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的整个暑假都泡在医院里实习，八月底无缝衔接回了实验室。他像一个陀螺，忙的团团转，休息间隙时卡米尔也会感慨：还好还没正式开学，不然开学以后还要去上课，岂不是要把他整个人劈两瓣才够用。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把他带出去开个两三天的会也算是散散心了。
雷狮跑去西藏录综艺，说着就真的不见人影，发出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卡米尔发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干脆也就不发了。他猜测可能是拍摄需要，把手机没收了，或者那里信号太差没办法回消息。反正无论哪一个理由都是他用来自我安慰的借口。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等卡米尔陪着导师去外地开完会回到实验室以后门口的路灯竟然真的修好了。回去的第一天，卡米尔就听见导师吐槽，转头导师又喊住了合上实验报告刚准备收拾东西的他。
“卡米尔，你想没想过出国深造？”
卡米尔愣了一下，出国留学尚且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他本来的计划是申请在本校读博：“老师……？”
他的老师像往常随口聊起天气如何那样，语气相当随意地提起：“我没记错的话明年六月你就毕业了，考虑过这件事吗？”
卡米尔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那你可以考虑考虑，我记得你雅思已经考过了是吧？出国深造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对你以后的发展都很有好处。”他深深地看了卡米尔一眼，“你考虑好了来找我。”
卡米尔的确过了雅思。他的雅思是大二的时候陪着雷狮一起考的，那段时间雷狮没有通告，课程也基本结束了，实在是闲得无聊，于是拽着刚考完四级的卡米尔备战雅思考试。事实证明，只要是这两兄弟下定决心要做的，没有做不到的事。
他从卡米尔身侧过去的时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生日快乐。明天开始就不用来实验室了，记得去医院找我报道。”
卡米尔一想到未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望的牛马生活就忍不住闭了闭眼。和他在一个宿舍的金早就在医院就位了，天天在寝室群里鬼哭狼嚎。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两年了，鬼哭狼嚎也就持续了两年。他继续收拾手头上的东西，换下衣服准备出门，在踏出门的一瞬间，手机响了。
门口的声控灯听见声音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卡米尔边掏出手机边关门。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怔了一下：“大哥？”
卡米尔微微一晃神，好像好久没听见雷狮的声音了，其实仔细算算其实也就几天的时间，却恍若隔世。他听见雷狮略微失真的声音顺着听筒传到他耳中，又顺着听觉神经一路传导到大脑，声音却也像是从身边传来。
雷狮说：“卡米尔，回头。”
卡米尔下意识握紧手上的手机，听话地转过身。顺着他拖长的影子一路延伸，影子断在哪，电话里的人就站在哪。
头顶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安静突然灭了，卡米尔看着来人，仍然放在耳边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九月初仍残存了些蝉鸣声，先前卡米尔一直嫌弃它们吵闹，此刻却庆幸不至于让他们之间安静到过分。
雷狮穿着白色卫衣和牛仔裤，一手揣着兜。他看上去好像是黑了点，额前的刘海也长长了，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亮。
开始大哥不应该在西藏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工作吗？卡米尔想，明明自己已经好几天联系不上他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呢。总不能是他忙昏头了出现幻觉了吧？
“怎么站在那儿不动。”雷狮先开口，他的声音再度唤醒了声控灯，也拽回了卡米尔即将飞走的思绪。卡米尔像是突然惊醒般，匆匆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迈开步子走到雷狮身前。他比雷狮略微矮上那么几厘米，凑近了看还得略微仰头。
“大哥？”卡米尔确认似的又喊了一遍。雷狮应了一声，又说：“我在。”
卡米尔略微垂下眼，像是突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雷狮说，他终于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同时也将手心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掏了出来，在卡米尔的注视下拉住卡米尔的一只手，把那个小盒子放进手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卡米尔看了看手心的盒子，目光向上移动，最后落在了雷狮微微弯起的眼睛上。
雷狮的唇角略微勾起，露出一个相当肆意的笑容：“生日快乐卡米尔，赶上你生日还挺不容易的。快打开看看。”
卡米尔听话地打开盖子，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的是一枚造型朴素的黑色的耳钉，镶嵌在其中的黑曜石在灯光下微微反着光。
他又抬头去看雷狮，雷狮右耳上的黑色耳钉相当的眼熟，就像是和他手上的那枚是一对一样。或者说，真的是一对。
卡米尔怔怔地眨了眨眼。
要不是从晚上十二点开始他们寝室群就热闹的不行，几个人一起祝他生日快乐，卡米尔根本想不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对自己的生日没那么上心，却总有人惦记着他，每年都是如此。以前是雷狮，后来又多了这些同学朋友，这种认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感动。
“黑曜石的意思是，勇敢、健康和好运。”雷狮的手搭在卡米尔扶着首饰盒盖子的手上，笑着说，“祝我的卡米尔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得偿所愿。”
卡米尔又眨了眨眼，一下子哽住了，他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烫，指尖相贴的地方传来炽热的体温，好像一路烧到了心脏，又随之泵向整个身体。他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晚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如雷贯耳。
卡米尔深呼吸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谢大哥，我很喜欢。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耳洞。”
“这有什么，想打了哪天有空我陪你去打一个。”雷狮满不在乎，他动作自然地接过卡米尔手上的东西，一手拂过弟弟的头顶，顺带着揉了揉。
卡米尔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大哥，你的通告结束了吗？”
雷狮“嗯”了一声：“耽误了好几天总算结束了，差点没赶上航班。以后不会再接综艺了，麻烦。”
两个人往前走，都没有看到后面鬼鬼祟祟的人。以至于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卡米尔像是走进了死胡同里一样，反反复复地去想：如果那时候他再多注意一下四周的状况，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
只可惜世界上从来不存在“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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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在医院里忙的脚不沾地：查房、跟台、开会、抢救。他的导师格外地看重他，以至于卡米尔忙碌的程度更上一层楼，论谁看了都要咋舌：这简直就是一枚转个不停的陀螺。
雷狮继续跟着安排开始了他的新一轮的通告，再度成为家里的失踪人口。等卡米尔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年底了。
他和雷狮明明都在国内，却像是隔着时差一般发条消息都要隔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到回复，过于充实的生活冲淡了分别带来的不适感。
桂花开了又败，这座城市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卡米尔见到了雷伊。
她是来看望在这场大雪里意外发生了追尾事故的直系下属，而卡米尔正好在病房里查房。
“卡米尔？”
听到熟悉的声音，卡米尔扭头看过去。他把手上的圆珠笔随手插进胸前的口袋里，直起身：“雷伊姐。”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银框平光眼镜：“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看人。”雷伊摆了摆手，把手上抱着的向日葵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在这。”
躺在床上的人忙不迭地直起身，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了一瞬间又收敛住了表情：“伊总。”
雷伊看他一眼，挑了挑眉，笑着说：“你躺着好好休息吧。”
卡米尔看了他们一眼，识趣地说：“我去查房了，有事喊我。”
雷伊又看他一眼：“你查完房来找我一下，正好有事找你。”
卡米尔心脏猛得漏了一拍，有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地涌了上来，但他面上不显，点头应下说“好”，离开病房前顺手带上了房门。
旁边站着的规培生好奇地问他：“你们认识啊？”
卡米尔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表姐。”
“你这表姐还挺帅，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卡米尔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卡米尔没回应，正好此时走到了下一间病房的门口，他推开门的同时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这间病床号是多少？”
“4-6啊，卡米尔你怎么不记得了。”
“嗯，刚刚忘记看了。”
——就是故意忘记的，不然怎么岔开话题。
按部就班地查完房，卡米尔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一口气，就被旁边路过的人喊住：“卡米尔，主任喊你去一趟办公室。”
卡米尔刚准备喝水，杯口抵在唇边，闻言动作一顿：“知道了。”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一进门，他就听见雷伊声音很随意地问：“你有出国的想法吗？”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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