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该向小忍提议把蝶屋的门板加厚一些，免得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影响了姑娘们的心情。
伸手按下香奈乎即将抛出的硬币，我顺了顺她乌亮的长发：“去帮伤员们做康复训练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无能之人在无法消化自身痛苦时惯于向无辜者寻求发泄，是以在蝶屋遇见些无礼的家伙也不足为奇。若是再多过上两年，大概香奈乎也不会为这种逞口舌之利的家伙多停留片刻。
照顾伤员的身体和情绪是医护人员的义务，这注定她们需要忍受一些本不应有的冒犯，但是——
“疾病的痛苦是很难忍受没错，但这不是放纵自己情绪的理由。”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在我耳边回响，苍白瘦削的兄长面不改色地饮下碗中黑漆漆的汤药，却轻笑着把本该用来压苦的糖块喂进我的嘴里，“大家为我身体的健康付出的每一分精力我都非常感激，樱酱。”
——扬手甩出从训练室借来的木刀，见证它稳稳钉进床头的墙面后，我礼节性的叩了下门框，微笑着注视病房里猛然噤声的男人：“很抱歉，您的声音似乎有些过高，打扰到其他伤员休息了。”
太好了，我不是医护人员。
——“日安，无一郎。检查已经做完了吗？”和喜欢高谈阔论的伤员先生友好交流过，我关上病房的门，一转头就看见侧靠在门边的漂亮少年。
“胡蝶传信说赶不回来，让我把数据记录留下。”无一郎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上一句，“她的链鸦说，是和‘摆件’的双人任务。”
和富冈先生啊，那应该不用太担心，小忍监督他注意身体的同时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把多余的忧心收起，我向面前的少年提出建议：“小葵是目前在蝶屋留得最久的医护人员，工作能力和保密能力都很出色。”
无一郎歪了下头：“你需要助手吗？”
“我不是医护人员……算了，如果你希望的话。”事实上简单的数据记录与整理我过去常帮香奈惠前辈做，只是毕竟术业有专攻，一般人总会更信任专职人士，我也没必要越俎代庖。
也许小忍早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形，雌捎来的清单上都是专业要求不高的基础性检查。在无一郎的配合下，记录进行得十分迅速。
“接下来要测量体温——”我抽出水银计递向对面，猝不及防被无一郎解开衣扣袒露的小片胸膛撞进视野。
动作好快、不对，这孩子之前测量体温都是这么干的吗……？
“其实只要稍微拉开领口就好，这样虽然方便但是容易着凉。”我探身过去替他把衣领扣好，伸出的手顺势上移，抵上他颈间脉搏。
指下的皮肤触感干燥微凉，我下意识摊开掌心增加接触面积以期捂暖一些，直到数出的心率开始过快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逾越。
“抱歉。”
我急急放手，转而接过无一郎递回来的水银计举高——体温的确偏低，但仍在合理范围内，刚才过于夸张的温差应该是我偏高体温叠加的缘故。
我暗暗放下心，提笔把最后两项数据填上，突然听见对面人开口：
“你现在不适合去斩鬼。”
正拿桌上镇纸压住表格的我一时没控制好力度，青石落到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为什么？”我尽量平静地发问，发现自己现在也许并不想听到回答。
“因为你现在状态很差。”无一郎用陈述的语气道，“从之前起就在愤怒，刚才看见我时又突然很悲伤，情绪杂乱到精神都在恍惚。按照这个状态，你去藤袭山都可能活不过一天。”
“一条出言不逊的蛞蝓不至于让你变成这样，你在来蝶屋之前还遇见了什么？”
……有时候我会觉得无一郎像是敏锐版的富冈先生。
藏在桌下的手指僵硬地屈伸，扑空几次才勾住腕上的丝带攥进掌心，熟悉的柔滑触感从手心传来，给我微薄的勇气去回忆原本试图遗忘的事情。
“我……”
我昨夜从恶鬼口中救下一个男人。
——这是队员们每日在做的事情，没什么特殊的。
他原本是与胞妹同行，靠着把后者推向恶鬼争取了逃生的时间。
——求生本能罢了，虽不符合大众观念但也没什么稀奇。
那个姑娘是稀血，本就是鬼的首要狩猎对象。
——如果换作稍微冷静一些的队员，大概只会叹息一声天命难违，实在可惜。
……
“樱酱，快跑。”
——我明明早该知道的。
“跑下去，不要回头。”
——我明明早就知道了。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果兄长没有拔刀挡在我前面，如果他能把我推出去，如果我没有选择逃走……活下来的不会是我。
——活下来的本不该是我。
“樱酱，樱酱，樱酱……”
——“樱。”
突如其来的风撞动廊下风铃，叮铃铃的脆声打破荒山野岭的幻境。
墨色长发的少年倾身过来，皱起的眉下是那双我躲避了半日的青色眼睛。
清透平静的碧色，像初春刚解冻的湖面，藏着主人自身都不曾探清的秘密。冰冷的晨雾缭绕其上，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刚起的波纹彻底抹去。
“……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他人可是很失礼的事情啊。”良久，我听见自己如是说。
他还有自己的路没有走完，何况我也没有资格求人怜悯。
小剧场：
“阿拉，今天好像也是樱酱回去检查的日子？”紫色复眼的娇小少女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提笔把樱做不了的检查全部划掉。
眼看着她划了小半张纸的富冈义勇：“蝶屋的人这些都做不到吗？”
“……这样说话是会被讨厌的，义勇先生。”
“……我没有被你讨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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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秋日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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