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在她们用完下午茶、离开三把扫帚后,奈芙提斯搂着妹妹的肩膀,看向斯嘉丽的眼神略带担忧。
“不用,你们还得去忙呢——但我可以带上你们送她的这些东西。”斯嘉丽挥了挥手里的袋子,对着她们轻声笑了下,“你不是说下午就要去德国见你的外祖母,西维娅和克莉丝蒂也得回学校……”
“那就给你们姐妹俩一点个人时间啰。”西维娅将那杯打包好的热可可也塞进斯嘉丽手里,单手抱猫,笑容平和,“告诉她我们下次再去——”
“下次去可以带上我,对吧?”克莉丝汀被两位姐姐夹在当中,被她们分别捏了一把脸蛋后知晓了答案,又在斯嘉丽离开前轻轻叫了一声:“斯嘉丽——我想起来她可能想知道埃弗里先生的事情:他这一年都在霍格沃茨当助教,虽然我没怎么见过他,但是蕾切尔和亚瑟说埃弗里教授很受学生的尊重,他们也很崇拜他……”
“听起来他好像也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和生活。”奈芙提斯轻叹一声,“只是不知道……”
“安心啦,埃弗里先生肯定也走出来了。”西维娅对这位“同事”的生活也稍有了解,“他看起来一切正常,也开启了新的生活……”
“并且霍格沃茨大部分学生知道埃弗里教授已经结了婚,也说他的妻子罗齐尔女士是一个勇敢、善良的伟大女巫。”克莉丝汀抿了抿嘴,“没人忘掉她的牺牲。”
“但大家不会永远苦着张脸、为她的牺牲落泪低沉。”斯嘉丽歪了歪头,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笑,“姐姐肯定是期望大家都过得开心、和平、幸福……”
一声轻响落在斯嘉丽身侧:幻影移形而来的卢西恩?墨菲一身米色衬衫搭配休闲裤,外搭的灰蓝色斗篷很衬他的肤色。他对着几位姑娘点头问好,又递给克莉丝汀一封信和一小瓶宝石绿色的小香水:“达米安约你明天晚上去帕笛芙夫人茶馆一聚,克莉丝蒂——他很抱歉今天没法过来,因为他被五份结案报告压垮了灵魂。”
“噢不。”克莉丝汀无奈叹气,翠色眼睛里闪烁着一股浅浅心疼,“傲罗工作确实很繁忙,我不怪他。”
“达米安会很高兴的。”卢西恩轻笑,“不过他保证,明天会让你也很高兴的。”
“希望他对我们克莉丝蒂再主动点——话说,你马上要跟斯嘉一起去法国啰,卢克,我亲爱的哥哥?”奈芙提斯与表兄轻轻握了握手,“好久都没见到你了……看起来你恢复的挺好的。”
“自我受伤后到我入职前,我一直都在爱尔兰呆着养伤。倒确实是许久未见,奈芙和克莉丝蒂——我们也就一些书信往来。”卢西恩给了她们十分兄长礼节的握手与点头,看着这对姐妹相似的果绿色长袍外套,一下想起他们还在上学的日子:格林格拉斯家族的表妹们全去了斯莱特林,唯独这位遗落在外的表兄进了拉文克劳,却不影响他们阴差阳错的又成为了一家人。
“之后你们兄妹三人肯定会多多见面的:毕竟战争结束、审判也落下帷幕,那些家族世家间的社交季又会开始了。”西维娅耸肩,“我有可能会操办几个小聚餐——卢西恩作为斯嘉的丈夫还有你们的兄长,肯定会被挖来当客人。”
“那我就跟卢克一起先接受啰?”斯嘉丽颇为自然地将手搭在丈夫伸出的手臂上,一点点摩挲到他的掌心,再对着好朋友们笑了笑,“门钥匙的时间要到了……拜拜,姑娘们。”
卢西恩对着她们挥了挥手心里的一枚小钥匙,在下一个瞬间消失在她们跟前。
罗齐尔老宅位于法国的卢万河畔,是一间宽大的二层洋房,也是罗齐尔夫妇——斯嘉丽的伯父伯母——在法国工作时居住的地方。这里距离罗齐尔本家的庄园并不远,风景优美又颇为古典自然,循着小路一直往前走时,斯嘉丽总觉得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在母亲带着她回法国时经常收到伯父伯母还有阿德瑞娅的邀请,前来这里拜访他们。阿德瑞娅每次都会等在老宅门口的小路上,满眼的开心愉快化作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们会一起在花园里欣赏花朵、遇上好看的便会摘下、制作成永生花或是书签。她们也会在客厅里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手边就是她们都喜欢的法式甜点。当然,她们也会去阿德瑞娅的房间里玩她的玩偶和各类精致的小摆件、发饰头饰。这时候她们不需要担忧埃文会闯进来:因为自从他把阿德瑞娅第一次去霍格莫德游玩时买来的渡鸦玩偶打成碎片后,阿德瑞娅便写信请求父母给自己所有的房间施加了咒语,令埃文再也无法进入她的房间。
“爸爸妈妈还给我买了一个新的雕鸮玩偶寄到学校……虽然总感觉是照着我的猫头鹰可可挑的,但是它也很可爱。”阿德瑞娅那时看起来有些情绪低落,但很快地调整好自己,“然后,那个是雷……雷蒙德跟我一起试着修好的原来那只——它们摆在一起的样子很好看,我会一样爱它们两个的。”
尚未去魔法学校的斯嘉丽摸了摸那一只被修好的、长的很像渡鸦的玩偶,听着姐姐有些害羞地提起那个“雷”在得知此事后默不作声回到宿舍,不知用什么手段从埃文手里抢回玩偶残片,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跟阿德瑞娅一起、试图用“恢复如初”把那只圆滚滚的鸟类玩偶变回原样——“虽然没有完全一模一样,但是我觉得足够了。”阿德瑞娅轻声道,“毕竟的确会有细小的棉花之类的东西……就这么弄丢了,能够复原成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
“那埃文怎么样了?你们的教授有没有把他关禁闭?”斯嘉丽撅起嘴,得知埃文只是被关了三天禁闭而已后不高兴地摇了摇头,“这不公平,他毁掉了你的玩偶!”
三天后埃文依旧生龙活虎,但阿德瑞娅心爱的玩偶却别别扭扭地躺在窗边,一个崭新如初,一个被不熟练的修复咒拼凑好。
“……我只能试着去理解……理解爸爸妈妈和教授的安排。因为一旦给他很重的惩罚,他还是会报复我、嘲笑我。”阿德瑞娅摩挲着那一对小鸟,垂下目光,“埃文……他讨厌我,我知道。爸爸妈妈和教授们一旦给我太过偏重的爱,他就会讨厌上我们所有人、报复我们所有人——虽然很不公平,但目前似乎只能这样。他们给我的爱只能藏在门背后……”她顿了顿,唇边努力绽放开来一个小小的笑容,“但是我也没有坐以待毙——说点让我们开心的事吧?我让雷帮我把埃文的羽毛笔换成胡言乱语羽毛笔:于是他交上去的四五篇论文都被教授驳回,最后被罚手擦了三周的奖杯和徒手清理了三周的鼻涕虫。”
这听起来还可以,斯嘉丽点了点头,他活该遭报应。
“只不过……现在只是小打小闹,我总觉得埃文……他恨我。”阿德瑞娅喃喃自语,美丽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迟疑,“也许迟早会爆发一场很可怕的灾难……也许不会,只是因为我从未喜欢过埃文而造成的偏见作祟而已。”
斯嘉丽叹了口气:谁知道阿德瑞娅多年前的一句话竟一语成谶——埃文的确恨上了所有人,也的确报复了所有人。也许他一直嫉妒阿德瑞娅的优秀、又荒唐地觉得自己才是罗齐尔家的继承人,便行事越发乖张。直到他发现罗齐尔家早已将他除名,索性错误地将一切怪罪到阿德瑞娅的头上——斯嘉丽并不明白为什么埃文如此恨阿德瑞娅:这种恨意近乎自他出生以来便伴随着他,直到以他的死亡落下帷幕。
她还记得罗德里戈自进入阿兹卡班后断断续续地发了好一阵疯,甚至嘲笑着一大群他的同僚——当然,罗德里戈也提到了埃文?罗齐尔,大笑着说他被爱冲昏了头脑——爱?什么爱?他对食死徒的爱、他对伏地魔的爱吗?斯嘉丽丝毫看不出埃文会爱谁。他的爱毁掉了阿德瑞娅,他的恨杀死了阿德瑞娅,也让更多的人陷入痛苦——包括他曾经的父母。
罗齐尔夫妇从未想到埃文会有资格加入食死徒,也从知晓阿德瑞娅加入了凤凰社,直到一双儿女的悲剧上演、落幕,才带着一身伤痕回到老宅、避开英国发生的一切事端,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只是与特定的几个亲人朋友联络。
“伯父伯母家这边……好漂亮。”卢西恩的轻声感叹将斯嘉丽的思绪拉回:一身漂亮灰蓝色外袍的卢西恩站在连成片的树荫下,几缕午后阳光循着树梢间隙落在他的脸颊上,仿若一幅油画。
“那是你还没看到他们家的花园,卢克。”斯嘉丽对着他伸出手,牵着他继续往前——绕过最后一棵法国梧桐,罗齐尔老宅古老但并不显得破败。如斯嘉丽所说,这里的花园极其漂亮:无数浅香槟色的玫瑰竞相盛放,草坪上的矢车菊、小雏菊与香根鸢尾替花园增添了不少颜色。踏着花园小径走入罗齐尔家的门廊处,斯嘉丽轻轻敲门,在伯父伯母开门后毫不犹豫地拥抱了他们:“我带着卢克来看看你们了,伯父伯母……”
“真是巧了。”瓦伦缇娜?罗齐尔不住地打量着一身浅咖色大衣搭配灰蓝色衬衫的斯嘉丽,轻轻帮她调整好有些歪掉的米色领花,对她和卢西恩这套相似配色的服装轻笑,表示十分协调、又有着一股夏日的温馨。安德烈?罗齐尔则拍了拍卢西恩的肩膀,将他们一起迎了进来:“小雷刚走,你们就来了——”
卢西恩将带来的礼品与礼物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与斯嘉丽一起赞美了好几句老宅的精致:屋内屋外都是一片法式情调,属于主人家的好几张照片与挂画也令他们恍惚间似乎回到往昔岁月。
“一会儿贝奥也要过来,我还以为你们约好了今天来呢。”瓦伦缇娜声音悦耳,示意他们在沙发那边落座,“毕竟今天是……挺特殊的日子。”
五年前的今天,他们在这里接待了埃弗里一家:埃弗里夫妇专程来法国商量阿德瑞娅和雷蒙德的婚事,顺便让结束考试的两位小埃弗里放松一下——贝奥沃夫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前去观看魁地奇全明星表演赛,而雷蒙德则跟在父母身边,一同前往罗齐尔老宅。
不知是不是错觉,瓦伦缇娜总觉得自家女儿与未来女婿见面时流露出一股微妙的氛围,尽管他们全程没有多做什么。两对夫妇在下午茶桌旁寒暄过后商量起订婚的事情,贝尔娜达?埃弗里夫人笑着表示,是小雷催着他们快些来的,自然应该让他同瑞娅一起商量。不过那对年轻人好像更需要**,并没有坐上下午茶桌:罗齐尔老宅的飘窗恰可以容纳他们二人,骨瓷茶杯满上热可可与法式花果茶,一碟当季水果悄然绕在他们身侧供他们品尝。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奥菲厄斯?埃弗里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同阿德瑞娅坐在另一侧的窗台上,甚至颇为自然地碰了碰对方的茶杯感受温度、才将那杯热可可放进她手里的动作,不免有些意外地挑眉,“但我们也不介意。”
“我们自然也没有意见。”安德烈?罗齐尔推了推眼镜,“如果他们两个年轻人希望在暑假解决,那么就在暑假解决吧。”
“梅兰——啊,她看起来和小雷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姑且等等他们。”在茶桌旁的两对夫妻悄然打量着倚在落地窗前的那对未婚夫妻,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氛围的确有些微妙——体现在他们克制却又试探的肢体接触上与目光落点上:阿德瑞娅在雷蒙德讲话时看着他的喉结、脸庞,下意识往他身边凑近,却在真的触到他的手臂后微微侧身躲开;雷蒙德则在阿德瑞娅吃樱桃时不住地注视她的嘴唇,无意识伸手要去抹她唇上浅浅的樱桃汁水,又在半路停住。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阿德瑞娅的身上,注视着她在吊带长裙下裸露的肩膀、手臂与小腿,有些烦躁地转了转自己的戒指。而阿德瑞娅也悄然打量着雷蒙德,看着他并未系好的领结、短袖衬衫下手臂的线条与藏匿于衣料之下的身材,却又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隐晦又暧昧的试探与拉扯。最终在他们商量好什么后,小埃弗里似终于按耐不住般抓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心口处,垂下眼睛对着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最终换来的却是阿德瑞娅轻轻抽回手的动作:“我没怪过你,雷,我说过我是自愿的。”
她提着裙摆起身欲离开,却被同时站起的雷蒙德勾着手十指相扣,只轻轻一转便落入他的怀抱。阿德瑞娅微微抬起头,从家长们的角度看不清她究竟有没有亲吻雷蒙德,只看清了雷蒙德颇为暧昧地摩挲着阿德瑞娅的手,任由他戴着的四五个戒指蹭过她的指腹、全然填满他们之间的距离。最终阿德瑞娅笑了一声,还是牵着他一起走到父母身边:时间与地点便被敲定,瓦伦缇娜与安德烈也是在那一天开始觉得女儿真的长大了——她会与心上人建立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家,或是有自己的孩子。
“虽然梅兰没说,但她似乎挺开心的。”瓦伦缇娜引来茶水,对坐在沙发上的斯嘉丽与卢西恩轻笑,目光里带着几分怀念。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斯嘉丽猜测阿德瑞娅的确挺开心的,毕竟她得偿所愿了。卢西恩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斯嘉丽的侧脸,轻轻开口道:“不过也不意外:雷蒙德一直很喜欢瑞娅,自然做出这种亲昵举动也很合理。”
“他很爱瑞娅,也许比他想象的还多……还早。”斯嘉丽眨了眨眼,“不过一放暑假就赶到这里要举办订婚仪式……他的确有些着急了。”
“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心意。不过因为太着急了,我们甚至都差点没准备好要给小雷的东西——拿来了吗,安德^?”瓦伦缇娜的声音上扬,在安德烈拿来东西前,门口先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噢,贝奥,你也来啦?”罗齐尔先生恰好路过门边,顺便开了门、将披着格纹棒球服外套的贝奥沃夫放了进来。年轻的傲罗一身咖色与米色的撞色搭配,衬得金发与琥珀色眼睛更为精神。他对着斯嘉丽和卢西恩挥了挥手,放下带来的礼物后也被邀请到沙发上就坐,“刚聊到你哥哥的东西——”
“他来过了?”贝奥沃夫正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漆皮小盒,闻言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小雷来的早,跟安德一起去侍弄花朵、又还回来几本炼金术书籍,也跟我聊了聊给学生上炼金术课程时遇到的事情。”瓦伦缇娜挥了挥手便给贝奥沃夫倒上花茶,“还拿来了很多照片……也跟你们一样,都提着礼物过来,那么客气干什么?”
“你们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安德烈将手里用丝绸手帕包好的什么东西递给妻子,看向三个孩子的眼神复杂——夹杂着温柔与怀念,“你们记得来这里看望这对老头和老太太,已经很好啦。”
他们仨慌忙摆手说这里哪有老头和老太太,明明罗齐尔夫妇一点也不老。
“好啦,斯嘉是梅兰的妹妹,小雷是梅兰的丈夫,贝奥是小雷的弟弟,卢克是斯嘉的丈夫。”瓦伦缇娜轻声道,语调里带着一股温柔,“所以都是自家孩子呀,我们都看着你们长大的,不必那么客气的——喏,拿好,卢克,本来应该是……是安娜伊丝或者另一位给你的,但安娜伊丝也许不记得这个传统,所以我们作为斯嘉的伯父伯母,把这个东西给你。”
卢西恩接过那条手帕,拆开后,发现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枚镶嵌着金属玫瑰的领带夹——他的确见过这一枚东西,曾被雷蒙德放在心口处的口袋里、被他称为“罗齐尔的橄榄枝”的东西。
“每个罗齐尔家的姑娘都被称作玫瑰……但玫瑰只是花朵而已,即使玫瑰不叫玫瑰,也不影响它们的芬芳。同样的,即使罗齐尔家的小姐在婚嫁后改变了姓氏——如玫瑰一样,即使罗齐尔不再被称作罗齐尔,也不会影响她们的芬芳。”瓦伦缇娜女士看着斯嘉丽与卢西恩,笑容微微的,“这是送给每一位罗齐尔小姐的丈夫的礼物。告诉他们,我们的玫瑰坚韧不屈、熠熠生辉。”
斯嘉丽总觉得自己眼里似有泪水,被瓦伦缇娜女士轻轻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发:“如果可以的话,斯嘉,你可以把这里也当成另一个家……”
他们也亲眼注视着另一位罗齐尔家的女孩跟在他们的女儿身后、慢慢地长大——瓦伦缇娜与安德烈知晓,斯嘉丽没有合格的父母,便不由得多关照这位命途多舛的小姑娘,试图让她多感受到一点亲人之间的爱意,让她也能好好长大:所谓罗齐尔家并蒂连枝的红白玫瑰,其实也不过是一对隔着血缘、却又有着血缘的姐妹,她们照样需要有人认真地栽培、引导,才能成为优秀、独立又坚韧的罗齐尔小姐。
好在,阿德瑞娅做到了,斯嘉丽也做到了。
“我们不会去……去占领你爸爸妈妈的身份……”安德烈试探般伸出手,碰了碰斯嘉丽的肩膀,“但我们早已把你当成半个女儿,原谅我们……你是梅兰的妹妹,我们只剩下这个念想了……”
“我乐意至极……伯父伯母。”斯嘉丽笑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认真地握住他们的手,似是自己年少时在这里度过的一切时光都重叠在此刻:“我会经常来的。”
“还有卢克和贝奥——”瓦伦缇娜女士努力忍住落泪的冲动,“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很高兴成为你们的家人。”卢西恩戴上那枚领带夹,眼神温柔。
“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贝奥沃夫也擦了擦眼睛,呈上漆皮盒子:红丝绒衬垫上,一枚梅林二级勋章泛着浅浅的光,阿德瑞娅?罗齐尔的名字被鎏金色花体字刻在徽章下面。他轻声解释说哥哥上次领到的那一枚有些损毁,于是魔法部重新制作了一枚、嘱托他送过来。
“……我爸爸妈妈说,哥哥就像是伯父伯母的半个儿子了。他会像兄长一样爱护我和斯嘉,也会认真地照顾伯父伯母。”贝奥沃夫扭捏了一下,“那我可以跟卢克合起来组成……剩下那半个?”
这番话让剩下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眼泪:罗齐尔夫人毫不犹豫地摸了摸贝奥沃夫的脑袋,而罗齐尔先生收下了那枚徽章。卢西恩与斯嘉丽相视一笑,轻声表示他很乐意接受贝奥的提议。
“那就太好了。”茶水醇香萦绕屋内,瓦伦缇娜女士拍了拍手,表示要开始整理照片——这三个年轻人格外自然地站起身,也表示他们希望帮忙的意愿。
“那就麻烦你们啦。”安德烈先生挥了挥魔杖,在橱柜与橱柜间说是要找到几个相框,再将当季的鲜花放回屋内。瓦伦缇娜女士则轻柔地将桌布、沙发布与装饰用的织锦焕新,似是从这三个年轻人身上的穿搭取得了灵感般,将屋内的色调更换成了米色、咖色与浅灰蓝色。斯嘉丽拿着照片,总感觉像是捧住一段又一段流淌的时间——她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不止是阿德瑞娅与她的父母:她看见自己、西维娅与奈芙提斯同阿德瑞娅共度的圣诞节,看见自己与阿德瑞娅同埃弗里兄弟在法国游玩的留影,也看见阿德瑞娅与她的三个舍友身着校袍拍下的毕业留念。更多的照片都是罗齐尔夫妇与女儿的合照——斯嘉丽不由得庆幸埃文?罗齐尔不喜欢照相,所以能够让这些画面里隐去这个罪魁祸首的身影。贝奥沃夫与卢西恩也凑到她身边,对着一段段回忆轻声聊着什么——譬如不知道是谁拍下的、他们一起看魁地奇联赛杯的照片:坐在阿德瑞娅与雷蒙德后方的那群格兰芬多男孩里混进去了一个卢西恩,在一片英格兰球迷里挥舞着爱尔兰队的三叶草标志;譬如不知为何混在照片里的、一张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合照,阿德瑞娅大抵是作为女学生会主席前来观察情况,不知为何被这群人簇拥着拍了张照;还有……噢。
还有很多在阿德瑞娅和雷蒙德订婚仪式上的照片。斯嘉丽看见自己与三位好姐妹环绕着阿德瑞娅留下的合照、看见这对未婚夫妻分别与他们的长辈父母留下的照片,卢西恩则瞥见在舞池中央,除却那对新人的共舞,自己与斯嘉丽也恰好踩着舞步入镜,裙摆与衣摆飞扬,好似一场幻梦的一角。
“看啊……斯嘉,卢克。”贝奥沃夫恰好翻出最下面的那张照片,在前面的照片已然被分门别类地悬在空中、与同色系的相框匹配后,他轻轻拉住两位好友的衣角,努力抑制住眼里的激动与泪水,“是我们的合照……我们五个的合照。”
那是他们在阿德瑞娅与雷蒙德的订婚宴进行到一半时拍下的合照,也许是他们五个人唯一的一张合影:在照片的中央,一身复古白色礼服裙的阿德瑞娅笑眼盈盈,那头亚麻金色的长发盘成繁复的发髻,侧头看向雷蒙德时甚至能看见她头发上点缀的细碎钻石珍珠。她佩戴了全套金色的首饰、腰链与手镯,包括裙摆处都是神秘的花纹。阿德瑞娅同雷蒙德十指相扣,手指上的戒指轻轻触碰——后者在照片里微微侧头看向她,典雅英俊的面容同黑色礼服长袍相得益彰,琥珀色眼眸和他袍角上的鎏金纹样一样好看。这对未婚夫妻的身边分别站着他们亲爱的弟弟妹妹:贝奥沃夫的褐色礼服点缀着同样的金色花纹,很衬他的肤色与眼睛颜色。他凑在哥哥身边,笑得无比灿烂。站在姐姐身边的斯嘉丽一袭低调却独特的香槟色长裙,一字肩上是一排米白色玫瑰花蕾,与她的黑色短发恰好相配。而在斯嘉丽身边、悄悄与她牵着手的则是卢西恩:美拉德色系的三件套礼服在他身上十分熨帖,不过卢西恩把外套搭在手上,露出卡其色的衬衫与米色背心。他们驻足在罗齐尔庄园打扮的颇有格调的会客厅内,周遭一切都以香槟色、米色与金色为主,也许是阿德瑞娅的主意,因为是她操办了这场订婚宴。
和谐、温馨,却仅此一张,再无法复刻。
罗齐尔夫人给这张照片找了最为漂亮的浅金色相框,轻轻装好后将它放置在壁炉架上:“……那样大家一进门便能看见……看见我们的孩子们。”
照片旁则摆着罗齐尔夫妇与一身国际魔法合作司制服的阿德瑞娅的合照,还有罗齐尔先生刚插好的一束生机勃勃玫瑰——在另一侧的古典时钟嘀嗒作响,毛绒绒的猫头鹰挂件在窗台晃了晃。罗齐尔老宅换上了新装,在米色、浅咖色与灰蓝色的装点下,同落地窗外那一簇簇鲜花一起构成了夏日的一角。
茶杯里的茶水见了底,罗齐尔夫妇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罗齐尔老宅——他们知道,这三个年轻人打算去看望阿德瑞娅,便贴心地给他们留足了空间。只是简单的一枚门钥匙,转瞬间便将他们带到了罗齐尔的家族墓园。室外墓园倒不显杂草疯长,大抵是总有人会来清理。他们三人慢慢走在树荫下,不时打量着左右两边埋葬着罗齐尔先生们与罗齐尔女士们,法文墓志铭在时光里模糊得难以阅读。
而找到阿德瑞娅的安息之所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简单——他们远远便看见一位白衣绅士站在某个墓碑旁,衣摆在风中飞舞,走近了便发现那是披着米色大衣的雷蒙德?埃弗里:埃弗里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英俊面容丝毫没有意外神色,仍平静地挥动魔杖,像是在创造什么一样。
“嘘,等我一两分钟。”他手里同为香槟色的玫瑰被蜿蜒而上的橄榄枝轻轻缠绕,在魔力作用下自魔杖尖头冒出一点微光,轻柔地包裹住这一奇异的组合,最终令它们保留原状,只不过在午后的昏暗下似是镀了一层金。
“这是?”贝奥沃夫疑惑开口,只是粗略知道哥哥在使用炼金术相关的魔法——可惜他毕业太久,已经不太清楚这段魔法的作用了。
“永生花。”雷蒙德继续调整着他的作品,对着他们三人难得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以前那束在她房间里,没法带到这边……我给她做一朵新的。你们也带了东西来?”
的确,贝奥沃夫拎着两盒包装精美的法式甜点,卢西恩抱着三束白色的花朵,斯嘉丽带着一杯热可可与蜂蜜公爵的糖果、独特的亮晶晶发饰首饰与毛绒绒的玩偶挂件——雷蒙德无声往墓碑旁走了一步,轻声道:“都是她喜欢的……你们也想她了。”
“奈芙她们让我帮忙带来了这些——”斯嘉丽上前一步,眉眼低垂,“她们今天没有空,再加上……”
“她们慷慨给我们一些共处的时间。”卢西恩轻声道,白色的雏菊与天堂鸟衬着他的脸庞,倒显得不那么浓墨重彩的悲伤。
“我们当然会一直记住姐姐的,哥。”贝奥沃夫放下那两盒甜点,回想起他们在各式各样的、或大或小的、由罗齐尔家举办的宴会或是茶会上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记忆里除去食物的香气,还有他永远和谐的哥哥与嫂嫂坐在一起的模样。即使进入霍格沃茨,似乎只要是贝奥沃夫想吃诸如马卡龙、夏洛特蛋糕或是歌剧院蛋糕,只需跟哥哥姐姐提一嘴便能在第二天下午收到寄给他的包裹,甚至到他毕业后也是如此。
哥哥姐姐有些把他宠爱成小孩了,不过还好他知道阿德瑞娅的口味,去巴黎的甜品店购买也并不是难事。
雷蒙德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第一次露出迟疑神色:“我不确定你们会不会接受……但瑞娅的安息之地被我稍微用炼金术——伯父伯母同意了,只是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会有些难以接受。”
“抱歉,我实在是太想做些什么了——”他顶着弟弟妹妹们的目光,将手里的永生花轻轻插在阿德瑞娅的墓碑前:近乎刹那,橄榄枝与花朵蜿蜒开来,一点点将墓碑环绕的同时,一座雕塑缓慢地出现。
那是身披希腊风长裙、头戴桂冠的雅典娜——不,那并非雅典娜,而是承袭了“雅典娜”之名的、他们的阿德瑞娅:象牙白色的雕像安静地坐在墓碑上,无声注视着所有人,脸上比起神性,更多的是他们得以窥见的、属于那位勇敢又坚强女巫的人性光辉。
“……很完美,这一切都很……恰到好处。”许久,斯嘉丽才勉强说出了话,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雕塑可以称得上栩栩如生,将二十二岁的阿德瑞娅留在了这里,对着他们轻盈地笑着,“完全跟瑞娅一样……哥哥。”
卢西恩圈住斯嘉丽的肩膀安慰着,也温柔地看向那座雕塑,只觉得这应当是最好的纪念:“这就该是魔法与炼金术的意义吧……”
“炼金术无法逆转时间……但是,哥哥留住了爱啊……”贝奥沃夫喃喃自语,下意识将那两盒甜点往前放了放,恰落在雕塑的指尖得以触碰的地方。白色的花束随之放下,斯嘉丽带来的热可可同样搁在雕塑的脚边。那些精致的首饰与玩偶躺在她的身侧,斯嘉丽猜姐姐会喜欢的。
“跟瑞娅……跟她说说话吧。”雷蒙德挪过视线,令人总觉得他的嗓音也沙哑了不少——贝奥沃夫轻声说哥哥这是强忍着不哭的意思,然后被兄长无奈地敲了一下脑袋:“只是跟那群老不死的多废了几句话而已,我还没哭呢。”
“你们先跟瑞娅聊聊,我再说我的。”他见那三个弟弟妹妹探寻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意识到他必须先履行兄长的责任,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只是埃弗里旁支的那群老家伙劝我再娶而已,我告诉他们我已经结婚了。”
他无名指与食指上的两枚婚戒熠熠生辉:鎏金色的托帕石与灰蓝色的斯里兰卡蓝宝石,像是这对夫妻的眼眸。
“有几个还在叽叽歪歪的,我建议他们先想想自己和自己的儿子究竟有没有被夺魂咒控制*——我不介意用点特殊手段,帮魔法部一些小忙。”他冷笑一声,“虽然我递交给老克劳奇的证据被他驳回,但不代表我不会递交第二轮、第三轮……放心,只要我还在,没人可以对我或是贝奥的决定有异议。”
“哥……”贝奥沃夫安抚般拍拍兄长的手臂,表情纠结,“那如果我们都……”
“你一辈子不结婚,我一辈子和瑞娅保持婚姻关系——那怎么了?只要每天能够开心幸福就可以了。”雷蒙德淡然道,看向斯嘉丽与卢西恩,“斯嘉都承认我是她的兄长了,我也不需要为了所谓的'释然'或是'向前看'而勉强去过旁人定义里的所谓'幸福生活'。”
“我有那十二年已经够了。”他说,转过头,示意他们去跟阿德瑞娅聊一聊,“剩下的十二年、二十四年或是三十六年、四十八年、六十四年……我会用以实现或是承担两个人的梦想、期望与责任。”
直至死亡让我们重逢。
“姐姐会理解你的。”斯嘉丽翘起唇角,语气笃定,“她支持你的一切选择:既然你愿意成为我们三个的兄长、哥哥,那便以亲情、友情作为纽带继续生活吧。人生又不只是追求爱情和婚姻……”
“就像我和斯嘉一样。”卢西恩继续搭着斯嘉丽的肩膀,不知是在同阿德瑞娅说话,还是在说给埃弗里兄弟听,“我愿为她焚毁婚书,她愿为我留下戒指——虽然这样听起来特别离经叛道。”
“瑞娅一早就知道我们是两个叛逆的人,她应该也见怪不怪了。”斯嘉丽将那三束花摆好,看着雕像上阿德瑞娅的眉眼,试图注视着她的眼睛,但还是失败了,“……我跟卢克说好了,焚毁的只是婚书,但我依旧会陪在他身边:这不是囚笼也不是枷锁,只是我对他的信任和爱……”
埃弗里兄弟颇为自然地让开了一点,将空间留给那对情侣。
“所以我算是跟卢克结婚了?”斯嘉丽接过卢西恩递给她的那一束天堂鸟,轻轻吹了口气,“都说这种花能够传递我们想跟亲人说的话……所以我对着它说,瑞娅:你也许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也许并不知道、也不清楚——我们或许以爱为名做了一些曲折的事情,你也许会责备我们、会皱着眉看向我们,但是那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而我们也算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局。还有我们的朋友们:奈芙要去德国与她的外祖母继续研究魔咒学,西维娅在霍格沃茨当治疗师助理——我也很吃惊,但她挺喜欢这份工作的。还有克莉丝汀,我们的小妹结束考试了,或许过一阵她会亲自告诉你她入职了魔法部……还有我的朋友凯特琳和加雷斯,你记得他们俩的,对吧?他们排演的摇滚音乐剧已经有了个雏形,到明后年就能上演了。伯父伯母也知道了这些故事,放心,瑞娅,我会代替你的那份、去照顾好你的父母的——除非特殊情况,我会委派卢克帮忙。”
“我向你保证会我好好与斯嘉一起生活的,阿德瑞娅。”卢西恩微微颔首,“也会跟她一起照顾伯父伯母……在我们:噢,这个让斯嘉来说。”
“真是的,谁说不都一样?”斯嘉丽笑了一下,朝着墓碑展示了自己的钻戒,“下半年,我的导师要环游整个地球去参加各类魔药研究会,她说她会带上我……所以,姐姐,我可以去环球旅行了。”
“而爱尔兰巫师图书馆需要一位图书管理员在下半年承接一些去外国收集流落在外的图书的工作。”卢西恩也吹了吹那一捧天堂鸟,“我填写了报名表,就等着考试了:如果成功,我可能在各个时间里同斯嘉在异国他乡相遇。”
“等我在回来的间歇,我会去照顾伯父伯母——也会在旅行时给他们写信。”斯嘉丽与卢西恩在拿着花朵时无意识碰到了对方的手指,似十指相扣,最终一齐将天堂鸟吹散,“……瑞娅,你的妹妹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所以……”
请不要担心,我已经冲破枷锁、找到幸福所在了。我会好好地生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一份。
天堂鸟循着风飘走,斯嘉丽与卢西恩相信阿德瑞娅听见了。
然后是轮到贝奥沃夫——年轻的傲罗告知他亲爱的姐姐,他不仅顺利转正,还同几个舍友保持着合租关系,就好像从未从霍格沃茨毕业一样:“乔尼每天早上给我们做饭,每天半夜去检查达米安有没有偷偷补报告,每天中午到下午去酒吧巡视——他现在是半个老板了,但还是喜欢调酒和建立小小的情报网。加尔虽然隔三差五住在剧团里,但他教会我们几个怎么骑他的宝贝摩托了;凯特琳偶尔会从窗户飞进我们的客厅,同加雷斯聊音乐,也跟我们聊魁地奇——他们早就见了家长,谢珀德先生险些以他们为原型写小说,而加雷斯的老祖母很喜欢凯特琳的麻瓜贝斯。还有达米安和克莉丝汀——他应该明天晚上就要单膝下跪地去跟克莉丝汀订婚,是订婚吧?他总不能花了那么大力气又是让槲寄生顺着他们疯长吧?”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算什么样子——这是那群老顽固评价我和我的同伴的原话。但是生活就是生活,也许会随着他们要成家、要结婚、要有孩子或是要换工作、去别的地方发展、吵架,等等等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贝奥沃夫顿了顿,也拿起自己买下的天堂鸟,轻轻吹了吹它,“但是我想,友谊还在啊,甚至我们早就像亲人一样生活了——即使是变化,但生活哪里没有变化呢?生活无时无刻在变化,可是拥有这些感情、这些友谊和亲情,已经让我足够幸福了。我猜姐姐会支持我这么生活,对吧?刚刚哥哥也说……也说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姐姐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哥哥姐姐也不是生来就是哥哥姐姐的嘛。”贝奥沃夫放下花,转而拆开了那两盒甜点,颇为豪气地把小勺与叉子都放好,“你们也有自己想要的梦想,而不用一直担着属于弟弟妹妹们的责任——就像斯嘉和卢克肯定跟你说了,他们会照顾好伯父伯母,所以我也会帮着哥哥一起照顾家庭、照顾我们的父母和伯父伯母。”
“所以,阿德瑞娅……姐姐,放心好啦,哥哥身边有我,伯父伯母身边也有我,斯嘉和卢克身边还有我。”贝奥沃夫将那些吃的往前面放了放,“你们请了我那么多次,现在轮到我请你吃下午茶了。”
微风轻拂,吹走天堂鸟的花瓣,而贝奥沃夫总感觉像是被谁摸了摸头一样。
“那我们先……我们先走啰?”意识到雷蒙德显然需要一些同阿德瑞娅独处的时间,卢西恩轻轻拉了拉斯嘉丽的衣袖,换来后者一个了然的点头。贝奥沃夫背着手后退了一两步,总觉得这像极了他们三人在多次夜游被抓后,级长们挑了个下午把他们遣送到学生会主席办公室的样子:在门缝间,他们瞥见男女学生会主席无比亲昵自然地坐在一起,便很有眼力见地溜之大吉——他们显然比起处理弟弟妹妹们的夜游,更需要靠在一起耳鬓厮磨。
雷蒙德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不去阻拦。他眷恋的目光落在阿德瑞娅的坟墓上,注视着自己亲手雕琢、建造的塑像,意识到无论如何他们二人都不可能是皮革马利翁与伽拉泰亚*——他只是以这种方式纪念阿德瑞娅,让更多人看见阿德瑞娅,却无法将她留住。
“巫师界也开始慢慢传颂你的事迹了——别看他们三个都不说,实际上他们都也在努力告知公众你的牺牲与守护……”他拾起最后一束小雏菊,想起当年舞会上将相似的花朵递给自己的、笑眼盈盈的少女,终归是叹了口气,“……而我呢,我在失去你后做了很多错事,沾染了满手鲜血,险些借由所谓的复仇去审判整个巫师界:我只是恰好被其他人原谅、阻拦下来了而已,瑞娅——我只能说,我的、不,我们的弟弟妹妹还有亲人们,是他们把我从深渊里扯了回来:他们让我想起你,但……瑞娅终究是独一无二的瑞娅。”他眉眼低垂,略长发丝遮挡住鎏金色的眼瞳,“我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我也有了新的工作、认识了一批批新的学生和新的面孔,一如我们当时一样天真、可能还有点蠢,但并不讨厌。”
“不过这不会影响我的决定……原谅我,瑞娅,我无法割舍这份迟来的爱意——被我忽视多年的爱、被我藏匿于心的爱、伤害过你的爱,还有你对我的爱——包容、细腻、温柔又热切,我无法割舍这种感情。我有亲人的爱、朋友的爱,但我对于爱情亦或者婚姻的追求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他说,瞥向雕像上被自己半是刻意半是无意地雕刻上的婚戒,笑容淡淡的,“我只想拥有你作为我的爱人、妻子,只有你,无论生与死或是其他,像婚誓里该做到的那样。我很对不起你,瑞娅,直到现在才……让你知道我的感情,我该早些让你安心下来的……表白也好、求婚也好、甚至结婚也好,这些都该早些发生。但请别觉得我借由这份爱意在赎罪:爱上你从来都不是赎罪,而是一颗灵魂对另一颗灵魂的救赎。”
“我穿了你替我挑的这一套衣服——我很喜欢。你穿着我给你挑的那一套衣服的样子也很好看,我也很喜欢。我给你带来了浅香槟色的玫瑰,现在它是永生花了,可以一直陪着你。斯嘉丽说你喜欢这种花是因为我的眼睛……因为喜欢我,所以爱屋及乌地喜欢这种玫瑰——而我,我也是因你才爱上所有玫瑰。瑞娅,我现在也佩戴着你们家送我的玫瑰领带夹……你的父母叮嘱过我,哪怕玫瑰不再是玫瑰,它也仍旧芬芳扑鼻。所以……”
“哪怕我的瑞娅长眠于六尺之下,她的伟大、坚强与勇敢依旧会鼓舞着更多的人,而我的爱会在这里陪伴着你……直到我再次见到你,直到我能够找到你……在这个时间或是另一个时间。”他紧紧握着自己的银色子弹护身符,擦去上面的血痕,满眼的坚定,“我、我们,已经帮他们排除了一重阻碍了——其余的事情,就看他们自己了。我相信我们终归会再次见面……从我在神秘事务司听见你的声音开始。时间、相隔的时间——我研究的就是时间,我还有很多时间,我也怀揣着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夕阳西下,晚霞的余晖将阿德瑞娅的墓碑晕染上一层暖色。雷蒙德注视着泛着鎏金色的、她的墓志铭,最终将那一捧雏菊放在永生花旁,低声念出那一段拉丁文:“Amor vincit omnia.”
爱会战胜一切。
在同一片天空下,斯嘉丽与卢西恩自墓园门口与贝奥沃夫道别,手挽着手慢慢走向罗齐尔庄园——卢西恩轻叹一声,坦言总觉得你们罗齐尔家族的宅邸名字纷繁复杂,随即被此刻卸下大半心事的斯嘉丽捏了捏手肘,淡然地解释毕竟罗齐尔家分支众多。
“英国的那个罗齐尔庄园——现在归在我名下的那个,又被称作玫瑰庄园。瑞娅和她的父母在英国的居所,举办她订婚宴的那个英式庄园,被叫做小罗齐尔庄园——只不过我们一般不在他们面前这么说。罗齐尔老宅我们刚刚去过,现在我们要去的……是我母亲少女时期的居所:位于巴黎城郊的罗齐尔庄园,被这里的法国巫师称之为巴黎之花。我们来过这里,为了参加阿德瑞娅的葬礼……”斯嘉丽顿了顿,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那混乱、痛苦的一天。曾以为永远无法磨灭的苦楚,眼下回想起来竟只是泛着愁绪的伤痕,已然被修复、愈合。卢西恩像是想起了什么,温柔地表示自己那天的确没能进入庄园深处观光,也许今日他倒可以登堂入室,欣赏法兰西玫瑰的盛放。
“我很少能进到一座庄园里:母亲倒是提起过金碧辉煌的格林格拉斯庄园,但她也快淡忘那些东西了。”卢西恩微微抬起头,看着法式庄园的轮廓逐渐清晰,“她脱离那些岁月太久,也许都有些不适应了——最多只是在我们一家去爱尔兰的名胜古迹参观时会提起一两句小时候的生活,但……总归,她淡忘了那些回忆,除非她还能回到格林格拉斯庄园。不过,不太可能了。”
斯嘉丽自卢西恩那双琥珀色眼眸里看见了对自己的安慰,便放心地捏了捏他的手:“无妨,既然忘掉了,那便忘掉吧——忒弥斯女士一直是个善良、豁达的人,她淡忘的东西肯定是些不怎么值得记住的回忆。也许某天我也会淡忘我在玫瑰庄园度过的童年……忘掉我母亲失败的婚姻和罗德里戈?罗齐尔这个烂人,只会记得那些快乐一点的回忆:卢克,那应该是跟你们相遇后的各种事情了。”
“我很荣幸——霍格沃茨当之无愧胜过了无数个庄园,能跟你相遇自然也是。”卢西恩轻轻摩挲着斯嘉丽的手,声音温润,“我也很高兴……能够给你创造快乐的回忆,因为你也带给我了很多印象深刻的、快乐的回忆。”
至少,卢西恩不会忘掉的,他在三年级的一个午后随意地枕着几本麻瓜书籍、躺在宿舍的窗台上睡得肆无忌惮。舍友们都出去上课了,在他下一次睁开眼睛时,除却霍格沃茨的夕阳隔着那层玻璃花窗的余晖,还有天际线处极驶而来的一个身影:黑色的短发随风飘扬,绿色的队服令他在下一秒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斯嘉丽,他的朋友。
“你居然醒过来了,卢克。”斯嘉丽显然也看见了他,索性坐在扫帚上敲了敲窗,“一刻钟之前我还看见你睡得很安详——且迷人。”
“别打趣我啦,斯嘉。”卢西恩第一次觉得自己难以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他的确喜欢这样潇洒的、富有活力的人。运动过后的斯嘉丽脸庞上泛着健康的晕红,那双灰蓝色眼睛里荡漾着动人的笑意,微笑时的虎牙也十分可爱。
“你在看什么——《红字》?这是什么?”斯嘉丽拉低了一点扫帚,看清了作者的姓名,“……麻瓜写的小说?”
“是麻瓜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女人的离经叛道与她的反抗——噢。”卢西恩觉得在一个纯血统小姐跟前聊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却又觉得斯嘉丽会接受、理解的,便下意识用书本挡住脸、试图遮住书名,却又顿在原地——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这般动作恰好增加了斯嘉丽的好奇心,也让她第一次注意到,卢西恩那双眼波流转明眸的眼尾处,还藏着一枚漂亮的泪痣。
“它的名字跟我很适配,内容听起来也很有趣*……”斯嘉丽摩挲着下巴,对着他一歪头,“等你看完了,我可以向你借这本书吗?”
卢西恩永远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尤其是他感受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殊不知他们的命运竟也与这本结缘的麻瓜小说相似。
好在卢西恩没有在心口刻下那片猩红,斯嘉丽也没佩戴红字被视为耻辱。他们的离经叛道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也受到了诸多反对——但是管他的,只要他们仍能双手交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别担心,卢克。”斯嘉丽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般,牵着他的手继续道,“以后我们还会一起构建更多的、幸福快乐的记忆——我已经离开那个囚笼、走向自由的天地了。不过……我的母亲会一直居住在这座'巴黎之花'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斯嘉丽同样抬起眼,在走进庄园大门后放缓了脚步,“我听劳拉女士提起过母亲的童年与少女时期的故事……与我对她的了解大相庭径。”
罗齐尔小姐与罗齐尔夫人的区别仅仅差了一桩婚姻,而斯嘉丽眼里的母亲好像生来就是一个以泪洗面、时常精神崩溃而善妒的罗齐尔夫人,从未想过母亲也曾是一个披散着海藻般的黑发、用那双凌厉又独特的灰蓝色上挑眼看人、下巴永远微微抬起的罗齐尔小姐。
“劳拉女士说我很像她……在她还是罗齐尔小姐的时候。”斯嘉丽轻声道,“她也打过魁地奇,在学校里和三三两两的好姐妹一起举办茶话会,在舞会上惊艳四座,拿着偏科的成绩单打算去学服装设计或是绘画,借此游遍整个欧洲……可惜她过早地嫁给了我父亲,将爱情倾注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斯嘉丽对安娜伊丝的感情很复杂:她在小时候无法理解母亲的偏执与歇斯底里,在长大、了解母亲的过往后试图宽慰受到蒙骗的安娜伊丝、解开罗德里戈给她们母女套上的枷锁,却又被安娜伊丝不断阻止——罗齐尔夫人依旧同丈夫因为情妇、出轨与斯嘉丽的婚姻争吵的不可开交,却永远没想过要离婚。
“有时我也觉得很奇怪,卢克。”斯嘉丽缓缓说道,“她知道罗德里戈是个烂人,但她仍旧会因为他的不忠而心碎、大吵大闹;她知道联姻之下近乎不可能有真心相爱的人,却由着罗德里戈将这个枷锁套在我的头上——我的母亲只是觉得,罗德里戈挑选的那个男人不符合她的品味。”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股颤抖,“但她只会让罗德里戈……换一个。是弗林特还是埃弗里在我眼里能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我不爱的人,甚至她也知晓瑞娅的事,却还是……”
“……这也许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卢西恩轻声道,“也许安娜伊丝夫人只是不知道你早已心有所属。”
“我只能这么想——不过,也是。”斯嘉丽微微抬头,注视着晚霞与夕阳,“我妈妈能够在那天……帮我瞒过罗德里戈,已经是她在长大后做的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了吧?你看,就是类似那个露台——我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我妈妈在屋内试图拦住我,最终她还是关上了落地窗,而我已然自由……啊,那里站着的是——”
罗齐尔庄园的露台上,一位年过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当的黑发美人正在挑选盛放的红色玫瑰: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没看见朝着这边走来的一对情人,只是修剪着那些花朵。在她身后,满头华发的女管家劳拉抬起眼,无声与斯嘉丽小姐还有她的丈夫对视,又一次低下了头,假装在摆弄那些花瓶。
“……她怎么回来了?”安娜伊丝扭过头,不去看越来越近的那对情人——她认得出来那是她的女儿,也认出来她身边的黑发男人不可能是弗林特或是埃弗里,而是葬礼上同她女儿紧紧相依的那个人。
安娜伊丝在那天亲眼目睹了女儿同这个黑斗篷年轻人接吻,而后斯嘉丽的谎言更是证实了这一切——她的女儿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混血男巫坠入爱河,安娜伊丝喃喃自语道,如果让罗德里戈知道……如果让罗德里戈知道!
斯嘉丽的一切空中楼阁都会轰然坍塌。于是罗齐尔夫人只是藏起这个秘密,在罗德里戈面前避而不谈,反而轻轻将斯嘉丽推给埃弗里先生——她知道,小埃弗里深爱着死去的阿德瑞娅,她看得出来,罗德里戈看不出来。爱,多么伟大、炽热的感情,一个人的爱意可以成就一切,亦可以毁灭一切。埃弗里先生不可能答应与斯嘉丽成婚,试图促成这一切的罗德里戈只会沦为他报复的车轮下碾过的蝼蚁。那群食死徒自诩权力至上、追求智慧与卓越,却看不透人心爱恨。
但安娜伊丝没想到她的女儿比她想象的更叛逆——亦或者说,勇敢。她没想到斯嘉丽真的会出走,真的会将一颗心如此简单地奉上:她的女儿离开时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笑意,甚至朝着她伸出手,似是迟来的拯救。
“你想逃也可以,妈妈。”斯嘉丽如此说道,夜色翻涌,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头发与眼睛,“如果婚姻无法给你带来幸福,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打破这个枷锁?”
安娜伊丝想不起来自己回答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重回屋内,牢牢地关上了门。劳拉女士感叹斯嘉丽小姐不愧是安娜伊丝小姐的女儿,兴许哪一天,她会幸福地带着心上人回来。
“安娜伊丝女士。”她听见斯嘉丽的声音,抬眼便看见她的女儿伫立在楼下,与那位漂亮的黑发年轻人双手交握。她看见斯嘉丽脸上绽放了一个很浅的笑容——跨过无数时光的、卸下重担的那种笑容,“我带着他来看你了,妈妈。”
安娜伊丝只是紧紧攥住手心里的、那一枚玫瑰胸针与配套的玫瑰领带夹。相辅相成的两朵玫瑰安静地躺在一起,似是佳偶天成的标志,又像是庆祝反叛成功的勋章。
卢西恩拉着斯嘉丽的手,感受得到爱人此时的故作镇定——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眉眼里流露出的紧张与期待令卢西恩无比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直至庄园主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缝:斯嘉丽顷刻间卸下心防,灰蓝色眸子与卢西恩那双温暖的琥珀色眼眸对视。
“一起去吧,卢克。”她说,与爱人十指相扣。
“嗯,我陪着你,斯嘉。”卢西恩轻声应答,“永远。”
他们的身影没入那片宏伟的建筑。微风拂过,吹来了罗齐尔庄园里几片红玫瑰、白玫瑰甚至浅香槟色玫瑰的花瓣,悠悠道出古往今来一代代罗齐尔小姐们的故事。
有人安分守己,有人心怀叛逆,有人为千人可牺牲一人,有人为一人可对抗一切——但她们都是罗齐尔家的小姐,即使玫瑰不再是玫瑰,她们仍于历史里悄然绽放,焕发生机,坚韧地留存于世,似她们的灵魂永不凋零。
—END—
*在第一次巫师战争后,原著提到的食死徒埃弗里(斯内普的朋友)靠声称自己中了夺魂咒逃离审判,这里按照年龄私设其是雷蒙德来自埃弗里旁支的表兄弟。
*皮革马利翁,在希腊神话中爱上自己亲手雕刻的雕像伽拉泰亚。
*《红字(The Scarlet Letter)》的确出现斯嘉丽(Scarlett)的名字来源:scarlet,于是她产生了好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