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气氛尤其凝重。的确,被这样强制带走踏上前途未知的道路,作为普通人而言,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笑出来吧。何况是面对战争这样的事。
这辆木质马车里在我上来之前就已经塞了不少人,横七竖八叠在一起使本就昏暗的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拥挤,空气也浑浊不堪。我被挤在最靠外的位置,那里可以稍微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也能稍稍看清一些外面的景色。
征兵的马车并不止着一驾,似乎是从各个小村落里拉来数量不等的青壮年男子,我甚至还看到有几名佝偻后背的老人。这样的征辟在我看来就好像企图从本就没多少水分的海绵里挤出更多的液体,实在是倍感不安。
我很担心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暗无天日的环境,从小生活在现代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战争,过惯了安逸生活的我恐怕会在眼下的环境里举步维艰。
一四六的身体在我眼中呈半透明的状态,可以自由穿梭于那些神色晦暗的人群之间,他是这驾马车里最扎眼的存在,当然,是仅对我而言。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忧虑,轻声对我道:“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引导你的。”
“那其他玩家呢?他们也会有神使引导吗?”
我问出了这个重要的问题,坐在我旁边的大叔用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他们是能听见我说话的,于是我尴尬了咳嗽了几声,假装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一四六回答我:“没有。神使是‘鬼’的专属。毕竟你是被十五个人盯上的猎物,如果放任你单打独斗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听他这样说我便放心了不少。我本还想询问更多,可是在这个环境下,我实在不想被当成大白天犯癔症的怪人,只好闭口缄默不语,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不过一四六倒是在继续滔滔不绝:“关于结盟这件事,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希望玩家们能更加融入沙盒世界构造的情景所设定的。毕竟如果玩家们只一门心思追踪其他玩家而忽略场景的设计,那和在现实世界里战斗也没什么两样。
“结盟者只能是游戏里的NPC,除特殊情况外,只要订立了结盟契约,玩家与NPC就是同生共死的状态,NPC死亡,玩家也会被淘汰。顺便一提,只有订立了结盟契约的NPC有淘汰玩家的能力,其他的NPC是无法淘汰玩家的哦。”
我听着一四六的解说,还是情不自禁小声吐槽道:“那结盟不就是让我从一个活靶子变成更多活靶子吗?我还不如一个人……”
“不要这样想,”一四六眨眨眼睛,“语言的解说果然还是不够直观,也许你以后就能明白,‘结盟’的好处了。”
他这样说完后便没有再讲述什么,只是漂浮在半空中安静地看向空气中的某处。
我注视着一四六的侧脸,心中的情绪百感交集。
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卷进这个所谓的“游戏”里,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前往何方,就算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也会在某个时刻陷入名为迷惘的漩涡里。
身下的马车颠簸不堪,我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倍感不适。
真是的,要是我也能像一四六那样飘起来……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这驾马车竟突然停了下来,刹车所造成的惯性让我人仰马翻,栽倒在身边大叔的肩上。车内的其他人也东倒西歪发出一阵哀嚎,其中夹杂着几句潦草的脏话。
有人问:“已经到了吗?”
另一个声音疑惑道:“这么快就到了?”
人们面面相觑,而坐在最外侧的我更加奇怪。
就在这时,一四六突然飘到我的面前,语气严肃急迫:“有玩家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快?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好,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何况我根本不知道眼下遇见的玩家究竟有什么能力。
我求助地望向一四六,后者的眼神里透露着紧张,他说:“总之,马车里空间太狭窄了。或许出去看看情况会好些。”
我听话地点点头,根本顾不上分析他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便直接照做。我不顾身后那些壮丁们惊讶的目光直接掀开车帘翻了出去。
奇怪,明明之前马车后还有士兵看守,可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任凭我钻了出来也无人制止。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我听见这辆车队的前面传出了喧闹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
是那个领头的军官,这如洪钟般的音量与骇人的气魄我不会认错。
我循着声音前进,一路借着马车为自己隐蔽身形。眼看前方被士兵们挡住,我拼命踮脚左顾右探,终于看见了前方的场面。
被一伙举着兵器的士兵团团围住的,竟是个肌肉遒劲,人高马大的壮汉。令我最惊讶的是,他的身上赫然穿着黑色背心与迷彩裤的搭配。他显然是个现代人——是游戏玩家!
我捂住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被对方捕捉,然而那个壮汉竟将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直接扫了过来,穿过厚厚的人墙,直勾勾地对上了我。
他发现我了!为什么?我明明站在这么不起眼的位置……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士兵们依旧戒备着他,可那壮汉似乎全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径直朝我所站的方向走来。
糟了!
我祈祷着这些士兵能阻拦对方,可事违人愿,那壮汉绝对是个练家子,竟能和这些举着冷兵器的古代士兵过招。最令我惊讶的是,他似乎完全不惧怕他们手中的刀枪剑戟。
对了,一四六说过,普通NPC是无法淘汰玩家的!
难怪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来是吃准了自己不会被淘汰,索性冒险直接抓住我速战速决——毕竟只要抓到了鬼,游戏就结束了。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是鬼的?难道这就是他的能力?也太犯规了吧!
已经无暇去想这么多了,我现在必须得逃走。趁着那些士兵还在和壮汉纠缠,我转身就向反方向跑去。
可就在此时,一驾马车上的人忽然高呼:“军爷!军爷!有人跑了!”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鼠灰色布衣的人正直直指着我通风报信。那人甚至和我同乘一驾马车,真是的,真是到哪里都有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
我暗骂一声,又注意到已经有士兵骑着马要来捉我。
到这个世界还没多久,我就已经树敌无数了?
我不顾不管地向前跑着,就算我清楚自己两条腿根本跑不过那些高头大马,但总归想殊死一搏。
可是,我很快又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逃?
如果就这样被淘汰的话,也无所谓吧?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参与这个游戏……
“会死哦。”
就在我放弃思考的一瞬间,一四六的声音从我而耳畔响起。
“在游戏里淘汰的话,现实世界中也会死的哦。”
不知为何,他的话语仿佛带有蛊惑的魔力,我的心瞬间被一种名为“求生欲”的东西填满。
我开始思考眼下的对策。
如果就在这里,和某一名拿着兵器的士兵结盟,再让他干掉前来追击我的玩家,不就能解除眼下的危机了吗?
我停下脚步,向空气呼唤:“一四六!结盟需要怎么做?”
一四六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很简单。只要握住对方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说出‘请与我结为盟友’就算达成契约。不过,你确定要在这里?”
“没有选择了啊!”我语速飞快,“大不了之后再结盟新的人……”
“你似乎搞错了什么。”
一四六的语气忽然又变成了公式化的态度:“你只能和一名NPC结盟。永久,且无法解除。”
我愣在了原地,看向一四六的表情大概是不好看的。我真是被眼下的情况冲昏了头脑,居然连这种事都没搞清楚就要做决定。
我正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却看见一个血人伫立在我的眼前。
高大,血腥,难闻的气味直冲我的天灵盖。穿着迷彩服的男人周身都是伤口,甚至还在汩汩淌着血,可他却好像全然不觉得痛一般,还在对我狞笑。
他竟然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就为了抓住我。
这是个可怕的亡命之徒。
我完蛋了。
鬼要被抓住了。
我的心里只有这两个想法,而在这两个思绪出现的瞬间,眼前的男人笑得更加放肆:
“你果然……是鬼啊。”
咦?果然?
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呆呆地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朝我伸出了那只沾满鲜血的大手。
啊,结束了。
我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我的头顶忽然感受到一阵寒风擦过,紧接着我听见男人闷哼了一声。
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我试探着睁眼,却见男人的胸口处竟插着一支羽箭。
那个男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可他紧接着又笑了出来:“没用的……你们杀不死……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看着他脸上的肌肉逐渐从松弛变得紧绷,他的表情扭曲成了痛苦的形状,我木讷地看着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耳畔竟响起了一四六的声音。
“13号玩家,神父:高志远,确认淘汰。”
紧接着,那原本还足以成为我梦魇的男人开始一点点消散,就好似一堆被删除的数据,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却不断有士兵朝我身后跑去。
“文将军!是文将军来了!”
文将军?
我怔怔地转过身,却见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将士正从一匹黑马上下来,他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张古铜肤色又充满朝气的面孔。我注意到有一道伤疤从他的左额头一直贯穿到他的右下颌处。
是他救了我?
我正这样想着,一四六的声音却提醒了我:“普通NPC是无法淘汰玩家的,这个文将军已经和别的玩家结盟了。”
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没想到又要打起精神应对。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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