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于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尤其快，布鲁斯叼着根烟从凯特森大楼里慢悠悠晃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远处亮起的路灯晕出昏黄的光，他跟门口的几个男孩聊了几句没营养的低俗笑话，踢着脚走开，鞋底和地板擦出明显的声音，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小孩紧盯着他，直至这位不速之客消失在拐角。
为毒品交易守门对这些东区的孩子们来说是一项需要争抢的好工作，他们做得很认真，东区很多小帮派的中低层成员总是把这个当作第一份工作。
许多年了，就算是蝙蝠侠也没改变过这个，或许韦恩夫妇起到过作用，但一切都随着他们的死烟消云散了。布鲁斯倚靠在黏着未知污渍的墙上，深深吸了一口烟，他也就在这种时候才会抽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在鼻腔里滚了一圈，布鲁斯忍住咳嗽，把闪着火星的烟头掐灭。
指尖传来一阵灼烫的痛，犹如蝙蝠侠胸膛里旷日持久的怒火，布鲁斯使劲眨了眨眼，克制着叹了一口气，蝙蝠侠打倒了很多□□，韦恩基金救助了不知多少人，但哥谭仍有这些孩子。
至少要先把新型毒品的事解决掉，布鲁斯走进巷子里，隐形耳机播放着大楼里的交谈声，他从老莱特那里得到供货商的名字——温斯特·琼斯，绰号搬运工，因为诈骗这一罪名被蝙蝠侠丢进监狱，去年出狱。
俗话说没有起错的外号，搬运工只是把一个东西搬运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温斯特在没入狱前专情于军火，尸体这些更加血腥的东西，诈骗只是其中最轻的罪名。
“刚被蝙蝠侠清理过，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进货了，说到底为什么不转换客户群体，东区的穷鬼能有几个子儿？”温斯特说，他的声音被蝙蝠出品的监听器录入，带有些许轻微的电流声。
然后是凯特森的声音，作为这栋大楼的“守护者”，他说自己要为楼里的住户负责。
“恕我拒绝，上头说不卖给外面的，我们这里还有多余的山泥，仙土以及河沙，足够配成营养土了，你拿走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不会再参与。”
“哦哦，我忘记你们还是所谓的互助帮。”温斯特的声音突然扬起来，“玩过家家吗，难怪我老板懒得理你们，不过他觉得这样的小打小闹有些无聊。”
“谢谢提醒，我会再多付给你一份搬运费。”
谈话结束了，抛开温斯特的神秘老板，布鲁斯记住这几个园艺相关的词，打算明天去东区另一个花卉市场试试，说来也很奇怪，人类有时不管自身境地如何，养盆植物就好像能变得更好——这就是为什么东区也拥有花店的原因。
吞服？注射？
从泥土中再提纯的流程过于复杂，蝙蝠侠飞快否定掉这两个猜测，他偏向于点燃烫吸或烟吸，而且必定有纯度更高的类别，营养土吗，还是说别的名字？
那么，植物是装饰，泥土才是重点，毒品应当是棕褐色或黑色颗粒，白色太显眼，可能性较低，需点燃的话，大概率有烟雾，气味较轻，可被土腥味掩盖。
布鲁斯听着楼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作出精准猜测，定下了下一个目的地，他唯一没怎么想明白的其实是拿盆栽这一点来做遮掩，更加隐晦的办法其实有很多。
崇拜毒藤女吗？也不是没可能，蝙蝠侠嗤笑一声，等着火柴·马龙的朋友——好用的，带着监听器的打手队长从凯特森的门口离开，走出来跟他一起去喝酒。
然后，他在酒吧里看到了克拉克。
这么说不太准确，更加严谨的说法是，他在跟史蒂夫勾肩搭背说荤段子的时候，路过了那间酒吧，一眼看到了被人围起来的克拉克，布鲁斯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意外。
特里和凯拉的酒吧叫作骑士，蝙蝠侠有些走神，在脑子里翻找相关情报的同时心想超人很敏锐，这个外星人总能从糟糕的东西里剥出没那么糟糕的——就像这间让流鸢也能安心醉一次的酒吧，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被毒藤女的“礼物”所催发的渴切膨胀起来。
为什么不过去呢，那股愈来愈盛的亲吻欲轻声发问，搅得蝙蝠侠也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他恶狠狠地把脚尖的朝向纠正回来，拉着史蒂夫拐进深处更暗的角落，阻隔不了的音乐从名字叫作“1102号”的酒吧里传出来，布鲁斯抿唇一笑，掏出写着火柴·马龙的小木牌晃了晃。
“哟，你还活着，进去吧，后面那家伙也是跟着你的吗？”门口的安保人员摸向腰间，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人。
Shit，蝙蝠侠用脚想都知道后面那个人是谁，他把史蒂夫推进去，回头扬起一个甜蜜的笑，超人仿佛看到一团巨大的阴影从布鲁斯脚底延伸过来，他视死如归地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哥哥”，布鲁斯看似欢快地应了一声，堪萨斯人瞬间做好半年都别想再进入哥谭的准备。
绝对会的，我会被蝙蝠侠关在红太阳室里以训练名义揍一顿。
记者凄惨地想，布鲁斯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到氪星人不放软皮肤就会让人类骨折的地步，他的打扮明显和穿着皮夹克的火柴·马龙格格不入，查克把枪塞回去，爽朗地笑起来。
“两年不见，你的口味变了啊，啧啧，兄弟扮演游戏，真有你的。”
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出现在布鲁斯脸上，他猛地掐了一下克拉克，把他拽进了群魔乱舞的大厅里，狂躁的音乐声让还沉浸那段话里的氪星人更加难受，嗡嗡作响的脑子一片空白，小镇长大的农场男孩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脸颊涌上一片红色。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克拉克只记得刚刚蝙蝠咬牙切齿地留下一句“你等着”之后就消失不见，记者先生定了定神，毅然决然地扯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手臂，猫在了一个小角落，像颗痛苦又阴暗的蘑菇——他实在是低估了哥谭的酒吧。
骑士酒吧的姑娘们只是围坐在他身边把记者当成某种会脸红和口吃的大型自动装置，而在这里，他怕自己被拉过去脱下上衣跳钢管舞，紧接着第二天的新闻标题就是超人之堕落，布鲁斯作为正义联盟的资助人兼顾问兼公关会杀了我的。
“嘿，火柴·马龙的弟弟——”方才还站在门口的查克已经被另一个瘦高的人换下，他神秘地勾了勾手，说出了让克拉克变成红色大番茄的话。
“我有火柴·马龙在这跳钢管舞的视频。”查克嘻嘻笑起来，伸出手拍克拉克的肩膀，“瞧瞧你，大个子，只要五十刀，要不要买下这段视频来为夜晚助助兴？”
作为朋友以及同事，超人都该说不，克拉克目光闪烁，内心有一部分恶劣地动摇起来。
“用不着你，我可以亲自跳给他看。”
得救了吧，大概，蝙蝠侠会把我灭口吗？
朴素的小镇人在大城市里重塑了自己的三观，他乖巧地让布鲁斯牵住自己的手，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的水箱里养着斗鱼，在昏蓝的灯光下游动，音乐声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布鲁斯遮掉泪痣又贴了胡子，把皮肤稍微刷黑了一些，带了绿色的美瞳，白发一根都没有露出来。
跟韦恩很像的那个火柴·马龙，超人方才听到有人这么说他，语气里有那种垂涎的欲念，克拉克极轻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变换的灯光在此刻恰好转为红色，他反扣住布鲁斯的手，靠过去，嘴唇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耳廓。
“我有别的线索。”克拉克说，呼吸间的气流让布鲁斯感觉自己的耳垂一瞬间被烫熟了，中年人开始庆幸这昏暗的红光来，他没作回复，悄悄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水光一闪而过。
“咖啡，他们夸赞这名字起得好，那些人都是清醒着开始走入一场美梦，成瘾性低但危害性极高，我甚至都觉得这接近于下毒了，这跟你的案子应该有些关系，我能看到它们的结构，和蝙蝠洞分离出来的很像。”
“唔，我知道。”
火柴·马龙的音色比布鲁斯要哑一些，每个单词都好像黏在一起，含含糊糊地**，克拉克心里一跳，整张脸都红起来，他也不说话了，贴着布鲁斯腕骨的手掌热得发烫。
“等会儿进去，你就靠在我身上，装作喝醉的样子，别说话，别睁开眼睛。”
微凉的酒液浇湿了小记者的前襟，布鲁斯留了一口自己喝掉了，玻璃瓶被他随手丢在地上，先是清脆的一声“铛”，紧接着咕噜咕噜滚远，撞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克拉克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喝醉了。
后面的事情一切都按照着蝙蝠侠的预估在进行，他馋着克拉克走进酒吧深处的另一个前台，史蒂夫坐在高脚凳上，投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布鲁斯调整出一个愤懑的表情，把身旁的人抖落在一边的沙发上。
“别管他了，这小子酒量浅得要死，不过也省的我大费周章把他骗走了，我要喝的和上次一样，米莎，史蒂夫买单。”
这个前台的调酒师之前在冰山餐厅工作，在一次企鹅人和罗马人的交易中被波及，当作传达威胁的工具而被割掉了舌头，蝙蝠侠救了她，之后女孩要求义警把自己当做线人。
火柴·马龙在她这里的身份同样是义警的线人，布鲁斯在调酒的声音里翘起嘴角，弹了弹乔纳森的杯子。
“你戒酒了？”他笑起来，“咖啡因让人上瘾对吧？”
“我的妻子死了。”史蒂夫突然说，打开了布鲁斯的手，他脸上没有表情，“我的儿子也死了。”
气氛霎时间沉默下来，布鲁斯顿时回想起来克拉克的情报，他攥紧拳头，恶狠狠地问：“还是那件事吗，我记得蝙蝠侠应该清扫干净了才对。”
“不是，妮莎是车祸，醉驾的那个人被抓了，我没有索赔，他的父母还在医院，我的儿子因为被霸凌自杀了，东区的小孩在外面的学校不太受欢迎。”
“多久了？”
“就去年。”
加快的心跳声在超人耳边回响，蝙蝠侠向来是很冷静的，哪怕是开着侧翼冒烟的飞机面对类魔也无法让他感到恐惧，但是只要这座城市里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苦了，甚至不是因为那些更加血腥黑暗的犯罪，而是平常的意外，只要听到这些，就足以让他的心脏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加快跳动。
这不是他的错，克拉克半睁开眼睛，注视布鲁斯的背影，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听到这种事的一瞬间，会鼻头发酸，忍不住想要落下眼泪来——这个在地球长大的人有着惊人的共情能力，超人不会生病，不会受伤，这不意味着他坚强，反而让他的心显得过分柔软。
你会怎么做，克拉克想，面对那些爬上高楼，跳下去不会呼唤超人的人，你会怎么做？
“……我很抱歉。”布鲁斯张开嘴巴，“然后你又在这里喝酒了。”
“为他们购置墓地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然后我又回来这里喝酒了，不过现在是咖啡，这是我第三次喝，我只是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毕竟当时我在被蝙蝠侠清理掉的帮派里工作。”
社会性问题和心理性问题造成的自杀都不算数，前者是谋杀，后者是病死，史蒂夫属于前者，而蝙蝠侠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的城市又谋杀了一个人，他伸手按住了史蒂夫的杯子，用火柴·马龙那种有些轻飘飘的语气请求。
“给我来口，你不是说要请我喝点上等人才能喝的东西吗？”
“等！”
一口吞掉嘴里苦涩的褐色液体之后，布鲁斯砸巴咂巴嘴，朝史蒂夫露出一个微笑，刚才还面无表情的男人瞬间大惊失色，而克拉克垂在沙发边缘的手掐断了支撑柱。
“砰。”氪星人从四分五裂的沙发中抬起头，克拉克装作神志昏聩的醉鬼，摇摇晃晃地往布鲁斯那边靠过去，用身体压住了蝙蝠侠的半边胳膊。
毒藤女的花粉，高纯度新型毒品，酒精，承载了三方混战的蝙蝠侠顿时感觉脸颊发烫，他使劲去推克拉克的脑袋，手背鼓起青筋，而氪星人纹丝不动。
“你明明知道这个，火柴·马龙，你这个…”
“我该知道什么，史蒂夫，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这咖啡还挺好喝的，菜单上怎么没有？”
“FUCK YOU！你非要我告诉所有人你是那个蝙蝠傻逼的狗，妈的，你跟他们全是傻逼，早该跟阿卡姆那群疯子一起被炸上天，多管闲事的蠢货！”
被压得极低的声音透出恼火，史蒂夫咬着牙转头，对背过身的米莎喊了一句再来一杯。
“咖啡，茉莉花香型！”
“你想打架吗，史蒂夫？”火柴·马龙不甘示弱地吐出一连串脏话，好像完全没听见对方刚刚说了什么，克拉克已经听不懂这两个人搜刮哥谭俚语库的对话，只是默默地抱住了布鲁斯的手臂，免得他再次喝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受够了，别再来找我，也别来这里，我听到黑面具要来收购这间酒吧的消息，到时候东区遍地都是咖啡馆，整个哥谭都开始做梦。”史蒂夫吐出一口浊气，带有苏格兰血统的红发因为争执变得更加杂乱，见拿不回自己的两杯咖啡，这个男人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一样，肩膀立马挎了下来。
“去他的哥谭，所有人都会下地狱的，你和他会是第一个。”
“你没钱买第三杯了，以后也不会有第三杯了。”火柴·马龙笑着说，“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多贵都行。”
氪星人的头和手臂沉甸甸的，但蝙蝠侠还是瞅准了一个空隙，笑着又咽下一口咖啡，克拉克埋在他的脖子那里，头发毛茸茸的，戳得人心烦，年轻人用指甲掐了一下布鲁斯的手臂，像只狗一样开始磨牙，布鲁斯能听到这动静，不自在地扭了扭腰，试图从这越来越紧的牵制中喘口气。
他实在太熟知人的心理，对着史蒂夫露出一个无知的笑容，现在这样做无非是把史蒂夫身体里的良心再压榨出来一点，换成更多情报，他必须抓紧时间。
“宾斯镇汉堡店的薯条不错，我考虑过去那里当厨师或服务员，他们明天会发布招聘通知，我可以给你写介绍条。”史蒂夫小声说，把他忠诚的老板卖了，“别拦我了，我的妻子在等我，你没见过她，我不忍心让她等久。”
“你个懦夫。”布鲁斯说，把新一杯酒往史蒂夫那边前推，他仍然是笑着的，只有克拉克能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氪星人几乎要沉浸在这样澎湃的生命力之中。
“我们都知道哥谭总是善待懦夫和胆小鬼，你会活下来的。”
“看看这儿，你他妈在诅咒我，我没记错的话你离开之前说要去大都会，火柴·马龙，你他妈跟大都会人好上了？”
“也许吧。”布鲁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给身体里的三方拉锯战添了把火，在一阵发烧般的眩晕里终于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鲁莽。
“我要走了，明天一切都会得到解决。”他拍了拍克拉克的脑袋，站起来时目光开始涣散，“跟我骗来的大都会记者深入交流一下，外地佬就是好骗，他的钱包已经空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混小子。”
走出酒吧的时候，克拉克已经变成了那个搀扶的人，布鲁斯把大半体重交给超人，半闭着眼睛说不回蝙蝠洞。
“阿福会气死的，你就当捡尸，这边的旅社对不知底细的客人很宽容，根本不会说什么。”
“我会告诉潘尼沃斯先生的。”克拉克斩钉截铁地说，他能看到布鲁斯的身体状况，僵持了几秒之后还是妥协了。
在此之前，他必须回骑士酒吧一趟，刚刚匆忙出来，落下的包里还装着收到的问卷。
土豆无智力，案件，人名，地名纯属虚构。
就这样一直贴贴到结尾吧，这已经是我唯一的期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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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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