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在被克拉克轻轻推醒的时候就暗叫不妙，经过几个小时争斗的酒精，毒品还有花粉终于得出了结果，现在占据上风的仍然是毒藤女的“馈赠”。
强烈的亲近欲让人全身发软，布鲁斯快速跳下床，尽量平稳地走进浴室，双臂撑在洗手台上看向镜子，审视这张有些苍白，长出了些许胡茬的脸，蝙蝠洞出品的化妆品仍然覆盖在那些细小的皱纹上，但疲态遮掩不住地显现出来。
观察，分析，推理，得出结果，侦探思维就是如此运作的，布鲁斯观察手臂和腿上好似压出来的红印，毫不费力地模拟出他是怎么压在钢铁之躯上，又是贴得多么紧密，这个事实让他震颤起来，男人早晨的生理现象越发明显。
哈，看看你，韦恩，跟个可悲的青少年一样。布鲁斯冷着脸把衣服脱下来打开淋浴开关，凉水霎时把一切蠢蠢欲动的燥热压了下去。
闭上眼，睡前的对话一字一字在脑海中浮现，布鲁斯喘了一口气，手上揉搓的动作越发粗暴，过了一会儿，他的颧骨上浮现出红。
水声抹去了一切痕迹，克拉克听着布鲁斯微微加快的心跳声，快速下楼走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些资料，又等了几分钟，头发微湿的火柴马龙倚在他对面的门口，对着出来的记者吐出一个烟圈。
光凭那股淡淡的药香，超人就能判断出布鲁斯指尖夹着的那一根有多昂贵，尼古丁让火柴·马龙精神了一点，他看了一眼有些发愣的记者，重新带上伪装的眼睛半眯着，布鲁斯弯了弯唇，放任自己在这个身份下对着克拉克露出掺着愉悦和挑逗的笑容。
“我带你去兜风，男孩。”这个混混粗鲁地扯过了大都会记者的手臂，高帮靴在地上敲出混乱而轻快的节奏，克拉克一路被他拉着走，又听到其他房间发出的咒骂声，左拐右拐之后，布鲁斯撬开一个杂物间，从那处狭小的窗口往外跳。
窄小的巷子黑乎乎的，只有某种金属偶然的反光，克拉克懵然飘了出去，坐在了这辆机车的后座，布鲁斯轻轻地笑起来，抛过去一个头盔，在超人没坐稳的时候就拧动把手，蓝色的焰亮起，他们冲进了哥谭东区后半夜的寂静当中。
在措不及防中，克拉克一头撞上了布鲁斯的背，金属，火药，酒精还有香烟味从这件属于火柴·马龙的皮夹克渗进鼻腔，头盔内置的通讯器嘀了一声，蝙蝠侠开始向勇敢的记者科普黑面具，哥谭□□狰狞而嶙峋的面貌探出一角，攥住了超人的注意力。
“听好了，氪星人，不要把哥谭人想的太好，比起他在向我求助，我们还需要考虑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他在向哥谭的□□发出一份邀请函，就看谁能接住这份掌握新型毒品的橄榄枝了。”蝙蝠侠语气淡然，踩着油门的脚越来越用力，呼啸的风从他的身侧刮过，克拉克心底一寒，仰头四处张望。
东区没有那么多高楼，但建筑密度仍旧高得出奇，像是一场毫无章法的积木拼搭。电线架得又低又乱，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头顶，克拉克低低地嗯了一声，“或许，但我总希望事情不要这么糟糕，如果他真的是想要投身于□□，他闹出的事作为一份投名状的确很合适。”
旅社距离目的地几乎要横贯大半个东区，越往汉堡店所在的宾斯镇走，房屋就越发破旧，年久失修的排水系统顽强地吞吐路边的污水，布鲁斯照旧把机车藏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脚踩进了水坑。
“到了，东区的东区，全哥谭房价最低的地方。”布鲁斯说，“这边的房产大部分属于一些破落贵族，但他们并不拥有实际的权利。街道组织，也就是不成型的帮派才能收到租金，然后上交，再上交，变成黑面具这种大帮派最不起眼的财富，但现在它们属于韦恩了。”
“是因为这个吗？”克拉克问，手指抹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绿色字体，从视觉上来看，它膨胀而躁动，如同几声撕心裂肺的笑，往下淌的颜料和红色共同组装成一个向上弯的巨大弧度。
“我能感受到某种还没完全消解的有毒物质，已经淡到失去影响了。”
这标志性的图案让超人飞快锁定了某个超级罪犯，他觑了一眼蝙蝠侠紧绷的半张侧脸，低声道：“是小丑毒气，他只要找到机会出来就一定会做个大乱子，但我阅读了哥谭往年的报纸，没有这次案件。”
很好猜，这里是整个哥谭最没有价值的地方，除了蝙蝠侠，就只有渴求廉价劳动力的□□、黑工厂或者缺乏实验品的无良科学家会关注这里。
“按理来说韦恩企业收购了这片房产，应该进行改造才对，但我猜他们肯定不愿意，我虽然没有看到关于小丑毒气的报道，但是那年有报纸嘲笑了韦恩某次醉后的大手大脚，上面提到了一场小型协斗，发生在施工队和不领情的贫民之间。”克拉克边跟着布鲁斯往巷子里走边说，举目望去，几乎到处都是跳动的“HAHAHA”，超人迅速对素未蒙面的小丑产生了更深的厌恶。
“他们需要更低的房价，甚至毒气后更加安静的生活，不会莫名失踪，因为没有人看得上他们沾染了烈性药剂的身体，小丑喜欢搞那些有传染性的东西。”布鲁斯熟练地翻过一座矮墙，自嘲地笑了笑，克拉克迅速捕捉到了他声音里的沮丧和愤怒。
“你总是在责怪自己做得还不够多，但是你看，现在这里的人已经变多了，至少凯瑟琳......”记者先生不说话了，同样抿紧了唇，他意识到自己没说出口的例子并不合适。
“性工作者对吧，这没什么，她们的聚集说明这里诞生了需求，有了新的，健康的劳动力群体，至少在我的观察下，组织她们的人称得上宽容，她叫露娜，是凯特森，那位互助帮负责人的妻子。”
布鲁斯停在一处墙角，突然回头对着克拉克露出一个笑，“我的人民就是如此，在解决好犯罪之后，他们当然可以不需要我，是我需要他们，我需要他们安全，以作慰藉。”
能让蝙蝠侠说出这种话一定有更深层的理由，但克拉克只来得及从脑海里揪出“保护欲和安全感”这组词，然后他就被布鲁斯推了一把，“通过蝙蝠电脑分析，露娜通常在这个点回家，现在轮到调查记者出场了，看看你，淋了雨之后又狼狈又可怜，她会喜欢你这样的大块头。”
现在所有想法都转化为“控制欲”这三个字了，超人熟悉这个，小声嘟嚷：“我就躺在旁边，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查的，我怀疑哥谭警局对这些居民的了解远不如蝙蝠侠。”
“他们当然不如我。”布鲁斯显现出得意的样子，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扬起头，细密的水珠趴在他的头发上，如同一层柔软晶亮的绒，克拉克感受到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地弯起，而眉毛却在不断往下垂。
“你这个控制狂。”克拉克听到自己这么说，带着小小的埋怨和大胆的亲昵，“我得承认有时候这确实令人安心。”
“美瞳内置的微型摄影机附带录音功能。”布鲁斯这么想也这么说了，看着克拉克恍然地懊恼起来，他憋着喉咙里的笑，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降临在他身上，“下次在瞭望塔，超人和蝙蝠侠吵架的时候——”
“嘿！”超人不怎么真心实意地叫了一声，更多的部分是在惊讶，他从这个玩笑里突然窥见了一个真实的布鲁斯，不是蝙蝠侠，不是韦恩，就只是某个柔软又有些坏心眼的人，他下意识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那真实的幻影如同夜风般迅速离去了，只剩下布鲁斯嘴角残存的笑意，克拉克一时间茫然如无边旷野的旅人，他看向布鲁斯的眼睛，就像旅人焦灼地寻找一株被吹走的茅草。
“这里是楼的背面，没有监控，大门那边强制操作会有警报，你飞上去，405室，我先去汉堡店那边。”
受到刚刚那股氛围的影响，超人在蝙蝠侠伸出手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想要一个击掌，于是他也傻傻地要把手掌竖起来，布鲁斯笑着睨了他一眼，丢过去一个小小的通讯装置。
“小镇男孩啊。”
这样一声带着些微嘲意的称呼并不让人沮丧，克拉克只觉得轻飘飘的，强行走上前拉过布鲁斯的手碰了一下，然后飞快窜进了四楼那扇半开的窗户。
耳麦里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布鲁斯抬头看，四楼走廊里的声控灯透过那个狭窄的窗框，流进仍然飘着小雨的夜幕里，他定了几秒，大步向两条街道尽头的汉堡店走去。
突地，在蝙蝠侠看到墙面上那个新鲜的弹孔时，这片灯光暗淡的街区炸起了一声“噗”，那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的动静，落入义警耳里如同雷鸣。
而在那栋楼里，露娜刚打开了门，克拉克温和的“您好”砸入了枪响之后的寂静当中，布鲁斯挪移脚步，把高大的身躯强行挤进了这家杂货铺和背后墙面形成的夹角。
发生在这种地方的枪战大多并不需要消音器，布鲁斯飞快想起昨天那场发生在凯特森大楼里的对话，先揪出了黑面具，然后他懊恼地拎出了那个没办法说话的调酒师米莎。
当时那孩子给他调了杯什么来着，布鲁斯想不太起来，只记得度数一定很高，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快醉，而米莎在他的要求下从来都只会给与他喝酒的另一方加高度数。
所以枪战的另一方就是那只高帽子胖企鹅了，他们不想让蝙蝠侠干涉这场对于制药师的争夺，而现在到来的也确实不是蝙蝠侠，是火柴·马龙，布鲁斯咬着唇，轻点三下耳朵，传递过去一个暗号。
别来。
在露娜审视而警惕的目光下，这个声称是丈夫手下朋友的记者笑容不变，胆怯而轻柔地叫她夫人，恳求般扔出了凯瑟琳的名字，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什么吸引了他，是那个从大都会毕业回来的孩子，威廉·法米斯特。
早该知道凯瑟琳靠不住的，或者说，早该知道威廉一定会引来调查，露娜以为他们会去找她的丈夫，就像那个令人生厌的温斯特一样，凯特森已经告诉她，这位先生现在是黑面具的猎犬了。
那么站在她面前的克拉克呢，看起来友善，愚蠢，狼狈的外乡人到底是巧合还是预谋不得而知，露娜把门又打开一点，防盗锁链拉扯到极致，刚从风月场离开的女士脸上还带着未卸下的妆容，耳边垂坠而下的银饰被室内的光线磨得圆润，这五十多岁的女人连警惕都显得过分从容。
哥谭无处不在的铅削弱了克拉克的听力，他感到焦躁，为蝙蝠侠面对的状况而心忧，但这场采访容不得外显的急切，他现在本就处于下位，再被动下去，对方的轻蔑会加剧不信任——他必须从露娜这里得到可靠的情报来帮助布鲁斯判断形势。
手攀住窗户的边缘，蝙蝠侠放缓呼吸，轻而慢地蹬了一脚墙壁，整个人挂在杂货铺二楼伸出的几根栏杆上，然后他继续往上，直至触到木制的屋顶。
不出意料，有一个小兵趴在这里，他们想到了一处，这个屋顶确实是用来观察全局的好地方，蝙蝠侠抬手，发射出一剂麻醉针，在完成这个过程时，克拉克争取初步信任的对话也迅速来到尾声，他着实是一个优秀的记者。
离日出还有一小时，蝙蝠侠趴在湿滑的屋顶向下看，又听到几声不易察觉的枪声，几个路灯接连被打碎，比夜色更浓重的黑笼罩了这片街区，布鲁斯清楚凯特森敢于和两个□□对峙的依仗：此处的居民，长辈经历了毒气事件变得凶狠而置身事外，迁移而来的哥谭人又必定是走投无路者，母亲为了保护孩子，丈夫为了保护妻子，对发生冲突来说，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夫人，我必须向您说明。”克拉克顿了一下，“您的丈夫处于危险当中，我知道他们今天早上将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但这个决定指向的人已经招来威胁，我相信这是被动的。”
克拉克和缓的语调打断了他的思考，布鲁斯暗赞记者把握谈话的节奏，回想起那段超人身处九尺之下的空白时光，他阅读过克拉克每篇报道，大部分是体育版面，小部分是时政，然后他探访他的母亲，甚至重走他流浪过的某些地方，用无数碎片拼起一个孤独，多思而善良的外星人。
而现在克拉克站在那里和露娜交谈，不再是蝙蝠洞的投影或是寥寥无几的记载，也不是复活之后总是看到的超人形象，布鲁斯闭了闭眼，在如此紧迫的境况下突然感到一种后知后觉的满足。
“夫人，我和我的搭档无意卷入这桩咖啡使人清醒的事件里，但很不幸的，黑面具的人已经连他一起堵在汉堡店门前了。”克拉克恳切地说，他的性子不容许太多谎言，布鲁斯知道他面对每个采访对象都如此，最好的证据就是当初的韦恩，记者不愿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对别的从业者来说或许是个缺点，但他语言的感染力轻而易举地将此扭转成优势。
现在，轮到露娜被他的语言和情绪传染了，这位女士变得有些焦躁和不安，显然她比克拉克更加清楚丈夫的处境。
“你是大都会大学毕业的，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过威廉·法米斯特的名字。”
一只靴子落地，布鲁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以至于不得不用半秒来整理心情，“化学系，生物制药双硕士，韦恩资助里出色的学生，一年半前入职了韦恩制药，半年前离职，说要转去别的洲发展，是我疏忽了。”
耳麦的声音小得只有氪星人能听见，克拉克眼睛向上抬了一下，装作回想的样子，迅速抓住机会和露娜套起近乎，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
“化学系本科，唔，后来转去生物制药的？当时那件事闹挺大的，导师和我提起过，因为他很优秀，原来的老师想要挽留他，我选专业的时候犹豫过，差一点法米斯特就成为我的学长了。”
小的误差更能让一句话变成真话，露娜的眼神稍微柔和下来，她一定是在威廉的人生中扮演了类似母亲的角色，克拉克没有放松，蝙蝠侠仍旧在小声和他介绍法米斯特的大学经历，而一位孩子的母亲是不会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快慰的。
“但是，我听说他毕业时和他的导师大吵一架，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本来的研究，我的老师提起过法米斯特先生，说他没有继续读下去是因为他想要回到哥谭继续研究。”
无论法米斯特向凯特森夫妇说了什么，又承诺了什么，因为新型毒品而死的人可不会作假，而人体实验向来是东区人最为恐惧而厌恶的事，露娜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压抑着愤怒。
“我们决定把他送走，他留下一份配方让我们应对黑面具，昨晚他已经离开了…我们把他视作自己的孩子，他也确实为帮派带来了财富，高纯度的购买者都是自己选的，你们外来人没有资格评判这件事，现在滚出哥谭还来得及。”
门关上的声音几乎要激起一整楼的声控灯，克拉克龇了龇牙，放弃询问蝙蝠侠的意见，直接往对方的方向飞去。
现在只有一个疑惑了，企鹅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道闪电从极远处迸裂，在视网膜上留下久散不去的白痕，长时间呆在黑暗环境的眼睛一瞬间泌出泪来，布鲁斯转过头，在紧随而至的雷声里说了两句话。
“我已经通知了GCPD，你做得不错，氪星人，无论在场的四方是怎么想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保住每一个人命，无论是谁。”
早已换上制服的超人在下一声雷鸣到来之前笑了一声，人类借着闪电的光看清了他好似在燃烧的蓝眼睛，布鲁斯手指蜷缩起来，忍不住倾身往前，毒藤女留下的东西正在快速代谢，但那股亲吻的**只是自顾自地越发热烈，他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遵命，蝙蝠侠。”
多么相似的雷雨夜，克拉克想，侧耳聆听布鲁斯的心跳声，氪星人的心脏也一同战栗起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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