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确实天赋异禀,如果说萧景琰有祁王少时的风采,天分足足压了其他兄弟一头,那林世子对其他人就是降维打击,无论什么,一点就通、一学就会,骑射亦是出类拔萃,挽雕弓、降烈马通通不在话下,唯一让林殊受不了的就是程彦昭那念经一样的调子,简直让他看见弘文馆的牌子就头大。
于是在不守规矩这一点上,七皇子和林世子充分诠释了什么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虽然这样讲有些冤枉萧景琰,因为他多数时候是被迫俯就林殊,比如现在二人坐在河边,林殊懒洋洋地靠着萧景琰翻着手上的书,萧景琰则在盘算被程判馆捉回去以后要被罚抄多少遍书以及怎样替林殊圆谎。
林殊才不管这些,凤眼一挑,看萧景琰那严肃的样子有些好笑,就仰到他眼前,扬着书,一本正经道,“景琰我问你啊,孙子兵法整整十三篇,到底讲了什么?”
“兵法战策之多,孙子计略之深,三言两语哪说得清?”
“迂腐迂腐迂腐”,林殊拿起书敲敲萧景琰的头,“我告诉你,一个字,赢,管他什么兵法谋略,为将者就该不择手段地去取胜,这样才算对得起将士和百姓”。
萧景琰立时反驳,“武乃止戈,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若是没有战争,还哪来输赢?”
“这就对了嘛,不战而屈人之兵,被程判馆逮住了你认错就完了,该道歉道歉该抄书抄书,下次该逃学接着逃,认错态度乖乖摆出来,他能拿你怎么办,还是你赢”。
“......”
想他林殊可是梦想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的有志少年,区区逃学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不必计较。
当然,现世报来得总是特别快,程彦昭忿忿地告状告到祁王府,萧景禹也总结出规律,自己安分守己的七弟多半是被舅舅家的混世魔王给带坏了,当即一面好言好语地和程彦昭赔了罪,一面决定当晚把林殊撵回家去住,倒把林燮夫妇吓了一跳。
夏日晚风怡人,林府主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成日不见人影,长在景禹那儿似的,不成样子”
“是啊林元和,你儿子不着家,也不知是和谁学的”,晋阳长公主嗔道,“是谁答应我以后少和兵部那群人打交道的?”
林燮在妻子翻旧账之前及时将她打住,“怎么就是我儿子了,明明是夫人教的好,在下替林氏一族谢过长公主殿下”。
夫妻说着俏皮话,同时来到林殊房前,见房中烛火还亮着,晋阳长公主轻轻推开房门。
林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案上堆放着几卷兵书和地图,林燮翻了翻桌上纸张,赫然是儿子龙飞凤舞的字迹——
“不必因循守旧,大渝地广人稀,居落分散,所谓兵贵速也,我军出其不意,乘其不备,就可速战速决一举攻之,以大渝袭略我大梁边防之道还之彼身”
“大梁士兵骑射都不如大渝,但以轻骑为例,我方装备比大渝好太多,一轮骑射乘胜追击,贴身搏击,胜算不小”
......
林燮看着看着就无声地笑了,白日与兵部交割琐碎事务带来的烦忧几乎一扫而空,他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后背,晋阳展开毯子披在林殊身上,林殊一下惊醒了,揉着眼睛站起来,“父亲,母亲,你们怎么还没歇息啊”
林燮立马换了一副严肃面孔,翻脸速度之快让晋阳长公主差点没绷住,“整日看兵书,也不知你四书五经读了几页”,林殊何等聪明,当机立断地判断老爹这个语气并不算生气,就撒娇道,“父亲,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经史子集学的无聊死了,程判馆讲课那个腔调,满屋子学生除了景琰谁能忍住不睡觉啊”。
一本书砸到头上,预判失误,林殊偷偷撇嘴,自认倒霉。
“轮得到你个娃娃对程判馆说三道四?自己偷懒还找借口,七殿下皇子之尊,尚且苦学如此——”
“行了行了”,晋阳打断丈夫,林府向来也是一物降一物,林燮还欲说,被妻子一个眼刀顶了回去,只好狠狠瞪着忍笑的儿子,晋阳续道,“景琰这孩子当真不简单,我听说景禹府上长史因病休沐,景琰偷偷替了他几日文书,连景禹都没看出来”
“那是自然,景琰的文笔好得很”,林殊接话,也不知自己语气中莫名其妙的骄傲从何而来,又认真道,“父亲,我不是娃娃了,您和言伯伯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出去游历江湖了,什么时候您带我出去看看吧,只要出了金陵城,去哪都成”。
其实他并没指望林燮立刻同意,没想到林燮思索了一会,说了个“好”,这下连晋阳长公主也有些意外。
“你若不叫苦叫累,为父就带你出关转转”
林殊兴奋地连声保证,就差把父母抱起来原地转圈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刚走出房间的林燮喊道,“父亲,咱们出哪个关啊,还有您近日不用上朝吗?”
“北萧关”。
......
看着儿子在窗下雀跃地擦拭宝剑的影子,林燮叹道,“到底孩子心性,什么也不往深处想”,晋阳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皇兄这是让你——”
林燮点头苦笑,“西夏局势胶着,我百般请命,陛下却还是想用谢玉,我怕他指挥不动赤焰军,陛下却恼了我,虽不发明旨,午后遣宫人赐了一马车当归,已经算是给我留脸面了,出京避避风头也好”。
晋阳挽起丈夫,“既如此,你放心带着儿子去,我留在京中观望,寻机替你和皇兄解释一二”,见林燮面有愧色,知他心意,安慰道,“皇祖母近来身子也不爽快,我时时入宫侍疾,皇兄不会多心,放心罢”。
北萧关在六盘山山口依险而立,屏护关中西北,陇西的游牧民族多取此道进贡,也是梁军与之征战的一个重要关隘,关外多为少数民族控制,一出关就荒凉不堪,故有“士出北萧关,思乡泪不干”之说,更有鱼龙混杂的各路人等,一路并不太平,故林燮带儿子出关之前也是有犹豫的。
林殊却觉得大开眼界,胸中充斥快意豪情,与金陵城的醉人暖风不同,边境的风是冷硬的,胸腔被那冰冷的风扑的满满的,仿佛身体中沉睡的属于将军的血液正在沸腾,游子回归家园,战士披挂上阵——林家三代为将,林殊本该如此。
弘文馆里读书的林殊,他的目光早就越过金陵城,他看到的是万里边疆,看到的是塞外沙场,看到的是大梁几代军人的埋骨之地。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少年眼眸坚定,朗声道,“林氏后人,自当饮马翰海,封狼居胥,军不凯旋还,将不一人归!”
“你小子”,林燮不轻不重地给了儿子一下,心里是骄傲的,却仍板着脸训斥道,“上了战场,生死自负,将帅之责,皆为麾下袍泽,身后百姓,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见过血吗?杀过人吗?知道同袍在你面前死去你却无能为力是什么感受吗?”
林殊默然,想了片刻,翻身下马,朝林燮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军礼,“爹,既如此,下次儿子愿随父亲出征,不肃清边疆、绝不还朝!”
林燮审视着儿子,为人父的骄傲感再次油然而生,确实是长大了。
北境军皆知,林少将军十三岁上战场,年少骠锐,天生奇才,不受框束,麾下赤羽营众将士皆天姿神武,军威严肃,饶是以军武立国的渝人也惊悚叹服,更不用说阳平大捷后,林殊雪夜薄甲逐敌千里,率八百精骑,斩敌两千的传说。
贞平十七年,赤焰军征西夏凯旋,天子授意祁王率百官在金陵城门相迎,萧景琰随行在后。
赤焰军军容整齐,主帅林燮骑马在前,长公主仪仗在后,马车侧边骑马缓行的正是刚被天子封为正四品明威将军的林殊,一身戎装,身姿挺拔,意气风发,可走近看,少年显然是在四下张望寻人。
三年了,他有些混乱而急切地想要见到萧景琰。
虽然隔着许多人,他一下就捕捉到一束欣喜而关切的目光,而少年皇子也终于看着自己期盼的人一路走近,在三年边塞的风沙中褪去了青涩与天真,恍若龙泉淬火、太阿出鞘。
他们对视,然后周遭的喧嚣仿佛都不复存在。萧景琰望着逆光而来的林殊,髻后缀的两条长长的浅金色发带在光影中飞舞,仿佛少年本身就是一束流光。
那时候他们还都不知道,一瞬心动就是一生心动,直到他们穿过了长长的岁月久别重逢,纵使面目全非,依旧一眼万年。
进度条拉的飞快(好吧承认是因为不会写战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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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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