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年岁已高的门轴转了一转儿,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在静谧的夜里听得人牙酸,散兵下意识抬眸往床上望去,却只看到雪白的床幔无风微摇,隐约浮现少女的身形。
没什么夜闯深闺的自觉性,散兵三步两步上前,“唰啦”一声掀开幔帐,发现床上的人丝毫不受影响,合眼睡得正香。
倒是跟猪崽子一个德行。
他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旋即又落下来。
如此没有戒心,若今夜闯入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怕是她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因为过度杀伐而产生的无名之火涌上胸腔,散兵伸出手去,想要推醒荧,却借着流进帐中的银色淡辉看清自己手上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
他皱起眉角。
啧,好脏。
抬眼看到熟睡的金发少女睡颜恬静,如扇般浓密的长睫安稳地覆着蜜色的瞳,好像在守护一个甜美的梦。
他又想起方才自己屋中更深夜重,唯有一豆灯火祥和。
散兵说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
荧的睡眠质量一向出奇得好,一觉从天黑到天亮基本不做梦,本来以为今天经历这么多事,身心劳累,会睡得很沉,但是这天晚上她居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不到自己,只能看到其他人,而且视线很低,像是附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荧看到一树绯樱。
花开如烟霞,繁密的梢头上系了红丝绳与铜铃,随风轻轻摇曳着,天光倾泻其上,仿佛神话故事中九重天上长生不灭的明珠。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视野随之扭动,飘落的花瓣和紫色的长发如羽毛似的滑过眼前——是一个身姿颀长的女人。她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薙刀,一步一步走到绯樱树下,回身,堇色的眼眸古井无波。
招招手,威严美丽的女人露出一个僵硬但又柔和的笑:“过来,我将我的刀法全部传授于你。”
梦里的她好像点了点头,于是女人收敛柔软的笑意,合上那双让她觉得有些熟悉的美丽眼眸,再睁眼时薙刀随着长睫一同挥动,落雨般的花瓣被虚无的气托在半空中。
纷乱间隙里,荧看清她右眼下的泪痣。
哀婉,凄丽,依依不舍。
似是一声叹息,她喃喃道:“国崩。”
“无论今后你会走到哪里,你一定要记得……”
女人的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远,直至听不清晰。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暗淡下去,像默片无声的落幕。
记得?记得什么?
荧心头一跳,系统的电子音准时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主线任务“成功存活”完成度 10,目前进度(10/100)”
荧:?
她不就是睡了一觉吗?难道说睡觉也算完成任务?哦对,她今晚睡得很早,应该是早睡的功劳,毕竟早睡才不会猝死,对她这种常年熬夜选手来说也算是一种为了生存而做的努力。
“恭喜宿主达成开启支线任务‘恒常一梦’的条件,请问您是否接受该任务?”
荧:?
她傻了:“不是说我只需要完成活下来的任务就好了吗?这个支线任务是什么鬼啊?”
系统解释道:“准确来说,支线任务就是挖掘原著中没有描写的故事,完善世界观,使您对《凯风引》有更深度的了解,对您完成主线任务也大有益处。”
荧撇撇嘴:“别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支线任务做了有奖励吗?”
系统:“当然是有的^_^”
荧不吃它这一套:“那奖励是什么?”
蓝荧幕上很快浮现一段文字:“支线任务的奖励会随着任务的完善程度不断升高而即时发放给宿主,包括但不限于解咒符纸、剧情回溯、梦境碎片、各类加强版药剂(催O情、吐真、迷药、泻药、功力暂失)等等,这些在您完成主线任务时也会有用。”
看上去似乎还挺有用的。荧有一点心动:“那如果我任务失败呢?”
系统:“支线任务失败并没有任何惩罚,只会让您对《凯风引》的了解不那么深入,您大可以像个渣女一样不负责任。”
荧:“什么叫不负责任?你这个系统怎么说话的?”
系统:“可是不负责任就是很爽。”
荧:“…………话糙理不糙。”
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很了解《凯风引》,既然没有惩罚……她一锤定音:“接了!”
系统那一成不变的电子音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快活:“恭喜宿主开启支线任务‘恒常一梦’!目前进度(5/100),任务关键角色「??」好感度查询功能开启,目前好感(3/100)”
荧:???
她彻底傻了:“等等等等,怎么还有任务关键角色啊?这个‘??’是谁啊?不会是刚才梦里那个女人吧?百分之三这个好感度真的不是路人甲吗!?”
系统:“任务关键角色是要由宿主自己去发现的,恕系统不能透露。至于好感度,百分之三的好感度已经很高了,您的任务关键角色对其他人的好感度一般为负数。”
荧:?!救……这是什么难搞的家伙……
还没等她在心里哀嚎完,系统麻利地将她踢出了梦境。稀薄的白光洒在她的眼皮上,荧揉了揉眼,才发现天已经微微亮了,本该用来遮光的床帐挂在挂钩上。
奇怪,她昨晚没有放床帐吗?记不清了。
不想起床,她在床上懒洋洋地翻来覆去,一摞皱巴巴的纸不知从哪里洒出来,被压得咔嚓作响,荧连忙坐起身,一张一张捡起来捋平了,就着熹微的晨光定睛一瞧——
银票。
还是面额不一的银票,一百两的一千两的一万两的,应有尽有,荧抖着手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十万两。
十万两!
人生头一遭拿到如此巨款,还是什么都没干一觉睡起来就忽然拥有了这么多钱,荧面无表情地放下银票,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当机立断又躺回被窝。
难道是她还没睡醒?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但此时隔壁忽然传来嘈杂的巨响,还隐约传来男人大嗓门的呼喊,荧不免有些担心散兵,立刻从包里拿了件披风披上,顾不得洗漱就跑出门去。
走廊上里里外外挤了三层看热闹的人,几乎无处下脚,她一路道着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挤到最内圈,只见一群官差打扮的男人将散兵的房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佩刀严阵以待,领头的那个正砸门砸得震天响。
“快开门!”男人吼道,“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破门了!你也别想翻窗,这客栈四周我们都布好了天罗地网,你是跑不掉的!”
荧悄声问身边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小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算问对人了,这里的人都各执一词,我打听了一圈,才拼凑出事情的真相。”这书生倒是健谈,张嘴便是滔滔不绝,“据说啊,这屋里住的是个出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被临江笑的淮姬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亲芳泽。可惜此人财力不足,败于一位不曾露面的公子,他便心生怨怼,放火烧了临江笑。衙门赶到的时候,楼都烧成灰了,里面的侍从都……唉,就连淮姬姑娘也没逃出来,红颜枯骨啊。”
感慨完,又不禁怒骂:“这公子哥儿真不是个东西,财不如人也不能害人吧!真真是个心胸狭隘、好色狂悖的小人!”
荧:“……”
荧无语凝噎,荧目瞪口呆。她明明记得昨天她推荐他直接把槐妖杀了,某人还义正言辞地拒绝,言之凿凿说不想当通缉犯,怎么今儿个一早摇身一变,不仅光荣地肖像上榜,还成了心胸狭隘、好色狂悖的小人。
不过她倒是不担心散兵的人身安全,毕竟这人会法术,想逃还不是轻而易举,她担心的是自己,散兵这小子,逃命的时候会带上她吗?她目前可不能失去这条大腿呢。
书生骂完,没等来附和,这才把目光从热闹移到她身上,瞧她神色凝重,恍然安慰道:“哎呀,怪我,姑娘听闻这种事,应该是怕了吧,我看姑娘似乎刚醒,不如回房梳洗一番,安安神。”
荧点头,报以一笑:“多谢小哥关心,我这就回去。”她正想回房,看看能不能联系一下散兵呢。
刚要转身再从人堆里挤出去,却忽然听得唰啦一声,门轴开合的动静干脆利落,砸门的声响戛然而止,紧接着,人群的惊呼和□□倒地的嘭声如爆竹般炸开。
荧回身,在鸡飞狗跳的背景里看见少年低眉垂首,绕过地上一滩肉泥,踏光而出,抬眸时如利刃出鞘。
领队摔倒在地上,手下自然怯场,略微后退一步才想起手中有刀,匆匆亮出刀锋。
散兵环视一圈四周,神情从容,好像这些衙役不是来捉他的一样。他穿了一身柔和沉静的秋香色,领口和袖口掐一道绣着云纹的黑边,中和了过多软意,发高高地束起来,整个人俊俏又风流。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压迫感消散得无影无踪,好一个面如冠玉温雅有礼的小公子。
小公子一弯腰,将趴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笑意盈盈:“不知诸位大人一大清早聚在我门前,所谓何事呢?若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我定倾力相助。”
人群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说这小公子看起来也不是那等凶神恶煞之辈,荧简直无力吐槽,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领队甩开散兵的手,质问道:“大胆贼人,昨夜可是你在临江笑放了火?”
散兵变脸似的收起笑容,眼里浮现出教科书式的惊讶和不解:“昨夜临江笑起了火?可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大人为何会觉得是我放火呢?”
啧啧啧,荧在心里咋舌,散兵这颜值这演技,简直吊打现代那一群丑男明星爱豆,要是能带回去做个艺人,岂不是好大一棵摇钱树。
“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有人证。你莫要垂死挣扎了。”领队挥挥手,身后的衙役们便要上前。
大庭广众之下,散兵要怎么脱身啊?总不能把在场所有人都打晕吧?所以他干嘛要出门,在屋里开个昨天那样的传送门不就行了吗?荧的心跳到嗓子眼里,一张嘴就差点要蹦出来,但见散兵还是一脸气定神闲,她又不免有些期待,难道他还有后手?
结果这人在泱泱人群里准确无误地锁定她,眨眨眼朝她笑得明媚:“哎呀呀,真倒霉,怎么还被人看到了呢,看来这次没办法了,算了算了,我跟你们回去。”
荧:“……”
人高马大的官差们一哄而上,将散兵押走,人群里外里围得密不透风,荧拼命踮脚,却也只能看见少年头顶的雪色发带,随着他的行走一翘一翘,像只灵巧活泼的小雀鸟似的,侧面反映出其主人脚步之轻快,心情之愉悦。
不是,大哥你就这么水灵灵地承认了?这么喜欢监狱游是吧?癫公!癫公!!!
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里,荧觉得只有黄豆龇牙捂脸笑才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要不是系统没有表情包功能,否则此刻她一定要狠狠刷屏。
荧狠狠捶醒还在呼呼大睡的系统:“快醒醒快醒醒!大腿跑了!”
系统睡眼惺忪:“啊?”
荧三言两语解释了方才的情况,系统嫌她大惊小怪,说散兵有灵力,就算去了监狱也能逃出来。
荧:“我知道啊,所以我的意思是大腿跑了,不是散兵要死了,你难道觉得他还会回来找我?”
系统弱弱道:“……万一呢。”
“想屁吃呢!”荧抓起床上的大把银票,抖给系统看,血泪控诉,“我今天早上一睡醒,床上就有十万两银子,我还以为我做梦呢,现在我清楚了,敢情是散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塞给我的,他就是想让我拿着钱离开他!”
系统:“……”
系统:“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你这么说,说得他好像苦情剧里拆散鸳鸯的恶婆婆,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那种。”
荧:“……”
她丧气地在床上打了个两滚:“这可怎么办啊?”滚完了又满血复活,一惊一乍地支起上半身,“我都这么有钱了,干脆自己创业买个铺子,再养两个小白脸,远离那些打打杀杀,不也能活下来吗?这日子想想都美得要死了!”
系统泼她冷水:“喂,我们是修仙文,不是种田文。”
她瞬间像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重新倒回床上。
接下来一人一机械生命就“如何找到散兵”展开一系列激烈的讨论,最后荧一拍脑袋,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散兵这么喜欢监狱游,刚进去肯定不能立马出来,那就去监狱找他吧。
说干就干,她洗漱好,换了衣服,连早饭也来不及吃,翻了点原身荷包里的银两就出了门,直奔府衙而去,一路散财打点好了人,终于被带到黑黢黢的地牢之中。
“这可是重刑犯,三日后便要问斩,我只能争取到两刻钟的时间,你别磨蹭。”狱卒掂着银子喜滋滋地嘱咐。
荧应了一声,狱卒便转身离去。
两侧墙壁上挂着的微弱烛火让地牢起码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荧沿着走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间间牢房看过去,不是,不是,还不是……
蓬头垢面的囚犯被困在由玄铁制成的围栏后,他们有的人如行尸走肉对一切声响漠不关心,有的人则会抬头打量她几眼,那目光阴森森的,黏着血气和臭味,不怀好意四个字简直要溢出来。荧被盯得不舒服,匆匆加快了脚步。
终于,她在地牢的尽头看见那一抹秋香色。
少年盘腿坐在草席上,倚着墙闭目养神,或许是因为这间牢房在最尽头,平时人迹罕至,再加上他也才进来没多久,竟然没什么异味,只是灰尘多了点。
“散兵。”
他豁然睁眼,看见她,模样很是震惊:“你怎么来了?”
说只是来看看他显得很假,荧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问:“你是不是想丢下我?”
散兵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荧冷哼一声:“骗子。”
散兵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扑朔的烛光把他的眼睛烧成滚烫的紫:“我生平最恨欺骗,你说我是骗子,我何时骗过你了?”
“昨日说过的话今天便忘了?”荧理直气壮地直视他,“你说,身为同门,你自会照看我,还叫我放心。我瞧你忘得一干二净,不是骗子是什么?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打算甩掉我,自己一个人走?”
散兵也恼怒起来:“我说我会照看你,难道没做到吗?我还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你,就是为了让你以后衣食无忧。你又不会法术,非要跟着我做什么?”
“我只是忘了又不是不会。”荧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但很快那点儿心虚又不见了,“我们是搭档啊,要一起回去的!”
他咧嘴一笑,眼里毫无笑意:“你是吗?”
荧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身体不受控地哆嗦起来,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嗓音,反问:“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散兵笑得讥诮,吐出来的话像毒蛇的毒液,“你到底是不是她,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到底是谁啊?什么精怪?道行几何?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舍我师姐的躯壳,还装出一副什么都不会的白痴样子,给谁看呢?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才不到一天,他就看出来了?荧呼吸一窒,冷汗湿漉漉地黏了全身。幸亏系统好像并不介意她暴露身份,没有跳出惩罚她。
不等荧回答,他继续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按理说你来路不明,我该杀了你的,现在我放你走,你还不快滚。”
“不,”荧上前一步,握住冰冷的围栏,借此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你才不敢杀了我。在旁人眼中,我就是她。如果你杀了我,到时候死无对证,你就变成了杀了她的凶手。”
这次不说话的人成了散兵。
荧乘胜追击:“你为什么要设计自己进监狱了才让我离开?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以说是我趁你入狱之时贪恋世俗繁华,不愿再回去,把责任推到我头上,而且少了一人,任务自然失败,你也不用接受惩罚。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散兵的表情忽然从冷漠变成了无语,他皱着眉望了她半晌,脸色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样复杂,说不出是嘲笑还是赞许:“没看出来,你这脑子居然还能想出不少弯弯绕绕。但是很可惜,你的阴谋论猜错了,我被抓是因为我不能逃了。”
“不能逃?”
“对。”散兵垂下眼睑,浓长的睫毛将眼珠遮得严严实实,“昨夜杀妖使我灵力损耗过甚,如今几天我完全动用不了灵力,如何逃?”
方才那一大堆环环相扣的算计顿时消散,荧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下意识说:“那怎么办?三日后你就要问斩了。可你杀的是妖啊,这是为民除害,怎么能……”
“为民除害?谁知道那是妖呢?且赌一把,三日内我能恢复灵力便生,不能就死。”散兵冷冷嗤笑,“反正她们都死了,我……”
“呸呸呸,什么死呀活呀的。”荧打断他,“那如果我能找到淮姬是妖的证据,是不是你就可以出来了?”
他抬眸,眼神诧异:“或许可行……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为什么想救我?”少年抿了抿唇,荧这才发觉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应该是昨夜受伤的缘故。
她是真的被问倒了,左思右想组织不出答案,沉吟片刻后决定把球踢回去:“你这问题真怪,我为什么不想救你?没空跟你浪费时间,走了,我去找证据了。”
她刚转身欲走,却听到散兵在身后喊了一声“喂”,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忘了说,连忙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可少年只是平静地望向她,抿着唇,眉宇间落了幽微的火光:“你叫什么名字?”
“……”她朝他落落一笑,回身时裙摆宛如被旋开的花影,“我叫荧。”
找证据,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这槐妖隐匿在此处数十年未曾暴露,临江笑也早已化作残骸一抔,线索该从何找起?
荧只得从江畔附近的人家问起。可多数人嫌死人晦气,又嫌涉及狎妓这档子事不光彩,短短两天,荧就吃了无数闭门羹,更有好事者将她的身形和容貌传开,导致有些人甚至开门看到是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
日光再度西斜,奔走了两天的荧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脱力又无助地倚着江边柳树。系统自从她的身份被散兵点破后便开始装死。这两天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唉……”她又长又重地叹了口气,揪着树皮开始思索现在的局面。
到现在散兵还没传来任何消息,看来是还没有恢复灵力,明日午时他就要被问斩,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天……找证据洗刷冤屈这条路看来走不通,那就只能先越狱,走一步看一步。可是越狱……若她能使用原身的灵力就好了,这样他们也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困境。
可恶。荧第一次痛恨自己竟什么也做不到。
无力和焦虑滋生心火,她手下一个用力过猛,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树皮登时被扯下好大一块,吓得她放空了两秒,连背后靠着的树干都似乎剧烈地抖了抖。
回神后,荧下意识要丢掉那块树皮,然而就在此刻身后却失去了倚靠的物体,“哎哟!”她毫无防备地仰倒在地,余霞成绮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张怒气冲冲的少女面孔。
这少女蹲在荧身侧,脸怼在荧的正上方,未挽的长发全都因为重力而垂下来,像层层叠叠的柳条,但更像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长发女鬼。
“喂!你干嘛揪人家的皮!”少女脸色铁青,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上去更像女鬼了,“你知不知道揪皮很痛啊?没素质!你走在大街上也会有人无缘无故揪你的皮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啊?本来还挺心疼你为我恩公奔走,好意让你靠着歇一歇,你怎么能揪人家的皮呢?!真是好妖没好报……”
哦,是柳树妖,还是个话唠柳树妖。
等等,什么恩公?
荧眨眨眼,又眨眨眼:“你恩公是谁?我师弟吗?”
柳树妖抓狂:“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啊啊啊!人家可是被你揪掉了皮!揪掉了皮!”
“啊啊啊对不起!你冷静点!”
一阵鸡同鸭讲鸡飞狗跳的安抚过后,在露天的江岸边,荧和柳树妖维持着一个平躺一个侧蹲的诡异姿势,终于达成了暂时的和平。
柳树妖用一种缅怀又空虚的口吻三言两语道尽了她与槐树妖的旧怨,原来江畔一直是这柳树妖的地盘,但因为她不愿意吸人精阳,修炼进度缓慢,世间万事又皆是物竞天择,后来这风水宝地就被槐树妖占了去,她只好被迫躲进城外的山里。
“那坏妖欺人太甚,周边的小妖也都被她欺负,可惜我道行不高,打不过她,自身都难保。现在她死了,我又能回来修炼了,大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柳树妖喜滋滋道,“感谢恩公。”
荧转了转眼珠,附和道:“是呀,我师弟除了这槐妖,对百姓和你们都算好事一桩。可惜……”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挤出点儿哽咽的泣声,“世人并不知我师弟良苦用心,反而误以为他是好色狂悖之徒,明日午时,我师弟就要被问斩了……”
柳树妖:“我知道啊。”
荧:“……”
荧:?
一人一妖面面相觑,荧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维持住:“那、你恩公明天就要被冤枉死了,你有没有一点……想法呢?”
她都想好了,如果这柳树妖没点儿表示,她说什么也要弹起来挠花她的树皮。她的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好不好?可不能白白浪费。
所幸柳树妖没有给荧这个机会。她点点头,坚定道:“恩公和姑娘你皆有大义,不愿逃走,只一味想要证明淮姬是妖。可如今死无对证,我们妖的供词也不被你们人类承认。我思来想去,只有李代桃僵这个法子,今夜我便入狱寻得恩公,无论如何也要送他出去,再用我枝条做一个替身傀儡,明日午时替他受过即可。这样此事能了结,恩公也不必东躲西藏。”
这番话对荧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她顿时激动得泪眼汪汪,握着柳树妖的手活像看见了观音菩萨,就差没给她当场磕两个。
“真是太感谢了。”荧随口就开始胡诌,反正出门在外,人的苦衷都是自己给的,“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这办法,只是我师弟他一直不同意越狱,说这不是君子所为,这下有了姑娘的帮忙,你我二人定能说服他。”还不忘维护散兵在这小妖心中高大正义的形象。
“若恩公实在不愿意跟我们走,那就只能打晕他了。”柳树妖的表情很是痛心,“总之不能让恩公这样白白送命。”
荧握紧她的手:“好。”
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拉了一会儿手,柳树妖终于问:“你怎么不起来?躺在街上好奇怪哦。”
荧:“……那你倒是从我跟前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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