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漆黑一片。
你知道这是常用的刑侦手段,黑暗会剥夺人的五感,从而忘却时间造成恐慌,你印象里马林梵多的最高纪录是37天,那个缄默的海贼熬过了吃喝拉撒全在一个房间的恶臭与肮脏,却因为受不了黑暗而最终妥协。
而你根据自己的心跳,确定自己呆在这个房间里,才不到72小时。
准确来说,应该是56到58小时间不等,你的心跳有时会过慢。
但真正令你意外的是,本部竟然给你套上了海楼石手铐,这个认知比当下已经发生的一切都叫你拧眉,毕竟你在本部的资料上永远是:果实能力者,否。三色霸气拥有者,否。
你自信过往绝无暴露的可能,你甚至很少参与外出任务,偶尔几次也都是跟着赤犬,站在那位大将的甲板上的你被保护得与在马林梵多无异,危险波及不到你,也根本没有你出手的余地——武斗不行几乎已经成为你身上的标签,这种前提下竟然还喜提海楼石手铐,你抿起嘴,明白本部已经提防极了你。
但黑暗不会是终结,正常说来,榨出被监控者的恐慌后,下一步就应该切入审讯,在对方情绪绷紧的最高峰突破心理防线。
但你的问题在于,你从来就没有情绪紧绷过,你甚至还有余地数自己的心跳。
所以当三位大将携同两位书记员前来审讯你时,说句不好听的,你显得比他们还要从容。
尤其你脸上微妙的“时间比预计的似乎稍早一些”,仿佛在明示你已经把海军玩弄于掌心。
赤犬只看你一眼,七年多的加班默契便知道你当下的情况,他直接把记录册摔向桌子,叼着雪茄冲青雉怒吼,“你不是说都两天多了她肯定痛哭流涕准备跟海军投降吗?”赤犬指你,“你看她,有投降的样子吗?!”
“吵死了。”挨了骂但并不无辜的青雉闻言将视线撇向一边,一脸无谓地掏了掏耳朵,又把不明物弹向对方,“那你就不要同意我的申请啊,战国元帅说三票通过——”
他指自己,说一,又指黄猿,说二,然后就支着脸看他,“啊啦,第三票是谁的呢?不会是卡普中将终于答应升任大将了吧?”
赤犬:“……”
他无法辩驳,只能含恨压低了帽檐,防止你发现他不该表露的心软。
这时黄猿出来打圆场,“咦,不要吵架了嘛,我们是来审讯的耶,战国元帅还在监控那头盯着咱们诶。”
他笑眯眯看你,掏出一个茶壶,慢悠悠倒茶时说,“突然说那么多话老夫也渴了呢,小姐也来一杯吧。”
于是你更微妙地注视被放在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为了不使自己的行为过于突出,他给每人都倒了一杯。两位书记员对着自己的茶杯受宠若惊,同时也很苦恼,战国元帅交代他们的是要把一切都记录下来,那么刚刚两位大将的吵架内容,也要记吗?
两双迷茫的眼不敢望又吵在一起的大将,只能无助看你。
而你则盯着黄猿装不经意又掏出的一盒点心,一时静默无语。
桌面上一只监控电话虫正在努力工作,它也木愣愣看你,并将现场一切都实况转播,你有些心疼要对这件事全权负责的战国。
终于,你决定出手稳定大局。
“我的个人之见是如数记录,这是很重要的事。至于有没有用只能由领导做决,为人下属的核心要义就是不担责。”
书记员齐齐向你起立行礼:“受教了!萨莎副官!”
你颔首,接着扭头轻声告诉黄猿大将两天而已,你还受得住。
最后则转向赤犬,在仔细斟酌了要说的话后,你敛下眼眸:
“大将,我就是本部一直在寻找的暗火的统领。”
全场寂静。
不止赤犬,连青雉都忍不住瞪大懒散的眼转向你,“小姐,这种话……”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他试图阻拦,然而没用,这个消息直接像炮弹一样镇住全场。
反应最快的反而是赤犬。
“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隔着桌子,你整个人被提着衣领拎起,几乎两倍于你的体型使你不得不跪在桌面上——也就是赤犬面前,而头顶就是审讯专用的瓦数更高的灯泡,灼灼地贴着你的发丝。
茶杯被打翻了,温热液体浸湿你的膝盖,这些都在转瞬间发生,哪怕稳重如你,也下意识用手撑在他胸口。
然而所有的不适,都挡不过此刻正死盯着你的那双愤怒的眼。
怒到极致,男人音调反而更显平稳,浓郁的烟草气息包围着你,那是你早就熟悉的味道。
七年来你见过无数次赤犬发火,尽管没有一次是因为你,然而每一次你在安抚对方时都曾仔细描摹——
他僵硬的脸部肌肉,眉间耸动着山一般的波澜,你怀疑他已经不会抚平眉心。
赤犬大将每天都很忙,但无论加班再晚,他还是要先把你送回海军宿舍。你一般不会回头,你没有回头的习惯,但既然说一般,就证明你还是做过类似举动。
你曾有一次从电梯出来,鬼使神差的就往楼道窗口又望了一眼,你看到了赤犬,他正倚靠着电线杆静静伫立,夜幕下他的所有情绪都被藏到更深,你只能从帽檐下看到一个下巴的轮廓。
然后,一只狸猫从草丛里钻出,试图靠近唯一的人类。
你抿起嘴,毕竟赤犬大将冷硬的外表,像是会装作看不见的那种。
但是——
高大的男人压低了帽檐,用鞋尖逗了逗那只小猫。
你收回视线,回到家里打开客厅的灯,之后偷偷站在窗帘后瞧楼下的场景。
果然,你房间的灯亮了,赤犬大将也就走了。
所以你知道这也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只是他的正义更不容亵渎。
“我说……”赤犬把你又提高了一点,声音被压得极低,似乎是从喉咙口一点点挤出,而金属质感的瞳仁正迸发火光。
雪茄的烟头烧到你衣领,随即嗅到绸布被点燃的刺鼻的味道。
“老夫让你把这话再说一遍!”语调却让人想到野兽哀鸣的悲怆。
赤犬的愤怒是你一直觉得尤为美丽的东西,他会因愤怒而变得愈发坚定,在坚定中爆发出更灼热的力量。这种纯粹是你的暗火成员一直缺少的品质,暗火龙蛇混杂,你利用他们对同一目标的仇恨而把人聚集到一起,但仇恨虽然有力量,却不够睿智,你总是在忧虑这一点。
赤犬一直是你最需要的人才。
雪茄烧穿肩膀处的布料,有轻微的疼痛。
而你始终静静看着他,漆黑瞳仁对上金属的冷冽。
然后你笑了:
“我说,我就是大将您一直在寻找的暗火的统领。您还记得两年前您第一次让我汇总的暗火资料吗?啊,让我来做这件事真的很怪,可是好像又只有我才有资格,我记得您当初为这事夸我来着……”
你做思索神态,眼眸低垂又看向他,目光里的温柔盛大而无可匹敌:
“您说辛苦你了,暗火的统领很会躲藏,交给我你会放心一点,又说这个组织将来必成海军大患。怎么说呢,我一直认为您对敌人的嗅觉十分敏锐……”
“萨卡斯基!”突如其来的高声打断你的娓娓道来,黄猿用霸气覆盖住整只手臂,如此才好挡下岩浆对你胸口的腐蚀。
“我们,应该还有其他话要问吧?”
黄猿表情也庄重了,他拦住了赤犬,确保这个额角青筋毕现的男人终于放开你,缓缓坐回原位,他才终于叹口气,推了推墨镜,绕到你跟前,仔细看你肩上被烧出的伤口。
翻红的皮肉里还沾有衣料的余烬,黑与红夹杂在一起,他用指尖捻了捻,就有血流出来,男人神情复杂,“还好,不是特别严重。”
可你正襟危坐,闻言目光扭转向他。你问黄猿,“有烟吗?”
撕破脸,人就懒得装了。
你不抽雪茄,在场几个男人里,你只知道黄猿是个烟枪。
你的话让青雉猛得抬头。
你注意到了,夹起一根烟往桌面磕一下,一边跟黄猿借火一边笑他这个反应,“所以我总在暗示您,大将,温柔是个与我没多大关系的词。您喜欢温柔,就不该看向我。”
双手被铐对抽烟有影响,但不大,你吸了一口,薄荷的辛辣便立刻爆在口腔,灰蓝色烟雾被老练地吐出,你指间夹烟的样子,任谁也能看出是个老手。
赤犬对青雉冷笑,感慨看走眼的果然不止他一人。
“好啦。”黄猿绕回座位,指尖在桌面轻叩,又以他惯有的慵懒语调重新回归主题,“那么,间谍犯小姐,我们有以下几个问题要问你。”
你回应一个烟圈。
黄猿审视了遍高层开会时预估的一些问题,但假若你是统领的话,他又划去几条,重新整理一遍才不紧不慢开口,“暗火是百兽海贼团旗下的分支?”
“不是。”你说,“我们是合作关系。”
“耶?竟然说得动凯多吗?真是深藏不露啊小姐。”
你笑,“如果我不主动暴露的话,本部也不会知道我就是暗火的统领啊。”
“bingo。”黄猿打个响指,而后双手成桥抵在下巴,这个问题与其是问你,倒不如说是在刻意提醒赤犬。但他没想到,你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可是暗火的统领究竟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呢?诚如你所言,如果你不说,本部真的会被你骗一辈子哦。”
站在海军的角度这话虽然难听,但连赤犬都把目光移向你。
清楚事情都在计划中,与真的走到这一步是两码事,就比如你当下为了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看向青雉,而宁愿凝视指间正缓慢燃烧的光点。
一道青烟徐徐而上,然而过不了多久,也终将弥散进虚空、这个无尽头的深渊。
你一点也不温柔,你更像深渊,而靠近你的青雉,也只会被你拖进更深的深渊。
[所以不要再对我抱有期待了,大将。]
你叹息。
在场的三位大将里,只有青雉的正义还在成长,奥哈拉已经把他扭转一次,而你的话,你将在今晚给予他致命一击。
[这是为了他好。]
你这样想着,慢慢抖落一节烟烬,而那落到桌面上的香烟的残骸,就像你此刻的面色一样,苍白晦暗。当然,不吃不喝又戴上海楼石手铐在黑暗里沉寂了两天,每个人都会理解你的憔悴。
可是只有你知道。
你把真正的原因吃进嘴里,又吐出还沾有毒液的残渣,莫名的,没有一个人催你,但你自己主动开口了。
干燥的唇动了动,你就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暴露?因为我们的计划要开始了。我,和凯多桑的。”
而像是知道他们会问什么,你继续开口,“那么我为什么要帮助凯多呢?说起来我在海军十二年,其实也只是为了回报凯多桑的恩情罢了。”
“……”
残酷冷冽的笑容近乎嘲讽,你轻笑,然后大笑,倚在自己的椅背上用手腕挡住眼角。
你觉得这不算说谎,你只是利用双方的信息差来模糊某些词的定义,你确实很早就认识凯多,正如你预想在团建日将本部一网打尽而自信一定能说动凯多时,你对盟友的秉性简直不能更清楚。
你与四皇凯多,是同盟。
而青雉看向你的目光,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就在此刻,你推翻了他对你的十二年来的认知。你今年三十岁,人生的小半场都与海军紧密相连,现在你说,这些都是假的,而如果你是一个谎言,那他们的爱就变成一个笑话。
你相信没有哪个男人的自尊心能受到如此挑衅。
男人很怪,他们既不能接受女人身体上的背叛,也不愿意理解女人精神上的出轨。
但是他们自己做就可以。
青雉的目光虽然复杂但总体上仍是震惊,他保持这个状态盯你,眉头紧锁。你从余光瞥见他被覆了一层冷白光的脸,放下手,悠悠转向他。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将青雉都符合一个普通民众对本部大将的所有幻想,他个性随和平易近人,虽然平时不着调热爱口花花,但真正危难来临总能成为所有人的最佳保证——他本起脸的时候,很有那么回事——拒绝青雉的女人应该跟他一起出海,那样所有人都会爱他,你垂下眼睫,不期然想到——你忽然觉得青雉的主场应该在大海,海洋会修正他迷茫的正义。
“可是,凯多杀了你所有亲人,难道……”青雉无法确定,“难道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把那座岛上的人提前转移走了吗?”
手段?
你轻嗤一声,戳破这个青雉给你找补出来的、在你眼里极度无聊的借口。
“不,他们都死了,那可是凯多。大将们虽然都不将四皇放在眼里,但对普通人而言,从天而降的凯多就像任性的野兽,会凶猛而不可理喻地咬下人类的头颅或是手脚,然后将尸体丢弃一边……鲜血染红草茎,不在乎性别与年龄,他一视同仁地杀掉所有,最后化为龙形,摧毁每一栋宅邸,和偷偷藏在其中的人……”
从青雉的角度看,你简直沉浸在对亲人死相的描述里,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耳边传来赤犬对你“不可救药”的咒骂,他难以想象,这是对你——萨莎·温斯顿,他们十二年同僚之谊的女人的描述。
如今再看,你的面相似乎都改变了,瘦削的下巴不再是温和,反而从线条里就流露出尖刻来。
似乎连百兽的疯狂都学会了。
青雉不说话,你只能理解成他对你失望至极。不只是他,整个本部所有人都将对你失望至极。
但这是没办法的,你抿起嘴。
“所以,小姐你…你是本身就认可凯多的杀戮,还是憎恨那些亲人,觉得他们活该如此呢?”
青雉突然问出一个超出你预期的问题,你没想到这点,但你没有慌。
毕竟只是一个二选一的疑问。
你用眼睫遮住眸光里的浮动,“有什么区别吗?”
“啊啦,间谍犯小姐,你也稍微有一点自己正在被审讯的自觉吧?本部大将问你什么你就快答。”
“咦~”沉默许久的黄猿慢悠悠夸奖学弟,“气势真棒啊,库赞。”
“被男人夸奖并不会让我觉得开心……”
你抬起头。
香烟早已燃尽,连最后一缕余烟都不复存在,头顶审讯室的灯光照亮你苍白的脸,而你的眼眸则亮得惊人。
你这个人不屑于说谎,其中一个原因是你每次说谎,眼睛都会不自觉掉泪,你童年时因为这个特点吃到不少不该吃的苦头,你也不愿意回顾过往,你的村子是一个肮脏的、死有余辜的村落,凯多就是你找去的。
但你如果承认的话,事情的重点就会偏向于你,而不是你的背叛,这三个男人本来就爱你,一旦他们查到你过往的蛛丝马迹,在真爱加持下,你不敢想他们能把你脑补成什么急需拯救的小可怜样子。
你开口的瞬间,泪水便从眼眶滑落,“你们根本就不懂,凯多桑是多么傲岸的存在,你们也理解不了,他能带给我多大的抚慰。”
你故意把话往桃色上引,果不其然,黄猿的表情变了。
你用背叛对付赤犬,用残忍对付青雉,而黄猿,你一直清楚他是三大将最敏锐最难对付的那个,不仅仅因为他藏在模棱两可的正义下从不开放的内心,更是因为,你爱这个男人,你因为爱这个男人曾经撕开过自己的假面,而摸清你灵魂的轮廓后,他也爱你。
但爱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武器。
所以你为黄猿准备一个谎言。
灯光下,你们极有默契的对视,但他今天似乎换了颜色更深的墨镜,你看不到他真正的情绪。
“我爱他。”
你抿出一个温和的笑,正如这些年里,你对黄猿这么笑一样,
你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做一切事,故意暴露的危险也好,对同僚的欺骗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成就凯多桑。”
你用目光锁定黄猿,“因为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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