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这些麻烦都是首相的比武大会带来的。”都城守卫队的司令官向御前会议抱怨。
“首相的比武大会？”艾德公爵皱着眉头，“不是已经举办过，为何还要来一次。”
“您怎么说都行，大人，可事实是全国各地的骑士陆陆续续都来了。而每来一个骑士跟着就来两个自由骑手、三个工匠、六个大兵、一打生意人，一打妓.女，至于小偷，多到我猜都不敢猜。”
“是的是的，最近总有偷盗失窃的人家报案呢！”
“这该死的热天已经害城里半数人热得晕头转向，城里已经挤满了人……前日晚上就有人溺死，外加一起酒馆暴.乱，三起持刀械斗，一起强.奸案，两场火灾，小偷小摸丢东西的都数不清啦。前天呢，则有个女人的头被人发现漂在大圣堂的虹池里，没人知道那颗头是打哪来的。”
“真是吓人哟！”御前总监狱长莱门打着哆嗦。
他是一个穿在藏黑袍子里竹竿一样的精瘦男人，说起话来总带着“是是是”，左右附和着大臣的意见，忙得脑袋都要扭掉了。
泰温侯爵可没他这么好心。“我说啊，杰诺斯，你要是连城里的秩序都无法维持，恐怕都城守卫队得换个有办法的人来当司令。”
杰诺斯高头大马，眼睛牛眼般大，他听了这话立刻变得跟青蛙一样气鼓鼓的，“侯爵大人，我打赌现在就算是御前侍卫长来了也管不住。我需要人手。”
因为抱恙，首相大人并没有出席御前会议，环绕坐着众多大臣，坐在首位的则是大王子，他托着腮，懒洋洋的看着一众大臣们争议。
艾德公爵侧首，询问大王子关于比武大赛。
大王子奈斯特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这是父亲之前定下来的，为了招揽英勇的骑士，扩充都城内的守备力量。”
艾德公爵睨了一眼在场贵族大臣们，思量着这些人里面到底哪一些是真的拥护国王的决议，而不是看大王子的面子。
“好了，今天地讨论就到这里。杰诺斯你需要人手，找禁卫军或者侍卫队抽调。”
大王子率先离去，后面跟着出去众多议事大臣。总监狱长在后面，探着脑袋听，只是实在粗手笨脚，来回那几句奉承话也是听着让人心烦，他被推到了后面去。
艾德公爵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莱门见着是公爵大人，忙着称呼，艾德公爵一摆手，问起了城里出的乱事。
“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让公爵大人费神——”
艾德公爵神情严肃，盯过来的眼神让莱门压了压声音。
“死个人是小事，那什么才能成为大人眼里的大事？”
莱门脑门冒出些汗来。“公爵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最近王国召集人手，四面八方都是涌来人，实在是看管不过来。”
艾德公爵似是理解他的难处，都城守卫实在是不尽心尽力，他莱门大人可是尽职尽责处理城中乱子。随后又是话锋一转，谈及普雷斯顿家族。
“我见到许多普雷斯顿家族的人进来城里，还闹出不少事。”
艾德公爵声音冷淡，站在会议大厅的高处窗前，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广场前运送货物的劳工，商人贩子的人来人往。
“关了几日又是放出来，走出来都是完好无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监牢里可以待客一样了。”
“王后的娘家人，他们找来王后，我怎么敢继续关押呐。”在朝堂上，众多大臣们表面嘻嘻，来往不见刀光剑影，看不出真实态度。但是乔伊公爵不喜欢普雷斯顿家族这一点，可谓是从不掩饰。
莱门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艾德公爵侧目而视。
“皇室律法是这么说的么，宽恕王室子孙，严限下层贫苦阶层？为了当上这监狱长才嚼烂的百部律法，如今是吐到狗肚子里去了？”
莱门不讲话了。
他不是不懂艾德公爵的意思，只是他哪有这实力跟顶上层的人物叫板。
“艾德公爵，我实话跟您说了吧，王后下令，那些人都是佩戴了城中不受限的律令牌，只要展示这牌子，就是杀人放火了，我们也只能关一天象征性惩处，再是接着放了。”
莱门嘟嚷了一句，“要是大人看不过眼，去找王后谈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面的人那。”
找到最根本源头，才能解决问题。
艾德公爵去找王后了，在出去会议厅，就是见着站在国王见朝臣的大厅里的波利亚特。他站在台阶上，望着穹顶露出外面的灿阳，身上沉重盔甲沉甸甸，随着走动摩擦作响，侧面笼罩在头顶玻璃穹顶投射下来的熹微光线，坚毅冷峻。
“公爵大人。”环顾四周的波利亚特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就是向艾德公爵问候。
艾德想起来这御前会议没有邀请维斯塔诺家族的人，“你怎么在这？“
波利亚特一笑，“等瑟曦，她要去陪一陪国王和王后，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艾德没问他为什么不同去见国王陛下这问题，当初瑟曦远嫁，王室里面反对最厉害的是亲哥哥奈斯特，尽管当时国王的态度并不明朗，只是讲希望瑟曦幸福，但后来送公主出嫁，国王一言不发地待在宫殿里，生生闷出一场大病，就足以见得，国王对瑟曦公主的疼爱，对波利亚特这女婿，自然也是不待见。
对于波利亚特，艾德公爵向来是欣赏。这位年仅而立之年的英勇上将，奉献过自己的青春乃至半条性命，受伤之后自请让位，又是为帝**事学院培养了诸多人才，功绩不可埋没。
维斯塔诺家族效忠于王室，又比起那些极尽能事谄媚却一无是处的大贵族老爷少爷们，近些年靠近贵族阶层修养而没有贵族架子的维斯塔诺家族，实实在在赢得了民众的好感。
“跟我去见见王后，瑟曦也在，不至于让你吃闭门羹罢。”
波利亚特耸耸肩，也是觉得在这里等着无聊了，他陪着艾德公爵去了。
仆从们讲，王后去了国王的修养宫殿里。
两人去时，在房间外，就见着长长走廊站着一众女仆，看到艾德公爵具是行礼，仆从要去禀告，门就是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位华美贵妇，正是王后玛格丽。
当年正值青春年华的玛格丽，还是一位十八岁少女，普雷斯顿家族推选送到帝都，引起全国轰动。到现在，不熟知的人第一眼也仍是难以相信，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比旁边娇俏的瑟曦公主，更加多了女人的成熟韵味，只眼圈淡淡的金粉，一身华丽宝石装饰的服饰彰显身份尊崇。柔软的金色卷曲长发披散在身后，戴了一顶银冠，上面顶端镶嵌五颗闪亮的珍珠，容雍华贵。
当年在王宫宫殿群小心翼翼不敢踩草坪的羞涩少女，已经成为七大国的尊贵王后，艾德公爵都得开口称呼一声，“王后。”
旁边的波利亚特一早就是低下头，态度恭谨，“见过王后。”
王后微微颔首回礼，不冷不热，贵族礼仪姿态傲慢又优雅。
从后面探出脑袋的瑟曦见到波利亚特，欣喜地想要出去，就是被王后挽住了手臂，对上母亲冷淡的一瞥，瑟曦缩缩脑袋，朝公爵大人一行礼。
“艾德公爵，你也来见父亲么，刚才我们一直在聊，这会父亲有点累已经歇着了。”
艾德公爵微微露出个笑，“我是来见王后的，不打扰国王陛下。”
瑟曦马上看向了母亲，因为波利亚特，她跃跃想要离开。
王后拍了拍她的手臂，声音不紧不慢道，“去找修女，裁缝娘已经找来了布匹，让她们给你量尺寸。”似是提点谁意指谁，“出去一段时间，瘦了不少，回来还是穿之前的衣裳，不知道的下人还道公主换了个人。”
瑟曦涨红了脸，她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神情不变的波利亚特，有些羞恼道，“母亲！我要是穿了维斯塔诺家族的衣裳，你们就得说我不恋家了。
“是波利亚特让我穿宫廷裙子的，之前我还没觉得，你知道我回来，每天穿这些裙子绑腰带，束腰多——”
“瑟曦，公爵大人还有要事同王后商谈，我们还要去看港口的大帆，现在已经要晚点了。”
眼见着因为瑟曦顶嘴，王后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旁边的波利亚特止住了瑟曦的轻言。看到王后冷淡的眼神，顶嘴维护夫家的瑟曦又是怕了起来，缩缩肩膀。
“瑟曦，跟波利亚特出去吧。”艾德公爵适时开口，解了瑟曦的困境。
迫于王后的威压，瑟曦忙不迭点头，王后给她整了整头发叮嘱晚餐过来，才是放她走。
王后同艾德公爵来到宫殿一角，仆从们端上来茶果点心。
王宫的窗户设计十分美观大方，明晃晃的日光可以将大厅罩住。
玻璃净透，窗前视野宽阔，可以望见后面小路蜿蜒，花园团花锦簇的绿野景色。
瑟曦挽着波利亚特出去宫殿，端庄矜持的步子，来到花园无人处里就是蹦跳起来，抱着波利亚特撒娇。波利亚特抚了抚她的金发，面上含笑，瑟曦对着他严肃的脸，又是捏又是玩，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艾德公爵能听到风中带来瑟曦公主的欢笑。
“瑟曦不是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主见。王后可以不用针对波利亚特，他对瑟曦是真心。”
王后垂眼望着那边远去的背影，声音仍旧冷漠，“如果不是真心，他早就下地狱了，毕竟蓄意引诱公主的罪名，杀一百次都不为过。”
艾德公爵默了默，他不是为了王室联姻问题而来，决定不纠缠，而是询问起普雷斯顿家族的律令牌。
王后转过身来，坐在高椅上，带着点傲慢的姿态，“公爵大人，普雷斯顿家族是我母族，也是王室重要的大家贵族，于情于理，有点特殊权利也不为过。”
*
“国王身体抱恙，大王子代理国政，现在朝臣都是等国王病逝后大王子继位。”
“今早商议的首相比武大会，也是大王子授权下面的人鼓动，城中现在已经有了百多普雷斯顿家族的人。”
沙滩海岸边，阵阵涌来的浪花冲刷岸边堆砌的岩石，赤脚的少女踩着浪花追赶，见到亮晶晶的石头就是欣喜哎一声，蹲身捡起来。
收集了十余块彩色石头，瑟曦跑回来岸边，朝着岸边男人喊，“亚特，亚特看我捡到了什么！”
波利亚特站起来，一摆手，旁边的手下就是停住了今早御前会议内容的复述。
瑟曦公主跑过来，因为身上裙摆繁复，沾了海水变得沉重，她被绊了一跤，惊呼声都是未出口，波利亚特已经举起手臂，将她稳稳托住。
“慢点，急什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又不会跑。”波利亚特拍了拍瑟曦裙摆的湿泥沙，瑟曦则是十分期待向他展示自己刚刚发现的彩色石子，“他们好漂亮，可以带回去给米歇尔，她会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啦！”
波利亚特点点头，“只要你给的，她都会喜欢。”米歇尔是瑟曦去了维斯塔诺家族所属领地，收留的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瑟曦很喜欢她，只少于对波利亚特的喜欢。
波利亚特给她擦着手上的泥沙，问她是不是现在去王宫里同王后用餐，瑟曦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想去，亚特，我想你陪着。”
波利亚特抚了抚她耳边微湿的金发，在夕阳日落里，他眼里的笑意在扩大。
温柔的吻落在少女粉嫩的唇上，公主接受这个充满爱意的亲吻，沐浴在幸福的黄昏晚霞下，面颊都是染上绯红。
瑟曦公主依偎在这位曾经以帝国上将而闻名全国的强大男人怀抱里，爱意充盈心扉，她缓和急促的呼吸，眼前阵阵眩晕都是不能及时缓和下去。
“瑟曦，去找王后吧，你的家人在等你用晚餐。”
这次瑟曦就没有继续委屈诉说了，她乖顺地点头。
波利亚特揽抱着她上去，离开海岸戍边，护卫队在不远处。
跟来的侍女以及仆从皆是迎了上来，波利亚特将公主交给她们，等着瑟曦踏上去往王宫的轿子，才是转身走向自己的护卫队。
去往王宫的路途会经过集市，左右颠簸，较身摇晃，坐在轿子里的瑟曦扶着座下，头晕脑胀。
“老嬷……”瑟曦公主想要让外面慢些，稳一些，只是外面人声嘈杂。帝都的傍晚，黄昏日落，仍是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她柔柔弱弱的声音并不能引起注意。
瑟曦掀起左侧用作开窗的藤编蒲扇面，集市里热闹的鼎沸人声，以及混杂各种臭味腥味的味道沖鼻。
外面的侍女听到公主拍打的动静，忙是命令轿夫停下来，待掀开轿帘，瑟曦公主就是冲出来，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趴在护城河岸干呕起来。
往来人群，皆是注意到这穿梭集市雕琢华丽的轿子，只穿着宫廷裙衫的瑟曦因为甚少在外露面，旁人认不得她是为公主，只当是哪位贵族夫人。
一颗烂白菜砸到身上的时候，瑟曦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面前的护城河里跳出来几个人，瑟曦被拽住手臂被拽住。
“公主——”
冷锐的剑身向她行刺而来，从未遇到过此等危险的小公主，被按住手脚也不知挣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快要抹到她的脖子上的冷剑，在最后一秒被格挡下，剑身相抵，打出铿锵的铮铮煞气。
“保护公主殿下！”
一声令下，随之荡开一层激烈的绞杀气息。
从护城河水面冒出来的袭击者，皆是受到这驭灵力的影响，在水中不断扑腾，爬上了岸。
离着最近的袭击者，攥着一把铁剑威胁公主的男人已经捂着胸口，踉跄倒地。
闻讯赶来的城中侍卫队和守卫队，步伐凌乱又仓皇，围追堵截那些逃窜的贼人盗匪，一时间，集市乱哄哄，平民皆是狼狈逃离这混乱的袭击现场，骚乱的人群又是给追捕袭击者，添加了更多阻力。
直到夜幕降临，天色黑下去，受到惊吓已然昏倒的瑟曦公主送到了王宫。
听闻公主当街遇袭，王后震怒不已，大王子下令严格彻查此事，帝都城多了许多点燃火把，沿街挨家挨户搜寻贼人的侍卫队。
“王室律令，凡是包庇盗匪行迹，一律斩首示众！”
“凡告知袭击者行踪，赏黄金百枚——！”
骑马奔行的侍卫队在街上来回寻索，紧闭的门户也是被蛮横撞开，冲进去搜寻盗匪踪迹。
烈烈火焰似是星子，在城中纵横交叉的街道移动，立于高阁的开阔窗口，视野无阻。
在王宫宫殿群一角房间里，托莫哄睡付下药剂的妹妹，来到窗前欲关上，就是望见灯火通明的帝都城。
熙熙攘攘的哄闹声，随着晃动的火光，透过夜幕传来。
房间里闷热，即使穿着一身亚麻短衫，心底仍是透着不安宁的沉闷。
这样的火光，令他不自觉想起，那遗失在森林里，因为身上包裹地不够紧密有些微冷风钻进去，就颤颤抖动的身影，还有躺在血泊里，神色恍惚的怪异面容，猝不及防映入眼底，身下止都止不住的妖冶红……
托莫切切打了个战栗。
——轻微的骨骼响动。
托莫扭头望见在隔壁房间，站在阳台处的高大身影。
经过几日治疗已经恢复大半的仆人，白日已经醒来，今晚就是站在窗前——他俯身往下，抓住了阳台铁栏杆，接着纵身一跃。
近十米的石木建筑，直直坠落的身体砸到下面凸出来的拱形平台，按照常人可以内脏肺腑直接破裂的惨烈场面并没有出现。
高大身影没有半分停顿，落地之后，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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