。
在经历过劳□□义的那代人死光之前,马泰尔家都会是我们棘手的外交问题,泰温如此告诉她,千万别小瞧这些毒蛇。
“您言重了。是我该感到荣幸才对。”艾莉亚放下了刀,却没有将它放入手臂上的鞘中。“您要开门见山,告诉我此行的目的,还是要假装这次相遇是巧合使然?”
奥柏伦挑了挑眉。“怎么不能是巧合?”
“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艾莉亚说:“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您刚才看到了我与托曼、弥赛菈一同进入迷宫。但你等到我孤身一人时才现身,所以……我认为这大概率不是巧合。”
“小姐这么聪明,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了。”奥柏伦说。“对,我是刻意找的你,艾莉亚史塔克。我对你颇为好奇。你在兰尼斯特手下当了好几年的人质,我很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对待人质的。”
“我过得好不好,又何敢劳烦您操心?”艾莉亚问。“我是个史塔克,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没有密切至此吧。”
“恰恰相反。”奥柏伦说:“过去几十年里,我们多恩的确与史塔克家来往不多,但我非常尊重你父亲的为人。当时,他是唯一一个站起来,为我姐姐伊莉亚和我外甥外甥女讨回公道的人。大家都噤若寒蝉的时候,只有他不畏强权,敢于发声,跟劳勃拜拉席恩和你的囚禁者,泰温兰尼斯特对着干。他的结局令我很是痛惜。”
“是的。”艾莉亚话锋一转。“你姐姐的事也令人痛心。在此致以我的慰问。我无法想象,失去自己的姐姐是什么感受。”
“失去?如果只是失去,还不会这么难受。”奥柏伦说:“你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我不确定你听没听过这个故事。毕竟,其中的一些情节可不是年轻小姐当听的。”
“我在书上看过这方面的资料。”艾莉亚说。
“不用说,肯定出自拜拉席恩或兰尼斯特的喉舌。”奥柏伦说:“书中把这罪名安在了谁头上?前朝的疯王?伊莉亚本人?”
“书中说凶手不明。”艾莉亚说。
“是么?凶手的身份对我来说可是彰明较著。”奥伯伦说:“若你受得住,我可以告诉你细节。”
我见过大活人被生生剥皮。我在赫伦堡见过男女孩童被折磨。我丢掉了手指,亲眼看到父亲被斩首。无论你说什么,也没有我受不住的。
艾莉亚的心思千回百转,可她识趣地没有说出口,只是点点头。“那就说吧。”
“她先是惨遭□□,半死不活的时候又被巨剑劈成两半。她女儿也死于剑下,小儿子被砸死在墙上,沦为一滩模糊的血肉,犹如打碎的鸡蛋。这些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烈景象,都是格雷果克里冈爵士的手笔。魔山。”
魔山。
这号人物有段时间没出现在艾莉亚脑海里了。赫伦堡生涯后,他就一直在她的死亡清单上。可这些年来,艾莉亚几乎遗忘了这厮还在她清单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波顿的出现使她复仇的**有了明确的焦点,几乎侵占了她整个大脑。
“我见过他的手笔,”艾莉亚说,“当时我是赫伦堡的囚徒。那是个禽兽。”
“他的主子也是禽兽。”奥柏伦说:“如果是魔山杀了伊莉亚,他背后的人必然是泰温兰尼斯特。”
电光石火间,艾莉亚明白了奥柏伦对自己感兴趣的缘由。与她一样,这位多恩亲王也有个复仇名单,一些他恨不得处除之而后快的人。泰温与魔山是名单上的榜首。这也不怪他。若他描述的情况发生在艾莉亚的姐姐身上,世上不会有任何阻力能够磨平她复仇的决心。
奥柏伦前来接触与试探,是存了几分伸橄榄枝的心思的。在他的理解里,她是兰尼斯特家的人质,被迫与仇人的儿子成婚,是兰尼斯特用来牵制史塔克的筹码。他希望能收获一名目标一致的盟友,为了复仇大业携手合作。理论上来说,奥柏伦的推断没有错。魔山的确在艾莉亚的复仇名单上。而泰温公爵……她从未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除,但已经许久没有在黑暗中默念他的名字了。是什么时候停止的?艾莉亚有些恍惚。发生了太多事,似乎有点记不清了。
“如果,您想要我……确认您的猜测。很抱歉,我没有可以帮到你的证据或材料。”沉默了一会儿,艾莉亚说。
“我没有叫你帮我确认任何事。”奥柏伦说。“只是,看到我姐姐在泰温兰尼斯特手中落得如此下场,我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逆臣史塔克之女,孤身一人在远离北境的首都……”他朝她伸出手。“你刚才袖子掀起来,我注意到你手臂上有不止一道疤痕,莫非——”
在奥柏伦能触碰到她之前,艾莉亚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举起匕首。她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了起来。艾莉亚暗恨自己不争气。这场张力满满的初见,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无数的阴影与伤痕。他全神贯注盯着她的眼神、他的语调。他宛如一条阴测测的毒蛇,盘踞一旁,伺机而动,侵入她的个人空间。种种熟悉的表现令她心中的厌恶与恐惧猛然滋长。
“这些伤,与兰尼斯特家无关。”她充满防备地说,语气拘谨。“当时伤我的人,现在已经死了。退……请您让一让。”
奥柏伦捕捉到她的怒火与慌乱,配合地把刀放回鞘中,并举起手。“没事的,艾莉亚小姐。我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温柔而丝滑。“若要以伤害无辜的方式报复泰温兰尼斯特,弥赛菈拜拉席恩不是近在咫尺的目标吗?”
“我知道。”艾莉亚说,她深吸了口气。振作起来,她告诉自己,别丢人。“我得……先走一步。这迷宫的四壁太逼仄,若有人突然偷袭......”
在这种狭小空间里,很难躲闪吧,小狼崽?
她脑子里又响起他的声音,不由得瑟瑟发抖,仿佛他就在站在身畔。对上恨兰尼斯特入骨的马泰尔家,正是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的时候,偏偏压抑已久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屋漏偏逢连夜雨,太不巧了。
”迷宫的出口就在附近。”奥柏伦小心地把艾莉亚扣在腕上的手挣开,转而对她伸出手臂。“来吧,你看起来有些站立不稳。”
艾莉亚本想拒绝他,但实在眩晕得难受,只得吃瘪接受,由着他将自己带出迷宫。她痛恨示弱,但在尴尬时刻被逮个正着,也是束手无策。来到花园里空旷的地方,她好像又能通畅呼吸了。火速在最近的石凳上瘫坐下,仰头望天。
我早就离开那房间了,这里是安全的。
“所以,如你刚才所言,兰尼斯特家没有给你带来那些伤疤,也没有夺去你的手指。”奥柏伦问:“那敢问,这是何人所为?”
“拉姆斯.....波顿干的。”艾莉亚说:“我曾经是他的囚徒。”
“绑架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奥柏伦说:“但所知的细节不多。不过,我不会逼你在此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很好。即使你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艾莉亚说。“抱歉,我刚刚不是有意对你拔刀的。我一般不会这么......”
”没事,你无需解释。”奥柏伦说:“马泰尔家与兰尼斯特家的关系,任你再怎么拔刀,也没有往下掉的余地。”
艾莉亚点点头。回过神后,她站起身,面向他。“对你姐姐和她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我想再次表达哀悼。我完全能理解你想复仇的愿望,真心的。”她扬起下巴。“但我无法帮你。史塔克家与兰尼斯特家在六年的纷争后,终于迎来了和平。我不会做任何破坏和平的事。”
“我理解。这些年,你和你的家人也是磨难重重。”奥柏伦说:“可叹,和平的代价往往需要靠女人们在婚姻中的献身来承担。”他歪了歪脑袋。“告诉我,艾莉亚史塔克,若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如果有人残暴地杀了你的兄弟姐妹,而你远在千里之外,无力救援......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们,艾莉亚想:我会让他们后悔降临于世。
可艾莉亚什么也没说,努力挤出笑容,对奥柏伦礼貌地点点头,匆匆告别。“很开心认识您,奥伯伦亲王。”言毕,丝毫不作停留,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离去;多待一秒,都担心场面失控。
艾莉亚与任何人一样,能理解奥柏伦的愤慨,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他一半的愤恨对准魔山,艾莉亚暗自盘算,不知能不能跟泰温公爵商讨,说服他把刽子手交出去让奥柏伦泄愤,以示求和的诚意。但问题就出在......亲王的另一半愤恨,对准的是她昔日的狱卒,现在的养父,未来的公公——泰温本人。
泰温一直在复仇名单上。从她阴差阳错成为斟酒人,得知他在与罗柏作战开始,便视他为敌。她已经很久没想过杀他,但也没有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中剔除。如果奥柏伦三年前来找她,也许他们已经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她大概会欢天喜地地接受他的橄榄枝,与他齐心谋划除掉仇人的方案。
可现在......她不能让泰温兰尼斯特死去。至少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教她,她还有太多方面需要学习和进步。艾莉亚还没做好和詹姆一起挑大梁,接管凯岩城的准备。
他......肯定不能这么快归西。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呢?艾莉亚自问。她不确定究竟需要多久,只知道自己目前不想他死。
若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上,会怎么做?
会做和你一样的事,奥柏伦亲王,艾莉亚想:可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家族。你要对他不利,就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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