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十二岁的云萍从战场上归来。
三战后暗部紧缺人手,三代目陪着新上任的四代目挨个拜访木叶里的大家族,希望能够征收有苗头的年轻人。可是战争的阴影还笼罩大地,烈士的白骨还流落他乡,又有谁愿意亲手摔碎这来之不易的团圆?
新上任的族长奈良鹿久左右为难,他不想把历尽千辛万苦归巢的年轻人再次推向如履薄冰的生涯,可同时不能辜负三代目和四代目真切的请求。他也只好挨家挨户拜访,力所能及地做着思想工作。
他没有拜访奈良鹿慈。他们一家经历的磨难够多了,丧子丧妻,又落选了族长这个位置。鹿慈一夜白头,颤巍的脚步和躲闪的目光仿佛老了二十多岁,甚至开始有些神经。可怜他家里那社交智力障碍的女儿,好像叫云萍还是什么的,好不容易从战场上苟活下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和谐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物是人非。
鹿久见过这个孩子。
那时她才几岁大,布偶一般顺从地跟在她父亲身后。她眼中没有同龄人眼中的灵光稚气,脸上没有同龄人脸上的天真烂漫,仿佛没有灵魂一般。鹿久当时是那么想的。
三年征战,她只是升了一个中忍而已,没有丝毫战功。长大了不少,却和曾经一般安静木讷。如今她也被生活逼着学会和他人打交道,至少学会了洗衣做饭,能够勉强维持父女两人的生活。
每次想到这里鹿久都忍不住叹气惋惜。虽然他和鹿慈是竞争对手,但是鹿慈的确是一位深谋远略的优秀政客,看着他没落到此般地步还是心存不忍。如今鹿慈家只剩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了,更何况小女儿也才十二岁,他怎么能拆散这二人来之不易的相聚?
不妥,不妥。
鹿久做了很多思想工作,最后落定送奈良鹿青进暗部。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四代目再次拜访之际,那个本该呆傻愚钝的奈良云萍,会屈膝跪在新上任的火影面前,请求代替她的堂哥加入暗部。
那天的风很狂,仿佛叫嚣着这一切的荒唐。
她口齿伶俐,从身为木叶忍者的职责、到战争中积累的经验、到守护其他团圆的家庭、到振兴家族为没落的父亲争光,一环扣一环,逻辑清晰,滴水不漏。从木叶到家族,从集体到个人,她有理有据地解析着自己的处境,剖析着自己的决心。
掀起的碎发下露出一双坚定的目光,没有不安,没有彷徨。
鹿久被震撼地久久说不出话,只觉得有一阵寒意爬上了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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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水泄不通地围了一圈人,把半跪在地上行礼的云萍捧在中心。人们的目光或诧异或怜悯、或惊喜或疑惑,但是云萍根本不在意,她眼中只有四代目。
她还揣摩不透他惋惜的目光。
满心欢喜被压在心底,沉重与责任感浮现在表面。随着四代目离开的时候,她察觉到了族长一直目送她远去,跟随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珍贵物品,是压抑的狂喜,是沉淀的亢奋——看得她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不过无所谓。
云萍跟在四代目的身后,抿住了向上扬的嘴角。
她已经成功了。
什么木叶什么暗部什么火之意志,都他妈的无、所、谓。该煽情时煽情,该感动时感动,该利用时利用,只要能远走高飞便好。
只是到头来,她还是没能彻底摆脱这一切。
每次从暗部任务回来时她都身心疲惫,只想洗个澡然后躺床上睡个三天三夜。然而迎接她的却是肮脏的地板,发了霉的残渣剩饭,以及堆积成山的脏衣服。她开着门,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父亲看见她回来倒是挺开心的,如孩子一般地手舞足蹈。她粗鲁地推开了他的拥抱,强压着愤怒问父亲为什么不收拾,他却疑惑地反问「这些不是女人该干的事嘛?」
那一刻,不解与愤恨掀起狂风巨浪,将她囹圄在风眼之间。
浪花在她身边低吟,肆虐扭曲的狂风在她耳边嘶吼叫嚣着,猖狂、猖狂、再猖狂。怒意在她体内汹涌澎湃,膨胀、膨胀、再膨胀。不,不行,刹那间嚣张的气焰那被她以极其冷静的分析强行冷却冻结。父亲只是一个疯子而已,不能打也不能骂。她呼吸,咽下凝固的焰气,戴上了无奈的笑容。
演吧,演吧。她需要维持别人眼中孝顺的形象。
所以她拼命地接任务。四代目走后,她十有**都会和卡卡西搭档。卡卡西和她不一样,他孤寂的灵魂早已无家可归,只有鲜血厮杀后剧烈跳动的心脏才能安抚他存在的意义,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他心中早已渺无人烟。
两个人殊途同归,在人生的道路上迷了路,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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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遇见十二岁的止水可以算是云萍人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转折点。
止水的身份不难猜。“瞬身止水”的名号早就在三战晚期就已经传开了,又是写轮眼又是身手熟练轻巧的一个小孩,刚见面时云萍就已经猜到了三代目的用心。四目相对,她便知晓他们两人来自如此相似却又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那面具底下熟练的假笑,就是她使出浑身解数逃离的环境。
跟卡卡西混久了,她早已习惯了不闻不问,只要执行任务就好。其实云萍也不是什么特别冷漠的人,只是看不惯他人虚假的举止而已。把止水救下以后,她生气是真,他愧疚是真,很快放下了之前的隔阂,相谈如故。
顺带一提啊,虽然她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如此肤浅的人,但是她当时的确被止水的颜值给惊艳到了。
止水和她不一样,他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为了理想奉献牺牲一切。他高谈阔论时的样子很天真很可爱,仿佛世界各个角落充满阳光,仿佛只要努力就能改变未来,仿佛星光当真不负赶路人。云萍从来没见过这种人,听他天方夜谭一场,回村的一路上都在笑。
她笑他傻,可她又能好到哪儿去?
止水点醒了她。她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以及自己对什么无所谓。浮生十四年来,她主打的就是一个“逃”,不喜欢的就远离,无所谓的那些也就那样了。止水让她看到了除了逃避的另外一个选择,又或许她是真的被他的“傻气”所感染,找到了一丝启发,找到了一丝勇气。
一丝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的勇气。
所以后来每次回家她都会一点一点的向父亲解释为什么他也应该学会做家务,学会洗衣做饭,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沟通辩论教学又沟通,父亲在这一方面还是有些缓慢的进步的,至少不再需要麻烦她堂哥一家隔三差五跑过来照顾他。
但这仍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每次回家时看见父亲那副嘴脸,依旧是一阵积久的烦闷和怨愤。族长定期的问好,亲戚欣慰的夸赞,都逼着她戴上最诚恳的假笑,挨个挨个的应付。奈良一族的宅院就像是牢笼一般,将她的灵魂禁锢在一片死海之中,剩一副行尸走肉的身躯应着他人的期待表演着。只有每天照顾鹿群闲来无事仰望浮云时,她似乎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若是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愿意留止水做个朋友。可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止水注定被掺和在宇智波一族的动荡之中,而她,还在寻找自己的未来到底在何方。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史书上匆匆几笔便已是一个人的最高荣誉。世界上有太多可以追求的东西了,人们才会忘记自己最想要什么。大多数人用尽一生都抓不住想要的东西,即便是费劲心思握住了,他们还要小心翼翼地护着,再安排给后人让他们牢牢抓紧,若即若离,患得患失*。若是得到的终将失去,若是万般锦绣皆成空,那又何必去执念?
她早就没有愿意追逐的理想了。
这世道太乱,大名之间的利益纠纷要由忍者以鲜血来承担,忍者之间的爱恨情仇要由平民百姓以战争来承担,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要由孩童以性命来承担。几人高高在上翻云覆雨,众人别无退路只能杀个腥风血雨。兴衰成败,家族父母,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谁又不是被历史的潮流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木叶也好,他国也罢,其实都只是顺着历史的惯性向前走着。
死在她刀下的那些忍者也没什么错,本质上他们和她一样,不过是那些大名的牺牲品罢了。
厌了,倦了,算了。
攒够了钱她就买下了这依山旁水的小木屋。相比之下,云萍更喜欢把这里当家,在奈良家里呆上一两天就说自己有任务,然后跑到这里来虚度光阴。就着清风,对着明月,拿着街上买的几张报纸边看边骂。
一书一纸一杯茶,不染人间桃李花。
看不惯木叶高层冠冕堂皇的官方废话,看不惯朝着大名和几个大家族倾斜的资源利益,看不惯木叶背后那只隐形的手将所有人牢牢拴在无法挣脱的布偶线上。她费尽心思逃出了父亲的手掌心,只为了不去当他可挥霍的一颗棋子,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世界的棋局。
守卫木叶?还不如说是守卫木叶大名的财产和名声。暗部本质上就是权贵的仆人,是把她困在棋盘上的最后一根布偶线。可暗部是她的经济来源,如果说她的辞退只会被他人取代,如果说谁也逃离不了这乱套的世界,如果说在哪儿活着都一样为几两碎银奔波——那么她作为世界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收点儿沾着鲜血的钱又如何?
所以她最终还是没能洒脱地将它斩断。
只是她接的任务越来越少,勉强符合暗部一年之内必须执行的数量。除非被三代目或者卡卡西点名上场,她绝对不会接那种卖命高难度的任务——她的命很贵,为那些肮脏的人牺牲,不值。
闲着久了,和卡卡西偶然碰面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口罩都遮掩不住的诧异:“…我还以为你牺牲了呢。”
云萍:…我真tm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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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家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族长奈良鹿久。
或许是因为她是为数不多在暗部里混的奈良族人,或许是她父亲的陨落让族长心生怜悯,反正鹿久格外关注她。虽然一年只能碰上个两三面,遇上族长他都会问她最近的情况、暗部的情况、父亲的情况,并且说找个时间聚聚吃顿饭,每次都被云萍婉拒了。
她还看不穿奈良鹿久的意图。跟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很累,她不喜欢。
可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掉的。在一次任务报告之后,三代目火影说奈良鹿久点名要见她,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话报告完毕后就去找他。
族长在训练场地,说要看看她的影子束缚术练得如何。
她没敢遮遮掩掩,毕竟想要呆在暗部的话她需要证明自己是有实力的。
「很好,」鹿久笑了,把她请进了家门。他妻子娴熟得为二人沏上了茶,然后抱着牙牙学语的鹿丸进了房门。「废话不多说。这次请你来是因为我想带你去参加下周的七大家族联合友谊会。」
她嘴边的假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
束起的头发被玉质发簪紧紧固定,摇头晃脑就能感觉到头发撕扯的疼痛感。墨蓝色的长袍既休闲也严肃,背后印着的是奈良一族的族徽。云萍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倒是蛮有一副迁客骚人的气质。族长夫人为她上了淡妆,笑着聊着些家长里短,临别之前满意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像模像样的。
她顺从地跟在族长身后,目光追随着阴天中那几片缓缓移动的云彩。
天呐,多久没踏入这种场合了。
友谊会的流程很简单。其实就是各个族长带着一个族里的青年聚在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让孩子们玩一会儿,最多上来给大家表演个什么才艺。这是个古老的传统,即便曾经或许是增进家族之间的友谊,现在也只不过是走一个流程而已,主打一个形式主义。
以前跟着父亲时,她就直接装聋作哑蒙混过关。只可惜现在不一样了,这种事关族长颜面的场合,她要是搞砸了以后幸福happy的人生就差不多玩完儿了。
七大家族——奈良,山中,秋道,犬冢,油女,日向,宇智波——年轻一辈的其他六个孩子几乎她是谁也不认识,除了代表宇智波的那个卷毛孩子莫名眼熟。与大人寒暄吹捧过后,大人和孩子们便分开了。其余的六个孩子估计是早就互相认识了,没怎么自我介绍就直接开始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云萍顺着他们一起讨论着任务啊修行啊什么的,直到过后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个新人,谁都不认识。一一介绍来,她得知那人叫宇智波止水,目光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哦,宇智波止水。
在场每个人都是社交高手,即便是再高冷的日向少年也是游刃有余地顺着话题接下去。这种场合根本不用担心会冷场,把这么些情商高的孩子聚集在一起的结果就是话题再无聊再没有营养价值他们都能够继续聊下去。云萍脸上挂着的是真挚的笑容,眼中是对他人言论由衷的赞赏和兴趣。
真想TMD快点离开。
打断孩子们的讨论是族长们的呼唤,又到了令人期待的才艺表演时刻。若是要打斗的话,那必定有一方要丢失颜面,所以友谊会上永远只有表演没有切磋。开场是宇智波的火遁,猪鹿蝶她排中间拿影子变了几个花样,飞虫舞、犬声吠,最后由日向一套柔拳结尾。
所有人满面春风,又是一阵商业互吹寒暄与挂念。虚伪和陈腐的色彩碰撞在一起,就像是嘈杂琴弦所产生的不和谐音,每一次表里不一的语气笑颜都在她灵魂上刻下深深的刮痕。
临走之前,她脑子突然抽了一下。
「宇智波君。」
「有什么事吗,奈良小姐?」他面带微笑,微微歪了歪头。
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前辈”的。
「没什么,」她笑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她能够感觉到,止水在她视线离开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疲惫地卸下了脸上灿烂的假笑。
*借鉴《一人之下》王也的发言嘿嘿嘿
所以其实他们在第二章正式见面之前就碰过面的!只不过止水没把她认出来,毕竟上一次见面他还小 中间隔了一年半左右 麋鹿全程带面具所以止水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评论多的话我这周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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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尘客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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