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眼前的世界跟着身体一起摇晃,布鲁斯使劲眨眼,再度用力搂紧了超人的脖子,先前发现男人已经没办法站直的时候,克拉克就把他背了起来,现在正在小声说些抱怨的话,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的肩背传递至胸膛,布鲁斯听不清,厌烦得用鼻子拱了拱眼前那一小块裸露出来的皮肤。
“闭嘴……就,闭嘴。”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蝙蝠侠也无法成为例外,他在清醒的边缘凝视年轻人翘起来的发尾,突然就眼眶开始发酸,布鲁斯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畏怯什么,稍微撑起来一点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额头,把情绪压下去。
耳边的呼吸热烫烫的,克拉克在布鲁斯拉远距离时松了一口气,察觉到背上的人开始不安分地扭动,他霎时又绷紧了背,托在人类大腿处的手蜷缩起来,小镇男孩抿着唇,脸颊到脖颈漫出一片红,在接触不良的路灯下若隐若现。
“别乱动了,布鲁斯。”他警告道,忍不住颠了颠手里的人,加快脚步让开始发出笑声的韦恩重新趴回去。
“男孩。”
真不经逗,韦恩眯着眼笑,在克拉克一路冲进旅店的时候对站在前台的老板抛了个媚眼,那个络腮胡男人露出嫌恶的表情,又在布鲁斯丢出的钱夹中立马换了一副脸色。
“开间房,干净些。”
拿着钥匙上楼的时候,克拉克听到那个老板小声骂了一句讲究的死基佬,他开始觉得放在布鲁斯屁股那里的手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把人放下来自己走,但秉承着更加莫名的心情,他放慢了脚步,花了好几分钟才走上五楼。
在克拉克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布鲁斯用脚踢了下门板,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四处的骂声顿起,超人听到有个人发出极脏的辱骂,被迫暂停了某种人类活动。
晕迷的蝙蝠侠比清醒的蝙蝠侠好像更难对付,布鲁斯一挨到床就自动把自己卷成了一个长条,只露出一张烧红的脸,睁着眼睛,看似神采奕奕实则有些迷糊。
“说吧,情报,下半夜我要走。”
清醒的蝙蝠侠从不告诉人计划,克拉克忍不住有些想笑,又为布鲁斯的决定感到恼怒,他没回话,进浴室拿了条淋湿的毛巾盖在布鲁斯脸上。
“先把美瞳取下来,你的眼睛都开始泛血丝了。”克拉克站在床边,遮住了光,他的声音很柔和,让人觉得飘渺而恍惚。
晕了头的蝙蝠侠闻言立马闭上了眼睛,布鲁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笑着拉长声音说不,用属于韦恩的脸呈现出天真无辜的神色。
“就不。”一下弹出来的音节里蕴着前所未有的亲昵和任性,克拉克有些惊讶,他不知所措地退开了两步,又犹犹豫豫地坐了下来,盯了两秒布鲁斯的嘴唇又移开了视线。
拉奥啊,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好像这时候克拉克才把他们当作一个人似的,这当然不能怪他,毕竟记者第一次见到韦恩的时候,他问出了被卢瑟引导的问题,而哥谭人理所当然地刺了回去,不友好的开端之后,布鲁斯·韦恩再没出现过,剩下的只有且仅有蝙蝠侠。
“快点,情报,骑士酒吧的那对夫妻你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我先来帮你摘掉美瞳,他们有什么问题吗?”克拉克掰正布鲁斯扭过去的脸,对方睁大眼睛,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委屈,克拉克忽视了这一点,上手稳准狠地把那层膜揭了下来。
感谢超能力,他看得很清楚,动作放得足够轻,原本的褐瞳露出来之后,克拉克猛地发觉了自己的私心——关切只占据了一点点,他只是想看布鲁斯的眼睛。
他的手指停留了太久了,布鲁斯眨了眨眼,生理眼泪把克拉克的指尖浸得湿湿的,放在平时,蝙蝠侠不会容忍超人靠他那么近,但他现在只是半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他吐露分析时的样子又过于理智,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那个男人,安东尼·沃尔夫,是黑面具的手下,档案上已死,我一直有所怀疑,原来是你救了。”
“他杀过人吗,现在他叫特里,他的妻子之前是性工作者,特里的腿受了伤,我为他出了医疗费,现在即使痊愈了也有些轻微的不自然,他们的酒吧里只有酒,我闻过了。”
“嗯哼,超级外星狗。”布鲁斯说,挥手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衣服一起扯开,他翻了个身,留给克拉克一个只着衬衫的背影。
离开的念头越来越淡,克拉克有很多理由可以不回自己的房间,他记得那些纸张上的所有内容,不一定非得去拿,而布鲁斯明显需要照顾,超人再次使用了透视,他觉得蝙蝠侠晚上可能会呕吐。
“他没有杀人的记录,但也该被送进监狱里关一年半,但是如果他被抓了…”
“黑面具,关注黑面具的那些人会很愿意让叛徒死在那里面,除非他本人倒台。”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推论,克拉克接着问,“哥谭有多少这样的人,蝙蝠侠?”
“比你我想象的多得多,而我也同样。”布鲁斯的声音仍然掺着笑意,野草的比喻再次从脑海中闪过,他对着窗户,而这个房间的窗户对着东区外浮动着的璀璨灯光,哥谭人抬手拉上了窗帘。
恰好,或许是老鼠啃断了某根电线,一片黑暗陡然而至,布鲁斯沉默下来,在某个瞬间,克拉克几乎以为这位斗士因为疲惫和发热而沉沉睡去,他往手掌吹气,去探人类滚烫的额头。
在碰到之前,布鲁斯先捉住了这只散着舒爽凉意的手,他转过来,在黑暗中寻找克拉克的眼睛,“在审判之前,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哥谭没有夺走他们的生命,蝙蝠侠没有资格,我愧于此,也乐见他们从泥潭中挣扎而出……就像你一样。”
最后那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克拉克因他的袒露战栗,急忙忙地开口:“我当然知道,没有哪个人类拥有比你更加宽容而高尚的灵魂。”他猛然反握住布鲁斯的手,声音拔高又放低,“从来都不是你的错,布鲁斯,我从未怀疑过这点。”
“我知道你在了解哥谭,小心别陷得太深了,事情结束后你就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不需要一个太明显的英雄。”
话题被转移了,但情绪没有,克拉克像个真正气盛的年轻人那样,说了一声不,他没再给布鲁斯开口的机会,拿出了平时超人顶撞蝙蝠侠的气势。
“我在哥谭只是一个记者,一个没那么容易死的记者,你知道哥谭之外的人都不知道阿卡姆那些超级反派,发往网络的讯息经过了市政府的筛选和拦截,卢瑟当年就是利用了这点,布鲁斯……我想做的是打开一个窗口,恐惧之后,是因了解而生的安全感,我想帮你。”
这种请求的语气一向无比恳切又可恨,克拉克擅长这个,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简直要烫穿蝙蝠侠,布鲁斯咬紧牙关,后悔自己在不够强硬甚至虚弱的时候和超人探讨这个问题,他感到自己正在动摇,前所未有的。
在这之后才是疲惫,他当然想过公开,传达,蝙蝠侠可以是恐惧和未知的代表,但哥谭不能是,他在收养迪克之后利用空闲制订了计划,然后便因为助手的死亡搁置了,控制住犯罪和痛苦已经耗尽了这个男人的精力,他拒绝再将一个光明之人拉入这个走向末路的泥潭,布鲁斯把手从克拉克那里抽开,表明自己的态度。
“……新型毒品不可能凭空出现,贩卖形式隐蔽,流通范围局限在东区,高纯度吸食者为自愿,制药师大概是和互助帮合作了,我们明天就能找到。”布鲁斯往下缩了缩,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声音也因此沉闷而模糊,“只有这一次,我允许你跟来,至于你的新闻,我会直接给你一份数据调查。”
放在平时,蝙蝠侠这个程度的退让已然是难得一见,但记者清楚这不过是布鲁斯拒绝的手段,把这次当作他未来不再前往哥谭的条件,克拉克起身,在黑暗中注视哥谭人颤动的睫毛,感到一阵久违的沮丧。
但在靠近蝙蝠侠这件事上,超人不知道沮丧过多少次了,所以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布鲁斯因此抿紧了唇,心里某处角落蜷缩起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安慰因自己而失落的克拉克。
亲吻,他想,或者抚摸、拥抱,病中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来,布鲁斯曲起腿,抗拒着这些充满诱惑的选项。
“好吧,谢谢,蝙蝠侠总是对的。”克拉克赌气似地嘟囔,他当然没有妥协,明面上不行,背地里超人也能找到机会,只是现在更重要的是照顾这个倔强的男人。
”布鲁斯,你在流汗。”克拉克飞快换了个话题,把人类扯进自己的领域和谈话节奏,在布鲁斯反应过来前就把湿毛巾盖在了他脸上,不容拒绝地扒开了那层被子,“你身上还有伤,我只帮你擦擦,之后就睡吧,一切我都会听你的。”他像是劝哄一样,扶着这只呆愣愣的大猫坐起来。
一只手撩开衬衫,毛巾擦过的地方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痒,布鲁斯不自在地扭了扭腰,他感觉这距离太近,克拉克的态度也过分自然了,窘迫的热度刮过全身,布鲁斯按住了年轻人的手,抓过了已经变温的毛巾,自己胡乱擦起来。
“继续说你知道的,肯特,我需要确定制药师的身份,他肯定出现过,传播那个在美梦中死去的理念,估计有较高的教育水平。”布鲁斯急需什么来打破两个人之间奇异的氛围,重新变回了那个沉稳冷静的侦探,如果不是身体实在有些无力,他会直接穿上制服去质问凯特森,或者去揍一顿黑面具。
“在骑士酒吧的时候,有两位在宾斯镇附近活动的女士,她们换了地方,说现在那边的流鸢很少了,有人在提醒她们,其中一位凯瑟琳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人,她在说谎。”克拉克从善如流,在洗过一次毛巾之后又坐回了床沿。
“东区出去又回来的人。”布鲁斯作出结论,“凯瑟琳是不是已经不再年轻,至少有40岁?”
“是的。”
“那她或许在之前照顾过那个人,那个药剂师。”
布鲁斯有些难过,克拉克从他越发简短的回复中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很快地,他又联想到韦恩企业的慈善事业。
“韦恩有可能资助过那个人,蝙蝠侠可能救过,让那孩子接受了更高的教育,那为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我们只需要找到制药师就好,黑面具也在找他。”
言下之意过分明显,克拉克抿了抿唇,他终于想好了那篇报道蝙蝠侠的核心词汇,恐惧和震慑很好,但是有失偏颇,托举和拯救则显得过分自大,他挑挑拣拣了这么久,选中了绳索这个词——蝙蝠侠站在那里,犹如一根垂至深渊的绳,向所有人提供一个机会,一个变好的机会,一个阻止事情变得更坏的机会。
而同时,这根绳索的起始点隐没在黑暗之中,握住他的人会产生怀疑,恐惧绳索中途断裂,蝙蝠侠沉默地注视那些人,永远提供选择,也期待被选择。
那么那位制药师的选择到底是义无反顾地松开了绳索,还是心有顾虑地停止攀爬,亦或是想要剪断呢?
记者的职业素养促使他探明这些事,但在此之前,他想要先注视布鲁斯的眼睛,想要成为这根绳索的一部分,因为他恐惧多年的失望和磨损让哥谭拽着这个男人一起坠落。
但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克拉克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是这根绳索的一部分了,布鲁斯抗拒过,挣扎过,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对克拉克抱有的爱并不纯粹,掺杂着愧疚和亏欠,以至于他沉默至此,好像这样就可以无视自己竟然可以把一切都分享给这个外星人,敞开所有的责任,痛苦,以及恐惧。
可是快乐在哪呢?
可是克拉克为什么要承担这些呢?
克拉克什么都不知道,只凭借本能和不真切的渴求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布鲁斯握紧的拳头上。
“所有哥谭人知道,惹到植物就是惹到毒藤女,紧接着招来蝙蝠侠,或许他真有这么蠢,但或许又是在向你求助。”他笑了一声,那么轻快,像一只小鸟,“这座城市真切地信任你,无论人们承认与否,他们都在向你提出请求,恐惧吗,是的,希望吗,你当然是。”
“…哈,肯特,你真是个文字工作者是吧?”
苦意从喉间上涌,蝙蝠侠咳了一声,抬起头借着窗外遥远的灯光描摹克拉克那张可恶的脸,望向他被美瞳遮住的眼睛,布鲁斯慌不择路,想要把韦恩那副轻蔑可笑的皮披上,然后他又听到这个年轻人说:
“你的问卷上,他们都说哥谭是一只蝙蝠,那么蝙蝠是什么呢,就是你,人们对哥谭亦如人们对待蝙蝠侠,他们爱你。”
“我们从不说起爱,哥谭就是哥谭,你这个可恨的外乡人。”布鲁斯不承认自己这句话像是拙劣的掩饰,而事实上他感觉自己正泡在一汪温水里,“你要看的还多着呢。”他说。
所以你允许了吗,布鲁斯?
这句话没有问出来,克拉克见好就收,眯着眼露出两颗尖牙,小镇人得意地笑起来,像只甩了主人一脸水的快乐大狗。
而布鲁斯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舒展的眉眼,往下滑动,整个躲进被子里,在令人安心的黑暗里,无奈而又喜爱地叹气,眼尾都快要眯出柔软的笑纹。
“睡吧,骑士,我留在这里,我会叫你的,而且我在听。”
这张床很大,韦恩的钱包为他赢来了最贵的一间房,被子有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枕头很软,有两个枕头,床的一边靠着窗,布鲁斯往里侧蹭动,这个高大的男人缩成一小团,然后伸出手拍了拍床侧。
“我知道你睡不着,躺下吧。”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了身,等待几秒后,克拉克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紧接着,浴室传来一阵水声。
感知里大概过了几分钟,布鲁斯很快开始觉得困,陷入睡眠之际,一团仍带着水汽的温暖落在了旁边,在床面上压出一个凹陷,他稍稍伸了伸腿,感受到膝盖发出不妙的声响,传来隐约的痛。
旧伤发作啊,布鲁斯在心里感慨一声,重新蜷起腿,向下伸手想要用手掌盖住那块背子弹射穿的骨头,克拉克察觉到了,在被子里动了动,从平躺转为侧身,算着距离靠近了一点。
“我来,玛莎的膝盖也会这样,我的手掌很舒服。”玛莎的名字降低了警惕心,堪萨斯人的语调在黑暗中融化,淌进韦恩困顿到模糊的大脑,于是布鲁斯也任由自己转向克拉克,嚣张地把腿伸出去,他唔了一声,头发擦过了年轻人的脖子。
这距离实在有些近了,但是他们一个已经响应了睡神的召唤,另一个则全然把自己放在照顾者的位置里,克拉克一边通过布鲁斯的鼻息判断他的体温,一边扯过那双修长矫健的腿,慢慢揉着蝙蝠侠饱经折磨的膝盖。
慢慢的,氪星人也感到困,他的手停在那里,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外边又开始下雨了,布鲁斯下意识往热源靠近,几乎把自己镶嵌近这个过于温暖的怀抱里。
中途布鲁斯醒过一次,默默地拉远了距离,缩回墙角,但在克拉克卡着时间睁开眼时,人类睡得四仰八叉,手臂都嚣张地搭在超人的脸上,小腿也勾着氪星人的腿,满脸安然地打着小小的呼噜,像极了找到心爱毯子的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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