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夕落经常会回想起双眼无法视物的那段时日。
在那之前，她沐甚雨，栉疾风，草行露宿，大半的人生都在马背上度过。她将“苟利国家，不求富贵”这八个字当成是一生的信仰，只要手里的枪仍未折断，她就愿意为了大唐的安定而献出自己的一切。
直到眼睛真的看不见的那一刻，从昏迷中苏醒的她才第一次认真地回过头来，审视起自己十八年的人生。
而后，当她第七次被从生死边缘救回时，那时还不是她大师兄的裴元，满腔怒火地提着她的领子，问了一句她一直记到今天的话——
“曲夕落，你究竟是想死，还是想活？”
而今时今日，时空异变，她决定用同样的话来问问宇智波佐助。
“……宇智波先生，你呢，你想死，还是想活。”
宇智波佐助没有说话。
或许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转而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曲夕落。
曲夕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在等，等对面的人做出最关键的一步，然后，就像弯弓狩猎一般，弓弦张开的刹那，她会顺势将“箭”射出，直达靶心。
只要——
“……你的话太多了。”
宇智波佐助冷哼了一声。
下一秒，他的右眼幻化为一片血色——
红，漫天遍地的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气味，宇智波佐助迷茫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一轮巨大的赤红色月亮悬停在半空中。
红月之下，一座座“山峰”高耸入云，破烂不堪的“天”字旗“立”在最顶端，在漫天的黄沙中，它几乎快要折断了。
遥远的天边传来战士的嘶吼声，马蹄碾压过砂砾，无数兵刃相接间，飞溅的血液伴着被撕裂的血肉，将月色衬托的更加“动人”。
似乎有谁正在看着这一切。
宇智波佐助下意识眨了眨眼。
他有些诧异，眼前明明应该是曲夕落的回忆，他却在某时某刻莫名觉得熟悉，仿佛在那个瞬间，“现在”与“过去”重叠，他又看到了月光下哥哥流着泪的双眼。
“啧……”
眼前的世界突然轻微地抖动起来，宇智波佐助连忙甩了甩头，将冒出的各种想法“清空”出去。
等他稳定好精神力再次睁开眼时，世界改变了——
“战争”早已停止，兵戈相交之声也消失不见了。漫天的黄沙早已散开，而此时的他被移动到了那道连绵的“山峰”底部……
不，这样的形容并不准确，因为他此刻才清楚地看到，那些高高隆起的“山峰”，正是一具一具、交叠放置的——“尸体”。
“他们”穿着同样的银红色铠甲，一半被斩断了头颅，一半被撕裂了四肢。无数的箭矢和斧头“捅”进了他们残存的躯体，腥臭的液体沿着缝隙蜿蜒而下，逐渐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的海洋。
血腥气越来越重了。
宇智波佐助忍着反胃眯起双眼，视线穿过了一群群盘旋觅食的乌鸦寻找着焦点，然后，在“尸山”的最上头，他看到了一个跪着的人。
那人身形佝偻，覆身的铠甲和立在手边的长枪已残破不堪。他勉强辨认出那似乎是个女人，她好像在哭，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在这鲜红的世界里，她怀里是唯一的一抹“白色”。
“！”
宇智波佐助向前迈出了一步。
霎那间，“尸山”坍塌，“血海”奔涌，扭曲的悲鸣与嘶吼声冲破地心，血月被吞噬，顶端的女人回过头来——
“杀了你……”
那是一双只剩下黑色空洞的眼睛。
“杀了你……”
黏连着血肉的嘴唇一张一合，腐烂的恶臭挤压进胸腔，宇智波佐助后退着想要离开。
但，已经迟了。
“杀了你们……！”
一双巨大的“手”，扼住了一切生灵的脖颈——
“咳……咳，咳咳！”
宇智波佐助蜷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森乃伊比喜想要上前查看，曲夕落拦住了他，眼神冷淡无比。
“……你是什么人？”
缓过气来的少年抬起头，神色复杂地质问起曲夕落。
“……你看到了。”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那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曲夕落有回答眼前人的问题，她轻抚着木质的栅栏，又一次在牢门前缓慢蹲下了身。
这是第一次，她与他视线平齐。
跃动的烛火逐渐将两人包围，微弱的光线里，宇智波佐助这才发现，对方和刚刚回忆中的那个女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空洞的双眼。
而这样的眼睛，他不止在眼前人身上见过——
“……起初是恐惧和不知所措，随后是无法抑制地愤怒，从那一刻开始，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要报仇，要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为他们陪葬。”
“可现实好像跟所有人开了个玩笑，事实之下掩藏着另一个骗局，被当做凶手的是同样的受害者，而罪魁祸首……他正高高在上地戏弄着所有人的性命。”
“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不如，就此毁灭——”
“……你调查我。”
宇智波佐助打断了曲夕落的话。
他再次释放了写轮眼，刚刚的每一个字都过于熟悉，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是在故意作秀扰乱他的情绪。
“拿我的经历来故弄玄虚，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你如果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宇智波先生，我说的，是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女人的故事，你不想知道她的结局吗？”
结局？
宇智波佐助骤然冷静下来。
这才是她的目的吗？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对他说教？就像那些源源不断地试图逼他低头的人一样，她也要用那些看似大义凛然的大道理，来劝他知足吗？
无趣，原来她和其他人一样，无趣。
“……”
宇智波佐助再次沉默了，他闭上了眼睛，以姿态诉说着自己的“拒绝”。
曲夕落却没有停下。
她依旧平淡地诉说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宇智波佐助的态度。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像那些人一样，开始对你说教了？”
“先描述一遍那个女人沉迷复仇的结局，然后再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越早一日承认错误，你就能越早的赎罪。”
“这些话或许是对的，但我今天想说的是——宇智波先生，你是幸运的。”
“不是每个被伤害的人都拥有反抗的能力，上苍的宠爱永远只会给寥寥几人，而在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受害者只能在仇恨中沉沦，最后死去。”
“你什么意思？！”
宇智波佐助猛然睁开了眼睛。
“怒火”席卷了他的神经，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靠近了曲夕落的方向。
“你是想说，我还要为我经历过的事情感谢他们吗？曲夕落，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路。”
“……”
啧……好像刺激得有些过头了。
曲夕落叹了口气。
她微微颔首，抚着栅栏的指尖断断续续地敲击起来。
“我无意冒犯，但我想告诉你，那个女人，她最后放弃了一切，包括她自己。”
“宇智波先生，这样的结局，你觉得如何？”
来自曲夕落指尖的叩击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了许久。
随后，耗尽了燃料的烛灯终于熄灭了，地牢里陷入一片漆黑，唯有宇智波佐助的左眼，闪烁着诡异的光。
曲夕落耐心地等待着。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只要他起了兴致，她就有办法让他彻底摆脱现下的状态——
“所以，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她是谁？”
对方突然问道。
曲夕落看到他有些恶趣味地勾起了唇角，就像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傻子，他似乎觉得她已经在这场对话里落了下风。
但胜负才刚刚开始。
“一个女人。”曲夕落回答道，“一个曾经意气风发，驰骋疆场的女将军。”
“她没有亲属，没有故乡，军营就是她的家，同袍便是她的亲朋手足。”
“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那片战场上死了太多人，而她也在那之后，彻底沦为了一个废人……从云端跌落至谷底，想来也不过如此。”
“那么，是谁一手造就了我刚刚看到的一切？”
宇智波佐助笑地更恶劣了。
曲夕落不知道他到底脑补出了什么答案，她只知道，她要让他失望了——
“如果我说，正是那些死去之人一心想要守护的人造成了这一切……”
“你觉得，这个答案如何？”
对方的笑容突兀地停住了。
宇智波佐助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轮回眼中的旋涡缓慢转动了起来。
“你在骗我。”
“那个女人也是这么希望的。”曲夕落笑笑，“所以当她侥幸活下来之后，便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周围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经历这样的事？是不是她和她的身边的人做错了什么，最后才落得如此下场？”
“她希望其他人能给她一个答案，那样她至少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可没有人回答她。”
“他们只是劝她，你要好好地活着，不要让他们的牺牲白费。”
曲夕落刻意停顿了一下。
宇智波佐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将他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引导很顺利，她的话题需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后来，她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四处走动了。她决定不再问了，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找出一个理由让自己死心。可不幸的是，她看的越多，反而越绝望。”
“她走遍了那里的每一块土地，却只看到遍地的流民尸体和已经化为废墟的城池。昔日的繁华像是一场幻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了。”
“可这些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他们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他们不过是和那个女人失去的至亲一样，听从了某一个人的命令，并相信他始终能带来一个强盛的国家罢了。”
“那么，杀了他就好。”
宇智波佐助下意识接上了话。
曲夕落却摇了摇头。
“杀人是很轻巧的一件事，但杀了他之后呢，那个女人要怎么样？”
宇智波佐助一愣。
“什么怎么样？只要杀了他报了仇，那之后她可以做很多事。”
“她可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颠覆那不合理的制度，甚至她自己，也可以成为……”
“所以我才说，宇智波先生，你是幸运的。”
曲夕落轻飘飘地打断了对方的设想。
宇智波佐助仍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再给他机会。
“她和你是不一样的，你有独一无二的血继界限，有力量强大的眼睛，甚至你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佼佼者。”
“但我说过了，她只是个废人。”
“经脉俱损，双目失明，即便最后侥幸复了明，她却连枪杆都握不住了……她杀不了那个人，也不能杀了他。”
“挡在她面前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离去的那些人，都是一道枷锁。所以，除了一死了之，她别无选择。”
“……”
牢房内外再次陷入了沉默。
宇智波佐助似乎在思考，也或者他只是单纯地一时无话可说。曲夕落不再多作解释，所有的铺垫都已经完成，“弦”拉得足够满了，“放箭”的时刻，就在那一瞬间——
“但你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为什么？”
对了，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的“箭”，成功脱手了。
“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事实吗？”曲夕落注视着宇智波佐助，“就像你一样，他们说你不吃药不治疗不说话是在自杀，但谁又知道，那未尝不是一种在混乱中让自己继续感受活着的方法。”
“你并不想死，对吧？但你也不知道眼下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只能这么做。”
“我无意评价你的想法，但这方法是真的不怎么高明，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吃饭好好治疗为好，不然你真的会没命……”
我无意评价你的想法，但这方法是真的不怎么高明，我劝你还是好好吃药好好治疗为好，不然你真的会没命……”
“你又再耍我……！”终于反应过来曲夕落的意图，牢房里的少年人咬牙切齿，“所以你刚才说得，都是骗我的？你只是来劝我吃药治疗的？”
“须臾妄言，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但我向你保证，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曲夕落重新站起了身。
地牢里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零星的光芒四散开去，一切像是又回到了一个小时之前那样。宇智波佐助随着眼前人的动作微微抬头，两人视线交汇，彼此的心绪却早已天翻地覆。
“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我会再来。”
“等等，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
“嘘——”
曲夕落竖起食指，轻轻抵住了嘴唇。
“宇智波先生，有些话太早说完，就没有意义了。”
“好好想想我今天的话吧，或者，如果你真的搞不明白，那不如问问自己，你为什么在终结之谷认输了。”
踏出地牢大门的那一刻，曲夕落长长地、松了口气。
长时间紧绷着的神经暂时无法放松，但潜藏已久的疲惫已漫延过四肢，徒留下潮湿的汗水。
她好累，比连续看诊三天，打二十套军体拳都累。
“……真是个难缠的小鬼，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宇智波佐助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为了能让他从眼前的混乱中走出来，曲夕落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先靠惹怒他打开他的心防，然后利用他的好奇心和喜欢追究到底的倔脾气，引导他发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宇智波佐助是想活下去的。或者换句话说，他的潜意识里，或许也有着几天前漩涡鸣人所提出的那种“期盼”。
但曲夕落比任何人都清楚，和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不同，在陡然失去了所有存活下去的牵绊之后，想要再次发现那些简单却原始的念想，自然是难上加难。
而发现了这些念想之后，人要再靠什么而支撑自己实质性地继续活下去，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孙思邈和裴元用了整整半年，才让曲夕落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很可惜，她最后让他们失望了，她放弃了。
但宇智波佐助和她不同。
有人为了他愿意，也能够彻底改变整个世界，他只需要跨出那一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比她幸运多了。
“只是他未免也太聪明了点，我从来没有和一个人说话说地这般累……”
虽然今天的对话和事态发展一直都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在向前走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只要有任何一轮交锋她败下阵来，对方将永远不会再对她敞开心门。
“唉……”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一个又大又软的床躺下，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夕落，你没事吧？！”
曲夕落循声抬起头，只看到了叶曦闪着金光的藏剑长袍。刚刚离开地牢的时候伊比喜提醒她外头刚刚下了好几个小时的雨，她看到对方的肩头还湿着，应该是在这里站了许久。
“是你啊……”
她只能再次强打起精神。
也是，算算时间，这位一向自诩洒脱不羁的大小姐也是该来找自己了。正好，她也需要她“帮个小忙”。
“……夕落，我……”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吧。”
“……嗯！”
叶曦快步跑了过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曲夕落，在看到对方满头的汗水之后，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是那个宇智波佐助为难你了吗？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等等阿曦……他没有为难我，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我自己有些累了。”
“好吧……”
叶曦悻悻地闭了嘴，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金灿灿的女剑客纠结地拽着自己垂在两颊的头发，满脸都是“我有话想说”“可我说不出来”的郁结神色。曲夕落倒是第一次看到她有如此“精彩”的表情，她饶有兴趣地等待着，只看对方何时才会开口。
半晌之后，像不久前另一个金黄色头发的少年一样，叶曦突然鞠了个大躬。
“夕……夕落，我……我对不起你！”
“……哦？你哪里对不起我？”
“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
曲夕落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
“阿曦，你的意图我都清楚，但……没人能救得了我，宇智波佐助也不行，你应该明白的。”
“若你真的觉得这次对不起我，那以后，不要再想着找方法救我了。”
“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就此打住吧。”
“！”
叶曦猛然抬起头。
她瞪圆了眼睛注视着曲夕落，白皙的面庞皱做了一团。
“我偏不。”她说，“夕落，无论你再说多少遍，我也不会放弃的。”
“……阿曦，这是何苦呢，我已经说过了，我放弃了，你又何必……”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少女剑客气势汹汹地反呛了一句，她握住眼前人的双臂，眉头狠狠皱起，“曲夕落，难道你觉得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吗？”
“我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没有感情，没有知觉，像是个死气沉沉的木偶一样，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我和阿云稍有放纵，你就要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夕落……你不该是这样的……”
“……”
曲夕落觉得头更疼了。
本来今天和宇智波佐助长时间的对话就已经让她精神疲惫，眼前的叶曦态度还是这样的咄咄逼人，那她呢？谁来在乎一下她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往事，她便好受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是像从前一样，弯弓射月，踏马纵游，做个无忧无虑的天策府人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把长生还给我，把义父和雪阳姐姐，还有那些死去的师兄弟们还给我，那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这可能吗？”
“再或者，只要你帮我杀了始作俑者替他们报酬，那我或许也能看开一些，但阿曦，是谁导致了这一切？”
“你杀得了他吗？如果杀了他，你要藏剑山庄如何自处？”
叶曦忽然僵住了。
叶英的沉默和三天前那场意有所指的对话再次涌上了她的脑海，冷风穿过，千叶长生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再替自己的主人诉说着那无法出口的哀痛。
“……不，夕落，我不是……”
握着自己的那两只手正在颤抖，曲夕落半是无奈半是不满地牵起了嘴角，覆顶的疲惫感让她失去了继续争辩的力气。
这场对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但快点结束吧，她不想再僵持下去了。
“阿曦……”曲夕落又叹了口气，“我的身体已经废了，天策府……也不在了，都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认命了。”
她轻轻拂下那两只手想要离开，可转身的刹那，对方却再次握了回来。
而这一次，叶曦用出了十足十的力气——
“你说得对，我是个胆小鬼，我没法帮你报仇，我也不能让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但我明白一点，我不能再失去任何还活着的人了。”
“夕落，你知道我在万花谷看到你差点自缢而亡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我好怕，比当年守剑冢的时候还要怕。明明都结束了不是吗？可为什么我最好的朋友，她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了？”
“而我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叶曦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她倔强地扬着头，努力不让眼中的眼泪落下：“所以，我只能陪你散心，每天围着你不停地说话。你说不想见客，那我就打跑所有找上门来的旧人，药王说你不能再习武了，那也没关系，我去找全天下最名贵的药材给你治病，如果那也没用，那我也自废武功陪你一起……可为什么你还是一天又一天的消沉了下去？”
“我是真的想救你的，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夕落，我不能失去你……”
叶曦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曲夕落愣了几秒，随后轻轻拥住了眼前人。
叶曦很少在她面前如此沮丧。
她出身世家，又师承叶英，比起曲夕落和燕霓云，她的生活顺遂得令人羡慕，她的性格也自然比其他人更为活泼大方。过去李承恩总是评价她“比男子还要豪爽百倍”，可如今，曲夕落想，连她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天宝十四年间的那场动乱，还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改变了。
“……那不是你的错。”曲夕落轻轻拍着叶曦的后背，“和你无关。”
“不，和我有关。”
叶曦站直了身子，再一次注视着曲夕落，“来到这里之后，鸣人告诉过我，以前他也不懂佐助为什么执着于复仇，为什么要离开村子，直到他也失去了老师……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事如果没有感同身受，那做什么都是徒劳。”
“夕落，我们是不是也是这样？无论是我还是阿云，没有经历过灭门和失去至亲至爱的我们无法站在你的立场上感受那份绝望，那……如果我能找到一个和你相似的人呢？”
“是不是我再努力一次，你就能好起来了？因此我才……”
“可是你想过吗？”
曲夕落打断了她的话。
她面色严肃，逐字逐句地问道：
“如果宇智波佐助不是那个人，如果他帮不了我，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去找下一个，下下一个，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的。”
“万一找不到呢？”
“那……”
叶曦咬了咬牙。
“那……我陪你一起死。”
“夕落，如果永远都找不到救你的方法，那与其亲眼看着你离开而无能为力，我宁愿陪你一起去死，我说到做到。”
“……”
曲夕落终于说不出话了。
她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将一切说开，由此打消叶曦的“执着”，让对方放自己自生自灭。但她属实没想到，最后听到的却是这样决绝的话。
感动吗？当然，她还没有冷血到那个程度。但只有这些是不够的，一个人活着，靠得是“心”，是“念想”，还有“希望”，叶曦是真心的，但她的话和“决心”，无法成为曲夕落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但眼下……还是不要告诉她这些为好，曲夕落想。
“既然如此……阿曦，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很快，宇智波佐助会来找你，到那个时候，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吧。”
“几天不见，佐助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地牢内，旗木卡卡西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宇智波佐助。
先前曲夕落交代过，一旦她开始接触宇智波佐助，对方一定会马上主动要求见他。起初他并未把这句话当真，但当森乃伊比喜的报告火急火燎地送来时，他终于承认，鸣人和叶曦找来的这个“神医”，确实有两把刷子。
“那个曲夕落，到底是什么人？”
“这可稀奇了，你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女人感兴趣？”
“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
旗木卡卡西得逞地弯起眼睛。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药丸，快速地递进了牢房。
“不过……作为交换，佐助，先把药乖、乖吃了吧。”
老卡：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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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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