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大概是神经在渐渐苏醒，我感觉自己的五感在渐渐变得清晰。
有光亮透过我的眼皮照射进来，这迫使我微微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我的耳朵也开始了它们的工作。
“她也是玩家吧？为什么不现在就……”
“我下不去手……”
“交给我不就好了吗？”
“可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
男声和女声的对话间让我似乎搞清楚了状况。我现在，正被一对已经结盟的玩家包围着，而他们就像在当着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猪讨论如何烹饪一般讨论着我的死活。
最终是男声下了结论：“果然还是在这里干掉她比较好。”
“等等！”
我立刻坐起身，仿佛诈尸了一般。瞪大的眼睛里终于看清了此刻的场景——我大概正在一辆行进中的马车里，直到此时我才感知到来自身下的颠簸。而就在我的左右两边，分别跪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那个“文将军”，他脸上那道贯穿的伤疤我忘不掉。
而女的，我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她穿着高中生的简朴运动校服，发型是两根麻花辫，脸蛋圆圆的看不出什么攻击性，结合她刚才的话语，我知道该向谁求情了。
“大家都是游戏玩家，不用这么大戾气嘛……”我苦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而且，刚才是你们救了我对吧？”
文将军不置可否，他看向了对面的少女，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而那个女孩格外实诚，她看着我，竟然直接问道：“请问……你是‘鬼’吗？”
“我不是。”我回答得很快，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在我担心女孩需要我自证清白的时候，却见她长出了一口气，对文将军道：“她说她不是。”
“这样啊，那看样子暂时不是敌人。”
我没想到这两个人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移出了嫌疑人范围，这种丝毫不怀疑我的态度反而让我心生愧疚了起来。
大概是为了良心好受点，我开始主动找话题：“你们……是结盟了吗？”
女孩朝我点点头：“嗯。我叫楼凛，身份牌是‘传教士’。”
她话音刚落，我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少年嗓音：“每个玩家都有不同的身份牌，每张身份牌会有不同的技能。比如刚才被淘汰掉的‘神父’高志远，他的能力是读心。”
读心……难怪他能找到我，人群里玩家的心理活动和NPC的可是相差太远了，他能抓到我也不奇怪。
咦？可是他起初也并不知道我是鬼呀？
似乎是猜到了我的疑问，一四六继续为我解说道：“这场游戏里只会有一个赢家，除了抓到鬼，淘汰掉其他竞争者也是一种策略。”
这种简单粗暴的想法倒是和符合高志远那种横冲直撞的蛮劲的。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楼凛并不知道一四六的存在，她还在继续介绍道：“这是我的结盟者，文丑哥。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征服天下，他很爽快地就和我结盟啦！”
……欸？文、文丑？！
我满脸惊讶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年轻将军。虽然我并不了解历史，但是文丑我还是有印象的。
文丑大概没有理解我为什么如此震惊，他或许认为我只是久仰大名罢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他将双臂环抱胸前，看我的表情多了一些笑意。
我自报家门道：“我叫花霖九。”
“身份牌呢？”
“呃，是……”我稍稍卡了一下壳，大脑飞速运转编造着谎言，“是，‘侦探’。”
“侦探……”楼凛重复了一下这个词，似乎陷入了思考中，她大概是在猜测我的能力是什么吧。
为了避免他们更进一步的提问，我立刻道：“我的能力有限制，不可以告诉别人，所以……抱歉。但公平起见，你们也可以对我保密能力的事。”
我把话说得诚恳，更何况这两人着实一根筋，竟然当真没有再追问。
我决定换一个话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文丑回答了我：“去邺城。”
“邺城？”我对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印象。
“是文丑哥的大本营，”楼凛笑着向我解说道，“在那里有很多文丑哥的朋友和同僚，我们会很安全的。”
安、安全吗？
如果邺城里还有别的游戏玩家，而他们能看穿我的谎言，我岂不是被虎狼环伺的状态吗？
但……我又想起了高志远，那个几近癫狂的家伙。如果是面对这种人，我还不如先抱紧楼凛和文丑这根大腿，至少走一步是一步。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楼凛忽然靠近了我，她压低了声音：“霖九姐，你紧张吗？”
“紧张？”我想了想，“玩这么危险的游戏我确实有点小紧张……”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这个。”楼凛连连摆手，“我是说，马上就要见到邺侯了，你紧张吗？”
呃，邺侯？
我似乎不太会对完全不知道的东西出现紧张感。
看我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楼凛似乎很惊讶：“霖九姐，你完全没对这个世界做功课啊！”
我才刚来不久就被关进黑黢黢的小马车里，唯一能了解这个世界的渠道是一四六，可他还没来得及跟我解释清楚，就来了个疯子来追我……一路细数下来我的心情还真是难以言表。
楼凛不厌其烦地说道：“邺侯的名字是袁绍袁本初，文丑哥就是他手下的将领啊。”
她提到这个名字后我才终于有了点印象。我大概知道这个人，是在《三国演义》里，不过他既然不属于魏蜀吴任何一方势力，就说明他不是什么主人公级别的人物了。
看来寻找结盟对象这件事，要达成还得花些时间呢。
就在我思索间，楼凛还在如数家珍地向我科普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我粗略听了一耳朵，只听到什么十常侍之乱、黄巾军起义、董卓入京什么的，这些故事我又印象，但具体如何还真不晓得。
我问楼凛：“你很喜欢历史吗？”
楼凛害羞一笑：“我是学校历史社的。”
“你还在读书啊？”
“读高二呢。”
“啊，现在高中生压力很大吧？”
“一点点吧，不过上了高三就更累了。啊……”
楼凛顿了一下。来到这个世界进行角逐生死的游戏，未来还有可能读书吗？
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并非自己所愿。似乎如此。
原本世界里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最早的记忆切片便是睁眼间看到的一片广阔天地。
“如果能在这个游戏里胜出就好了。”楼凛笑着靠在了花霖九的肩膀上，“胜出者可以许一个愿望呢。”
听到她的话，我终于知道了一四六口中的“奖励”是为何物。
诚然，许愿这个诱惑实在是巨大，无论是“成为亿万富翁”也好，还是“让我征服世界”也罢，在原先的世界里就有不少人为这些心愿奔波劳碌。如今却告诉自己，只需要进行一场游戏便唾手可得，甚至还是三个愿望。
改变世界的力量……
就在我思忖间，一直沉默不语的文丑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我们到了。”
邺城，冀州的中心城市，这是楼凛为我介绍的。这座城市有着与战乱全然不同的繁荣，我看着宽阔的大道两边伫立的百姓们，几乎都是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车队，仿佛自己也是出征归来的英雄。
“明明被征兵的时候那么狼狈。”一四六戏谑的声音让我回过神。
为了不被楼凛和文丑发觉一四六的存在，我已经不再同他交流，但还是忍不住朝他丢过去一记眼刀。
不知道是因为这是游戏世界的缘故，还是有文丑带领的因由，我和楼凛一路上并没有被阻拦，也没人对我们投去奇怪的目光。
最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邺侯府。
“我进去请示君侯，楼凛你们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儿。”
文丑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我和楼凛四处打量着这座院子。
“真气派啊。”我不由得呢喃，楼凛表示深有同感。
就在我们寒暄间，开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扭头望去，看见是文丑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男子身着鹅黄色长衫，看着很年轻，眉目清俊，行走时的仪态全然不似文丑那般粗放，一股矜雅的气质流淌在他的周身。
“君侯，就是她们。”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文丑和对方说话时的声音都柔和的许多。
在这个人的面前，不由自主地就会开始在意自己的礼仪呢。
那名男子顺着文丑的指引望过来，正与我对上视线。他微微一笑，眼睛仿佛含着一泓秋水。
“二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孤便是冀州牧袁绍，小字本初。”
欸？他就是袁绍吗？
我有些吃惊，眼前这人和自己印象中那些三国连环画里粗犷的汉子全然不同。我下意识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一四六，他正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我。
率先回过神的人是楼凛：“我！我叫楼凛！是文丑哥从山贼手里救了我！”
我也反应过来，匆忙道：“我是花霖九。呃……”
我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要说出自己是在征兵的途中偶遇了楼凛他们吗？我不想做太多繁杂的说明。
然而意料之外的，袁绍并没有深入追究我们的来历，只是说了些一路辛苦之类的体面话，全程都是笑吟吟的态度让我稍微放松了些。
“二位是贵客，不如暂住在府中，好生整顿后再做打算？”
袁绍的这个提议楼凛欣然答应。我看得出来这个高中生对现在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兴奋感，索性也不抗拒，便同意住下了。
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让我感觉顺利过头了。一四六让我先安心休整，毕竟才刚体验过人生的第一次被追杀，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我不由得啧了一声。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我终于可以开口同一四六交谈，我压低声音道：“现在能走一步是一步，就是结盟者的事还有些头疼。”
但一四六的态度却很乐观，他漂浮在半空，笑道：“眼下不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吗？”
“谁？”
“笨蛋，当然是袁绍啦。”
被自己的神使说笨，这让我有些不爽。但我此刻无心去争辩这个。
“袁绍？不行。”
“为什么？”
“三国里魏蜀吴都没他的位置。既然要抱大腿肯定要抱最强的啊。”
“你的想法还真是天真。”
“人都是慕强的吧。”
“但是你可别忘了，”一四六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公式化起来，“这场游戏包括你一共有十六名参与者，你会这么想，不代表别人就想不到。为了争夺一个强大的结盟者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事，往届的游戏里也出现过不少。”
“往届？这个游戏已经举行过很多次了吗？”
一四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道：“而且你也别把结盟想得太简单，要说服npc和自己结盟一致对外并不简单。楼凛和文丑是因为意气相投，如果是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我回想起马车上他们两个人仿佛说相声似的对话，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俩站一块儿，真的很像一只哈士奇带着一只萨摩耶幼崽。
“但是话说回来，”我不由得抱怨，“那你怎么知道袁绍就会同意和我结盟了？”
“我只是让你争取一下。”
“怎么争取？”
一四六淡淡甩了一句：“你自己思考一下吧。”
这个神使真是让人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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