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会分成三六九等。
自称是我父亲的殷寿把我抱进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一瞬间所有的歌舞升平都消失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第一次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怨恨。
我茫然懵懂,不知所措,努力维系着脸上的冷漠,手指紧紧地扣着血肉模糊的手背,在即将要破皮翻肉的前一刻,殷寿轻轻握住了我。
我看了他一眼,看他抱着我跪下,向高台上怒不可遏的人们高呼。
“父王,今夜阖家欢乐,儿臣携幼女前来赴宴。”
他似乎看不见高台眼里的怒火,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我低声道:“殷姜,叫祖父。”
我没动。
他没有生气,一下下轻轻地抚摸我手上的血痂,被我的血染红的袖子还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他用它擦干净了我的脸。
我张了张口,呆愣好久,最后还是合上了嘴。
不远处的女人终于忍耐不住眼泪,从高台急急跑下来,周围人震惊地看着她抛开了数十年维持的端庄矜持,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情绪。
她把我紧紧抱住。
这是家宴,也是国宴。
“唉......”
我听见有人在呼唤着,我分不清谁是谁。
抱着我的女人跪在地上,我们三个都跪在地上。
其实我的膝盖很痛,前些天被打的地方还没好完。
“我是母亲,还……还记得我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漂亮的大眼睛深邃忧郁,手不停在我身上揉捏,又怕捏重了般局促不安,这么美的女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她是我母亲?
她无数次抚摸过我浑身上下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在我干裂开的嘴角,盯了片刻,她眼里突然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别哭啦。
我给她擦了一下眼睛,看到脏兮兮的手的时候我顿了一下,转而拿怀里最干净的那块布出来,在她眼角轻轻点了一下。
我向她比划。
「不要哭了。」
好像没什么用,她抱着我哭得更伤心了。
我只能看向殷寿,他略显笨拙地安慰她。
有个小孩子突然起身。
“舅舅你拉我做什么,那是姐姐!”
长辈低低的呵斥止不住骄傲的小鸟奔向想去的地方。
他和他的母亲一样飞快地冲下高台,早就观察好了角度,一下子冲进他要加入的队伍里。
我被他突然的拥抱吓得心脏砰砰作响。
穿金戴银的小男孩梳着可爱的小头发,继承了母亲的明亮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盯着我,稚嫩的声音不刺耳,很好听。
“姐姐,我是殷郊,我是你的弟弟。”
他抱住我。
“你是我姐姐。”
我盯着他打旋的头顶,突然有了一种感受。
他一定被很多人爱着。
看周围人的眼神,看他们的表情,骗不了人的。
他们喜欢这个孩子,舍不得用一点力气伤害他。
他一定过得比我幸福。
我是祸祟的话,他一定就是祥瑞。
我推开了他。
他灿烂的笑容逐渐僵硬,他无措地眼神让人怜惜,他想缩回手,但还是紧紧拽着我的破衣服,他诺诺的问。
“......姐姐?”
“你不喜欢这样吗,对不起......”
我此生收到的第一个道歉,竟然是殷郊给我的。
我不傻,现在这种情况,离开了殷寿就会死。
我沉默地站在他身边,不去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他们吵什么,争什么,骂什么,我都不管。
殷郊还想靠近我,我也不去管。
我往四周看,听到了一些很小的声音。
“不是说把祸祟当年就除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的,殷郊是正儿八经的正统,有他在,什么邪魔外道除不了?”
“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杀了她。”
我身后的殷郊大声在喊。
“我才不会!你们都闭嘴!”
转而又期期艾艾,“我不会的……”
谁管他会不会。
殷郊拉着我转身,视线上移,一个高大的人站在我面前,这么近,我却没有发现。
......一定是累了。
“姐姐,他是舅舅。”
舅舅?
舅舅是什么。
他身后的小孩探着脑袋在看我,和殷郊相似几分的脸同样长得不错。
那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这边竟然诡异得安静。
其实所有人都在诅咒我,害怕我,我听得见。
说不了话,就会在别的地方出色一点。
失去了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好像是很公平。
可是殷郊。
我盯着他,他冲我傻乎乎地笑。
缺了门牙的脸和沾了灰的石头一点也不像 ,反而更像打磨过的贝壳,很漂亮。
一股按耐不住的怒火蔓延着脑袋,我甩开了他的手,四处找着能跑出去的路。
我不想在这里。
我谁都不认识。
我要回去。
几十个人也抓不住我,王家侍卫我早就摸透了,统一训练出来的招式,统一的力道,曾经毫不留情一道道打在我身上的棍子,如今竟然忌惮着不想伤了我,只想把我活捉。
我看准了时机,一下子冲出包围圈,往来时的路狂奔。
气岔了,肺很疼,胸口干涩酸胀,喉咙涌上血的味道,脚步不会因此慢下。
我要回到院子里。
我要蹲在我的狗洞旁。
我要和蚂蚁待在一起。
我要去看看地下有没有明天能吃的小虫。
我要忘了今天看到的所有。
这样......
这样......
心才不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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