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约瑟夫也来送了一道晚饭，斯莱德借口嗓子疼得没胃口，回绝。他并未开门，是从门缝塞了张便签出去，这样同时也避免了与他交流，斯莱德暗戳戳夸自己有智慧。
约瑟夫骂骂咧咧地走了，吧唧吧唧，大概已经在吃那原先准备给斯莱德的食物——这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他结结实实迷惑了，甚至开始质疑昨晚上经历的真实性。
……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他从小对某些音频规律的声音便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却时常不能听见人们说话，就算对方近在咫尺，有时就算能听见，却也不能明白他们所表达的意思，他们只能暂且推断说这是自闭症。
而他却早早能识字，无师自通，就像识字是天生自带的认识一样，特别是曲谱。
父母喜出望外，都快习惯于以文字代替交流。这也令他几乎丧失了听力。
这不行的，医生建议他们从市中心搬出去，毕竟太过喧杂的环境反而会给自闭儿童增添一股社交压力。他们认同，并且首先便想到了这S别墅群。
S别墅群的前身是英国殖民贵族在殖民时期斥巨资修筑的修道院。这里所有的建筑物一律用名品大理石浮雕装饰，喷泉、灯柱、路面……随处可见爱神天使的雕塑。院中长盛不衰的名贵植物与琉璃瓦覆盖的别墅交相辉映。三百多年前的奢华，如今也可见一斑。
平均50年左右，政府统一组织修缮一次，留其精华，去其糟粕，使奢华得以生生不息。也许现在这便也是300多年前的模样了。
位置也好，不远不近地隔在两个大城市之间，像是独立于闹市的世外桃源。
然而想拥有S别墅群中的一套别墅可并非有钱有势就能如愿。别墅历史久远，本就不多的房屋早已住满，且所居的大多也是百年内的名门望族，就算现近几乎都是家道中落或已落没，但拥有这样一座无形财富聚集的宫殿，谁也不会那么轻易卖出。
另外，此地的位置几乎处于半保密状态，地图上搜不到这里的位置。除了一些消息异常灵通的古怪房产中介偶尔兜售一些关于S别墅的零星消息。但那也无非是谁家要招20年或更长期的佣人之类的啦。当然这也很少会有正常人感兴趣，20年没有自由出入活动的权利，要签的合同都有一掌高呢。
除此之外，几乎无其他途径知晓关于S别墅的事情——这就是斯莱德认为自己十分幸运的了。
后来，竟有一位房产中介主动找上门来，说自己手下有一套来自S别墅的空房，不过好像是听说这某栋屋子里每隔个二十年左右就要意外死个人，不知是否是什么诅咒，是巧合吗？还是存在个与这栋房子有什么可怕执念的人故意为之？没人能活那么久……
原先的房主好像是个独居的部队试用生，富二代，意外死了，前几年房子才得以空出来。不过这间房子的主簿上，历任房主居住的时间也确实比其他房主短得多，所经历的房主也多得多，使得主簿比其他房子的厚了一指。不追究那“听说”的真实性，这已经很诡异了，就算得到消息的人也不敢租啊。
斯莱德的父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况且他的病也在加重，他们便很爽快地买下了。
好像是那个部队试用生死后，房子又被另一个人收下了，是通过不知名的渠道转租到现在这个房产中介手上的。印象中他好像见过那个转租者，只有一面难得的影像，源自于斯莱德对他轮椅的好奇。
那人坐在轮椅上，留给他一个后背，他带着父母去谈事情。这后面再也没有见过他，也许。
他的情况竟然有所好转了，关于听方面的理解力好像顿然清明，他父母喜出望。这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斯莱德的父母便也把那邪乎的诅咒忘到了九霄云外。而斯莱德也自然而然从特殊学校转到了他如今就读的贵族学校。
学校高度重视，恨不能给他单间贵宾服务。但是不能，学校毕竟是事业单位，不能成为全由资本操纵之地。
不过全班依然很灵通地知道了他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班级上时，便一齐以一种轻蔑又嫉妒又被惊艳的眼神凝视他。令他寸步难行。
这样一来，他根本用不上治疗期间学会的那些交往技能了，也好。
这里毕竟是学校，还有各式各样的人。
“斯莱德把数学书翻开了。”林耐时不时便会说。那比他仆人还殷切的同桌，换课本时总帮他翻书。外人很少有叫他名字的，斯莱德吓了一跳。况且讲课的声音被林耐的声音盖住了，斯莱德为了分辨搞得焦头烂额。
“不不不，不用，我不是患的唐氏症……”
“教导主任叫我多关心一下你嘛。”林耐毫不尴尬地微笑。反倒使得斯莱德十分尴尬。
“诶，真可爱。”另一处声音说，又是谁在说话，那又是谁？
斯莱德蓦然惊醒，脸颊一片湿润。总的来说他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他摸了把脸，他难道是太害怕了，是因为他突然记起了那个诅咒吗？
他总在怀疑他的父母是献祭了自己。那为什么又要留纸条呢？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他想着想着又有些无助，想哭，但是不能况且有什么用呢？他要……想法扛下去。
话说窗帘紧闭着，门帘也是。哪里来的灯光能令他看清自己卧室里东西的轮廓？
原来是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小孔，隐约有几丝光透下来，忽闪忽闪。天花板之上，那是暂不允许被踏足的第三层。
对上去的房间是什么来着？斯莱德几乎没有第三层的记忆。微机室吗？好像不是吧。
斯莱德几乎崩溃，那么接下来自己所生活的二楼难道也要“沦陷”了吗？一些东西在加快渗透下来？真有那么一股什么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不是键盘声，键盘声早已停止，只是他还未察觉。“叩叩叩……噗噗噗……”
上面在干什么？他决心朝那个孔里看一眼。扶梯在落地窗边，上回灯管突然炸开了，怕挨骂，还是他自己换的。他“哔”地拉开窗帘，一具缓缓蠕动的黑影顿然投射在他逐渐紧缩的瞳孔中。
一具干尸样的东西像蜘蛛一样，张牙舞爪，歪歪斜斜地粘在窗户上。那一只紧贴着玻璃窗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珠，慢慢聚焦向尽在咫尺的斯莱德。
那东西的一只手“咔咔咔”地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吃顿地转动，像老旧卡壳的机器。不过他似乎无视了斯莱德——只是正在试图将斯莱德都快忘掉的黑猫皮抠下来……吗？
斯莱德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遇被迫与那东西对峙。这种视觉冲击令他呆滞在原地。
那人的西服破破烂烂，兜里有一条金链子，随着他卡壳的动作，在空中飘来荡去。斯莱德听出那是24k纯净加厚加粗的特质怀表的金链——约瑟夫？斯莱德战战兢兢，不敢确认自己的猜想。
“唰——”斯莱德被吓退了一步。约瑟夫终于撕下了那张几乎干成肉脯的猫，像他们气急败坏揉没及格的成绩报告单一样，将那猫皮揉成一团。再塞进嘴里。
他腮帮子漆黑的轮廓在昏暗中鼓动起来，他在咯吱咯吱地咀嚼。斯莱德刚松过一口气，正以为约瑟夫什么也没看见他。准备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将窗帘合上——不过现在约瑟夫的双手都腾出空来，他开始锤窗户，玻璃剧烈抖动起来。不知是不是他将那猫吃下的缘故，他的双眼发出凶狠的亮光。
一切就像是一个会发烂发臭的东西，正慢慢发酵的过程一样。事情越来越糟。约瑟夫皮包骨头的手指端被青筋和血丝爬满，又突破皮肉长出了猫一样黑红色的尖爪。他的嘴在黑暗中翕动，那声音便像是愤然又幽怨的猫叫。他挥舞着“爪子”开始挠玻璃窗，玻璃窗有了细痕，且以更大的幅度颤动起来。若不是他家玻璃质量较好，他早就可以破窗而入。
怎么办？恍惚间，斯莱德看见眼前这漆黑一团的东西的中部，缓缓绕上一条银白色的东西，缠上他的腰杆。
蛇？
挠窗户的声音顿然止住，约瑟夫嘎吱嘎吱地停住了动作。他想把那东西甩开，但是显然没有成功。下一秒，“啪”的一声，他连带着蛇，一同坠下了楼。
斯莱德这下真正松了口气，他家好歹安了一整套防盗设施。从这五六米高的二楼摔下去，虽说也许不能粉身碎骨，但至少能被那东西困住吧——那么，还要当做没看见吗？
斯莱德正在自我怀疑，另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便令他打断了自己的犹豫。
“哗啦啦——哗啦啦——”初听以为是铃铛声。待到什么东西走近了些才发觉那便就是锁链声。最禁忌的声音！斯莱德从脚脖子一直冷到后颈。锁链声！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既然规则都那么说了，那现在也就可以去楼上寻求帮助了吧？斯莱德再也受不了那些房间外的东西带给他的视听双重震撼，反而对那“另一个人”有了些许期待。
再没多想，夺门而出。
外头的灯依旧亮着，但好像有些不一样。它们原先亮着的时候挺让人安心。如今忽闪忽闪，险些让斯莱德找不到方向。
他顺着走廊冲出去，随后，迅速地与发出锁链声的本体打了个面照。
“又……你……”约瑟夫！那东西顶着一张已被防盗网割得破烂的约瑟夫的脸皮，像阔别重逢一样奔向他——不是……
他不是几秒钟之前才从五六米高的楼上摔下去了吗？但他确实又出现在这里，好像他无处不在。
就像《厄舍府之倒塌》里写的——小说之中的东西又一次变成了现实！
约瑟夫看起来的确被楼下的防盗设施割得粉碎，但缠了他一身的锁链将他即将脱落成一块一块的身体绑了起来，并且这丝毫没有限制他的行动速度。
尽管他几乎只有脚尖挨着地板，似乎头上被一条无形的锁链吊着，拖着他滑动。
“哗啦啦——哗啦啦——”约瑟夫将他的脑袋偏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猫爪一样的手暴力地甩开了那条缠着他的“蛇”，并将它捏碎成了一块一块骨头，从半空中散落，“噼里啪啦”砸在地板上。
随后那魔爪便伸向斯莱德，越伸越长……
斯莱德的肌肉记忆拖着他狂奔向通往三楼的楼梯。那从蛇身上拆下来的骨块们在楼梯上蹦蹦跳跳，转来转去。在寻找自己的头和尾巴。
“呃……谢……”斯莱德气喘吁吁地轻声说。不过下一秒他就因为分神栽在了距离胜利咫尺之遥的倒数第二集台阶上。
“啊呜……嘶……”斯莱德有万分尴尬，当然更多的是惶恐。膝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没得到恰当的处理，这下又撕裂开来。斯莱德痛哼，又不敢哭，他一下子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手□□换着，先爬上了三楼，再扶着墙壁往回看。
好消息是，这楼梯，似乎对约瑟夫有一定的限制作用。约瑟夫歪垂着身子，脚尖在最底下的几级台阶上磨蹭着，一直没有怎么前进。
坏消息是，似乎他实在是不耐烦了，开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喉咙里面发出猫一样的咕噜声。斯莱德的腿又适时的不听使唤，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约瑟夫在发出诡异咕噜声的同时，身体也开始发生一些显著的异变。一股一股肉瘤从他的驼背上凸起。四肢顿长，黑猫一样的鬃毛从他干皱的皮肤上冒出来。
他已然不再是约瑟夫了——也许一直以来便不是。这下，这个像猫，又像是一些不可名状的野怪，比如狼人的畸形的东西神武地挥舞着他大概几尺长的布满黑色鬃毛的长爪。
这下，楼梯顿时便对他失去了限制作用，他愤怒地摇着他尖尖的头，双眼猩红地扑向斯莱德。
若不是斯莱德提前向后挪了一步，他已被那怪物撕碎成肉块。
求生的本能使他终于又爬起来开始朝着中间那条走廊一瘸一拐地狂奔。
“国际歌，国际歌……”“蛇”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头，嘶嘶地跟着他。
那就唱吧。
虽然马克思唯物主义是伟大的，但是在这些……超自然怪物面前唱这种歌是矛盾的。
当斯莱德终于站在危机室门前，他的舌头因一边奔跑一边飞快地唱歌而打结，已和他的身体一样疲惫。
这扇门与他家里的其他门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但当他准备依照规则里面所说的推门而入时，里面传来了一个人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惨叫。
斯莱德正握着门把的手突然顿住，里面的人难道也遭受到袭击了？可是……怪物约瑟夫绞肉机一样的爪子越挥越近，他迫不得已还是去扭了那扇救命之门的门把。
但他还没有真正发力，开门的时候，那门便自行打开了。一股力量将他吸进了房间里去。
霎时，门便被人紧紧关上。
不……不对劲……
他一头撞进了一个人宽大的怀里。木质雪松香混合着冰葡萄酒浓重的冷香，扑了他满头满脸。
这个人……将斯莱德顺势抵在门上，门外头是怪物约瑟夫发疯似的砸门，斯莱德总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扎烂了。
而那个人，只是死死掐着斯莱德的后颈，脖子要断掉的恐惧令他大脑丧失了思考能力。那人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伸舌舔一下，便顺势咬上了一口……
“嘶——”不明所以的痛使斯莱德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他已忘了抗拒。他只能通过那人散在他脸上的波浪卷黑发，看见那天花板上的累赘的水晶吊灯，模模糊糊地晃动……
写着写着刚好窗户响了一下，有点吓到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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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星期四:厄舍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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