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予醒来时是在桑氏宅院的屋子里,黑格不在这里。他几乎问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他的下落,只知道转醒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被好好安顿在房间里了。
桑飞羚跟他说黑格没事,只是突然要接受霜不言没死的事实,一时间需要缓一下。但安鹤予才不信。这话说给旁人甚至丹都可能接受,可他还不了解吗,黑格对于俞晓近乎确凿的猜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且最让他不放心在意的,是当时他赶回斗兽场见到黑格第一眼时他的眼神。
他太了解黑格了,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当天下午,皇室放出消息,幻术师即将继任帝国先知,也是帝国实际掌权的第一人。
这条消息比逐胜城这场惊天一战还快地传播开来,将整个帝国掀炸了锅。而事件的主角,幻术师,却一直未发一声,似是默认了这场委任。
明明已经近乎成为反抗阶级精神领军人一般的人物,就这么凭空突如其来地就成了皇室的人,甚至还是第一掌权人。如此荒谬的讯息,可偏偏又无人辩解,无论是潮汐方,还是黑格本人。人们开始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曾经反转带来的声名和口碑,变成了心里落差下更加变本加厉的辱骂和声讨。
区别于外界群众甚至是潮汐成员的愤怒,当时在场的潮汐成员甚至民众观众对此却是不约而同的缄默。没人知道后来的场内发生了什么,但眼里坚定的信念彰显着他们的态度,无一人怀疑黑格。
毕竟昨晚至早上带来的震撼与沉闷,是即使劫后余生的喜悦都冲不破的。一个人日常的言谈举止可以假装,但一个人在生命最紧绷甚至垂危之时的状态和意念是瞒不了的。能有一波又一波的人舍命援助,能让潮汐目前两大领袖心甘情愿献祭并接收成功,能无视自己的生命,都要将全场人的性命筹码肩负在自己身上去抗衡去争取的人,怎么会是背信弃义之人。
只是黑格消失了快一天,当事人不表态的情况下,无人敢去牵涉发声。
傍晚时下起了雨,浇散了好事的人群和纷飞四起的谣言。
安鹤予也终于找到了黑格,在逐胜城最高的建筑顶楼天台。
他问过黑格怎么总喜欢待在高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分分钟想跳一下。那时候黑格也是这样,曲起一条腿支着胳膊靠坐在墙边。听到他的话,笑着侧头看了一眼他又转回去,迎面的风将他的发丝扬得杂乱,青年眯着眼看着下方的城市,漫不经心地似思虑似胡编。
“可能..”
“最高处的风就不会再受到其他的阻碍了。”
彼时的天不似今天的暴雨倾盆,夕阳的霞光将他们俩的影子扯的老远。如今他打着伞站在楼门口,雨丝的雾气里,黑格远远的身影淡成一个朦胧的点。
雨声很大,直到安鹤予走到黑格面前,他才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不去好生休养着准备你们的最后进攻,来找我做什么。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即将是这个帝国最新一任的先知。”
没有他惯常的笑容,声线掺在雨里,也浸冷了许多。
安鹤予却恍若没听见般,只是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就要上前拉起他的衣袖查看。
黑格将手向后一撤,安鹤予的手便悬在了那里。伞向他这面倾着,将他飘荡在房檐外被溅湿的衣角笼回干燥的阴影下,安鹤予自己的大半个背部暴露在雨里,逐渐打湿成跟他的衣角一样的颜色。
他微低着头,棕红的发丝就垂落些下来,看不清神色。
“我说了,现在我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帝国的实际掌控者。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和你们合作了,所以我们也不必再装那些亲密无间的样子。反而现在的你和妄图推翻浮空城统治的潮汐才是我最大的敌人。”
一个闪身绕过安鹤予站定在他背后,“所以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带着你弟弟,消失在浮空城的战场上,我就不杀你们,这是我顾及往昔留下的最大情面。”
其实上午他根本没休息好就跑出来了,已经被打开分解开关的异能被重新以最初始的方式强行塞回封存,强烈的排异撑得他的脑袋突突地跳。一白天他几乎听不清旁人跟他说的话,只能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似急鼓般惶急的跳动声。他放出了自己所有的灵魂体去找,只要有看到相似的,就亲自赶过去。
直到下起了雨也恍若未闻,最后还是丹堵住了他的路才让他短暂的停下来。他知道他也在找,不止是丹,他的灵魂体见到了很多个身影。少年扔给他一把伞后转身就走了,黑白洋裙还是上午那件,沾着灰尘和血污。
“他就离开几个小时,别把自己整得跟孤魂野鬼一样。”
黑格背对着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进安鹤予的耳朵里,比丹那时候的声音显得更悠远而不真切。
“黑格。”
“你在这里歇好了吗,歇好了的话我们回去吧,外面的事我已经派人处理好了,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声音,这里风大..”
就像一个年久失灵的机器,听不见外界的传令和反馈,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仅存的想法。安鹤予起身,转过去,伸手,想要拉住那人。可刚迈出去还未落下的半步就被一阵刺目的光亮逼停。
银色长刀的刀尖正对着他,他甚至都能从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暗金色的眼睛,黯淡而空洞。那一刻清晰的自视让安鹤予真的觉得自己像个濒临坏死的固执机器,每个组件活动一下都生绉。
光亮后面的黑发青年神色不耐,“我说我才是这一切背后的助推者你听不懂吗!”
“我不在乎你所谓的家破人亡,隐姓埋名,亲友隔绝。那些与我何干!”
“我在乎的是我作为一个实验体要活!”
“我所做的一切复仇,不过是想让皇室看到,我才是最有能力得到那个位置的人。我能给潮汐造就前所未有的希望和信仰,背叛颠覆之时就能给他们带来同等甚至更甚的自我怀疑和绝望。能够给予皇室最大帮助的人,不是霜不言,是我!”
“够了!你非要这么贬低自己吗!” 一把挥开长刀,“昨天那么说是为了潮汐那群人最后的信念,你今天对着我也要这样吗!”
“到现在昨天那批人还不信是吧,不过是施舍给他们一条命就这样忠心了。那如果他们见到我又亲手葬送掉他们性命的时候会不会惊讶。”
停了片刻,嘲讽的冷笑重新出现在这人的脸上,他一步步慢慢重新向安鹤予逼近,“有点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再纠缠我,不然我会先从安鹄羽下手...”
从刚才起就极力克制的头疼和浑身热熏熏的昏沉晕眩感,叠在黑格不断刺激的怒气下,终于瞬间冲破了他的理智。
金色的光亮乍起,一阵身形的残影后,黑发的青年被他用小臂逼靠在墙上。
他明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他该知道自己的心思,现在这番拙劣的谎言在这说给谁听!难道他就还以为,在自己心里,还是只有家族和鹄羽是吗!
昨天乃至先前所有黑格背着他,自己以身试险,独独把他摘出去的怒气几乎一瞬间都涌上心头。
“黑格..,你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动手。”安鹤予比黑格高半头,用小臂比在他脖颈处时,便要人被迫抬头仰视着他。安鹤予真正动怒时嗓音很低,加上高烧带起的一阵一阵的无力感,他几乎是紧贴着对方,将另一侧小臂支撑在墙上,低着头靠着来掩藏住自己体力不支的虚浮。
他气他将他们的感情看的就这般脆弱不堪。但其实安鹤予知道,他气的是自己,从未走进黑格心里,都得不到共同面对的权利甚至哪怕只是知晓一个真相。
“那便来啊,”暗红色的眸子挑衅似的回瞪着,因着上挑,眼尾的那处伤疤贴着上扬的尾线更显嫣红。
“曲氏怎样,封氏又怎样,利益面前,谁不可合作呢...”
被抵在墙边,那张嘴还在肆无忌惮地说着,安鹤予有时候真觉得黑格被这么多人仇视记恨不是没有点原因的。
不知是雨声还是耳鸣声冲得他的耳朵轰轰直响,看着这人没点血色的薄唇还在一张一合地把自己同那堆渣滓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安鹤予只觉得自己的血直往脑袋上涌。
右手下翻,转为拽住他的衣领,安鹤予猛然一提,在黑格骤然放大的瞳孔里,用自己的嘴堵住了那些烦人的话。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是生气,是难过,还是委屈,疲惫,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想发怒,还是想哭,他只觉得浑身燥烫的血液盖住了他一贯的冷静理智。
黑格挣扎着要推开他,他便发泄般地箍地更紧,用撑着墙的左手按住他的后颈来强迫他固定。
这个吻野蛮,霸道,夹杂着许久以来的委屈怨气和心疼的怒气,也有压抑已久的**终于破土见了天光的自暴自弃。
原先安鹤予总想着,如果黑格知道了自己的感情,如果他没有这份心思,他们以后该怎么相处,他该怎么面对。
他有时候甚至会担心自己曾经贵族的身份,羡慕丹作为同样的s阶,拥有概念型的强异能,而自己只是偏辅助系,会不会是黑格总要自己单独涉险的原因。
他把这些爱,欲,妒和卑都如他一贯被教导的那样,不显于形,不露于色,埋在心底无人可见的地方。甚至还要更深更隐秘,连自己一并隔在外面。
如今不知是气血昏头带来的勇气,安鹤予只觉得,
去他妈的思虑和周全!
他想把他拥在怀里,他要他感受的到他的在乎,他其实快在乎疯了!
性命能如何,家族的复仇使命完没完成又能如何,若下地狱便在地狱里偿还。
怀中的人慢慢不再挣扎,安鹤予的心也渐渐回复冷却下来,冷却到降至冰点。
头顶“轰”的一声惊雷,安鹤予一惊下意识要分开。看向黑格,红色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方才在雨中的一趟,二人的脸上皆是斑驳滑落的雨痕。
他手上放松的动作还未做完,闭着眼的人却揪住他衬衫的领子,赌气般地一推,将二人一起置于雨里,一边将他再度俯身拉下。
一个更加炽烈深入的回吻,或者说,近乎是在撕咬。
这回轮到安鹤予呆住了,他本就混沌的意识至此彻底宕机。任由着黑格撬开他的唇齿,索取,交缠。
雨水滑落在他抚在黑格脸侧的手上,是滚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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