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殷郊静静地站在宗庙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忽然自天边,传来无声的信号,不断刺激着他的精神海。
那是一种冥冥自有的天意,正在某个方位将痛苦、挣扎、嘶鸣,声声传入他的意识。
从未出现的异况,让殷郊充满疑惑。他下意识闭上眼睛,去倾听这份充满哀求和憎恶的呼喊。
很快,黑暗向导的本能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哨兵向自己的向导求救的声音。
殷郊猛然睁开眼睛。本能驱使他尽快去到这个哨兵的身边,去安抚对方几近崩溃的心境,帮助对方搭建庞大辽阔的精神图景,理智却令他的双腿难以迈开。
殷郊稳了稳心神,深深地将胸腔内的彷徨与冲动从口中吐出去。殷商太子的职责令他挣扎着将神志从哨兵的痛苦中抽离出来,迅速地做出了判断与决定。
殷郊抬脚,大步走出祭祀大殿。他却在门外看见了一直不肯离去的姜子牙。
这老道微微弓着背脊在走廊外的院子里走动着,两只手不停地摩挲着一只龟壳,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
殷郊懒得去理会。他转身就往自己暂住的宫殿跑去。
姜子牙却发现了殷郊。老道士连忙一个调头,追了上来。
殷郊察觉到姜子牙追上来,当即不耐烦地催他滚一边去。姜子牙却是十分的耐心,开口就是询问:“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
殷郊回头白了这个满口胡话的老道士一眼。殷郊随口搪塞,不想受到这个老头儿的妨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暗哨兵,另一个黑暗哨兵——他觉醒了!”姜子牙话音变得急切起来,两条老腿儿抡得飞起,拼了老命想要追上年轻力壮的大商王储,“我知道,你一定察觉到了。你现在就想去找他是不是?”
殷郊没有理会。他已经来到自己居住的宫殿。
一把将殿门推开,殷郊冲了进去,迅速地找到一把锋利的宝剑,转身就往外跑。
姜子牙看到殷郊竟然手持宝剑,整个人都惊了。他连忙大张双臂,挡在殷郊面前:“你拿剑做什么?”
“老道士,你让开!”殷郊凶狠地瞪着昆仑山下来的仙人,实在不愿意和这个老家伙多谈。
姜子牙仗着殷郊品性,死死挡在门口,执意要一个答案:“你是不是要去杀他?他可是你的哨兵!更是这天下的救星!!!”
姜子牙的话让殷郊心头无名火起。
“对,我就是要去杀了他!你我心里都明白,他是天下人的救星,不是大商的救星!”殷郊面容冷冽如寒江刀月,惊的姜子牙心头发颤。
殷郊冷冷地盯了姜子牙一眼:“大商的天下,自有我殷氏一族拯救!”
说罢,殷郊目光在姜子牙身上上下扫了一眼。殷商太子嘴角一勾,当即长臂一伸,揪住老者的衣领就是一转一剥。转手,姜子牙那身道袍就穿在了殷郊身上。再伸手一推,失却了全部修为的老者,直接一屁股跌到地上。
姜子牙抬眼,只来得及看见自己的道袍袍角在眼前飘过。殷郊已经穿着他的道袍跑向了马厩的方向。
姜子牙真真是气煞煞,双手忍不住地在地上连拍数下。
尽管气得要死,心怀天下的老道士还是认命地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他知道殷郊夺他衣服是为了什么,但是殷商太子想要靠一件道士服就躲过满城搜捕的士兵,根本是痴人说梦。
2,
姜子牙还是慢了一步。他还没有追去马厩,殷郊已经骑了骏马,奔出了王族宗庙。
姜子牙知道这位太子鲁莽,但是他没有想到殷郊可以鲁莽到这个地步。这跟姬发那狡猾小儿简直是两个极端!
姜子牙用力地拍了拍大腿,赶紧地跑到了大街上。
眼一抬,好生了得,殷郊根本没有跑出三里地,就惊动了到处巡逻的守卫。
就看到刚上任的北伯侯振臂一挥领着一群王族亲卫,“嗷嗷”叫着追在殷郊骑乘的骏马屁股后面。甚至已经有弓箭手搭箭上弓,将箭头对准了骏马大白的屁股。
受到惊扰的百姓纷纷向两边躲避。一时之间,大街上真是猫叫狗跳、鸡飞蛋打,热闹得不得了。
不幸中的万幸,一声“师叔”将抱头的姜子牙从满头乱麻的状态中唤醒。
姜子牙回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半空,看到的正是自家师侄杨戬、哪吒。
“快,快,保殷郊离开!”
姜子牙连忙抬手,往殷郊不管不顾疾驰而去的背影指去。
“可以动仙术吗?”哪吒瞅着前边热闹的街景,那叫一个跃跃欲试。
“随便!”
“好嘞~”
哪吒话音未落,七尺红帛混天绫已经卷着乾坤圈飞出,直直从追击的大王亲卫中间穿过去。
红绫抖动,金圈发出嗡鸣气响,磅礴的仙神之力在大街上荡开。王族亲卫如何骁勇善战,都不过凡人之躯,突袭之下没了防备,纷纷扑街倒地。
最是刚强勇猛的北伯侯崇应彪机敏过人,及时察觉异状,连忙闪了闪,躲过一波袭击。
崇应彪忍着胸腔被震动的痛苦,生生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一把将鬼侯剑射向出手偷袭的哪吒。
哪吒看到有人竟然敢反击,心中大喜。他倒不怕这个,手腕一抖,将乾坤圈收了。混天绫再次出手,直接卷了疾射而来的鬼侯剑,随手向身后一甩。
前脚板差点被飞过来的鬼侯剑戳个对穿的姜子牙吓了一大跳,就地蹦起三尺高。
老道长劳心劳力,瞧了瞧立在跟前的宝剑,一眼看出是把好宝贝,已算得上是凡间锻造之术登峰造极的产物。
姜子牙伸手,一把将鬼侯剑从地上拔出来。腰上忽然一紧,人已经被师侄杨戬捞住,带到了天上飞。
“师叔,去追殷郊吗?”
“对对,赶紧追上他。这小子要死啦!等等,先跟着他,我要靠他找到刚刚觉醒的黑暗哨兵。”
“还真有两个黑暗哨兵?”
“唉。”
一声轻叹,是仙人对凡人未来悲苦命运的怜悯。
哪吒紧跟其后,一一尝试身上诸多法宝,将后面不断出现的追兵统统打倒在地。
“师叔,好玩。”
“好玩,你就多玩点。”
3,
在昆仑山师叔侄的保驾护航下,殷郊策马疾驰,顺利抵达城郊质子营外的树林。
殷郊匆忙从马背上跳下,唯恐那个该死的黑暗哨兵先一步逃走。他快步循着在自己精神海内徘徊不去的嘶鸣,一路寻摸了过去。最后,他在一棵长势茂盛葱郁的榕树下,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殷郊找到黑暗哨兵,定了定神。他一眼就看清,榕树下的人身上穿的是质子营中王族亲卫的服饰。
众所周知,质子营中的士兵,除了他这个王储,统统来自朝歌之外,是八百诸侯之子!
殷郊“刷”一下,干净利落地拔出宝剑,冲了上去就要来个一剑斩首。
趴伏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的人忽然一动,将痛苦的脸转向执剑而来的偷袭者。
手中宝剑已经狠狠斩下的大商太子,终于看清了自己正要斩杀的人是谁。殷郊蓦然瞪大双眼,猛吸一口气强行改变剑锋去势,随即手臂上肌肉被拉扯撕裂的痛楚,痛得他英俊的脸庞都扭曲了起来。
殷郊忍着疼痛,右手颤抖着握紧宝剑。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两只耳朵忽然响起轰隆隆的响声。心脏猛烈跳动着,仿佛当初他们从冀州归来,在王宴上为他们的战舞配乐的阵阵鼓声,震的殷郊耳鼓膜都疼痛起来。
殷郊迷茫地望着地上依旧痛苦,似乎根本看不清他这个挚友,更看不见他手中利剑的姬发。
殷郊彷徨无措起来。
黑暗哨兵怎么能是姬发呢?
怎么会是姬发呢?
难道要他为了大商,杀了姬发吗?
他是大商的太子,是殷氏一族的少族长,他理应为了大商和殷氏的利益,付出一切,斩除一切阻碍。
为了大商的荣耀,就是他自己的命,都可以牺牲。
殷郊想起了祖王叔比干的话。
——“如果真的有第二个黑暗哨兵,他却不是商人,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杀了他。”——
可是姬发,怎么就不算是商人呢?
殷郊低头,看向手中的宝剑。他心中十分清楚答案是什么,只是要他向最好的朋友挥舞刀剑,却是千难万难。这把于他而言甚是轻巧的宝剑,此时却有千钧之重,宛若整个泰山化身成了这把宝剑,叫他抬动一下都做不到。
4,
杨戬落地,放下自家师叔。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团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二号黑暗哨兵,青年仙人常年舒缓的眉头已是有些受不住地皱成了一团。
杨戬回头对姜子牙说道:“师叔,我需退开一些。”刚刚觉醒的黑暗哨兵,精神力实在狂暴。杨戬估摸着大商那位暴君的精神力很快就会扫荡到这一块。两个黑暗哨兵的精神力撞击在一起,姬发能不能活杨戬不知道,他自个儿难受死是一定的。
姜子牙知道杨戬的顾虑。他朝师侄点点头,便让杨戬先走。
考虑到哪吒虽然年幼,但是大概率也是个哨兵的命,不好呆在这里,怕他受到黑暗哨兵精神力影响出问题。姜子牙又让杨戬把不情不愿的哪吒一起带走了。
将两个师侄“打发”走,姜子牙忙不迭地跑到一动不动站在姬发身旁的殷郊身边。
老道士看看地上可怜兮兮的黑暗哨兵,然后转过头看看木头似的黑暗向导。老道儿心头忍不住感慨:这么倒霉催的一对儿黑暗哨向,谁见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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