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卖弄风情的……死刑犯?
这可太让邱少机不解了。
虽然来自偏远星区的哨兵们为了上位而竭尽全力地获得向导的青睐在如今的军校乃至军部都不是什么秘密,但邱少机还是直觉S017并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
她的无罪推断给出的也很简单。
S编号是死刑编号。
不要向导素测试,不需要服从度检查,不需要任何观察。
没有任何改造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S编号的哨兵意味着议会直接下达的手令:
【直接销毁。】
“没人告诉过他,他没有接受驯化的机会?”
莫凡站起身,抖了抖手里的水珠,语气里透着几分揶揄,“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那家伙聪明着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死刑,但这么做是为了最后一搏。”
“S017……”邱少机冷淡地复述了一遍那家伙的编号,把杯中忘了泡茶的温水一饮而尽。
“那聪明家伙非常会钻空子,而且你比我知道规则。”
“每换一个执行官,他的死刑执行期限就会更新一遍,给他再续半条命。”
“他就靠着这招诱骗了程执行官手下的三个向导。”
“像是神话里有很多条尾巴的狐狸?”
莫凡笑了,从邱少机的话语里硬是听出一丝青睐,“他的精神体可不是狐狸这种普通的陆地生物。”
“无论如何,被犯人耍得团团转是执行官的失职。”邱少机简略地评价。
“随你怎么说,但事实就是这家伙策略相当成功,一直活到现在。他本来应该上上周就执行死刑来着。程执行手下的每一个向导都被他迷得五迷三道,那家伙把委员会的审讯室当联谊会了。”
莫凡说完,结束浇花的举动,舒舒服服地坐在邱少机的对面,“不过不得不说,他也有实施这种策略的资本。”
莫凡说着,伸出手指,给邱少机一条一条地细数那个素未谋面的哨兵的优点,简直像是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宽肩、窄腰、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哨兵标配。”
“皮肤干净,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你知道人们怎么说他的吗?‘把这么一个帅小伙送到战场上却一点也没糟践,天知道军部用他干什么。’还有一头乌黑头发,我发誓自己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正的黑色头发哨兵了。”
邱少机面无表情听他绘声绘色地聊了半天,头顶笼子里,莫凡的精神体都开始骚动地撞着笼门了,但邱少机却还是对他些花边消息毫无兴趣,反而淡定地又给自己泡了个茶,继续听莫凡没完没了。
“……听说他身上有两颗痣,一颗在后颈,一颗在腰窝,谁也没见过……之前有一任派去审他的向导为了印证这个流言,特意给他换了小一号的囚服——盖不住腰。”
邱少机只是漠然地听着莫凡的话,却丝毫没有一点向导应该有的……热情。
似乎这个哨兵格外能引起向导们的兴趣,只可惜,邱少机从他的话里只听到了中性的外貌描述,至于莫凡口中的惹人遐想的茵词艳曲则一个字没有进邱少机的耳朵。
“呵呵,邱执行官,你的反应真的很冷淡……远远超出一般向导的忍受程度。”
当然。
邱少机想,假如自己要是真要是如此轻易地被几句描述哨兵姿色的话语吸引而产生情感,还需要来他这里看病吗?
这下真不知道有病的是莫凡还是她自己了。
听腻了自己的心理医生像是皮条客一般给自己推荐哨兵。邱少机抬了抬下巴,略带一点轻蔑地看向他:
“说实话,医生。我不关心他的长相。”
“也不关心……谁想要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程执行官的案子,如果她愿意为了一个哨兵坏了退安委的规矩,也葬送自己的政治生涯……那我没意见。”
莫凡不死心,辩驳称:“邱执行官,规矩,是人定的。如果有执行官能把这家伙弄出去——”
“那就把提议留给程执行官。”邱少机耸耸肩,冷淡地回答,“S017对吧。”
“我不觉得他会和我的工作产生什么交集。”
面对莫凡的死缠烂打。邱少机终于疲倦了,她只淡淡地回道,“回到正题吧,安置委员会是我的工作,我的病情才是你的工作——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眼见商品推荐不出去,莫凡笑意一滞,收回了轻浮,尴尬地正襟危坐,翻开随身的记录本,转到心理督导的正题。但他那正经做派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就把记录本扔到一边,自己也翘起腿——似乎邱少机是什么无药可救的病人。
莫凡单刀直入:“好吧好吧,邱执行官,那说说你最近的情况吧,有什么值得一说的,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这个受挫的心理医生似乎抓到了重点。
邱少机的生活一成不变,非要说的话就只有……
“金鱼死了。”
莫凡顿时紧张起来,“谁的精神体——还是……”
“现实里的金鱼,鱼缸里面金鱼。”
“那是……前男友留下的,前男友是按照你给我的要求找的,你说,亲密关系或许会对我的病症有效。但很不幸,医生,我和那家伙不合适。”邱少机说完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
有时候,邱少机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头枯燥无趣的野兽,给自己找一个贝拉不会让她的生活有什么改变。
哈……一个哨兵和向导在一起是为什么呢?
除去金钱、地位这些邱少机并不介意也有能力提供的外物,一段邱少机认为的“纯洁”的关系,最起码应该有爱情的因素。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为了对方的快乐而快乐,为了对方的悲伤而悲伤。
——但这就是邱少机可能终其一生给不了的东西了。
“你想描述一下你和前男友究竟是哪里不合——”
“我不想。”邱少机斩钉截铁地回答。
莫凡盯着她看了一眼,没有评价什么,只好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分开只是因为性格?”
“对。”
莫凡看她并不想说,便草草在本子上加了几笔之后又尖锐地问:“那……你的精神体最近怎么样?噩梦呢?”
邱少机的目光淡淡地投向头顶的铁笼,那里从谈话的一开始便关着一只气味刺鼻、散发着腐臭味道却庞大得让人看不到样子的巨大禽类——这是这件心理治疗室里面,最奇怪的东西。
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相悖,和龟背竹和其他蕨类植物试图营造出来的整洁氛围也不同。方才莫凡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装得吊笼乱晃的就是那东西。
而那正是莫凡自己的精神体。
邱少机收回视线,语调依旧一马平川:“我的精神体和你的一样好。”
莫凡被她挤兑了一句,反倒放松了些,露出带点私心的笑意,“您的幽默感还是一如既往,邱执行官。”
邱少机没接话,只是微微侧头,看见莫凡刚刚浇灌过的绿植下,自己的精神体正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不知道是因为方才医生的刻意引导还是更早之前关于S017的描述,这家伙居然一反常态地在白天出没。
意识到这一点的邱少机脑海中回忆起一些哨兵的嘶吼,接下来是更多泛着白光的画面像是被跳剪的镜头一样放映着——血腥的人体器官特写;弥漫着硝烟的战场废墟;废弃大楼里冒棕水的肮脏洗手池。
她倏地坐直了些,浑身紧张起来,额头冒出薄薄的冷汗,手紧紧攥着沙发的皮面。
她不能让自己丑陋的精神体在白天来到物质世界。
绝对不行。
邱少机镇定心神,试图压制住自己的精神体,以及它们时刻准备破坏现实的野心。
邱少机用尽全力全力和自己的精神体对抗,她试着冥想,试着调动自己的杏仁核,试着默背《查拉图斯特拉》,试着回忆自己最讨厌的量子力学的五个基本假设。
做完这一切,邱少机不由得看了一眼正在掩盖脸上笑意的莫凡医生。
在尝试把这辈子学过的所有知识在脑海中过一遍之后,邱少机终于成功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体如约地停止了躁动。
当邱少机再看向龟背竹下的阴影,那里一切如常,只有微风吹动叶子时晃动的树影。
“又来了?”莫凡问,话音里的那一丝兴奋,似乎他已经跟邱少机的病情交上朋友了似的。
如果邱少机能学会冷笑,她一定要第一个做这个表情。
这个该死的莫凡。
他居然用提问刻意引导来访者……犯病。
邱少机开始猜测他是不是程执行官的人,指不定那些关于S017的屁话就是竞争对手精心安排的陷阱,又或者,自从她进屋以来,每一句话都是。但邱少机迫于安排,还是不得不接受他的督导。
“是精神体异动吧。”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把这个记在你那个破本子上吗?医生。”
“不,邱执行官。”莫凡把本子合上,转而从自己的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然后压低声音,仿佛在躲开谁的耳朵一般说,“你想多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今天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
“我会成为你在这栋大楼的第一个盟友。”
莫凡说完,把安瓿瓶递给邱少机。
“谁能更好地带领退安委的所有人在未来的风云变换中全身而退,我自己心里有数。”
“而那个人是你,不是程执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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