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番外三：冬生春死是谓雪（二）》
每当我情绪低落，体内的守鹤就会伺机蛊惑我反抗，目的就是煽动我解开封印放它出去。
无视它的聒噪，我把手覆在左肩，那里有一枚小小的黑色的“卍”，是我关入砂锢那年被刻上的。
这是针对人柱力设计的追杀系统，一旦我离开砂隐就会在整个风之国形成一种磁场，通过辐射就近的任何事物都会形成印着“卍”的傀儡追捕我。
哼，被安排到这份上，我只能接受这种没有自由与人格的命运。
第一次感觉活着真没意思。
记得刚被关进砂锢时，蝎说将来他当了四代目风影，一定力排万难把我救出去。幸好那会儿我就没当真，不抱希望才没有失望。
然而，想到这个儿时就想救我出去的男人离我越来越远，站得越来越高，我好怕最后他也会忘了我……
“不舒服么？”
听到他的声音，我泪水瞬间决堤，转过身收回再不想着送给他的刺绣，吞下喉咙的哽咽：“回……回来啦，没受伤吧……”
“我怎么可能受伤……话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看我？我可是一直念着……”他渐渐没了声，察觉他仍停在原地，最近偶尔有些腹痛，特别是这会儿剧烈发作的我根本不敢转过去面向他。
“蝎……你没事就好……恭喜你了……”我忍着痛对他诚心实意地道喜，想着今后还是不要再期待他会来吧。
随着长大，我已恍然大悟自己和他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究竟怎么了？！不是……血？！”蝎从小就脾气不好，听到他从生气转为惊讶的语气，明显感觉身下有一股温热流出的我慌忙转身，发现裙衫一片潮红。
“我……我要死了么……”长这么大头一回流了这么多血，我吓得眼泪直流，关键时候，蝎做了一件震撼所有人的事。
“蝎大人！使不得呀！”
“上头再三吩咐！人柱力绝不能……”
“都闭嘴！她要出了事，我把你们全做成傀儡！”
蝎居然解开砂锢的封印把我抱出，笃定自己必死无疑的我索性搂住他脖子。既然要死了，死在他怀中也不错。
他风风火火地把我带到纪念他外公的北山医院，已做好进棺材准备的我才得知我们闹了一出笑话。
“这是女孩子的生理期，纱罗妲也到这个年纪啦。”病房里千代奶奶宽慰我别担心，并说给我处理好就尽快送我回砂锢。
“奶奶！她都这样了，就不能把她接回海老藏爷爷家修养好再说？”被千代奶奶支到门外的蝎突然闯进来，估计偷听到我又要被关进去才意气用事。
想到他也明白我的身体发生那种羞耻的变化，我羞得面红耳赤，把头闷在被子里不敢看他。
“门佐蝎，你越来越放肆了！还有，你从哪儿学来……”
“现在追究这个有必要么？她那会儿有多难受您看到了么？假如她真有生命危险，我还得先让她忍着再跑过来请示您？您再请示三代目？哈哈哈……只怕她早死在那个破砂锢里头了！！！”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他们祖孙的冲突，后来才知道早在五年前，血浓于水的二人就渐行渐远。
这次乌龙闹得再惊天动地，也无法阻止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回砂锢。忘不了那日外面的天真美，五年没见太阳的我因不适应强光，只能闭眼靠在蝎身上。
他真的长大了，慢慢变成男人的身体正保护着我……
够了，我又在胡思乱想！一个太阳都见不到的人柱力在痴心妄想什么？
苦恼自那以后的三年来与日俱增着对蝎的思念，继续过着囚犯生活的我同时发觉那次事件对蝎的确造成些不好的影响。尤其是他私自解开砂锢的封印把我带出去既震惊了高层，也传出些流言蜚语。
无非就两种风向，一种说他小小年纪就野心勃勃，对砂锢的封印术式都了如指掌，指不定想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另一种就有些上不得台面，说他对我……
“发什么呆呀？”
“你……你别来了。”
以前有多想见到他，现在就有多害怕他再来。
每次遇到矛盾就习惯背身不看他的我十指合拢，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明明高兴他还是来了，却担心再与我不明不白地纠缠下去，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难道你不想见我？”听出他难以置信的声调里透出落寞，我心如刀绞，咬牙说：“蝎，我不想拖累你。”
他像笑了，但每个字都咬牙切齿：“哼，连你都不把自己当人看。”
蝎说起狠话蛮伤人的。本就郁郁寡欢的我被他一激，扭过身憋着泪，用他起初的语气反问：“难道我想这样么？！‘赤砂之蝎’？！”
我大声直呼他威震忍界的名号，那像一座巍峨的山隔开我和他，我压根儿够不着他：“很感谢八年来只有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只有你还知道我首先是人而不是没有尊严与自由的人柱力！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更觉得在砂锢里日复一日的煎熬，因为等待你而有了一丝盼头！”
其实我还有话没说出口，也许是害羞，也许是不确定，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表达对他朦胧的情愫：“我忘不了小时候你想方设法过来看我，忘不了你缠着娴亚舅母给我买了蓝色发带，忘不了你给我带来那一小截疑似我母亲的照片，忘不了你怕我孤独还把千代奶奶送你的木偶给了我……更忘不了你说将来成了四代目风影就把我放出去……可是……”
再美好的东西都抵不过一声“可是”“但是”“然而”的转折，天堂跌入地狱就如此简单残酷：“我这辈子只能以人柱力的身份活着！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女人！不像你还有大好前程……”
“够了。”他用查克拉线把我大力拉到牢笼边，双手捧着我满是泪的脸，那双美丽的眼睛底处有烈火在向上燃烧：“要是当了风影也救不了你，我才懒得跟罗砂争！”
“蝎……”
“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出……”
“你们拉拉扯扯地干什么？！”
近得几乎把彼此吸入眼底的我们被一个严厉的男声打散，放开他的一刹，我迎上海老藏外公愤怒的蓝眸，怯怯道：“不是您想的那样……”
“这小子三年前就有能耐私自带你出去，是不是现在翅膀硬了，还想带你远走高飞？！”
一直惧怕外公的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因为我的存在，给蝎造成巨大的危机。
“海老藏爷爷，不关她的事……”
“我在教训自己的外孙女，请你出去！‘赤砂之蝎’大人。”
曾目睹蝎和千代奶奶祖孙针锋相对的我没想到此时又要直面蝎与海老藏外公即将爆发的冲突，一切都是因为我。
“哼，欺负她的时候倒摆起长辈的资格，她生病她难过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您这个外……”
“蝎！！！求你离开！！！”我放声喝住他，手抓着笼柱缓缓滑下，心也落入谷底：“他是我的……外公啊。”
在我的哀求下，蝎握紧拳头愤然离去。海老藏外公睁大蓝眸，依然沉浸在蝎不久前对他的不敬中，似是难以相信……
“好……好啊，为了你，蝎真的疯了。你们父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个祸害了我的女儿，一个又要祸害千代姐姐唯一的孙子！哈哈哈哈！”
海老藏外公怒极反笑，说的话让我一头雾水，忙擦掉泪一骨碌站起，伸着脖子瞪大眼睛：“您说什么？父……女？”
“漩涡……佐良娜，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么？”海老藏外公猛地看向我，眼神如刀，正中我心脏。他快步走到牢笼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被那个肖似“纱罗妲”的名字及陌生的姓氏怔住，提线木偶似的我安静地听着他激烈的控诉……
我的母亲叫门佐绯樱，是外公唯一的女儿。她因爱上作为涡之国献给风之国当实验体的质子漩涡宇助而一生悲运，为保住我在刚怀孕时就主动让我担任下一任守鹤人柱力，这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资格，亦造成她产后死亡……
“都是你呀，漩涡佐良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还有你那个王八蛋短命鬼父亲么？！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父女，我的绯樱不至于活了十七岁就香消玉殒！对了……佐良娜？哈哈哈，那是绯樱给你取得名字，但你这种害死母亲的野种配么？所以，我给你改了名并夺走你的姓氏，你全明白了吧！”
说到最后，海老藏外……这个因我失去女儿的老父亲狠狠地把我甩开，我摔倒在地，泪已流干。比起身体的疼痛，生命的意义被全然否决的我心已死了。
原来我的存在自始至终是个污点，那就如这位大人所言，心甘情愿接受他们为断了蝎的念头，今晚将从我体内取出守鹤让我自生自灭的命运吧。
既然命不久矣，我决定好好地与这位到底抚养了我，也被我连累的老爷爷诀别吧。
我整理仪容端庄跪下，共朝他磕了三个头。一个是感谢他的抚养之恩，一个是代替我那位素未谋面就去世的父亲向他赔罪，最后一个是我……我自己向全忍界忏悔。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但海老藏……大人，他在我哭得泪雨磅礴时就不见了。哪怕我如此卑微，他都不曾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不配，我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等待死亡的过程真难熬。临近午夜，我以为送我上路的人来了，不料是络腮胡子大叔。
许是我的可怜样儿让他心生恻隐，一向对我冷脸的他竟主动问我怎么了，需要他帮我做什么。
人之将死，世界也对你开始温柔。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早些一了百了。
我摇头说自己太累了，好想睡一觉。十六年了，我从未好好地睡过一觉，黑眼圈重得自己都看不下去。为防止睡着后被守鹤占据身体再伤害村子，我已尽最大的努力当好这个人人都不待见的人柱力。
但为什么努力到最后，你们还是那么讨厌我？还要取我的性命？
在大叔的宽慰和同意下，我合眼打算小眯会儿。就睡这么一小会儿，不算过分。
疲惫到极致，我陷入不可抗拒的熟睡。这下麻烦了，要是守鹤出来了怎么办？
我挣扎着想醒来，隐约听到一个陌生却格外温柔的男声，比大叔的破砂锅嗓子好听多了：“睡吧，我的小公主。”
长这么大，除以前风岚舅舅夫妇这样亲昵地称呼我外，再没有人把我当成被疼爱的小公主而非人柱力了。
假如风岚舅舅夫妇是我的父母就好了，假如我的爸爸妈妈还活着，他们一定不会让我遭遇这样的人生吧。
“爸爸……妈妈……”
轻唤着这两个想都不敢想的称呼，我做了个梦，我不再是人柱力，我出生于一个平凡的家庭，有疼爱我的父母，还有不再讨厌我的海老藏大人……对了，还有蝎！我最喜欢的蝎！
是，我喜欢门佐蝎，我爱他。死到临头，我可以坦然承认这个害羞的事实。
但我无法说出口，不是因为害怕被他拒绝，而是我很清楚，我不配喜欢他。
“蝎……”
我最后呼唤的人是他，他是我喜欢的男人，更是这世上唯一能让我感受到人间值得的羁绊。
可惜我连看他最后一眼都做不到了……
“我在呢，你一晚上都在喊我，我也一直守在你身边。”
睁眼撞上他熟悉的面孔，我感慨上苍待我不薄，至少让我死后见到他。我使出浑身力气搂住他，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他的脉搏……我所拥抱的他的一切都真实得不像做梦？！
“笨蛋，这不是梦。你忘了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他抚摸我被泪水攻陷的脸颊，另一手拿起他的护额，上面象征砂隐的“沙漏”图腾被划了一横，那是叛忍的标志。
震撼或者说来不及反应过来他为了我们的自由付出何种巨大的代价，嘴巴打哆嗦的我被他按着脑袋吻上。一句正式告白都没有的我们缠绕在一起，倾听着彼此加速的心跳……
我们都知道，那滚烫的声音即最真实的答案。
“蝎，你知道大雁么？”
“一种鸟儿，知道呀。”
“倘若咱俩不是人，都是鸟儿该多好。起码鸟儿能自由自在地飞……”
“别说傻话了！等我把你救出来，带你周游全忍界，一起看天上会飞的！水里会游的！还有……地上会跑的！”
“咦，蝎不是不喜欢等别人或被人等么？”
“那就……拜托你等我一下呗，就这一次……十年之内！等我救你出去！”
“嗯……成交！”
……
儿时勾手指的约定在脑中回放，不到十年的光阴，他真把我带出去了。
“咱们像大雁一样浪迹天涯吧。”他轻啄了下我左肩上的“卍”，长指在上面流连，哼笑道：“只要离风之国远远的，这玩意儿再厉害也约束不了你。”
“我都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点头攀着他的肩吻上，他惊喜我的主动，用比起初攻城略池更温柔的热情回应我……
后来我得知，就在那个我以为被处决的深夜，睡着的我真爆发出体内的守鹤，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严重。
面临空前绝后的危机，偏三代目风影·砂瀑赤炎不在场，千代大人和海老藏大人两位高层只好带领一群精英忍者殊死抵抗，最后是海老藏大人勉力抽出我体内一半的守鹤将我压制，蝎趁混乱之际带走我。
因三代目下落不明，在风之国大名伊赫尹杰的推荐下，由在这次暴乱中表现卓越更血脉纯正的砂瀑罗砂继任四代目风影。
要不是因为我，风影一定是蝎吧。难过自己终究拖累了他，他却不以为然。
“罗砂当风影总比赤炎老儿强，那小子答应我一定放过你。”
“蝎，你是不是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三代目……是你杀的？”
我立刻读出这其中大有玄机，蝎久久注视着面色凝重的我，忽而淡笑道：“是我干的，不光为了你的自由，也为了我的尊严。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杀他了，你没必要全推到自己身上……”
他后面说什么我已听不进去，如傀儡般被他拥入怀中，这次却不像往常搂住他。
我不能怪他什么，造成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杀死三代目的凶手同样是我，手上沾着他的血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之后我们过了三年如影随形的生活，因只剩一半的守鹤导致它的力量削弱，加上我与它逐渐和解，我终于摆脱过去十九年来因人柱力的身份而寝食难安的生活。
更让人欣慰的是，我们在石之国边境找到世外桃源一样的葵原，在那里遇到我真正的故国的同胞，第二次忍界大战中覆灭的涡之国的幸存者。
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漩涡云葵奶奶还有漩涡庆元爷爷拉着我老泪纵横……
不清楚老一辈恩怨的我们在当地人的祝福下成婚，想到从此能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和蝎共度一生，我高兴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守鹤都调侃起我。
也有偶尔彷徨的时候，我始终缺失八岁之前的部分记忆，心里总有种预感，那搞不好将是颠覆我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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