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酸橘子酸
这是朝旭第一次踏入陆家大门。
她紧紧地跟着哥哥们，眼睛又不时地四处张望，沿途遇到的仆人们看见陆议时，便齐声问候着“议公子”。
一听便知道他的身份特殊。
“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从祖父。”陆议将几人引入一个空闲的房间里，叫来仆人倒水后，自己便消失在房间里。
朝旭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更多的确实一种仿佛“回家了”一般的亲切感。
是了，她家里也是这样的。
“孙策大军要来攻打庐江了。”星泽在朝旭四处张望时，开口道，“那孙策对待敌人十分残暴，肯定不会放过这里。”
“陆太守多半会把孩子们提前送出去吧。”岁恭接着他的话说，“只是这一走，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
“实在不行，我和议公子借点钱，送你们俩回家，我留下。”
“为什么？”朝旭一听兄长不想和他们一起离开，立刻回了头，“我们是一家人吧？”
“爹和我们也是一家人，如果我们都跟着陆家走了，爹怎么办？”岁恭却认真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我们存了很多钱吧？如果我们三个都借钱回家，谁来还钱？不会以为以现在外面的情况，寄出来的钱能顺利到达目的地吧？”
“不行，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娘走之前，也是拉着我们的手这么交代的。大不了我们一起留下，虽然会苦一点，但只要三个人在一起就可以。”
“不要任性。你觉得失去了陆家的支持，我们能坚持多久？被发现是招摇撞骗之后，还能活着离开吗？”
“没了粮食我们也还有符可以撑一段时间 ，”朝旭反驳道，“本来那个符水就是假的，喝了符水能够好转就是心理作用。只要我们换一种形式，回报里加上五铢钱，在他们发现之前凑到钱就可以了。”
朝旭也是太过着急，她没有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事情，正是自己反对的“欺骗”。
“不许任性！”星泽朝朝旭发出怒吼，“这里不是家里，我是你们兄长，我得对你们的生命负责！难道你觉得以我们的力量，被发现是招摇撞骗之后，还能活着离开吗？你知道逃难、黑户、女孩子这几个信息加起来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和岁恭来买你吗？”
“那个，我觉得你们说的都——”
“闭嘴！”
其实兄妹吵架，到最后都不是争个道理，是争个气势。朝旭不肯让步，站在她对面的哥哥也不让步，丝毫没注意到有个拿着橘子的小男孩在门边探头探脑，热闹看得入迷时，还忍不住咬了口手上的橘子，之后便酸得挤眉弄眼。
“别在人家家里吵，要吵回家吵去！（方言）”
夹在中间的岁恭决定顶着哥哥和妹妹的气势也发个火，用方言的方式。
平常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恐怖程度不亚于母亲突然喊全名。
“你们难道已经默认了陆家会带我们走吗？说到底，那不就是陆议一个人说的吗？陆家若真想帮我们，两年前就该帮了，何必等到现在？万一陆太守其实没准备认，但我们的举动算不上坏事，与其让我们自由发展惹出祸端，不如从一开始就把情况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岁恭接连的说辞，终于让兄妹俩安静下来。
“......一家人就是要在一起。” 朝旭只能小声地固执地说。
就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了趴在门口、手里捏着个橘子的小不点。
小不点穿的衣服上的刺绣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道是主人家的孩子。
“你们来找我爹吗？”那个孩子说，“我爹暂时没空见人哦。”
“你是……阿绩公子？”
朝旭想起了这个在陆议口中出现过的名字。
“嗯。啊，星泽在偷懒！”陆绩突然指着星泽大喊，“我要去告诉阿议！”
“不是，绩公子，我不是——”
星泽慌乱之余，童曦却看向了他：“你怎么还被陆家管着？”
“因为星泽是我家的家仆啊。”陆绩收起橘子，叉着腰，说，“你们是星泽的弟弟妹妹吧！我爹提起过你，用着我家的粮食布施百姓的神女。哼哼，要不是看在星泽是我家的家仆的份上，我爹才不会给你们机会呢！”
“什么意思？”
“星泽没说过嘛，”陆绩得意洋洋地清清嗓子，道，“‘我与弟弟妹妹跟随母亲来到此地，却被人偷了证明身份的信物，成为了黑户。我可以挨饿受苦，但弟弟妹妹只是孩子，我不能让他们也跟着我受苦。我听说，庐江城里，您给仆人的钱是最多的，所以我想求您把我买下来，让我成为您的仆人。’”
在陆绩的话语中，星泽变得更加局促不安。
岁恭在一旁默不作声，似乎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朝旭愣在原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为了他们做出这种事情，一瞬间，先前的怒气消失得荡然无存。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终只能无言地伸出手，拥抱了自己的兄长。
“......抱歉。”
这时，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陆绩，突然眨眨大眼睛，走上前来，将一片橘子塞到朝旭的手中：“我替我家仆人给你道歉，都是我家没管好他。”
朝旭自然不知道陆绩是从哪里学来的话，她只知道旁边的哥哥又露出了很不爽的神情。
“谢谢你。”
她接过橘子，出于礼貌，她将橘子片放到口中，刚一咀嚼，就被酸的挤眉弄眼，见状，身前的小人儿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喂，就算你——”
星泽刚想丢掉身份、狠狠教训恶作剧的陆绩时，朝旭却抬起手阻止他，并硬着头皮吞下了酸橘子。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吃到仙果。”朝旭故意说，“小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把这剩下的仙果都给我？”
朝旭可不会任由这小子恶作剧，陆绩不会真以为她这神女没点“造谣”的本事吧？
“你骗孩子呢？这是我从袁术那里拿的，真是仙果，他肯送我？”
“这就是袁术有眼不识泰山了。”朝旭故弄玄虚，微微眯起双眼，假装在回味那酸橘子，眼神里满是向往，回过神时，她编好了鬼话，“这仙果成熟的时间比寻常水果要迟，但是表面上又和寻常果子一样，袁术给你的时候，它还没成熟。这果子成熟后，可以清人耳目，使之预测未来。让我算算，你是不是刚和你父亲从袁术那里回来？我看看，说得还是袁术要派孙策来攻打庐江的事情吧。”
星泽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刚想开口，岁恭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陆绩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人的表情，只是狐疑地举起自己手里剩下的半瓣橘子，皱起眉头：“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啦。”见陆绩已经有所动摇，朝旭又往下说，“你是陆太守的小公子，平时跟着大人听那些要紧事，是不是经常觉得不明所以？只要吃了这橘子，很快就能知道大人在谈论什么，说不定还能让你父亲刮目相看呢。”
最后那句话似乎成功说服了陆绩，只见他咬了咬嘴唇，几乎没有犹豫，便将橘子塞进嘴里，刚嚼了两下，便被酸的挤出眼泪，但他倔强地没有吐，梗着脖子咽了下去：“好像、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朝旭拍拍他的肩膀：“有用就好，你年龄小，更要多吃一点。”
陆绩用力点头，嘀咕着“我再去找点”，就准备离开，没想到转身时，一脑袋撞上了返回的陆议。
“阿绩，我说刚才阿瑁问你怎么回来一天了不和他一起读书，原来躲这里来了。”
“我才刚回来就要读书。”陆绩嘟囔着，居然往朝旭身后一躲，大有要让朝旭帮他说话的打算，“姐姐，你是神女，快代表老天爷教训他。”
朝旭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亲近，她思考该怎么把这事情推出去时，却听陆议很不客气地说：“姐姐书读不下去可以嫁人，你是家主，你读不下去也不能入赘啊。”
这句话毫不意外地让她感到了冒犯。
“你在说什么呢？我在老家读的书可不比你少，我们兄妹三人只是流落至此，并非自愿放弃，你能说出这番话，看来之前提议让我给阿绩当伴读，也只是为了‘娶我’找的借口。”
“神女姐姐要给我当伴读？”陆绩一瞬间听到了这个字眼，满心期待地拉起她的衣角。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嘴笨。”察觉自己冒犯的陆议的脸涨得通红，赶紧道歉，似乎生怕她继续追着错话，又说道，“祖、祖父一回来就召集了族人，我只来得及和他提起你们说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问他能否留下你们，但我保证，我一定会说服他。若是不介意，今晚再坚持一下。明天早上我一定会派人去接你们。”
实际上，就算陆议在骗她，她也不会太过生气，她早已习惯了被陆家拒之门外的生活。
正当她想顺着先前的不满说“没来也没事，我也无法放下那些每天等着我的信徒们”的时候，她看见了他发红的耳朵和带着热忱的眼睛。
话到嘴边，便改了口：“……那你明天一定要来接我。”
“嗯，我答应你。”
可是，在明天到来之前，噩梦先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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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酸橘子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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