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对的。
自打我来日本,能和月岛萤保持和以前一样和睦的友谊关系,大概全靠东京到宫城隔着的这段距离。
第一年念语言学校的时候是住在仙台统一安排的单人公寓里,离宫城不远的距离让月岛萤在寒冷的冬季,我下飞机时出现在接机口。
中介的人举着名牌,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描过名字被加粗又放大。用衣服帽子还有围巾将自己裹成一团的月岛萤就站在他两步开外的地方。那套衣服我再熟悉不过,跟月岛萤交换身体的时候不知道穿过多少次,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真的那么怕冷吗?
仙台机场的暖气开的很足,他扣着羽绒服的帽子,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我不知道月岛萤这副装扮会不会把自己闷到,但离接机口越近,我就越是觉得燥热难安。
行李箱的握把被我捏紧,我开始紧张,他认得出我吗?
来这里之前我去剪了头发。原本长到腰间的头发随着银色的剪刀咔嚓一声短到下巴,整个人看上去比上学时要精神不少。跟月岛萤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正在打视讯,他窝在房间里听音乐看书,而我则在这头收拾即将带去日本的行李。
虽然说过“认不出我你就完蛋了。”这种话,但机场人流量那么大,实际情况谁又说的清楚呢,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擦肩而过了。我对着镜头比划着要把头发剪到多短,月岛萤那边手下书又翻过一页,抬眼看了看我。
“再短一点吧。”
他戴着耳机,曾经被我质疑过无数次听着音乐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看书。这次也一样,我在视频这头笑着,说他根本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要再短一点吗?”发尾被指尖捏的上翘,我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身后捏着我头发的理发师再次询问,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才将原本位于肩膀的夹子夹到下巴的位置。
更何况今天出门前我还化了妆,谁知道月岛萤那个近视眼能不能认出来。
缠在脖子上的围巾似乎太紧了一些,我必须很用力的呼吸才能够喘的过气来。来接我的男人和他一前一后站着,月岛萤跟我的中介不认识,站在一起纯粹可能是因为巧合。我推着行李朝那边走,路过月岛萤身边的时候心脏砰砰跳动的厉害似乎要紧咬着牙才能防止它从喉咙跳出来。
“你还要去哪里?”
低沉的声音用奇怪的语调喊出我的名字,看上去亳无察觉的人突然转过身,将下半张脸从温暖的围巾里露出来。
“不是说认不出就要让我好看吗?”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抽出来附在我的行李箱上,冰冷的触感刺的他眉头一皱,月岛萤顺势从我手里接过箱子。手指在不经意间接触到,是和互换身体时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温暖、柔软。
悬着的心在听见他呼喊我名字的一瞬间放了下来,周遭的空气太过干燥,以至于我做出其它表情,脸颊的皮肤都被扯的发痛。
我抬头看着月岛萤,露出一个笑,说你用那么奇怪的语调喊,不是我,谁知道你在喊谁。
离得近了争吵自然也少不了。
刚刚开始的时候语言学校的事情并不多,周末和放假的时候我都有时间去仙台附近的景点逛逛或者搭电车去宫城找月岛萤玩。
用自己的身体走一次从月岛萤家到乌野的路也算是一种蛮有意思的体验。周围都是些穿着学生制服的学生,倒是显得我这个穿着常服到处闲逛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过去一年多,除开部员增长许多外,乌野的排球部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今天是规定休假的周五,只有一些想要自主练习的部员还留在体育馆。顺着记忆里那条路找过去的时候,隔着老远我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一个排球从体育馆里弹出来,不偏不倚跳在我的怀里。又长高几公分的日向翔阳追着跑出来,看见我这个陌生面孔明显一愣,有些呆呆地接过我递回去的球。
“你好?”
“你、你好。”他有些结巴,而没等到人的影山飞雄从里面探出头,问他怎么还不回去。
“呆子、你认识?”
“啊、不、这…”日向翔阳单手抱着球,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头发,他原本是想说不认识的,但是看着那双眼睛,脑子里下意识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们见过。
“别想了。她是来找我的。”月岛萤训练完,又刚刚结束一场指导赛,头发被汗水打湿,一部分黏在额头和脸颊。新换的眼镜被他捏在手里,出来的时候极其自然的站在了我和日向翔阳中间的位置。
“女朋友?”
“你那个单细胞脑子里原来还会有这种东西?”
影山飞雄被月岛萤堵的说不出话,他一哽,张口提高音量想反驳,似乎又顾虑我在场不好开口,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我将手里买来的两袋当作伴手礼的点心馒头塞进他们怀里,又凑到月岛萤身边小声咬耳朵,说他们两个看上去除了长开了些,和之前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月岛萤正在脱臂袖,听见我的声音,又微微弯下腰。他的皮肤凉凉的,不小心挨到我的手背上又马上说句抱歉离开。视线追着道完谢后回到体育馆里和后辈分点心的两个人,月岛萤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接过我递去的纸巾擦汗。
“是没什么变化。”
“小忠和仁花呢?”
“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办公室,好恐怖的学生时代。”
一年前快递的寄件者,除了这个身份外,似乎没有比这个更好解释我看起来对他们很是熟悉的原因了。
后面来的次数多了,加上了仁花和小忠的联系方式,我也会在空闲的时候约仁花一起去仙台或者是东京在杂志上小有名气的甜品店吃东西。山口偶尔会小心翼翼的在line上和我说些月岛萤心情不好的话,不过大都是在假日我没找他的时候。
我忿忿不平的舀了一大勺芭菲进嘴里,跟坐在对面的谷地仁花吐槽。“明明是他自己说要训练没时间的吧。”
离得近了,以前那些因为距离而产生的滤镜自然而然会随着时间消失掉,相处的太久,我都快忘了月岛萤本质上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面前白色的冰淇淋混合着巧克力和饼干碎被我戳的不成样子,连对面的谷地仁花都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说你们两个还没有和好吗?
“我们好像没有吵架吧?”我这样反问。
好吧,看着面前那双褐色的眼睛,我承认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应该、可能、大概、好像是还没有和好。
可是我也不记得吵架的原因了。
冬天还没过去,镰仓的海和天都是灰蒙蒙的,空气里带着凉意和湿气,泛白的浪花被风一波推着一波,将岸边灰色的沙子打湿成黑色。
月岛萤终于褪下厚重的羽绒服,换上了稍显轻便但也足够保暖的大衣。他的头发前段时间去剪过,原本长长到眼睛的额发又变成只比高一的时候长一点点的长度。
淡色的头发被风吹起,出旅馆前整理好的发型又被打乱,月岛萤索性不再去管。可能是因为有些冷吧,原本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多了些病态的苍白。我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走过去,将他没有系好快要垂到地上的大衣腰带撩起来。
“潮男,你的腰带要被浪打湿了。”
月岛萤是陪我来镰仓的。在排球部为数不多的放假时间里,格外义气的将高三最后一段休息时间留给了我。他从我手里将腰带抽回去,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生动了起来。
“明明是某人说要来看海,结果一觉睡到大中午。”
“抱歉抱歉,这天气实在是太好睡,我被被窝给绑架了。”
我笑眯眯的回应,觉得月岛萤之后可能是不太想跟我一起出门旅游了,因为我说看海,就真的只是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盯着发黑的海水看。偶尔沿着海岸线走走,还会捡一两块光滑的小石头攥在手里。月岛萤走在我身旁,也没有抱怨这过于无聊的行程。
他的高中生涯伴随着最后一场比赛和考试在冬季的尾巴结束,同级的几人一早做好了打算,准备在春假结束各奔东西前来一场毕业旅行。月岛萤坐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看着兴奋围在一起讨论选地几人,也难得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们的毕业旅行,我跟着一起去不太好吧。”
月岛萤的毕业仪式,我跟着参观的家长亲属一起站在礼堂观看,结束后在看见他礼貌拒绝了第三个前来要扣子的女生后,我将手背在后面,忍不住开口调侃说他也真是忍心。
他不自然的握住校服上的第二颗扣子,随即凉飕飕的扫我一眼,我立马讨好的笑了笑,会意的做出一个将嘴巴拉链拉好的动作。
“没关系,你跟着去也是大家一起提出来的。”谷地仁花手里握着毕业证书,朝我露出一个笑。
仙台的冬天比老家还要冷一些,二月末了还飘着小雪,吸进身体里的空气带着凉意,仿佛让肺都结了冰。
毕业旅行的地点敲定在了有些距离的京都,我好像有很长一段的时间没有出现过过这样学生时代春游前才会有的激动到睡不着的情况了。电话那头的月岛萤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骚扰对象,他声音带着些困顿,睡到一半被我的电话惊醒。
我趴在床上看着平板,打着视讯的手机就放在一边:“月岛,那边三月份也有祭典诶。”
“嗯。”他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画面还是黑的,他大概是在穿衣服找眼镜,过了一会儿手机的画面才亮起来。
金色的头发翘着,刚刚起床的月岛萤丝毫没有平时那副打理规整的模样。他眼下带着些青黑,是前段时间考试前熬夜复习留下的。
虽说平时成绩不赖,但到底是人生一次的大考,连准备出国的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都被另外三人揪着到家里进行了一次彻底大复□□归不会让面上的成绩太过难看。
月岛萤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眼看着他打算坐到书桌上,我难得有几分良心不安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好些。
我说你不用起来,我一会儿就挂了。
他开书桌上台灯的动作一顿,然后推了推眼镜说不用,反正他醒了也睡不着。这锅我想我大概只能背其中一半,因为月岛萤前段时间在书店打工,基本要晚上九点过后才能回家。
旅行毕竟是耗钱的,哪怕是月岛萤这种家境不错的,零花钱也不足以支撑一趟毕业旅行。山口和仁花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影山飞雄跟日向翔阳刚好在场。
那次是毕业后大家难得又空出时间聚在一起,她不小心说漏了嘴,又被日向翔阳推着说想去看看。影山飞雄也跟着帮腔,说想看看那个月岛是用什么态度对待客人的。
我跟在后面的脚步一顿,看向前面两人身影的目光都变得高深起来。
我想,这是在报复吧。
毕竟我跟月岛萤吵架,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曾经一度沦为受害者。
那时候我刚刚去宫城找月岛萤没几次,被八卦勾着好奇心的两个人很快就坐不住了。影山飞雄原本觉得没意思是打算练球的,也被日向以放松的名义拖着出门。
相互嘲讽吵完架还没来得及和好的我跟月岛萤并排走在大街上不说话,身后跟着几个做贼似的人早早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中午到了饭点,身边的人也没有要主动和好的意思,我和他坐在饭店里面面相觑,点好菜后不约而同的拿起手机给谷地仁花和山口发消息。
“仁花过来吃饭。”
“山口过来吃饭。”
“那天你们两个明明就看见我们了吧,还真是坏心眼。”
“我们可是饿了好久。”
日向翔阳旧事重提,惹得站在收银台后的月岛萤满脸黑线,他看着我,我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不是自己带他们来的。
他把日向翔阳挑好的语言类书籍装好递过去小声赶人,现在才下午六点,距离他兼职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要是这几个家伙一直呆在这,他不知道时间会被延长成多少倍。
“好啦好啦,我们就别打扰他了。”
“对啊,书店里的客人也多起来了。”
山口和仁花推着两人的肩膀往外走,我则笑嘻嘻的跟在最后,还不忘把刚才顺道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和茶放到他身前。
“没时间吃晚饭吧,我顺手给你买了。”
其实倒也没有可怜到那种程度。
月岛萤张了张嘴,看着塑料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平时训练完回家跟现在兼职下班是差不多的点,回家了再加餐一顿妈妈留的饭菜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他本来就吃的不多,晚饭多吃一些少吃一些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月岛,过来一下。”
店长在叫他。月岛萤应了一声,顺手将袋子拿到后面的休息室放好。看来今天的换班时间,他是不用无聊的坐着发呆了。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
月岛萤今天出神的次数格外多。明明是难得的放松旅行,他却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再不快点一会儿就要被翔阳他们甩掉咯。”我推着他往前走,手里拿着的相机聚焦在他的脸上。祭典橙红色的灯光将背景模糊,走在我们的几个身影只化作几块不同的颜色留存在照片里。
我咋了咋舌,觉得有些可惜。月岛萤手里还拿着我买来没吃两口就嫌弃太甜的苹果糖,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删掉重新拍,他正好伸手将相机从我手上接过。
镜头对准的人变成了我,我听见他说,我也帮你拍几张吧。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和月岛萤的合照少得可怜,连一个手都数不满。
他朝前方喊了一声,原本走在前面的几人齐刷刷回头,我呆住的样子就这样被月岛萤定格在镜头里。
“我说,你好歹等我反应一下。”
“那样就不是照片了吧。”
傍晚来参加京都祭典的人更多,原本还走在一起的几人被人流冲散,我只有扯着月岛萤的袖子才能在人群中艰难生存。
“给他们发消息了吗?”好不容易走到一个人流较少的地方,又发现拿回手里的苹果糖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融化的糖衣滴在手背,触感和视觉感官实在算不上好,我有些欲哭无泪的看向月岛萤询问。
“发了,他们没回。”
还好月岛萤带了纸巾。我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拿着还没吃完的苹果糖,任由月岛萤帮我擦着手背上的糖滴。
“这算什么,在撮合我们?”我被从后面涌上来的人流挤的又往前跌了一步,幸好及时刹车才避免了苹果糖撞在月岛萤身上的惨剧。
原本玩笑一样的话没有得到月岛萤的搭腔,我不免有些慌乱的抬头看他一眼。他帮我擦手的动作一顿,没有反驳。
他耳根红着,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原本抓着我的手转而让我搭在手心。
明明还是冬天吧,吸进肺里的空气还是很冷,可是为什么,感觉耳朵快要烧起来了。我的手控制不住微微蜷缩起来,指甲轻轻刮过他的掌心又被抓住手指。
“烟花秀要开始了,日向回消息让我们去那边。”月岛萤抓着我的手,紧扣着垂在身侧。
“要去吗?”
原本是要说走的,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嘴里的话突然就拐了弯。
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觉得自己脸颊通红,低下头看向不远处路灯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水流掩盖在人群的喧闹下,我的声音也几不可闻:“在这里,也可以看吧?”
#推一推,捞一捞,魔法出现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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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岛萤】今夜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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