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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狼与玫瑰

大中午的烈日渐渐西沉,整个花园被笼罩在阴影中。这时,宾客开始鱼贯进入圣堂。艾莉亚坐在前排,在母亲的身旁。也许坐在詹姆身旁是更恰当的,毕竟,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但这是她最后一次以史塔克之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她很珍惜这个机会,希望能和家人坐在一块。母亲的另一侧为罗柏留了位置。他得代替父亲牵着珊莎,将她交到丈夫手里。

圣堂前方,维拉斯拄着拐杖站立,稍稍将身体的重量倾负其上。他身着一件碧绿色的外衣,家族标志——玫瑰花,绣在袖口上。他手里拿着一件斗篷,上面也绣着同样的玫瑰。披上它过后,珊莎就是提利尔家的人了。

圣堂后方的大门打开,众人起身而立。然后,珊莎娉婷的身姿出现在大家眼前。

珊莎的外貌向来不乏赞美者,但今天,她格外的容光焕发,娇嫩欲滴。身上的裙子基本是纯白的,只在褶边绣着淡蓝淡绿的图样。发中插着花朵。在艾莉亚看来,这场婚礼欲突出花的主题,已经过犹不及。可姐姐完全撑起了这套装造打扮。娇艳欲滴,楚楚可人,令艾莉亚把嫌弃的话吞了下去。

她身段优雅,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过走道。一步步靠近,艾莉亚发现她正牢牢抓住罗柏的手臂,宛如攥住救命稻草。下颚的紧绷暴露了一些紧张情绪,外人绝对无法察觉,只有姐妹间才会注意到这细微之处。

走到台阶边,罗柏对珊莎笑了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最后松开手,让她站到维拉斯身边。维拉斯对着新娘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扶她走上最后几步台阶。珊莎回报以娇羞的笑容。

主教开始说话。多年后回想,艾莉亚完全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她正忙着观察姐姐。维拉斯这个夫婿显然很令她满意。可怜的姐姐,一度以为会与父亲的凶手结婚。经历了许多风雨,终于走到维拉斯身边,仿若奇迹。

在主教的指令下,维拉斯为珊莎披上了提利尔家的颜色。他们相互诉说誓言。

“七神作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今日起至世界末日,永不分离。”

艾莉亚仿佛透过水晶球,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两周后,她就会站在珊莎的位置上,詹姆会站在她对面。此念头令她忐忑不安。她暗下决心,必须训练到让别人看不出紧张为止。可是披上这样隆重的长裙,要放松心情,实非易事。

艾莉亚的目光飘过走道,对上詹姆的眼睛。他对她微微一笑。笑容中交织着同情与鼓励。艾莉亚将注意力转回姐姐身上,维拉斯正好念出最后几个字。

“经由这一吻,献出我的爱。”

然后他双手捧起珊莎的脸庞,短暂摒弃拐杖,给了新娘一个快速而甜蜜的吻。圣堂里爆发如雷般的掌声,艾莉亚也加入其中。她身旁的母亲流下了自豪的泪水,为长女骄傲地笑着。这场景应该无限贴合母亲为珊莎设想的完美婚礼。

艾莉亚知道,自己的婚礼马上将接踵而至。彻夜担忧、辗转反侧是个诱人的选择。可现在,她想活在当下,庆祝姐姐的幸福。

对她的家人而言,快乐是稀罕物,往往转瞬即逝。

仪式结束后,是一场无比盛大的宴会,仅次于皇婚。宴会其实从大早上就开始了。艾莉亚快吃不消了,可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又不想就此放弃。

珊莎与威拉斯坐在主桌,身边围绕着他们的家人。艾莉亚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上,身旁是大哥。到高庭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长城那有消息吗?”艾莉亚问:“野人还在闹事吗?”

“还有些小打小闹,但没有什么大规模行动。”罗柏说。“我们经常收到布兰的信。他每两星期,最多每月,就会来信。他非常享受在长城的日子。能看出,母亲很希望他尽快回家……但她应该也能明白布兰想出去散心的心情。”

“是的。”艾莉亚说着,心下却怀疑,信会不会是布兰提前安排好的。他南下可不止是为了散心,也有任务在身,欲越过长城,一探究竟。布兰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目标。可能是他为避免母亲担心,提前备好了信,定期发送;又或许是琼恩想方设法找到了能模仿布兰字迹的人?不……琼恩干不出这种骗人的事。大概是前一种情况。“琼恩那边呢?”

“他是守夜人的总司令了。”罗柏说:“他赢得了士兵们的信任和拥戴,在长城混得风生水起。”

“他的确表现出色。”艾莉亚赞同道。“完全担得起这个位置。琼恩就跟父亲一样,是个充满荣誉、正直的人。”

“琼恩是我们几个中长得最像他的。”罗柏说:“你也是。”

艾莉亚笑了。“之前,我一直有个念头:我会不会也是私生的?……毕竟,我长得那么像琼恩。”

“我看着母亲怀胎九月。你出生时,我就在门口。”罗柏说:“我可以保证,你绝不是私生女。”罗柏的指尖沿着杯沿摩挲。“北境要恢复如初,自然还有一段距离。那些叛徒的家产已被瓜分。倒是有件事。琼恩一直对我提起解决野人隐患的新对策。他说野人南下是为了躲避什么东西,想与北境讲和。可是……”他摇摇头。“我不可能允许他们越过长城。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北境,野人一来,脆弱的和平将不复存在。”

“若非实在必要,想必琼恩也不会提出这种建议。”艾莉亚说:“也许,可以先让野人队伍中的妇女儿童过来,其他男丁,则给他们机会加入守夜人。要是长城外真有威胁来袭,这些人手都很宝贵。无论作为士兵还是守卫,多多益善啊。”

“理论上可以这么做,但守夜人不愿与野人并肩作战。”罗柏说:“况且也要考虑到,野人一旦越过长城,会不会原形毕露,开始奸淫掳掠。”

“是有这种可能。但野人与葛雷乔伊家有何分别?他们不也抢劫杀戮?我们曾经与他们讲和过。”

“只是短暂的和平。”罗柏说:“事后证明,没什么好结果。”

“今日在场的所有家族都曾彼此仇视,争斗不休。”艾莉亚说。“五王之战、劳□□义、黑火叛乱、血龙狂舞。大家都曾属于不同阵营,最终皆选择了拥抱和平。”她耸耸肩。“野人希望这么做,不足为奇。”

“或许吧。”罗柏说。

“再说了,与野人几千年的斗争又给守夜人带来了什么?”艾莉亚问。“尸山血海,横尸遍野。前段时间增员之前,守夜人甚至不足一百人。琼恩亲口告诉我的。”她啜饮杯中酒。“在我看来,这个体系不具备可持续性。”

罗柏端详着她。“我不知道,你还对政治学颇有心得啊,艾莉亚。”

“前段时间,我看了不少历史书。”艾莉亚再次耸肩。“我即将嫁到兰尼斯特家,不学习不进步,可是会被生吞活剥的。”

“你说的有道理。”罗柏说:“这样吧,等北境更安定一些,我就跟琼恩谈谈未来的变化。夏日逝去后,再来商讨可持续性的问题。”

用完餐,艾莉亚起身对维拉斯与珊莎道贺。姐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众星拱月,觥筹交错,显得有些疲惫。见艾莉亚来了,连忙握住她的手,似乎在感谢妹妹及时出现,让她能片刻抽离繁忙的交际。“终于看到张熟悉的面孔了。刚才来了那么多人,我根本记不住每个人的名字。”

“你会的。”艾莉亚说:“你向来是个好学生。”她做了个屈膝礼。“新婚快乐,我对你们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她望向维拉斯。“好好照顾我姐姐,若我姐有任何闪失,我会随时到河湾地找你。”

“我明白。”维拉斯笑了。“尽情享受宴会吧,艾莉亚小姐。等人潮散去,我们再去找你。”

走完礼节程序,艾莉亚退回边缘空间,观察着宴会上的一切。来宾中有很多陌生的脸,在灯笼的光照下很难辨别。她寻找着熟人,注意到主桌上的玛格丽和托曼,他们与珊莎夫妇一样忙于应酬。弥赛菈与未婚夫崔斯丹在一起说笑。奥柏伦站在弥赛菈附近,身畔站着一位异常美丽的女子。不知是不是他的妻子。此前从未听人说起过这号人物。她与奥柏伦亲王往那一站,的确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奥柏伦注意到她的目光,露出了略带狡黠的笑容。艾莉亚稍稍绷紧了下颚。刚才奥柏伦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艾莉亚不由得思考,他是否也一直在关注她?

她习惯了被注视,这习惯给人的感受谈不上愉快。艾莉亚下意识地抓紧手臂,感受匕首在布料下的形状。

“你应该多跟各路人士聊聊,而不是躲在阴影中。”

听到泰温的声音,艾莉亚惊诧中,猛地一震。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乍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我……我只是……”

泰温皱起眉,注意到她无意识的畏缩。“怎么了?”

“没什么。”艾莉亚回答。她发觉自己的声音虚浮无根,中气不足。“话说累了,想休息会儿。”

“你明显是一副被怔住的状态,”泰温继续追问,“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艾莉亚又朝奥柏伦的方向望了望。他已经收回了目光,正与女伴谈笑风生。

泰温顺着她的眼神一看,注意到她的关注对象。“奥柏伦马泰尔。他与你接触过了?”

“是的,早些时候我在树篱迷宫里,跟他谈过了。”艾莉亚说。对泰温说谎没有意义,终究会被拆穿。“我在想……他会不会就是那名南方叛徒。”

“他怨恨我的概率非常高。”泰温说。“但他通过针对你来打乱我的计划,或与波顿和佛雷家族展开合作的几率,十分微小。要得到准确的情报,需要朝廷的内部人脉。这猜测并非完全站不住脚,但不太可能。”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莉亚说:“我只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他绝不是个安分的,多半有所谋划,但我不认为他是北境之乱的罪魁祸首。”泰温说:“先前会面中,他可曾对你态度不善?”

“没有。”艾莉亚说:“我们只是谈了谈。他似乎对起义中发生的一桩惨案耿耿于怀,认为你是始作俑者,而对你心怀怨恨。对你和魔山恨之入骨。”

“确有此事。”泰温啜饮美酒,不咸不淡地回答。“我晓得。”

“他对你的怨恨,可是空穴来风?”艾莉亚问。

泰温没有马上回应。沉默片刻,开口时,语调平平,听不出一丝抑扬顿挫。“伊莉亚公主与她的孩子究竟死于谁手,已无法判断。她的伤势可以是任何男子造成的。如果是魔山干的也不足为奇。他一旦热血上头,便很容易失控。”

看来的确是他的意思,艾莉亚之前也猜到了。这可是策划了卡斯特梅事件的男人,之前还打算在婚礼上屠杀她的家人,没有理由对一名女子和两个孩子心软。

“今晚,您得多留心杯中饮品。”艾莉亚说。“他复仇心切,不会放过任何可乘之机。”

“嗯,我知道。无需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艾莉亚说。“只是实事求是罢了。”她做了个简略的屈膝礼。“失陪了,我的大人。我要按照您的吩咐,跟陌生人攀谈去了。”

她没有说实话。出言提醒并非纯粹的事实陈述,终止对话也并不是为了去当交际花。离开泰温身边,艾莉亚找了个更隐蔽的角落栖身,能躲一刻是一刻。她的确担心泰温会遭遇不测。我为什么要担心他?泰温兰尼斯特是我的狱卒,让我失去了自由,还是个道德败坏的人。世上少了他这样的野心家,或许会更美好一些。可即使知道他犯下了这么多人神共愤的罪行,她就是不想要他死。

为什么?她一遍遍诘问自己:到底为什么?

艾莉亚在阴影中踱了会儿方步,随后注意到奥柏伦与瓦里斯在花园幽静的角落议论着什么。走过去时,正好看到奥柏伦对太监点点头,转身而去。

除非,他有内应,艾莉亚兀自想着。瓦里斯会不会是他的内应?他是否具有背叛他们的理由?她必须承认,先前很大程度上忽视了瓦里斯。这名沉稳内敛的情报总管,风头自是被平步青云的贝里席伯爵抢了去。当年,她与提利昂联手斗倒小指头后,很快便因为提利昂的流放,与老狮子爆发了剧烈冲突;转而像躲避瘟疫一般躲避着泰温。那段时间,她对宫廷政治事务不闻不问,并不上心。瓦里斯从未表露出对我的兴趣,艾莉亚想:但这份无知可能来自我的盲点。也许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分析我,但做得过于隐蔽,使我毫无察觉。情报总管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艾莉亚把心一横,一咬牙,往“蜘蛛”的方向走去。她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营造出轻松自然的松弛感。“瓦里斯大人,可还尽兴?”

“很不错。”瓦里斯说:“你姐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啊。有这样的姐姐,你应该引以为傲吧。”

“是的。”艾莉亚说。“我知道珊莎的婚礼一定是最唯美浪漫的,她就是为了这种场合而生。”

“而艾莉亚小姐您不是?”瓦里斯挑了挑眉。

“这么说吧……我要做好准备,需要一套更复杂的过程。”艾莉亚说。

“毫无疑问。”瓦里斯回应。“言归正传,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花园的这个角落?这似乎是您首次主动找我交谈,艾莉亚小姐。”

“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艾莉亚说。“您也从未尝试与我谈话。”

“的确如此。”瓦里斯说:“恕我直言。小姐此番寻我,所为何事?”

“是泰温公爵的任务,他让我多和重要人物交流。”艾莉亚丝滑地扯谎。“既然您是御前会议的成员,应该算是重要的人吧。”

“被您如此高看,我深感荣幸。”瓦里斯说:“但要说,您来找我谈的话题,与奥柏伦亲王毫无干系,我是不信的。”

该死的,他不简单哪,艾莉亚心下暗想,说:“马泰尔家也是重要人物。但要与他们进行直接接触,令我心存疑虑。他们对我的夫家……并无好感。”

“一番十足客气的形容。”瓦里斯说。是啊,因为他们真正想做的,是将泰温碎尸万段,艾莉亚想道。

“不知奥柏伦亲王在与您谈论什么?”艾莉亚问:“有什么趣闻吗?”

“是的,非常有意思。”瓦里斯说。“他对跨海的坦格利安女孩较为好奇。尤其是对她的龙。她有三条龙。您肯定听说过吧?”

艾莉亚的确听说过此事,但仍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它们的体型很小吧?狗子一般大小?”

“每年都在长大,成长迅速。很多报告反应说,目击到龙出没,把一整群羊都抢走了。还有情报说,她在弥林定居了下来,自封为该城市的女王。”

“她是怎么办到的?”艾莉亚问。

“跟历史上任何征服者的招数别无二致,靠一支庞大的兵马。”瓦里斯说。“龙帮助她获取了军队,我是这么听说的。”

艾莉亚蹙眉。孩提时代,她总是欣喜而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龙的故事。但父亲告诉她,坦格利安已经死光了,他们的龙在更早之前就消亡殆尽。这位坦格利安女子,或者该说……前朝公主,却拥有军队和龙——大到足以攻克弥林这样的城市的龙。若她将目光转向维斯特洛……

“依你看,她可会渡过狭海?”艾莉亚问。“我是说,她多半存了争夺铁王座继承权的心思吧。”

“好问题。”瓦里斯说。“目前来看,她只想统治弥林。也许,她宁愿偏安一隅,扮演过家家的女王游戏。征服全新的国家变数很多,而且大费周章,她未必想这么做。”

艾莉亚没有被这番息事宁人的言辞说服,趁热打铁问:“她目前拿下了几座城市?”

“三座。”瓦里斯说。

“如果第一座城池没能满足她的胃口,三座城市又如何能停下她的脚步?”艾莉亚尖锐地问:“泰温公爵知道此事吗?”

“当然了。”瓦里斯说:“我一直陆续向他汇报着东边的情况,可他没什么时间考虑跨海的威胁;身边的威胁就为数不少了。”

“此言不虚。”艾莉亚说着,摇摇头。“那么......奥柏伦想了解的,是坦格利安女子的哪方面?”

瓦里斯嘴角抽搐。“他想知道她的龙到底有多大,还能有什么别的?传闻说,世上再没有比翱翔天际的巨龙更令人叹为观止的画面,可当代的维斯特洛人都没有亲眼见过。”他歪了歪脑袋。“告诉我,假如目睹巨龙飞跃首都,你会怎么做?”

艾莉亚抬头望天。她不止一次在梦境中见过龙,可见到真正的龙......这概念还是太匪夷所思了。

“肯定会满怀惊叹地注视它们吧。”她拉扯着右手的三根手指。“然后开始祈祷。”

如果有朝一日,巨龙越海,它们必定不会是史塔克或兰尼斯特家的朋友。起义后,一切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如果坦格利安遗孤归来,必然怀揣着熊熊燃烧的复仇**,誓要将家族的背叛者碾压粉碎。届时,她倒是能亲眼窥见龙的雄伟壮观,可对于家人和她关心在意的人们而言,它们意味着可怕的灾殃与毁灭。

对奥柏伦动向与谋划的担忧彻夜压在艾莉亚心头,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偏执或迫害妄想症。一方面,逻辑告诉她,他不可能是那名神秘的南方叛徒,他的复仇对象是泰温,而非北境。除非有消息灵通的内应,他根本无从得知自己对泰温的重要性,遑论利用她对付老狮子。他看起来对我并无恶意,艾莉亚想,不然我之前拔刀时,他完全可以采取更激烈的应对方式。

可之前在人群中默默观察他时,奥柏伦却好像对艾莉亚的一举一动出奇的上心,经常抬头,刻意对上她的目光,报以笑容。一种无声的宣告:我很清楚你在关注我。之前拉姆斯也是这么做的。

我被幽灵缠身,艾莉亚想:在不该想起它的地方,它却不让我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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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礼上,詹姆难得无官一身轻,没有任务压身。托曼的婚礼上,他还是御林铁卫,现在是纯正的客人。他想找点事做。与面善的贵族男女攀谈了一会儿,然后按照惯常,对新人表达了祝福。

珊莎史塔克看起来颇为满足自如。有些女子在新婚之日,看起来就像受惊的小动物,焦躁不安,神经紧绷。也情有可原。很多女子不过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驱使下与拥有赫赫姓氏的男子结婚。男子也许相貌丑陋,也许性格不不堪,一切缺点都被他们背后的家族财富与势力所抵消。女子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一咬牙,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幸福。

可珊莎看起来对自己这桩包办婚姻毫不担忧。与新郎说话时,两人的神态放松友好,维拉斯扮演起绅士角色亦是得心应手。也对,詹姆心想:史塔克大小姐也是经历过惊险场面的人了。之前的临冬城围城战中,她为了躲避波顿的追杀,在地窖里躲了一个月。再往前,她在君临也没少过苦日子,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经过这些逆境,与善良的提利尔长子结婚根本不值一提,怵不到她。

四狼南下。当代记忆中,头一回有四位史塔克一齐出现在南方。先前奈德史塔克赴君临就任首相时,只带了两个女儿同往。如今,史塔克家的每个成员,除了二公子布兰与罗柏的幼子们,都到过河湾地。在花园里见到这么多匹狼属实是个奇观。

罗柏史塔克看上去气色甚佳,战时的沧桑憔悴减退不少,可眼角眉梢仍增添了几分无可忽视的年龄感。宴会上,他有意找詹姆聊了聊,令后者感到惊讶。

“此次南下,艾莉亚如何?”他问道。

詹姆嘴角上扬。“简直是个灾难,我又把她弄丢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她。”罗柏一个凌厉眼神,他举起双手,缴械投降。“好的好的,一切都顺利无虞,史塔克公爵莫要担心。除了偶尔遇到的泥泞,一路上,畅通无阻。”

“很好。”罗柏说:“一路护送她,辛苦你了。我本来想派几个史塔克的家臣陪她同来。”

“北境更需要人手。”詹姆说:“孩子们怎么样了?”

罗柏眨眨眼,似乎对詹姆关注的焦点感到意外。“你这问题,我还真没猜中。多数人不都是关心政局吗?”

“政局方面,应该没有大问题。若有状况,你也不会安心南下。此外,政治总是令我乏味。”詹姆说:“年纪轻轻就失去母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的。”

罗柏低头看着杯中酒。“孩子们……挺好的。奈德不时询问,能不能见妈妈,好像还在期待我给出不同答复。对莱安娜和本而言,他们根本不记得那段煎熬的日子。他们太小了,不明白‘死亡’为何物。”

“的确。”詹姆说。“抱歉。我并非故意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揭你的伤疤。”

罗柏摇摇头。“不要紧。坦诚的讨论挺好的,假装伤口不存在要更难。在这与各种陌生人应酬寒暄,真会把人累坏。”

“是不轻松,祝你顺利熬过去。”詹姆说。“那……你弟弟如何?布兰。”

“还在长城。我们保持着联络,根据来信,他过得挺好的。”罗柏说:“精神状态改善了不少。艾莉亚此次南下,没能见上他一面,应该格外挂念吧。没办法,以布兰的身体状况,舟车劳顿从长城赶来,怕是有些吃力。”

“是啊……”詹姆一时心绪纷乱,潦草回应。

詹姆也说不好,是什么原因促使他问起男孩的近况;他每每都会想起布兰。有时,他试图自我催眠,忘掉曾为了掩盖和瑟曦的不伦之恋,把无辜的男孩推下高塔的事实。当时,他毫不手软,怀揣杀心。可男孩大难不死,落得残废。这是件低劣、糟糕的事,他从未对任何人坦白过。

他很清楚……若男孩有朝一日恢复记忆,艾莉亚很快便会知道真相。主动坦白从宽,是更好的选择,可……

她会杀了我的,詹姆想道:无论我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她也绝不会原谅我。

詹姆不想要艾莉亚恨他。可以的话,他情愿男孩的记忆永远被埋葬,再不见天日。

“看来史塔克家再一次挺过了严冬。”沉默半晌,詹姆说:“很为你们高兴。还有,多晒晒太阳,对你们大有益处。你们脸色都显得有点苍白。”他拍拍罗柏的肩。“好好享受盛宴。”

思来想去,詹姆还是觉得,自己和这些史塔克的关系演变十分有趣。他不喜欢奈德史塔克,奈德史塔克也痛恨他。詹姆原先下了决心,不给他的孩子好脸色。父亲僵硬的荣誉观若是遗传给了新生代的史塔克,他们势必水火不容。

可迄今为止,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料。他与罗柏展开过密切的合作、对凯特琳生出了尊重、救了布兰一次(而之前,差点亲手了结了他)、与史塔克死忠并肩作战。还有艾莉亚……

他不知该如何诠释与艾莉亚的关系。从一开始,两人的关系便如同费解的谜团,令人捉摸不透。而近来,则越发不可名状。

人群开始陆续回屋,詹姆也跟着人流往里走。他小心避开太显眼的地方,打算在大厅边缘的区域安顿下来,慢慢享用美酒。行走之际,差点与一张熟悉的面孔撞了个满怀。弥赛菈。

“舅舅,您在这儿啊。”她双手环绕他勃颈,将他一把抱住。詹姆有些怔住,回抱了她,手忙脚乱中差点把玻璃杯摔碎。“我一整天都在找您,可总是不见您的踪影。”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詹姆猛地眨眼。在场这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跟他提起,他的外甥女——女儿,竟然也跟来了?许是多恩方面故意封锁了消息。

詹姆松开手,细细端详她。一别数年,她无论在身高还是美貌方面都大有提升,看起来气色红润,不像被苛待的样子。“上天啊,你的变化真大。我们太久没见面了。”

“你也变了。”弥赛菈的手附上他的金手。“听到你丢了一只手,我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她都走了这么久了,回望往昔,恍如隔世。“我已经习惯了,无需担心。”他把酒杯放到一边,用完好的手捧起她的脸。“你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她要是知道,错过了与你见面的机会,一定很伤心。”

“可以的话,我想去拜访她。”弥赛菈说。“我可想念她了。”

“看来,你得费心,跟多恩那边好好说道一番了。”詹姆说。

“是的。话说,您见过我的未婚夫了吗?崔斯丹,过来,见见我詹姆舅舅。”

比弥赛菈年长一些的少年出现在她身边,脸上挂着略带紧张的笑。“爵士,很高兴见到您。”

“这话,该由我来说才对。”詹姆双手包住他的手。“我外甥女远离家园,麻烦你多多关照了。”

“是的,爵士。”崔斯丹说:“我将尽我所能。”

“他对我无微不至,真的。”弥赛菈说。

“很好,我不会接受其他的答案。”詹姆露出尖锐的笑,希望崔斯丹明白他的意思:若弥赛菈在他手上少了一根汗毛,他可就没法交代了。

“我很期待能拜访弥塞菈的家——她对我家很熟悉,我却对她家一无所知。”崔斯丹说:“还有,您婚礼的事,恭喜啊。”

“是啊,恭喜你,舅舅。我早些时候跟艾莉亚聊过了,她看上去非常友善。”弥赛菈说。

早前的会面对她来说应该非常尴尬吧,詹姆暗忖。整场婚礼上,他几乎没见到艾莉亚的人影,晚些得去寻一寻她。“很高兴得到你的祝福。”他看了崔斯丹一眼。“你父亲此次是否同行?他的痛风好些了吗?”

崔斯丹张口欲答,却被人抢了先。“不幸的是,他尚未痊愈,不宜出行。便由我代为前来。”

詹姆转身,看到迎面走来的奥柏伦。他晃着杯中的酒,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点戏谑。詹姆心中暗自咒骂。他当然会来。奥柏伦马泰尔,大名鼎鼎的多恩红毒蛇,堪称天底下最恨兰尼斯特家的人……怎么可能错过出席兰尼斯特婚礼的机会?当然,奥柏伦的怒火大多对准詹姆的父亲,可他对詹姆也不具备丝毫的和颜悦色。在他看来,詹姆身为御林铁卫,保护好太子妃和王太孙是职责所在,结果却……若不是疯王将我困住,说不定我真能保住她们母子三人,詹姆想。

詹姆调整好表情,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任何焦灼不安。他露出灿然笑容,神色如常道:“奥柏伦亲王,真是惊喜。之前未曾听说您将莅临婚礼。”

“若事先听到风声,可会多加准备?”奥柏伦问。

“说笑了,我需要准备什么呢?”詹姆问。

“不,不,当然不需要。”奥柏伦看了看弥塞菈,显然想把她支开。“孩子,你弟弟在找你,别让他等急了。”

弥赛菈点了点头,挽住崔斯丹的胳膊,离开了。崔斯丹倒是个温吞性子,任由弥赛菈领头。

“你外甥女是个很好的姑娘,”奥柏伦说,“我好几个女儿都与她处得很好。”

“令人欣慰。”詹姆说。

“她只比您的未婚妻小一岁吧?这桩婚事对您来说,会不会有些怪异?”奥柏伦问。“新娘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子。”

“世上比它更古怪的结合,多了去。”詹姆说:“我们的婚事,只是刚好符合我父亲的意图。”

“你的新娘也是这么告诉我的。”奥柏伦说:“早些时候,我与她谈过了。她着实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刀法非常好。”

詹姆眯起眼。“你如何晓得她刀法好不好?难道,你给了她展示的理由?”

“我抵达之时,她就已经在练习了。”奥柏伦说。“既然我们没有撕破彼此的喉咙,你大可以放心,只是次友好会面,没发生什么不愉快。”

他主动出击,肯定是为了试探艾莉亚对兰尼斯特家的恨意,詹姆想:他想拿艾莉亚当枪使。

他的行为动机是合理的。奥柏伦在厄斯索斯期间,学会制毒之法,武器上经常沾满毒药,“红毒蛇”的称号名不虚传。若他想用此法除掉恨之入骨的仇人,便需要兰尼斯特家的内部人士,来递上毒药,得手的几率才够高。也许他寄望于艾莉亚,会答应担任递刀人。

詹姆的笑容变得尖锐,眼神犀利。“很高兴听到你们谈得如此开心。她近来经历了不少事,要是有谁对她图谋不轨,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对未婚妻,您还真是关怀备至啊。就这么担心她?”奥柏伦说。

“更值得担心的,是招惹她的人。”詹姆说。“如你所说,她的刀法十分出色,她的剑术亦不容小觑。”

“这是好事。”奥柏伦说:“我觉得,女子懂点拳脚,拥有防御能力,是很重要的。禽兽可不会分辨对面是士兵还是淑女,不是吗?”他对詹姆点点头。“不打扰你了。”

詹姆绷紧了下颚,大脑快速转动。他拿不准奥柏伦是否有对艾莉亚不利的意思,可无论如何,他相准了她落单的时间出现——否则不会撞见她在练刀,这本身就很可疑。奥伯伦提到这点时,詹姆内心顿升揍人的**,想用金手狠狠扇他一巴掌。

他松了口气。奥柏伦身为一国亲王,不可能置多恩的王国利益于不顾,但也不能低估他的疯狂。若不盯紧草中蛇,一朝被咬,将猝不及防。

詹姆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暗想:我的生活,难道注定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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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艾莉亚逐渐安定了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奥柏伦的动向,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她也如泰温公爵所建议,和一些陌生的贵族男女寒暄。前提是,他们得是主动的一方。

她逐渐感到气定神闲,直到听到闹洞房的消息。

一时间,无数贵族男女涌上前,围住新婚夫妻,将他们抬起来。具体说,是贵族男子们把珊莎抬了起来,贵族女子们团团围住维拉斯,把他往前推。周围的人大笑、拍手,在别的场合也许失礼,在此特定场合中,却符合礼仪。连看起来有几分忐忑的珊莎也没有扫大家的兴,和众人一起咯咯笑着。

艾莉亚可笑不出来。她站在房间边缘,看着眼前一幕,体内血液骤冷,不寒而栗,腹中也翻江倒海了起来。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闹洞房的流程?此传统旨在确保新人圆房,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仪式的主角,万众瞩目之焦点。

她看着姐姐被几名贵族男子抬走,婚裙被他们脱掉,突然意识到,以后也得渡过这一关,需得忍受陌生人对自己上下其手。她一阵眩晕,天旋地转,身子有些摇晃。若非一只手及时拉住她的手臂,提供稳定的支撑,她或许已摔倒在地,出了大糗。

“艾莉亚。”耳畔响起詹姆的声音,轻柔而充满关切。“你没事吧?”

她无声地点头。

“你坐下歇会儿吧,脸色不太好。”

“这里……”艾莉亚重重地咽了咽,心绪难平。“人太多了。”

“的确。”詹姆说:“我想,呼吸下新鲜空气,对你大有好处。”

在艾莉亚回过神之前,詹姆已经领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大厅。大理石长凳的冰冷触感从臀部传来时,心神方定。她抬头望天,凝视着夜空中高不可攀的星辰。夜空十分清朗,星辰清晰可见,是个观星的好日子。将璀璨星空尽收眼底,艾莉亚为捕捉到此刻美景心怀感激。她吸了一口气,让清新的空气充斥胸膛,紧张与压抑一扫而空。

“可感觉好点了?”詹姆说着,在她身旁坐下。

艾莉亚颔首。“是的,谢谢你刚才拉着我,让我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要是真发生了那种事,以后我就没脸见人了。”

“在你身上发生的糟心事中,这件恐怕排不上号。”詹姆嘴角上扬,眸中跳跃着被逗乐的笑意。“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艾莉亚耸耸肩,避开他的目光。“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觉得难受。”

“刚才的问题是个诱饵。我明知故问,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对我实话实说。”詹姆说:“你担忧的,就是我们日后的洞房仪式吧?”

艾莉亚鼓气,吹开额上的一缕头发。该死的,有这么明显么?“或许吧。”

“好吧。那当你或许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又是什么令你忧心?”詹姆问。

“呃…..就是……一群陌生人对我动手动脚,扒我的衣服,简直难以忍受。若一时控制不当,戳瞎了谁的眼睛,可怎么是好?”艾莉亚耸耸肩。“并非我有意捣乱,但条件反射之下,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如果你身边没有刀呢?”詹姆问。

“那我就咬下某人的耳朵。我自认足智多谋,情急之下,肯定能找到反击的方法。届时场面就不好看了,对外交关系也会造成恶劣影响。”艾莉亚拨弄着裙上的针线。“你懂的。”

“的确会破坏外交关系。”詹姆赞同。“洞房仪式也不是非得进行。或许你能说服我父亲,省略这一环节。在说服他这方面,你可谓经验丰富。”他耸耸肩。“况且,我想他也会考虑到外交影响。”

“他会理解的,对吧?”艾莉亚问。她紧张地在长凳上挪了挪身子。“那你呢?”

“我也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不,我的意思是……”艾莉亚咬了咬内颊。“对于即将来临的婚礼,你可会紧张得头脑发晕……还是,只有我有这种症状?”

詹姆沉默了一会儿,整理思绪。“我倒不至于太紧张。很多时候,它都显得不太真实。我从没有结婚的打算。披上白袍的那刻起,我就下了决心。当时,我以为可以通过这个方式,跳出父亲的规则和掌控。不得不说,过于天真了。”他用手揉了揉后颈。“常理来说,我人生中不该有结婚这个环节,只需要手中的剑,和……”他突然噤声。

“和瑟曦。”艾莉亚替他说出。

詹姆吐出一口气。“是的,和瑟曦。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不奢望你看到她身上的优点。的确,她曾经的闪光点多数没有逃过岁月的摧残。但当时,我们形影不离,不可分割。我唯一想要的只有她。”

艾莉亚点点头。这桩婚事,他们都算不上心甘情愿。詹姆只想要瑟曦。而艾莉亚……坦白说,她对风花雪月兴趣不深,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情愫。

“这个结合……有许多怪异之处。”詹姆说。“我们的年龄差、家族历史,以及促使我们定下婚约的情形,都非同寻常。”

“因素数不胜数,不可尽述。”艾莉亚附和道。

“可我……”詹姆摇摇头,好像在努力拼凑句子,但遇到了难题。“我在乎你,艾莉亚。我不知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比起你紧锁的眉头,我更愿意看到你的笑颜。所以,若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让这场婚事……好受一些。我会尽我所能去做。”

艾莉亚露出忧伤的笑。“爵爷有心了。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会努力,让婚姻生活不那么难熬。”她转过身,凝望浓郁的夜色。“我也在乎你。我努力地守住自己的心,不想关心任何一个兰尼斯特的死活。提利昂是第一个令我打破原则的人,你是第二个。可提利昂一去不返,都走了这么久了。”

“是啊,”詹姆说,“他的流放,正是父亲促成我们婚事的契机。”

“是的。但这件事上,我们怪你父亲就够了,不必牵连他人。”艾莉亚说。

詹姆露齿而笑。“一言为定。”

他们在沉默中并肩坐了很久,谁都没有打破静谧。就这么坐着,望着花园里无处不在的黑暗。身后,宴会的喧闹回荡着,显得遥远,恍若两个世界。詹姆率先开口。

“艾莉亚……在临冬城。我第一次去的时候……”话语逐渐中止。这场对话中,他有好几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这次,显得尤为难以启齿,好似饱受困扰。像是要从齿缝间挤出不为人所知的惊天秘密。“几年前,我们和劳勃国王一起拜访临冬城时……我……”

艾莉亚蹙起秀眉。“怎么了?”

他们四目相对,詹姆默默与艾莉亚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垂下肩膀,长叹一声。叹息中包含着痛苦与无奈。“真不敢相信,居然过了这么久,好一个光阴似箭。”

“是啊。”艾莉亚说。内心深处的直觉告诉她,詹姆另有所指。可她不想逼问他。今晚不是时候。“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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