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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宫治】狐狸窗

00

东亚人对白发的情有独钟不是盖的。在跟不下十个路人合影过后,我终于迟到三十分钟推开了饭团宫的大门,径直坐到了已读未回的消息中提到的靠窗位置。

下午三点半,客流量不大的饭团店因我的到来而彻底停止了流动。打包带走的客人、收款台的女服务生和在吧台后捏饭团的老板全部定格在了我身上。

“对不起呀,等很久了吧?路上遇到了一点小事,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我抬手掀起半透光的黑色眼罩,漫不经心地冲对面石化的眼镜男笑笑:“诶呀,竟然还帮我点单了,好贴心。”我拿起面前的饭团咬了一口。

很好,他的礼数已经被我炉火纯青的五条悟演绎吓跑了。眼镜男——我的第18位相亲对象——的目光从我的头发转到我平坦的胸口,最终落回我化了妈不认妆的脸上。

“您、您是……”

“好过分,都不记得相亲对象的名字吗?我是小梢啊——”嗯,我也不记得他的名字。我顿了顿:“王、子、大、人~”

“可、可是照片——”他慌忙翻出我妈发给他的照片举到我眼前。

上面是我本科刚入学时拍的正经照片,头发还披肩,化着淡妆穿着普通卫衣。

“照片是p的,我平时都这样出门!”我扯了扯立领,摸了一把被发胶固定住的银色头发。“怎么样,染的挺好的吧?”虽然大概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是假发,但我相信被我震慑住的这位相亲对象看不出来。

“啊,对了,我肩膀上还有纹身呢,你想看看吗?”

我瞪着他丢下一句“对不起打扰了”落荒而逃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就跑了,无聊。”我转手扯下假发和发网,理了理快被汗水浸湿的短发,长舒一口气。

等他去跟我妈汇报结果吧,我扒拉着和我妈的聊天记录,找到了眼镜男的名字——和他长得一样普通且无趣,看起来就像能把第一次见面安排在饭团店的那种人。

到底得失败多少次才能让我妈打消让我相亲的念头呢?我望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空,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室内的暖气开的格外足。在五条悟立领制服内侧贴满暖宝宝的我越来越热,被束胸勒得更加喘不过气,被我咬了一口的饭团可怜兮兮地躺在盘子里,我的胃难受地翻了个跟头。

我跑去卫生间卸了束胸,看着镜子里违和感爆棚的蓝色眼睛和白色睫毛,叹了口气又开始卸妆,心底盼望着等我出去,店员能把饭团撤走,那样我就可以走得理直气壮。

可惜事与愿违,我在卫生间变了个人,外面的饭团还赖在原地。我慢吞吞地坐回去,跟它大眼瞪小眼。

“需要帮您重新加热一下吗?”余光里,声音的主人在桌边站定。

我思考着如何能趁他不注意把饭团剩下逃走。“不用了,我不饿。”

那人轻笑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对着刚才那人吃不下。”

我抬眼看他,愣了一瞬:“你倒是挺下饭的。”

他挑挑眉:“经常有人这么说。所以,需要加热吗?还是打包?”

……就不能浪费么。我有些怨念。算了,要不继续带回去喂流浪猫吧。我正要开口,他已经端起了盘子。

“我加热一下吧,你再给它、也给我一个机会?”他说得温和却强势,用商量的语气做了无法反抗的决定。

我连相亲都拒绝不了只能搅黄,更别提一个帅哥老板的恳求了。于是在我的默认下,他端走了饭团,我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孩还没等完红绿灯,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团回来了。我垂眸,继续跟饭团苦大仇深地对视,随着蒸汽飘进鼻子里的味道让我有点想躲。

或许是我的表情有些狰狞,他又带着笑意开口:“需要我给它加点魔法么?”

“……”我有些无语地抬头:“你们店还兼女仆咖啡?”

“主意不错,”他转头跟走神的服务生说,“小岛,明天穿女仆装上班。”

看把人家孩子吓的,手机都摔了。我没忍住笑了笑,这个老板还挺好玩的,好像值得给一个机会,即便我已经猜到了结局。

“店长不穿说不过去吧?”我拿起饭团又咬了一口,嚼了三十多下,咽了。

嗯,还是不饿。

“不好吃?”他注视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挫败。

好吃应该是好吃的,我的同学朋友都跟我提过这里的饭团好吃,是我无缘享受而已。“好吃的,只是我不饿。”

他大概明白了我善意的谎言,没再坚持,替我打了包。“下次,饿了的时候再来吧。”

我心道那应该是永远不会来了,点了点头。我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他还在看我。

“下次,试试你的魔法呗。”

下次来的如此之快,第二天周日,刚从漫展出来的我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饭团宫,非常华丽地排到了队尾。

老板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我,他心无旁骛甚至虔诚地盯着手里的饭团,而我现在如果有名字,那应该叫“钟离”。

“不穿女仆装吗?”

我一开口他就诧异地望了过来。收银员小姑娘眼冒绿光地拿手机偷拍,被我一个眼神定住了,满口喃喃“帝君大人”。

见我只拿起一瓶绿茶准备交钱,他凑过来:“今天也不饿?”

我抬头看了一眼菜单:“确实不饿。”又低头看了一眼我自己:“我也饿不死。”

他瞥了一眼因为我一句“钟离饿不死”而不争气冒粉红泡泡的小收银员,向最里面的空位扬扬下巴:“去等一下,我给你施魔法。”

我掏钱的手一顿。

就这一秒的迟疑,收银小姑娘非常上道地宣布:“大人可以赊账!!!”

“……别太入戏,我马上卸妆。”我默默把硬币放在桌子上,无比尴尬地走到了老板指定位置,然后莫名其妙变成了见面握手会。

由于离漫展会场只有两条街,来饭团宫的人很多是从漫展来的,所以几乎都认识我,或者钟离。我不好意思拒绝她们的合照请求,直到这波人流量过去,老板朝我走过来,我才有空喘口气——再不解开束胸我就真的要憋死了。

“你先等等,我去趟卫生间。”我抬手止住老板的话,跑去解放我胸前两团邪恶的肉,顺便收起了假发。今天的妆倒是......勉强算日常,我懒得卸了。

等我出来,老板还站在桌边,冲我微微一笑:“欢迎回归现实,你叫……三三?”

“不是,三三是我CN。”我看了他一眼,他表情毫无破绽,完全拿不准究竟是故意引导我自我介绍还是单纯的好奇为什么有人叫“三三”这种奇怪的名字。

“我叫盈,写作……”我在空中比划着。

他笑意加深:“很美满的名字。”

可能是褪去了cosplay的脸皮加持,我被他夸的有点害羞,别开头喝了一口绿茶。等了又等,他没有告诉我名字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只好又喝了几口,本就不饿,这下更饱了。

“昨天就想说,你每次……cos?的时候,性格也跟着变了不少。”他非常自然地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笑容好像要跟我促膝长谈的长辈。

我被自己的脑内活动逗得想笑:“啊,是昨天的五条悟给你的印象太深了吧?”我摆摆手:“昨天那是为了吓跑相亲对象,平时我只有在拍片的时候会代入角色。不过……我还挺喜欢那种忘记自己是谁的感觉的。”

我说完就后悔了。对着一个陌生人敞开什么心扉呢!

他似乎没在意,轻巧地略过可能会令我尴尬的话题:“相亲啊,那是可以理解,但你才多大就要相亲?”

“大学快毕业了啊,我妈催得更紧了。”

“快毕业了肯定平时忙的没空吃饭吧?”

虽然吃饭跟空闲没什么关系……“不我不忙,已经直升读研了。”

他稍稍睁大眼睛:“学霸啊。”

“没有,只是不想进入社会才选择继续在学校逃避的。”

“哈哈,那也可以说像我这种直接选择进入社会的是为了逃避学习和考试啊。”

“老板您可太会说话了。”哪怕是安慰人的。我由衷地感叹。

“治。”

“啊?”

“我的名字。”他笑着起身:“现在饿了吗?”

我怔住,一时间丧失了语言系统——根本拒绝不了啊!他这是在干什么?身体力行证明他很“下饭”吗?怕不是真的魔法吧!长得好情商高会做饭,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没被吃掉的?

宫治在我的呆滞默许下回去拿了个饭团,我收回目光唾弃自己的心怎么就没有胃那么坚若磐石。

“尝尝看?”

我没敢抬头看他,糊里糊涂地拿起饭团咬了一口。是梅子的,只是梅子的味道跟便利店卖的工业产品不一样,我细细咀嚼片刻,虽然仍旧没什么食欲,但也不像昨天那样感觉再多吃一口就要反胃了。我顿了顿又咬了一口,确实……没有那么难以下咽,可是吃一整个还是不太可能,我怕我到时候直接吐了。

“比昨天多吃了两口。”他见我没了动作,轻声总结。

我强迫自己咽下嘴里的东西,用绿茶顺了一口。“很好吃。”我希望能用真诚的目光感化他,放过我。

他没回答,垂眸专心致志地研究剩了大半的饭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严肃,仿佛透过每一粒米看见里面的化学式。

我顺着宫治的眼神看看饭团,又回到他认真的神情上。救命,为什么传说中男人最帅的时刻会是盯着饭团的时刻啊!

“你——”他忽然开口,我下意识正襟危坐。“噗,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喜欢吃什么?”

“……”完了。

我猛地捂住嘴,椅子倒在身后,顾不得道歉和宫治的存在,手忙脚乱地逃出门外。我狂奔了半条街,才撑着街角的墙壁,拼命咽下一股股翻涌的恶心。

糟透了。不知缓了多久,我确定自己不会真的吐出来之后,移开手吸吸鼻子,抹了抹在寒风中发疼的眼角。下次去跟他道个歉吧。

还有下次的话。

01

我在图书馆接到了我妈的夺命连环call,问我什么时候去纹的身,打算什么时候去洗。我被问的火大,冲出图书馆就开始跟她吵架,她又搬出我去世的爸爸说自己一个人管不住我了,都开始学坏了,是不是早就抽烟喝酒了。我的胃翻江倒海,蹲在路边止不住地干呕,生理性泪水溢了出来,直接挂断了电话隔绝那让我反胃的声音和内容。

“你还好吗?先深呼吸。”背后覆上了一只手,隔着大衣很温柔地为我上下顺气。

这个声音好熟悉,我仰起头,没戴帽子的宫治头发调皮地乱翘,眉眼没了帽檐的修饰显得有些凌厉。

我默默吞下喉咙里的涩意:“我没事。”呜哇,嗓子好哑。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运动饮料:“想喝水吗?”

我摇了摇头,不太想说话,就默默盯着他继续压制胃里的暴乱——比我自己一个人盯着地面的时候效果强点。几分钟后,突然觉得我俩蹲在马路边这个场景过于引人注目,在又一次被人指指点点之后,我挣扎着站了起来。

宫治的目光追随着我上移,我俩继续干瞪眼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你——”他闭上嘴,就在我以为他又要问我饿不饿的时候,他继续:“想不想看排球?”

“……哈?”

我被他带到了我路过无数次但没一次进去过的体育馆之一。又发生什么了?我在干嘛?不是,他在干嘛?哦,他在打排球。排球原来是这么打的啊。我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一边注视着场地中热闹的人群一边消化我和我妈的电话。

嗯,得把上次那个相亲对象拉出来打一顿。我忿忿不平地理清思绪,多大了还打小报告,巨婴!妈宝男!

“看你的样子,舒服点了?”宫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我面前,拿着一块毛巾擦汗。

我愣了两秒跳起来:“谢谢,还有对不起!上次——”

“啊,上次对不起。”他打断我,“是我说错话了吧?”

“额、不是,是我……”我支支吾吾想转移话题,“钱!我上次没付钱!”

他有些惊讶,别过头掩住一声笑,看回来时眼睛里还残留着笑意:“没关系,帝君大人可以赊账。”

“……”啊啊啊那个前台的小姑娘!!!都说不要那么入戏了,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他喝了好几口水,见我还在盯着他:“怎么,你现在想喝水了?”

“治前辈,下一局——”

“来了!”他应了一声把水丢给我:“想喝就喝,继续赊账。”

“……”

我拿着半瓶水不知所措,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指了指地上的塑料袋,笑眯眯:“那里面有没开过的。”

我立刻被手里的水瓶烫到,松开了它,我和它一起失重落地。

下半场我看的稍微专心了一点,然后就发现了宫治在场中的绝对地位。他似乎是兼职教练和陪练,偶尔会指点球网对面的男生。大多数时候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禁让我想:他好像非常适合cos伏黒甚尔。

不过,没等我把宫治身上宽松的T恤幻想成紧身的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我一看到“妈妈”就有点想吐,纠结到她给我打来第二通,为了防止她真的认为我去“干坏事”,我不情不愿地接起:“我不会洗的。”

“……小盈,那件事先放一放,刚才是妈妈说话太冲了。我又跟你大泷阿姨聊了聊,下周六再去见一个试试吧?”

……还不如跟我说洗纹身呢!

“盈,抱歉,等无聊了吧?”

瞠目结舌中,宫治对我扬了扬眉,脑电波对接成功,我恍然开口:“啊,没有,不无聊呀,你、咳,打球超帅!”

“小盈?那边是谁?谁打球?谁跟你在一块儿呢?”

“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我有事!”我飞快收起手机,对宫治双手合十:“感谢大恩大德,我、我那个,请你吃饭?”

他看了我一会儿,把毛巾和水收进袋子,漫不经心地问:“只请我吃还是一起吃?”

“啊。”他果然察觉到什么了。我咬着嘴唇:“可以一起吃,我、我有点饿了。”

他明显没信,但还是拒绝了排球队其他人聚餐的提议,导致我骤然成了一帮人的注意焦点,我下意识挺胸抬头,板起了脸,是我大部分cos都会做的表情。

“啊!我知道你!”一个男生大叫:“我女朋友管你叫老公!”

“……这种事你很自豪吗?”我震惊道。

“自豪个屁,但我现在很高兴啊!”他兴奋地搓搓手:“你是治前辈的了,嘿嘿,我再也不需要担——嗷!治前辈你干嘛打我?”

“大概是因为你暗示我是他老公。”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么口无遮拦还能活到今天也是难为他了。

“对,老婆,是老婆,那你给我女朋友签个名呗?”

我们学校排球队的人这么蠢吗?我迷茫地看向宫治,对方似乎已经懒得管了,抬脚就往外走。我对着那个愚蠢的男生做了个鬼脸:“老婆也不对,让你亲爱的女朋友自己来找我,我送她一个亲亲合照。”

“亲亲合照?”我走到宫治身边,他有些好笑地看我。

又变成两个人独处了,我脸颊发热:“经常被女粉丝要求,我都习惯了,谁让我喜欢cos男孩子呢。”

“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cos男生吗?有很多原因吧,”我掰着手指数,“我的五官和身高比起女生更适合男生,他们的cos服更简约也更方便自己改造,还有最重要的,我喜欢他们,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他们。”

“喜欢的话,不就是会想看到他们、成为他们嘛?”还顺便可以逃离现实。我内心补充。

“看来盈除了想成为自己喜欢的人,还想满足别人的愿望啊。”我有些错愕,怎么被他一说好像很浪漫的样子。下一秒,他笑出声,“饿不死的还是不用交钱的?”

“……放过钟离吧他只是一个例外!”

“噗,开玩笑。”宫治嘲笑够了之后望着已经昏暗的天空:“我的话,是那种优先满足自己的愿望,还想把喜欢的人据为己有的类型吧。”

“自己的愿望……可我的愿望应该就是成为那些闪闪发光的角色!”我强词夺理:“而且变成喜欢的人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据为己有'!”

“哈哈,确实!”他露出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轻快纯粹的笑容,我有点看呆了,这人的五官怎么这么标准又好看,要去当coser绝对是爆款。宫治偏头看我,淡淡的笑意还留存在眼睛的星星里:“但是,普通人就不能闪闪发光吗?必须要变成特别的那个吗?”

“那个……我们还在讨论纸片人吗?”我眨眨眼。

宫治愣了愣,突然有些无奈:“你也挺敏锐的嘛。”

“……喂!”我怀疑我被笑话了但我没有证据,“如果你在说你自己,那我觉得你已经够特别了,但如果你只想当一个普通人,我觉得你也已经够闪闪发光了,希望给别人留条活路。”

宫治久久没有回答,我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别人随口一说,我又自顾自开始正经剖析自己了!“对不起!请原谅我自说自话的无——”

他笑意盈盈地打断我:“嗯,可是我在说你啊。”

我?“我、我也没有想要变得特别啦……”我在他的凝视下越说越小声,“只是想逃避现实”这种话根本说不出来。

“只是恰好喜欢的人都很特别?”

我把头垂得更低,含糊其辞:“要是在说现实的话,我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大概是我要求太高了吧。”

“确实,”他忽地感叹,“光最强和饿不死这两条就能刷掉所有人类了。”

“……喂!说了不是'特别',你够啦!”

“我饿了。”

“啊?”

“会死的那种。”

“……我知道所以你真的不用强调了!”我恼羞成怒:“我说了要请你吃饭!”

“嗯,吃什么?”他可怜巴巴地问。

对啊,吃什么?与我不同,宫治作为餐饮店老板,应该对吃的有很高要求吧?可他又说要让我一起吃,那我平时吃的那些……我心虚地移开视线,根本不敢告诉他啊。

最终,我把他带到了万能的食堂,告诉他随便吃,我自己买了个冰淇淋和小蛋糕。

“啊啊不要说!我知道我明白我理解!”我在他张嘴时举手投降:“这些很不健康,但很管用——对于维持生命体征来说!”

然后宫治吃了一大口酱油拉面,脸蛋鼓鼓囊囊的,眯起眼睛一副幸福来敲门的模样,有点像章鱼小丸子。

“……”

原来张嘴只是想吃吗,我也太自作多情了!我无比尴尬地跟他一起吃了起来,不知不觉冰淇淋和小蛋糕下肚,我却有点意犹未尽。再看已经把汤都喝了精光的宫治目光又游移到打饭窗口,舔了舔有些发亮的嘴唇。

没吃饱啊,真好懂。我笑了笑:“这么喜欢吃我们学校的拉面?”

“嗯?”他转过头,“一般吧,汤底咸了,油有点大,面条煮久了,如果加点葱花会更好。”

不是吧,声称我们学校最美味的拉面竟然这么多毛病。我试探道:“不好吃……但你还想吃?”

“没说不好吃,只是说一般喜欢。”宫治纠正我的措辞,似乎这才注意到我面前的空包装:“你就吃了这么点?”

“我——”我颓然地放弃解释:“我正准备再吃点。”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幸福地冒着泡泡,非常雀跃地跟在我背后又买了一碗担担面,而我抱了一大堆零食,对着宫治慢慢吃。好像转眼间,宫治就再次吃完,开始盯着我手里的小饼干发呆。我把零食往他面前推了推表示欢迎,他一点没客气,用三倍速替我吃了大半。

……怎么回事,突然有点后悔跟他分享了!我抬手就要去抢被他撕开的最后一个舒芙蕾布丁。

“你手里的还没吃完呢。”他动作不停。

我三两下把芝士蛋糕塞进嘴里。

“还没咽下呢。”他拿起了勺子。

我没嚼几下直接生吞,噎死了,我拿起水瓶狂灌,他的勺子已经没进顶端软绵绵的舒芙蕾了。

“不要啊——”我叫出了声。

他微微一笑,把勺子插在上面递给了我:“这不是可以好好吃东西吗?还是说……”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必须得有人跟你抢?”

他故意的!我瞪大了眼睛。不过,我扫了一圈一片狼藉的桌面,好像这些东西平时够我吃一天的了,胃也破天荒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有变好吃吗?”他看我把勺子放进嘴里,撑着下巴歪头笑。

我的胃仿佛踩空了楼梯,翻了个跟头。但我确信,这回跟食物无关。

因为的确好吃了一点。

02

冬假的最后一周被毕业论文吃掉了,我跟我妈口中的“未来孙子他爸”宫治先生也没再联系,虽然他以欢迎我找他抢食为由交换了line,但我们的聊天记录止于互相打招呼,一晚之后就被各个动漫游戏cos群刷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

我的两位室友回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桌子上打滚,试图用脸滚键盘增加最后一点字数。

“天,小盈你又在每天只吃零食了!”三木纯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

“还有冰箱里的黄瓜和西红柿都坏了。”雾江百合子在厨房补充。

两人气势汹汹地闯入我的卧室,我懒得掩饰地上一箱子半拆的零食,嘴里还含着一根没来得及吐的棒棒糖棍。

“我们再晚回来几天是不是就要替你收尸了!”三木叉腰。

“不会的啦,我在好好吃保健品和营养液。”我指着柜子上一排瓶瓶罐罐,“而且我最近胃口变好了一点,这些都是我这两天吃的!”我向她们展示垃圾桶。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雾江忧心忡忡:“是因为你写论文用脑过度更需要糖分吧,这样下去真的会变笨的。”

“没错,今晚就跟我们出去吃!说起来你没跟我们去过,但我保证你也会爱上那家店的!”三木一槌定音。

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们不会要去饭团宫吧?”

“你怎么知道!”

我欲哭无泪,总不能说想在饭团宫的老板躺在我line联系人列表里吧。还有面对宫治我那不争气的心脏和跟它对着干的胃,感觉在饭团宫里我的体内会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所以——

“我不要进去我不想吃东西——”双拳难敌四手,我被一路拖到饭团宫门口,扒着电线杆死活不肯再挪步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吃饭——”

“……你戴上口罩和帽子之后简直像里人格打破封印。”雾江犀利地评价我耍无赖的嘴脸,“如果发到网上,不知道你ins和twi上那几十万女友粉会是什么反应。”

“她们只会认不出自己的老公——”我继续哀嚎,“求你们放过我吧我没吃饭力气比不过你们——”

“呵,你还知道自己没吃饭呢,真是令人意外!有破绽——”

三木趁我不注意偷袭我腰上的痒痒肉,我不得已松开了抱柱子的手,成功被绑进了温暖热闹的饭团店里。看清吧台后捏饭团的陌生人后,我顿时打起了精神。

太好了,今天宫治不在!

“刚才在门口干嘛呢?马路对面就看见你破坏公物,想cos一拳超人?”

背后传来魔鬼的声音,我一个激灵压根不敢回头,默念这一切都是我的幻听。可惜原本在研究菜单的三木和雾江好奇地回过头,神情从惊喜到惊愕到惊悚,视线双双落在我身上。

我干巴巴地扯扯嘴角:“认错人了。”

背后的声音提高:“小岛!”收银小姑娘闻声抬头,宫治的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你男神来了,继续给她赊账吧。”

我不可置信地扭头:“宫治先生!”

他高高地扬起眉:“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我捂着脸蹲了下去,罪魁祸首在旁边笑得腿都在颤抖,三木和雾江好像已经魂飞魄散了。

等我们仨终于落座,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目前是战后索赔阶段,我不得不贡献出了从搅黄相亲到请客食堂的前因后果,两人的一致反应是:“这次相亲,赚了。”

“不过你妈竟然没继续给你安排下一个?”雾江表示八卦消化完了,需要新的八卦。

我抬眸瞥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宫治:“安排了,被……推了。”

“就你妈拿的那个相亲照片还能被推?”三木惊奇。

为了避免端盘子过来的宫治再搞什么幺蛾子,我决定实话实说:“被他推了。”

“哦——”三木笑得不怀好意,“所以,你们在交往?”

我赶紧摇头,压低声音:“他就是好心帮我个忙。”

宫治把三个饭团分别放在我们面前,对于我明明没点餐却还是得到了投喂这件事我选择放弃抵抗了。大概是厨师的自尊心吧,不能让客人空着肚子离开——山治是这样说的。

只是,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我的饭团,比其他人的个头小,而且感觉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尝尝?”宫治弯下腰,有些期待地看向我。

我狐疑地看看奇怪的饭团,又看看宫治亮晶晶的眼睛,咬了一口。“土豆泥?!”难怪看不出米粒的形状。

“嗯,感觉怎么样?好吃吗?”他笑得像邀功。

我嚼了两下默默吞咽,抓着饭团的手微微颤抖。他是猜我不喜欢吃米饭所以才换掉主食的吗?他猜错了,可我还是突然觉得眼眶发酸,甚至产生了想直接向他坦白的冲动,关于我“不饿”、“不想吃”、“不喜欢吃”的缘由。

三木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脚。我陡然回神,眼前是宫治严肃皱起的眉头,我一眨眼,凝在眼角的泪水滴了下去。他明显慌了,抢过我手里的饭团和盘子:“不好吃就别吃了!”

我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衣角,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胃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好吃的,”我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是我的问题。”

“啊,没错没错,是这家伙有问题!”三木跳出来打圆场,“老板你们家饭团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了!所有同学都这么想,对吧?”她捅了捅雾江。

“嗯,小盈在其他餐厅也这个德行。”雾江附和道。

“她在家都这样!”三木声明。

“在家?”宫治看着我重复一遍,“也不吃饭吗?”

我没法开口了,想吐的感觉让我开始冒虚汗,我对三木和雾江使了个眼色,迫不得已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反而让体内的水分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我撑着洗手池默默流泪,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颠倒纷杂的想法融成了一条:不希望被宫治误解,更不希望被他讨厌。

可真的要告诉他实话吗?我甚至没有告诉三木和雾江,吃正餐想吐被我用“消化能力不好”蒙混过去,她们到现在都以为我只是单纯的从小被零食惯坏了。

我们沉默地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三木和雾江对着魂不守舍的我欲言又止。

“小盈,”到家门口,三木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样,一脸的英勇就义:“我们早就决定了永远不问你不想说的**,可是你每次都这样折磨自己也太痛苦了……”她把手里一直提着的饭团宫打包袋递过来,“这是宫老板让我们给你的。”

我机械地接过来,是薄荷糖。我的视线一下子又模糊了。

我无助地抬头看向她们,雾江无奈地拍拍我的背:“不愿意跟我们说也可以试着跟别人说,宫老板人真的很不错。”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很早就知道了。我跟她们道别转头跑向饭团宫,内心的咆哮比一月份的寒风还要喧嚣。不知道从何开始也没关系,我想找个人诉说。

可惜,我注定不是故事的主角,远远地就看见饭团宫的卷帘门已经拉上了。我依旧不信邪地走近,里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我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抬脚走向了露出一道昏黄光线的后门。

“哈?所以你从上上周就开始研究的这个‘无米饭团’是为了一个没礼貌还讨人厌的客人?结果那家伙还是没吃完就跑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心跳随之静止。

“猪侑你瞎嚷嚷什么呢吵死了!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你凶我干嘛去凶那个客人啊!要是我的话这种神经病不接待也罢,就你还傻不拉几地想征服人家的胃!下次直接轰走!”

“你再不闭嘴宵夜就没了!”

“猪治你这是迁怒!我早说过干服务业得受气吧,不听哥哥——喂!我还没吃完!啊,你这猪你怎么吃了给我吐出来——”

玎玲珰琅的声响砸在我麻木的耳朵里,手里的袋子突然重得坠了下去,薄荷糖撒了一地。我下意识蹲下去捡,都没注意面前的光骤然增强,随即一个黑影将我牢牢罩住。

“我不管你了,你今晚露宿街头——”

“哈?!你就是这么对你亲爱的——嗯?怎么,还是舍不得我……这美女谁啊?”

啊,命运石之门,让我退回五分钟前吧。我在看到宫治的影子弯下腰的时候反应过来,用我多年在群里刷屏的手速飞快把糖捡好装起来避开了他的手。

“不、不好意思,没想到还有人……”我后退了一大步远离他们,挤出了一个应该是笑的表情,“刚才、额,真的、真的——”

别哭啊把“对不起”给我说出来啊——糟糕,这回是真的想吐而且能吐了,胆汁的苦味已经涌进了口腔。

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跑——垃圾桶在哪里啊?!

“盈!”

03

我,梢盈,在人生的第22年加深了对几条常识的认知:一,餐饮店周边一般都有大垃圾桶;二,排球运动员的体能和力量很好;三,在情绪崩溃的瞬间会做出一些不过脑子并且很可能会后悔的壮举。

“那个——告诉我如果我理解错了——所以你现在不喜欢吃饭是因为这些都不是(已经过世的)你爸做的?你觉得是你自己害他出事故去世了所以一直自责到吃不下饭却不去怪那个违反交通规则的傻逼?”

“……少说点话,猪侑!”

“为什么啊?!我明明在帮忙!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揍我!”

“啊,不好意思啊我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对最开始把她惹哭的人有致命吸引力。”

“哈?!我还不是因为你整个晚上都一副马上要奔丧的衰样,明明我和排球都好好活——好疼啊!!!”

“你都多大人了说话能不能稍微过一下你那个猪脑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

“啊、啊啊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道歉啊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又不是我的错!真是的都赖你猪治,看着我这张帅脸摆出你那种臭模样我就来气!”

“哈?!我一想到我这张脸竟然盖在一个空荡荡的脑壳上才来气呢好吧?!”

“……”怎么办,为什么别人在悲恸哭泣的时候BGM都是钢琴、长笛、双簧管,到我这里就成了纯噪音呢?哪怕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白噪音也好啊。

搞得一点气氛都没有了。我扯出第N张纸擦完眼泪和鼻子,一边抽噎一边撑着下巴,围观两个一样高大的男人在不大的店铺里上演迷之呼吸第一式——双胞胎乱斗。

宫治的双胞胎那一通总结,我仿佛第一次从旁观者视角听说了整个故事的全貌,不得不承认听上去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钻牛角尖。我因为任性跟爸爸发脾气是真的、要求他在札幌的暴雪天出门买肯德基是真的、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喜欢吃蛋包饭也不想吃你做的饭我快饿死了”也是真的,所以我妈妈说的我害死了爸爸也是真的。

我喜欢吃蛋包饭,更喜欢吃爸爸做的任何饭,还一直一直都能体会到饿的感觉。

就是不敢说、也不敢吃了而已。

因为再也没有人能做出相同的味道了。

“我,”我在他们互相扯着领子深情对望的间隙突然开口,两个人嗖地转头,“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心理医生啊。”

他们俩又回过头继续对望,几秒后双双起立整理好衣服,宫治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他的双胞胎挂着一脸谄媚的微笑抢了一颗我面前堆成小山的薄荷糖。我叹了口气,没劲理他。

宫治看在眼里,冲着电话里叫了一声“北前辈”,那颗还未拆包的薄荷糖又回到了我面前,我的空水杯里甚至还被续上了温水。

“……?”

宫治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面上,里面的声音平静得宛如从神社里传出来的:“……感觉比起这位女生,她的母亲更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不过我只是个外行,具体的还需要问专业人士。还有,你确定你把这些事告诉我经过她的同意了吗,治。”

“……”宫治立刻蔫了,耷拉着脑袋委屈地看我。

我今晚经历的大起大落已经不足以支撑我思考了,至少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刹那,我惊奇地发觉我并没有对秘密的传播而感到难受,于是凑近手机:“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建议,但我妈肯定不会同意去看心理医生的,她现在还觉得让我好好吃饭的最佳方法是怀孕当妈。”

“噗——”宫治一口水全喷他兄弟脸上了。

然后他的脸被他兄弟的巴掌盖住了。

“这样啊。那么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握紧拳头,“我想尝试尊重宫治做的食物。”

“嗯。他应该还在那边吧?让他接一下电话。”

我抬头看到又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的两人,宫治的双胞胎说“我在好心恭喜你赢了你又抽什么疯”,宫治一巴掌糊住了他的嘴。

我把电话举到他们跟前,免提说:“侑、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他们俩触电一般放开彼此,我把手机还给了宫治,侧头问宫侑(是叫这个吧?):“你们今年几岁了?”

“啊?十月份26,怎么了?”

我摇摇头,感叹原来世界上真有跟五条悟一样能冻龄的人。“没事,我今天先回家了。”我跟宫治对上视线,“谢谢你特意为我研制饭团,我很抱——”

“我送你回家。”他打断我,不容置疑地拽着我走出后门,“猪侑你把店里收拾一下。”

我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脚步有些飘,茫然地跟着宫治踏入夜色,宫侑在我们后面骂骂咧咧地摔上门,隐约听见一句“有本事别回来了”。

“对不起,侑他说了很过分的话,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宫治一路看着前方,“我的确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每次吃饭都看起来很痛苦,并且很想做出能让你露出笑容的食物,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他顿了顿,“我这里有一张音乐会的票,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听听,就当猪侑给你赔罪了。”

“等、等一下,为什么是音乐会?话题跳跃也太快了吧!”

“那你为什么选择告诉我们?”

“额……心血来潮?”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太久,“啪”的一下就断了。

他笑了,呼出一口白气:“那我大概就是情难自禁吧!”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还有,我很开心你能跟我闹别扭,虽然是当着侑的面。”

啊,他在说我最初快吐了试图挣脱他的时候用一袋薄荷糖砸他脑袋的事。我干笑着想,几十万粉的coser形象大抵是保不住了。

“其实我觉得,吃饭看似是最单纯的时刻,但我们也能学到很多人生哲理。”宫治似乎不想让我陷入沉思,又开启了新话题,果然还是离不开吃。“吃多了就会想吐,吐出来就会舒服,负面情绪也一样,积攒到一定程度,吐出来就好了。”

所以他才会和双胞胎打架的吧?我没有兄弟姐妹,乐观幽默的爸爸也离我而去,我低头看向无尽的黑暗:“……你说的倒容易,想吐之前在肚子里发酵的那段时间最难熬。”

“可是你做到了啊。”

我愣了愣,小声嘀咕:“是因为你,你有魔法。”

“什么,美★味~光波——的魔法吗。”他低头看我:“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富冈义勇的表情。”眼前的黑暗咔的一下就碎掉了。我抖了抖,“你跟我想象中也不太一样。”

“比你想象中更帅更好更可靠?”

“……更傻更蠢更幼稚。”

他五官扭曲半晌,恢复冷漠:“其实我是在cos宫侑。”

我没忍住爆笑出声,笑到有些直不起腰,体力不支停在路边喘息。宫治跟着停下,悄悄把拉着我手腕的手改为十指相扣,我假装没意识到,仰头靠在墙上做了最后一次深呼吸。

随着白雾在冷气中消散,我说话也久违地顺畅起来:“哎,感觉有点饿了。”

宫治的脸在夜晚的路灯下一点一点地被点亮了。“那——”

“我先回家了,拜拜!”我趁其不备抽出手,做了个鬼脸落荒而逃。

……手好烫!一路烧到了头顶,把满脑子的负面情绪烧了个灰飞烟灭。我回到家,两位贴心的室友已经各回房间没再出来,手机里收到了宫治的消息,我刚平息没多久的心跳又扑腾了起来。

我不知道在躲什么,钻进被窝点开对话框,里面刚巧又刷出来一条,是一张有些发虚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未经主人注意偷拍被发现挨打前一秒”的珍贵照片。里面的宫治脸颊鼓得像仓鼠,手里抓着勺子,勺子上是粒粒分明裹满了番茄酱的米饭,盖着一片金灿灿的鸡蛋棉被。

啊,蛋包饭。明明感觉到了不适,我却还盯着照片里的人,甚至想放大看盘子里蛋包饭上的番茄酱字是什么。下一秒,图片被撤回了。

宫治(应该是把发照片的宫侑镇压了)一条接一条地发来解释,说不好意思他家狗不懂事刚学会用狗爪控制不住,他下次一定拴好狗绳。

我揉了揉肚子,看见蛋包饭的反胃感被洪水一般的消息冲淡了。我发过去一个纸片虎杖的表情包,没等到回复便进入了梦乡。

自十三岁起,我第一次在梦中吃饭,吃着吃着发现盘子里的根本不是米饭而是缩小版的宫治,我把他的两条眉毛摘下来当海苔片,就着一小块脸颊吃掉了。口感很像糯米团子。他还有九条毛绒绒的银灰色大尾巴,吃起来像棉花糖。我把手伸向他耳朵的时候,他发出了嘤咛,一边落泪一边瑟瑟发抖,问我是不是薄荷糖不好吃非要吃他头顶的薄荷叶。我告诉他狸猫头上才有叶子,狐狸头上没有。他告诉我他是有魔法的狐狸,能变出我想要的任何东西,还教了我一个复杂的结印手势。

“领域展开——狐狸窗!”

然后我惊醒了。

“……”这个梦,还挺可怕的。我睁眼瞪着天花板,心有余悸。各种意义上的可怕。

我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思索为什么宫治会变成狐狸,听到门铃声才起来,随意披了件棉衣,门外竟然是梦里被我字面意义上吃掉的狐狸。

啊不是,是宫治。

“我晨跑路过,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带了“点”吃的?我那点心动眨眼间变成了心肌梗塞。“治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一晚上就解开心结大吃特吃的吧?”

他呆住:“不可能吗?”

我深吸一口气,无语地接过五人份早餐:“算了,谢谢。音乐会,我会去的。你……”我回头瞥了一眼探头看八卦的两个脑袋,“继续跑?”

“啊?哦。”他跑了几步又回来,认真叮嘱:“不想吃也别勉强,别再吐了。”

“我知道啦!”我干脆把他一路推进电梯,在电梯门关闭前的缝隙中鬼使神差地抬手比了个心。

……这是coser的下意识行为,公认“老公”的自我修养,与我无关。我内心默念,并对三木和雾江的严刑逼供做出了平生最激烈的反抗。

04

我正沉浸在跟宫治狐狸学领域展开的连环梦中,外面爆发了两声高亢悠长的尖叫。托宫治的福,在我完成毕业论文到毕业答辩期间,我的两位室友分别胖了两斤。于是在门铃响起时,我直接被睡眼惺忪地推出了门外,踉跄着撞到了宫治身上。

沐浴在半露天式走廊的冷风中,我顿时在宫治虚扶的臂弯里清醒过来。

我扑向家门砸了两下:“等等,为什么?!我没带钥匙啊!”

过了仿佛半辈子——因为宫治在我背后无声狂笑——门又开了一条缝,一件大衣一条围巾和一个包包被丢出来:“你们两个找别的地方吃饭吧,这里不欢迎你了!”安静了一秒,三木伸出了一个脑袋:“没有冒犯的意思,但为了我们的身材和体重,麻烦老板以后也别来了!”

“……”你们吃那么多关我们什么事!我气结,又要抬手,被宫治拦下了。

“别敲了,会扰民。”

我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他又有继续笑的趋势,我跺了跺脚:“你还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他说的理所当然,替我撑开大衣,“总之先穿上衣服,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家门,确认她们下定决心不让我进去,终于认命地跟在宫治背后往电梯走,小声抱怨:“真是的,明明跟她们说过我今天下午还有约会呢……”

宫治倏然停在半路,面无表情地回头:“你说什么?”

“嗯?”我系围巾的手一顿,我说了什么?反应过来,轮到我笑出声了:“我下午有约会啊~”我绕过他周身缠绕的低气压继续走,“而且我约会要准备好久的——”

我瞥了一眼宫治,从见面就刻在脸上的游刃有余被急切取代,就差把“到底是不是跟我约会”写在脑门上了。我心情很好地装没看见:“想好去哪吃了吗?没想好的话,跟我去个地方吧。”

“这算什么?”他眼睛一亮,马不停蹄地问。

“什么算什么,只是带你去看我平时是怎么准备约会的。”

宫治的眼睛又黯淡下去,我尽力压住疯狂上翘的嘴角,带他坐上电车,看着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个饭团,一言不发地生闷气。等只剩下最后一个饭团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看我:“我之前送的那些,你一个都没吃吗?”

“……”我的良心莫名痛了一下,慌乱地解释:“吃……倒是都吃了……就……”我别开视线,“至少都吃了一口吧……”

宫治眨眨眼,非常无奈地把饭团递到我嘴边:“那,吃一口?”

我脸被热气熏得有点红:“可是没有筷子和盘子……”

他愣了愣,仿佛刚意识到不妥:“那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应该有吧。”从小甜品里拿出来的。

宫治默默把饭团包好收起来,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坐了三站后,我拉着正走神的宫治下车,实在承受不住:“想什么呢?下午的约会对象你见过。”

他果然有了反应,顷刻间联想到答案,只是脸色更差了:“你那个黄了的相亲对象?”

“是他。”

太阳从灰色的天空一角冒出了一点光,街上的行人大多是周六还需要加班的苦逼年轻人或早起遛弯的老年人,我和宫治长着年轻人的面孔走着老年人的步伐,不到五百米的路走了五分钟。

“就是这里了。”我掏出钥匙,打开被我当做仓库的不到十平米的小地下室,摆满了各种大小类型的收纳工具,里面藏着我玩cos的全部家当。

“欢迎来到我的魔法屋!你是除了偶尔聘请的工作人员以外第一个来的客人。”

宫治瞪大了眼睛,阴云被驱散了一般,好奇的神情莫名和我梦里的小狐狸重叠在了一起,让我想摸摸他的头,不过还是忍住了。我拉开藏在柜子里的拖拉衣帽架,示意他像我一样把外套挂上去。

我看他环顾四周又不敢上手的模样,只好贴心地介绍了一遍:“这三个衣柜里大部分都是我和我朋友一起做的或者改造的,下面一层抽屉里全都是束胸,再下面是袜子和手套,最下面全都是鞋子,旁边的这个柜子里全是假发,再旁边的这个全都是道具还有小零件小配饰,对面这一片……如你所见,全是往脸上或者身上抹的。”

宫治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什么,被满满当当的东西堵住喉咙似的,半天没吐出来一个音。

第一次见他这么安静,我笑了笑,从柜子和墙的缝隙里拿出一个折叠椅:“你慢慢看,除了道具和假发不能碰之外,其他的都可以,只要别给我弄乱了就行。”我拿出特拉法尔加·罗的太刀威胁地指了指他:“从哪拿的放哪去,累了就坐,我没骗你,今天是个大工程,我一个人估计得搞半天。”

我说着,把羊毛衫脱下来,只剩一件白色吊带方便妆后换衣服,习惯性拿出发网把自己勒成一颗鸡蛋,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和背后盯着我的宫治,猛地把发网扯了下来,疯狂甩头——靠!丑死我算了!我现在无比后悔,怎么就把他带过来了,这下我要怎么化妆啊!

他偏偏此时出声:“怎么不继续了?”

我抬起头从镜子里跟他对视,讪笑:“你今天不用去店里吗?”

宫治举起手机:“刚跟他们说过,今天罢工。”

“……你不是老板吗?!”

“老板还不能自主安排工作时间也太憋屈了。”他指了指我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纹身?”

我点点头,摸了一下那个粉色的小蝴蝶结:“啊,没有很夸张吧?平时想去温泉直接贴个膏药就能进。”

“我能问——”宫治闭上了嘴,但我已经明白了。

“我连最难以启齿的秘密都告诉你了……”我尴尬地吐吐舌,深吸一口气:“它的寓意是‘礼物’,因为爸爸总说我是他的礼物,所以只要我幸福他就会幸福,可他从没告诉我什么叫幸福。他去世之后,我想把自己变成礼物试试看寻找幸福。”我苦笑着补充:“但好像,我妈妈不这么想。”

宫治盯着粉红蝴蝶结看了半晌,轻轻问:“你问过她吗?”

“问她?问一个二话不说就要让我洗纹身,还想逼我嫁人的人?肯定会吵起来的。”

宫治沉默,然后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吗?”

我摇摇头,垂眸看着桌上的彩妆产品:“我只知道我在看到别人因为我cos的角色露出幸福的表情的瞬间,我很幸福。但它无法成为一个常态……所以我也不清楚我爸爸说的幸福究竟……”我抬眼看见了宫治的笑容,心跳漏了一拍。

啊。这个笑容,好像跟我描述的差不多,我会因为这种笑容而感到幸福。但又不完全一样,因为这个幸福里还包含着面对别人时没有的心悸。

“我也是。”宫治说:“我会在别人因为我的食物露出幸福的表情时感到幸福。”

我的心跳还在飙升:“不是因为自己吃而幸福吗?”

“幸福的程度不一样吧,我喜欢做的事很多,但幸福的程度不一样。”他此时拿出了最后那个饭团,我下意识接了过来。

——根本无法拒绝。

我吞了吞口水,最后警告他:“我可能、无法露出什么幸福的表情哦?”

宫治笑意加深:“是吗?可是你现在看起来就很幸福了。不用着急吃,化妆的间隙想吃的时候随便吃点就行。”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带宫治来本就是一时兴起,这么深度的对话更是不在计划之中。

宫治的存在和边吃边化妆令我的效率突破了历史新低。他最开始还特别老实地坐在那里,看着我把眉毛遮干净又画两根新的上去,都没发表任何直男评论。但很快,在我在眼皮上涂了三个估计在他看来毫无作用的颜色之后,宫治起身开始踱步。

我又后悔了,什么“其他的都能碰”……都不能碰!

“治先生!”我在他把手伸向小狐丸的和服的时候终于叫了一声。

他回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敬语舍掉呢。”

我脑子没转过来:“啊?”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你不再用敬语?”宫治说,“你到现在都和你的室友用敬语吧。”

“……”

“但是,你跟那个相亲对象,见的第一面就没用,是因为你在cos五条悟的缘故?”

……怎么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啊!“是因为我想给他留下糟糕的印象,不要污蔑五条老师!”

宫治忽然笑得不怀好意:“这么说,你想给我留下好印象?”

“我——”可恶,我无法反驳。连不想浪费他做的食物、不想在他面前化身一颗鸡蛋都是这个原因。

“上次,你扒着垃圾桶——骂全世界的排球运动员空长了一身腱子肉的时候,怎么不用敬语呢。”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

……我已经在他面前吐过了我还在计较什么呢?!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没好气地把发网重新勒回头上,无视他继续贴下睫毛。几秒后,我冲过去拍开他的爪子:“别碰我的衣服!一件都不许!”

接下来的时间,宫治倒真乖乖坐着,除了看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在我专注化妆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身后挪到了我身边。

“你这样去大街上,真的不会吓到人吗?”他瞪着我的美瞳,幽幽地问。

我瞥了他一眼:“你被吓到了?”

“嗯,吓死我了。”他一本正经,“你得请我吃一顿饭才能好。”

“……你饿了就直说。”

“但是你不饿?”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郑重其事地转向他:“治先——治,”我在他的目光下改口,“你不需要这么顾虑我的,真的,这么多年我都活下来了。”我想了想,“我还是希望你能放松聊点你感兴趣的事。”

“那就是吃饭啊。”宫治毫不拖泥带水。

“……”我非常想问他是不是专门来克我的,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到来电显示,我立马做作地清清嗓子:“中村先生,怎么了呀?”

宫治的表情裂了,看我的眼神充斥着敬畏。

“诶~怎么这样,可是我好期待和中村先生见面的……我简直是为了今天才熬过期末地狱的,中村先生要剥夺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吗?”

宫治默默离我远了一步。

“当然可以还约在饭团宫啦,讨厌~原来是害怕迟到呀,吓死我啦,还以为被中村先生讨厌了呢~”

宫治看上去想钻进我的衣柜里再也不出来。

我挂断了电话:“走吧,现在回去饭团宫吃饭。”我端详着镜子里的我,缓缓露出一个坏笑。

嗯,童磨这张脸,太适合笑了,看谁就能超度谁。

宫治蹑手蹑脚地从我背后窜了过去,我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按照童磨调戏猗窝座的样子:“治大人,别躲呀,不想跟我约会了嘛?”

宫治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我正感叹着,目光忽地被他抓在手里的我的手腕吸引过去了。

“我没做美甲!!!童磨的美甲——”我奔向抽屉,“我就知道我得忘点什么!”

鸡飞狗跳之后,我终于挑了一副紫不紫绿不绿的尖甲片贴好,套了一件不那么勒的束胸,跟宫治赶回饭团宫“吓人”。他评价我把万圣节过到了二月份的时候,我正在应一个粉丝的要求,做出要吃掉她的样子拍照。

“有什么关系,她们看起来很幸福嘛。”我笑着冲她们挥手告别。

“我觉得,你爸爸应该也是这样的。”宫治忽然说,我吓了一跳瞪着他,他没有躲闪:“他已经很幸福了。”

我发现我根本说不出那句“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因为宫治——在饭团宫工作时的宫治,是真的知道。

05

我的相亲对象就没有那么幸福了——虽然我还是从他那里找到了幸福。

教祖大人的外形多震撼啊,我挂着普渡众生的笑容走进饭团宫的时候连收银妹妹都瑟瑟发抖了,更别提中村先生对着我七彩琉璃的眼珠子直接从凳子上掉下来的壮举了。

“哎呀,中村先生怎么大庭广众就摔倒了?我可是很担心您呢。”我笑眯眯地伸手,“啊,这要是让阿姨知道,应该不会怪您没有教养吧?”

我居高临下地凑近他:“还是说,您又准备告诉我妈妈了吗?不如……”我捧起脸,打心底里觉得再演下去我都忍不住笑场,“我把眼球挖出来给您赔罪如何?”

“……怎么又跑了。”我起身贴在玻璃上看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离开,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等我回过头才发现店里除了我和工作人员,其他客人全走了。“诶?”

宫治冷漠道:“你把他们吓跑了。”

“……”果然对于正常人来说,童磨还是太超过了吗。我鞠了一躬:“我现在就去卸妆。”

“别,等等。”宫治闪身挡在我面前,似笑非笑:“亲亲合照,我没有么?”

“你——我——不是——粉丝——你要什么合照!”我一把推开他躲进了卫生间,听见了门外宫治的笑声。

……所以你不要逗我了啊!

音乐会在五月的黄金周,正好我接到了一个也在东京的活动邀请,交通费都给报销了。

稍微有点炫耀意味地告诉宫治的时候,我们正窝在打烊的饭团宫吃宵夜。

这几个月我和宫治越来越熟稔,三天两头一起约饭,偶尔还会去我的“魔法屋”看我变装。虽说大多时候,吃饭依然是他吃我看,但每次他都会用小茶碗分一点出来给我,还会故意先拉着我去体育馆“消耗能量”。说实话,忙起来之后我胡思乱想的时间都少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与每次伴随他出现的食物。

看宫治吃东西和跟他抢东西都很好玩,多亏了他,我面对食物时产生的恶心确实在一步步消退,偶尔,在接到我妈的电话时才会反复。

“我说了我黄金周有安排不会回去的。”刚进肚子的味增汤开始灼烧,我条件反射推远了碗,抱歉地看了一眼宫治起身往门口走。

“不是借口,是真的有事!我要去东京听音乐会!哈?!不是摇滚也不会有嗑药环节你对音乐的误解也太大了吧!”

啊啊,想吐。这个念头刚出现,一只手轻轻拍上了我的后背,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我偏头,宫治举了一根薄荷叶凑近我的鼻尖。

突然有点想笑,我冲他勾了勾唇,就着他的手把叶子含进嘴里,继续听我妈无休止的唠叨。

等我终于挂了电话,宫治还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他自己悬在半空的手,脸色不正常地泛红,好像寄生兽进了他手里一样。

“怎么了?”我把薄荷叶嚼了嚼咽下,看他反应诡异,瞪大眼睛:“你不会没洗吧?”

“……洗了。”他猛地把手收回嘴边,清了清嗓子,躲开了我的瞪视,“还想吃吗?”

“薄荷叶?当然不想,暂时也不想吃别的。”我趴回桌子上,无意识地拖长音:“我妈怎么这么烦人呐——”

宫治走过来顺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帮我转移注意力:“这次活动你想cos谁?”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坐正了问:“你觉得我能cos女生吗?”

“……哈?”他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向下扫射,又飞快移开,若无其事地跟我对话,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为什么?”

“……”这动摇的也太明显了吧!真的还有遮掩的必要吗!

我被他带的也不自在起来。宫治的眼神从来没像其他相亲对象一样动不动落在我的胸上,外加最初的几次我都是以男性角色的身份出现,导致我在他面前几乎都快忘了那两团肉对男性的吸引力了。

……等等哦,我之前经常在他面前只穿着吊带晃悠来着!完全没有想过——救救我啊!我的头顶冒出一朵蘑菇云。

“好吧,答案我知道了。”我捧住自己发烫的脸低声喃喃:“那玛奇玛的假发得开始动手做了啊……不对,如果是后妈维尔的话那个黄紫渐变假发更难做……”

“你要以假发的制作难度决定cos的角色吗?”

“……”一个从未表现出对cos的步骤感兴趣的人问这么细致的问题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啊!不过,第一次见宫治在宫侑不在的情况下自乱阵脚,我决定逗逗他:“是啊,毕竟从大家的老公变成大家的老婆的话还需要一点决心的。”

“?”

噗。这个灵魂出窍的样子,拍下来威胁要给宫侑的话是不是可以讹点钱。我心情明媚地哼起歌,取下外套打算告辞,宫治找回了他的灵魂,声音有点闷:“我送你。”

他这一送,我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他第一次送我回家时的场景,以及他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卡在我手指间的满盈的触感——那之后他再也没牵过我的手或手腕,我又不好意思要求,毕竟当时他看起来真的只是因为我刚爆发完走路摇摇欲坠才拉我一把的。

我垂头看着我们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照得变长再变短,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同样是那天晚上,宫侑说治是为了“赢”我才想方设法地把饭做出花样,为了证明没有人会不喜欢吃他做的东西。事实上,我每次多吃一两口或者被食物惊到眼睛微微睁大,确实都能看见宫治露出满足的神态。相反,宫侑要是多吃点,就会被一脸不耐烦地赶走。是因为宫侑不像我一样需要“征服”吧?原本就很喜欢治做的饭了。所以我会被特殊对待,仅仅是因为我是第一个表现出不喜欢吃饭的人吧?

“不行!!!”

我被宫治的怒吼吓得跳了起来,整个人像半夜闯入汽车车灯下的鹿,本能地想逃跑。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顿了顿,忽然一笑:“没什么,刚想通一件事。”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仔细描摹了一遍他的笑容,嗯,是在发现宫侑偷翻后厨冰箱后会露出来的势在必得的笑容。我神色严峻:“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让人去给宫侑同志收尸?”

他立马恢复空白:“跟狗侑有什么关系,你想他了?”

“啊?”这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是你想他了吧!你刚才就是写满了‘我手痒痒好想找个狗侑揍一下’的表情!”

等等,宫侑是什么,人形沙袋吗?以及我是不是不小心也叫了一声狗侑,对不起大明星——

宫治被我活灵活现的表演逗笑了:“嗯,可惜,你猜错了,我刚才在想你。”

我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果然还是别cos女生了吧。”

“……哈?”

“老公就算了,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一群人喊你老婆。”过了一会儿,他又感叹:“明明我都没喊过。”

我默默吞了吞口水,把心脏和胃咽下去。“现、现在管男性角色叫老婆的也不少……”我弱弱道,颤抖的嗓音根本不受控,但我坚持说完,“而且都是同一批,小女孩……没有男的。”

虽然玛奇玛小姐的狗可能有男的,但他们应该不会出现在照片里……吧。不对,等等,重点不是这个,是宫治他到底说了什么啊!我呻吟一声蹲下去捂着肚子,这回想吐,好像不是因为恶心也不是因为反胃,是……紧张。还有一点点兴奋。

“盈,肚子不舒服?想吐吗?是因为味增——”

“不是!”我哀嚎,“是紧张!你这个大白痴!不要随便用魔法了——”对普通人很过分的!

我能感受到宫治蹲在我旁边,我只要抬头就能像他当初在校园里捡到我的时候一样,傻傻地对视占用人行道。不,在那之前,更久远,两年前的某个少女漫专场展,他也是这样蹲下来关心因为食物车交杂在一起的气味而感到反胃的我,送了我一颗薄荷糖,还递给我一杯柠檬水,才让我没有在即将上台时出丑。

那天我cos的是谁来着?好像是御狐神双炽,背着九根大尾巴,被食物车和一群小粉丝袭击。

“……盈?”宫治在我耳边轻笑,声音低得像在挠我的痒痒肉,也像狐狸在用他毛绒绒的大尾巴轻轻搔我的下巴。“你在紧张什么?”

明知故问。我没说话,继续深呼吸。五月份的大阪有这么热的来着?我难道真的长出了九根尾巴?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宫治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他开始读我ins下面的评论,从“老公我要嫁给你”到“老公的锁骨杀我”,从“舔舔老婆的腰”到“老婆请踹我一脚”,我终于再次被他弄得从心跳加速到心肌梗塞了。

“你不要读了给我闭嘴啊!”

我扑过去抢他的手机,他似是早就料到,眼疾手快地拉着我站稳,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她们应该没有当面跟你说过这些吧?”

我来不及继续害羞,目瞪口呆:“谁会当面说这些啊?!”

“太好了,那就只有我对你说过了。”

啊,出现了,宫治的迷之胜负欲!我被他扯进怀里的时候还晕乎乎的,天旋地转更是加剧了我那脆弱的胃部的抗议。可是宫治的身上传来一股令人心安的舒缓气味,恰到好处地缓解着我的生理反应。

“以后也只有我能对你说。”

这哪是让食物变美味的魔法,这分明就是魅惑人类的魔法!我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宫治的胸口,这个触感……果真是男妈妈!

Fin

*全文(包括彩蛋)出现的所有作品一览:《咒术回战》《原神》《一拳超人》《海贼王》《鬼灭之刃》《刀剑乱舞》《妖狐x仆SS》《迪斯尼扭曲仙境》

①题目是那个《狐狸之窗》,据说可以看到逝者,也算是小盈被狐狸的魔法拯救了。(其实是为了和宫侑的黄金乡对仗x)

②看别人吃饭很香自己也会饿这条定律,对于真的不喜欢吃饭的孩子来说是不成立的,所以有了小盈。她到最后也是只有在治盯着的时候才会多吃点,离开之后就继续吃零食了——坏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

③感觉有双胞胎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很多抓马,果不其然这篇被我写的很抓马,就当是童话故事吧。

④梢家妈妈依旧在催婚催生,见到宫治后更来劲了,因为生出来的娃一定很漂亮/帅气。

⑥后来还是开始cos女生了,出甘露寺蜜璃的当晚被宫治摁在了床上(。)之后cos服就用不了了。

⑦关于里面的动漫和游戏……玩梗玩的很开心(。)动漫是真的看过,原神是真的没玩过,但我在国外意识到了它海外爆火的程度,于是揪了一个我觉得最帅的角色让小盈cos

⑧因为我秉承运动番都在同一世界观(黑篮和网王...除外),所以没有选择其他的运动番来cos哈哈哈,他们在这篇文里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点头

⑨在跟朋友讨论宫治会不会陪她出cos的时候被一句“他可以cos宫侑”点亮了灵感。

⑩不过后来小盈还是让治cos了一下伏黑甚尔(因为我想看啊,紧身衣的宫治),她自己出的伏黑惠,因为这样身高和体型才更配,然后回家就不出意料地玩了父子play,小盈表示再也不拉治cos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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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宫治】狐狸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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