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带着艾薇走了,这很好,所谓礼物的影响比任何伤口都要磨人,布鲁斯咬唇回望被植物弄得七零八碎的街道,灾害意识点满的哥谭人跑了个精光,他拨通戈登的电话,在警察来临之前收集了一些泥土。
现场被破坏得彻底,植物们从花盆里长出来快乐地晃动,这条街并不大,从头走到尾只需要十几分钟,蝙蝠侠喘了口气,从第一间叫作莱特花店的小铺子开始检查。
背上的伤在走动时突然开始彰显存在感,灼热地跳动,许是吸入了太多幻香,他体力流失得厉害,蝙蝠侠感觉自己几乎要一头扎进这间店子里开得漂亮的向日葵里,他甩了甩头,颤着手从腰带里抠出解毒剂打了一针。
一个花瓶从杂乱的店门口摔落,布鲁斯偏过头,余光略过一小片花白的头发,有人在那里,普通人。
“心理作用也好。”他咕哝一声,把目光放在了角落那盆颜色古怪的玫瑰上。
“可怜的小东西,看来毒藤多少也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碎碎念能很好唤醒疲乏的神经,蝙蝠侠在车上的时候查看过居民资料,或许是因为店主人的儿子死于毒品,第一家店倒是出奇的干净,但布鲁斯可以预见这条街上还会有多少类似的盆栽,他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思考寻求外星人帮助和搬着一堆花到底哪个更有损蝙蝠侠的威严。
柜台处悄悄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蝙蝠侠拧转脚步,弯腰抱起了那盆花,他把动作放得很慢,像是闲聊一样说:“莱特,告诉我你从哪里进货的,我会帮你查清楚,复仇。”
单手抱着盆,灰绿色的花朵在布鲁斯的胳膊里摇曳,解毒剂可能起了点作用,拂过制服的鲜红叶片让他胃里翻滚出不妙的呕吐感,蝙蝠侠高大的阴影爬上柜台,他等待了一会儿,在桌子上落下几张美金。
“我买下这盆花。”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在静默中跟着找零用的硬币递上来,布鲁斯无言地离开了这里,前往下一间店铺。
这座城市的犯罪总比警察先一步到来,布鲁斯搜寻过半时,第一个蒙着头的“士兵”向他开枪。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蝙蝠侠太过温和,以至于让他的搭档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干涉欲,布鲁斯听到枪声的一瞬间,从天而降的红披风糊了他满脸,子弹在超人身上碰撞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是雨点砸落的声音。
好闻的气味从面前的躯体上传来,布鲁斯几乎要分不清到底是真的下雨还是子弹像雨一样落在超人身上,他的心跳速度在这一刻攀升。
面对一个强大的超能力者,那群想要尽可能回收毒品的未知者先行畏怯了,仿若金属碰撞的声音渐熄,耳边的雨声则越来越大,寒气透过制服,带来可贵的清醒。
燥烈的怒气压过了想要贴上去的**,蝙蝠侠猛地闭上眼睛,呼吸声加重,憋住了嗓子里的呵斥。
操,我的线索,亏我还用蝙蝠车堵住了最近的一条路。
侦探翻了翻白眼,尽量不为无法控制亲昵念头而迁怒超人,布鲁斯克制地,斟酌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滚。”
然后他干脆利落地晕倒了下去。
再一次被那双手接住的时候,蝙蝠侠真真切切把“操”骂出了声,大概还不必要地挤出几句巷子里才有的脏话,布鲁斯觉得克拉克的手有些凉,然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发烧了,意识模糊到无法控制脸颊追逐凉意去的动作。
等着,醒来后我就把这半边不听命令的脸给剁了。
布鲁斯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叫,克拉克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下意识因为其中滔天的火气僵了僵——他感觉之前蝙蝠侠用脚踩着他的时候都没那么生气。
万用解毒剂没起到什么作用,和毒藤女的孢子们碰撞一下就被吞噬了,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让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超人怀里烫得像颗火球,克拉克扯下披风盖在布鲁斯身上,隔绝掉了雨水。
像是蝴蝶或蜜蜂需要花朵一样,蝙蝠侠在无意识中渴切地把鼻尖埋进布料里,克拉克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声,稍稍拉下一点披风,布鲁斯藏在面具里的眼尾连着双颊一起发红,过一会儿他又伸出手指扯,把脸重新藏进了披风里。
蝙蝠头盔上两只短短的尖角露在外面,克拉克控制不住自己,像摸每只自己救下来的小猫咪一样,绝望地伸手摸了摸那两个坚硬的小东西,布鲁斯往他的怀里蜷缩,哆嗦着喊冷。
昔日把自己揍得爬不起来的人类在发抖,克拉克甚至觉得他比那些柔软的猫儿还要脆弱,他微微收紧手指,有些恍惚地加快了速度,阿尔弗雷德在门口等他们,长长的水渍随着超人的脚步往房子深处蔓延,在地板上晕开。
克拉克手足无措地看着阿尔弗雷德把布鲁斯的面罩掀开,露出中年人发红的脸,他不是没有看过蝙蝠侠受伤,之前做搭档时也总听见人类极力压抑的闷哼,但在这之后,布鲁斯不像个正常人。
他在受伤后仍然可以条理清晰地列出所有人的不足,完美处理善后,熬两三天,等到克拉克担心他时,蝙蝠侠可以把阿卡姆揍上一圈,在一群倒下的犯罪分子中间向前来帮助的超人递去“联盟出事了?”的询问。
自幼以来,克拉克就非常熟悉人类的一个特质——脆弱,超人轻轻一用力他们就会死,救援时速度甚至不能太快,蝙蝠侠对他来说太过强大了,他甚至有时候理所当然地以为布鲁斯是个超人类。
复活之后第193天,在一个普通的周二,克拉克在蝙蝠洞苍白的灯光下盯着布鲁斯红得不正常的唇,闻到细细的血腥味,这个人类像他的所有同胞那样在伤病中挣扎——他宁愿蝙蝠侠不是人类,但他同时又太过明白:布鲁斯自豪于自己的人类身份,他相信,比所有人都更加相信且热爱这个种族。
克拉克被阿尔弗雷德请去洗澡,在几分钟后他自告奋勇接过了为布鲁斯缝合的工作。
“他不会同意麻醉,感谢您的帮助,肯特先生,我得去制作新的药剂才行,老爷烧得越来越重了,他的伤口可能会感染。”
“我刚刚把那些花都搬到蝙蝠车上了,布鲁斯让我做的。”克拉克点了点头,忧心地看着蝙蝠侠的脸,他垫了块毛巾在中年人额头上,然后放上了冰袋,凉意让布鲁斯的眉毛舒展了一点。
痛苦,疲惫,脆弱……一切特质浸染在布鲁斯眼角的细纹里,超人突然意识到,比起害怕蝙蝠侠的强大,他更害怕他的痛苦。
缝合针穿过的动作变得很轻很轻,布鲁斯仍然痛得轻轻叫了一声,神志昏聩地睁开了眼睛,他嘶嘶吸气,茫然地看着上方莫名熟悉的轮廓,瞳孔因为灯光收缩,蜜褐色被照得浅而亮。
“克拉克,你怎么……阿福呢?”
“在这里,老爷。”
“我要———”
“无论是什么,请您今晚就这么躺着吧。”
管家放东西的动作故意加重,布鲁斯张了张嘴,认命般枕了回去,他再次对上克拉克盯着他的蓝眼睛,难堪地闭了闭眼,颧骨处的红色越发深沉。
“…解析还要多久,阿福。”
“两天,布鲁斯。”克拉克轻声说,安抚般拍了拍中年人的手臂,那整片皮肤瞬时战栗起来,麻麻的电流窜到后颈,布鲁斯忍了又忍,拍开了年轻人的手。
他的好管家站在不远处意味不明地重复了回答,布鲁斯一下就有些心虚——他有个计划,后来变成了孤身闯入毒藤女的巢穴,便士一的通讯被切断,他不用脑子都能知道现在阿尔弗雷德的克制是因为克拉克还在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而布鲁斯宁愿面对阿福的挖苦,也不想和超人再有什么近距离接触,天杀的“礼物”每分每秒都在催促他对一个特定的人说真话,怂恿他投怀送抱,进行一切有可能的亲密活动。
“你可以离开了,超人,周六的事没什么好安排的,按时抵达即可。”
说两句话的时间里,布鲁斯又开始头晕起来,他睁着眼睛直直地瞪向克拉克,对方脸上的表情是他很熟悉的那种若有所思,通常来说,这代表着超人又要对顾问的命令阳奉阴违了。
“你……”
韦恩意识到该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比如嘲讽一下此刻超人对蝙蝠侠过度保护的心思,克拉克还在给他擦药,动作太轻,留下细微的痒,和伤口处的钝痛缠在一起,布鲁斯咬住下唇,看着小镇人脸上的表情又软了一个度,对方连眼神都透露出小心翼翼来。
总是这样,布鲁斯想,超人总是这样,在保护欲和恐惧中来回摇摆,找不到安放自己的中间值,自复活以来对人类的保护欲越来越重,可是他同时害怕,又怕伤到人,也怕被伤害。
大概我是一直是那个浓缩起来的代表,思及此,布鲁斯故意横了一眼超人,克拉克别开目光,专注于伤口处理。
我差点杀死他,或许让他看看我受伤的样子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减轻一些克拉克的烦恼。
阴魂不散的愧疚和纵容又开始发挥作用,蝙蝠侠忽然就放松下来,不再开口说话了,阿尔弗雷德走过来往他的胳膊上扎了一针,脸色很臭,动作很轻,布鲁斯决定明天给自己坏脾气的管家泡杯茶。
在药剂作用下,困意再次卷着蝙蝠侠的思索一同沉进黑暗里。
“麻烦您了,他总是这样,明天我不可能拦得住他出去,今晚蝙蝠侠能睡个好觉多亏了您。”阿尔弗雷德擦了擦手,轻轻碰了碰布鲁斯皱起的眉。
“原谅我没办法招待您了,他需要人看着。”
“我可以来,您该去休息。”克拉克语气里夹着笑意,“我有件事没告诉布鲁斯,我之前申请过哥谭系列调查,磨了两个月,主编终于同意了。”
“好主意,克拉克老爷。”阿尔弗雷德瞬间明白过来,立即就改了称呼,他注意到克拉克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稍稍有些困惑。
哦,年轻人,老爷喜欢上一个迟钝又敏锐的年轻人,韦恩庄园很快就要迎来第二个主人了。
“我会为您准备夜宵和明天的早餐,有任何情况请呼叫我,再次感谢您的帮助,老爷睡觉可能有些不太安分,您可以采用任何措施。”
这个建议绝对称得上深谋远虑,虽然在这个夜晚,氪星人没能深刻体会到“不安分”这个词的含义,但在人生的许多年,许多个布鲁斯受伤或者未受伤的夜晚里,克拉克时常想起阿尔弗雷德此刻意味深长的表情。
疲惫和药物作用下,蝙蝠侠睡得很沉,进入半夜时,他的烧渐渐退了,超人把他额头上换了几次的冰块拿开,中年人汗湿的头发散落在枕旁,衬得那张脸有些苍白,但布鲁斯总皱在一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于是他又显得安然而恬静。
韦恩的眉形很优美,不像克拉克那样硬而浓,反倒更加纤细,眼尾下垂,轮廓明显的颧骨上点着一颗痣,克拉克仔细观察这张脸,开始发起呆来——他陡然意识到布鲁斯确实是个漂亮的人,安静躺着的时候很乖巧。
在仅有呼吸声和仪器运作声的洞穴里,敏感而多思的特征从克拉克身上浮现出来,这个年轻人自复活之后一直很忙,救人,复职,安抚家人朋友,组建联盟这些甚至不是最麻烦的那一部分,适应日益增长的能力才是,他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强大,过去的抑制让他无法彻底对自己的身体放下心来,时至今日,他仍然会有突如其来的躲避念头。
脆弱和强大,记者脑子里又冒出这一组词,于是他游移的目光再次回到蝙蝠侠身上,布鲁斯刚巧翻了个身,露出覆着伤疤的背,对超人来说,这等同于一个邀请。
什么都没想,克拉克伸手上去触碰那些凹凸不平的增生组织,氪星人可以分析这些东西的历史,于是他看得更深,甚至细到描摹某根骨头的愈合痕迹,人类的身体如同一本书,在他的目光下翻过一页又一页,布鲁斯·韦恩的某部分历史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对于朋友来说,这有些过界了,他会生气的。
超人回过神来的同时收回了目光和手,他早就记住了布鲁斯的心跳,现在又不经同意地记住了更多东西,克拉克默默搓了搓指尖,虚幻的热度逐渐蔓延至脸颊,重新为人类掖好被角后,他转头抽出几张纸开始构思有关哥谭的报告内容。
蝙蝠电脑就在他面前,克拉克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打开,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资料库,他想自己亲眼看看这座城市。
时间走至半夜四点,克拉克从越堆越多的纸张里抬起头,忽然记起堆满花盆的蝙蝠车还没搬回来,他看了一眼布鲁斯,对方打着小呼噜,又踢开了被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掺着白丝的头顶,头发胡乱支棱着,克拉克再一次把被子拉上来盖好。
不知道是不是那辆被我撞坏的车,超人在天上穿梭,有些心虚地加快速度,这场雨和那次一样大,他感觉身上不合时宜地痛了一下,当初破了个洞的胸口泛起凉意。
氪星人的身体不会留疤,但来自毁灭日的攻击给他带来了心理阴影。
这当然不是蝙蝠侠的错,我只是需要时间,因为那真的非常非常痛,年轻人小声嘀咕,抬起那辆卡在巷口的车,他很快发现车门处有修理痕迹,再次为一个不美好的相遇龇了龇牙。
蝙蝠侠真吓人,他想,但重新看到布鲁斯躺在床上,整个人把被子压在身下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克拉克发自内心地觉得会踢被子的蝙蝠侠有些可爱。
分离混在泥土里的毒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没什么能难倒氪星人,克拉克做完这件事的时候,哥谭的太阳即将升起,下了一夜雨之后,这座城市要迎来一个难得的晴天。
“呕———”
解毒剂起了作用,克拉克适时推过去一个垃圾桶,坐在床边拍着布鲁斯的背,递过去水杯和毛巾。
“你—咕呜,咳!”布鲁斯重新埋下头去,他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全是酸水,堵在喉咙里泛苦。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上班吗?”布鲁斯睁开眼睛,睡着时的乖巧就全部成为了假象,克拉克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这么好看又鲜活。
“唔,如果我说接下来两天我都会以记者身份留在哥谭,你会生气吗?”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布鲁斯毫不犹豫地断定,克拉克对我的认知正在产生变化。
我昏头昏脑地亲了他?
不,不对,他的神情很自然,大部分是期待,还有一些担忧和不安,符合我对他的了解。
“我是星球日报的最大股东。”布鲁斯选择了一句绝不会出差错的回答,他挑起唇角笑了一下,避开了克拉克搀扶的手。
“好吧,那韦恩先生,允许我对哥谭做一次小小的调查吗,或许再来一次友好的专访,拜托——”克拉克弯起眼睛恳求,他没有利用布鲁斯的愧疚心理,只是下意识采用了这个方法,他趴在床沿仰起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复活之后太忙,我很喜欢记者工作。”
只要挪一下手,布鲁斯就能碰到克拉克柔软蓬松的卷发,他眨了眨眼,从那双浅亮的蓝眼睛里看到自己收敛了所有表情的脸,布鲁斯放缓呼吸,运用起所有隐藏和克制的方法,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刺客联盟的教导。
是因为毒藤女还是我本来就想亲吻他?
一个值得探讨的疑问,布鲁斯倾向于第二个回答。
“你调查你的,我调查我的。”
“那专访?”
“周日,韦恩宅,我会安排时间。”布鲁斯听到自己没什么情绪的回答,复习了一遍出生以来学到的所有脏话,他决定把这一切怪在毒藤女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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