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strategy involved us in the wrong war, at the wrong place, at the wrong time and with the wrong enemies....
皇族对帝国战败的公众演说随着列车驶入终点站戛然而止。琳黛背上双肩包,拿起行礼,随人流走出坚硬的金属大门。空气中不散的硝烟味,在提醒她,诺尔德满目河山,只有疮痍。
“姐姐,这就带你去战地医院。”托马赢面来接,拎过她手上的行礼,放上导力摩托,等人坐好,踩下油门。一路上坑坑洼洼,都是炮弹的痕迹。甚至有不少地方草坪都变光秃,风吹过开始扬沙。然而她并未感到颠簸,想来是托马对路线早已熟络。再见面没有太多时间寒暄,她必需即刻前往战地医院。
说是医院,本质是成片的帐篷平铺在满目疮痍的草坪上,靠近甚至能看到有一片草地是深红色。起初以为是被污染的灵智之草,细想发现,那是血。
诺尔德高原广阔的地形,反而有利于大规模兵团的正面投入,导致飞行大队投送的弹药量比克洛斯贝尔的唐古拉要塞多了一倍不止。即便投入兵力的不如克洛斯贝尔,伤病情况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世界大战收到波及的国家和地区医疗资源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挤兑,帝国与共和国尤为突出。通过各种外交手段,雷米菲利亚,利贝尔,诺森比亚和茱莱都愿意提供帮助,现实依旧力有未逮,杯水车薪。
诺尔德前线由于最为自然的环境,战地医院的条件也最为艰苦。医疗体系的相关从业者在医疗机构都忙不过来,其中也包括雷米菲利亚著名的NGO组织,无国界医生(MSF: 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团队。她正是从托娃手里接过这份委托,向第二分校和圣乌尔斯拉医科大学都请了假。
“姐,前面那个大平帐篷就是。”托马一路开向最远处的白色帐篷,一路伤员的呻吟不断,原本前线的兵士就忙忙碌碌,抬担架进出伤员,基层军人的分批撤退,整理物资……几波人马络绎不绝,导力摩托不能全速前行。
“辛苦你了,托马。一直要靠你联络村里和坚达门,运送物资也是。”
“哪里,真要谢谢你愿意来帮忙。”正驾驶的少年略腼腆地笑笑,“琳黛姐记得保护好自己,这里晚上有狼,已经出现过袭击伤员帐篷的事故。故乡就拜托姐姐。”
琳黛心中一荡,临行前,盖乌斯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大战结束以后,盖乌斯作为帝国的巡回神父,帮助帝国内部的重建,至于具体细节,她没有多问。只知道会去克洛斯贝尔,参与战后的谈判。
停战的第二天,她收到盖乌斯的ARCUS简讯,告诉她在孤儿院的第三个孩子,叫贝亚恩·诺音,10岁那年忽然离家出走,至今也音讯全无,问她对名字和照片是否有印象。琳黛细看,那是一位留着金色短发,碧绿色眼睛的女孩,她觉得哪里有眼熟,可一时也想不出,只能回答一个摇头的Emoji,再回一声感谢,表示有线索会多加留意,不过马上要去诺尔德的野战医院,作为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医疗志愿者。
盖乌斯过了好久回复:请多加小心,我的家乡就拜托你。
下车的那一刻,她朝托马挥手告别,心想不愧是兄弟,这方面的嘱托都如此一致。
正当她带着想要大干一番的期待拉开门帘走入帐篷,却见里面的人忙到连和她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她想要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只能背着包,拎着行礼站在门口等待。
就这么持续二十分钟,诺尔德的天气虽凉,可帐篷里实在闷热,血液,疮口流脓,电锯,手术的声音和气味混在一起,琳黛的后背早就被汗浸湿。在这观察的时间,能看到最左侧的厚布是病房区或者休息区,稍微靠近她目前所站的地方是恢复区或者观察区,最右侧是急救创伤区和手术区。深灰色的厚布隔离,上面有数字和文字简注。
“唰——”右手边厚重的深色布帘被一下拉开,一个血迹斑斑,穿手术服的高个男人走出来,脱下手套,口罩和帽子,放进手术室外左侧的黄色垃圾桶,上面有巨大的黑色医疗废物符号,配上MEDICAL WASTE。右侧有个巨大的水桶被接上笼头,男人拧开笼头,按下消毒洗手液洗手。两位护士也跟着出来,做同样的动作。其中一位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滴滴作响,她拿起来对机器说了什么,被淹没在嘈杂里,随后去往更右侧。
男人站起身,看到在门口站着的她,先愣了一下,凭借过人的身高,用深棕色的眸子冷淡地低头审视她正穿着的粉色实习医生制服。
这人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五官有与尤西斯相类的英俊。琳黛想走上前打招呼,很快又被穿梭的人流隔开。手术室的人被推出来,带去最左侧的病房区。
一直跟在男人身后的护士留着金色长发,梳着利落的马尾辫,与她率先打招呼,与男人的反应差别巨大,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啊!你就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她听出话语里的疲惫也勉强,尽量简短地说:“是,您好,我叫琳黛。是圣乌尔斯拉医科大学的研究生,接受托娃前辈的委托,来这里帮忙。”
“呵呵,不好意思,这里太忙了。”对方又擦了擦手,再与她握手,“我叫塞琳娜(Selina),你也看到,才结束一个小手术。介绍一下,这位是MSF的创始人,伊利亚斯医生。他会给你安排工作。”
为首的伊利亚斯(Elias)医生走上前很草率地与她握了手,随即把一块抹布放进她的手心:“麻烦清洁一下手术室。”
塞琳娜护士觉得不妥,小心劝道:“伊利亚斯医生,她是托娃酱推荐的,先放好行礼,去帮忙处理止血插管之类的更好吧。”
“怎么,她推荐了一个不会用抹布的吗。”这一次甚至没再看她,径直往左侧走去。
琳黛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感到费解,但她的性子不会让她立即深究。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抹布,她朝塞琳娜笑笑:“很快就好,请放心,塞琳娜小姐。”
塞琳娜对她露出抱歉的笑容,拿走她行礼的同时,也对她交代了这里的情况。正想多说两句,就听她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条件反射般按下对讲机,里面传来男人不带感情的声音:3号病区,马上。
塞琳娜对她露出抱歉的神色,她用眼神表示并不在意。
“哎呀,我忙糊涂了。”塞琳娜离开前一拍后脑勺,再次按下对讲机,“快送对讲机和枪套来10号病区。”
琳黛这才发现她大腿处别了手枪,刚想拒绝,转念又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她有特制导力手枪,便也接受。若是有狼群袭击,想到先前她对付魔兽的狼狈样,还是别增加这里的医疗负担更好。
来到被厚布隔开的放置手术台和相关仪器的“隔间”,一只手拎着水桶,另一只手拿好抹布。说是房间,地上都是草坪,琳黛在路上看到断断续续的红色就是被血染的颜色。
她把消毒水放进水桶,正式开始清洁手术室。
结束一天的清理工作,她被塞琳娜带进“办公室”,一块深棕色的帘子后面。意外的有一具长条真皮沙发,里面已经有一位医生和衣而眠,睡到呼噜震天。
她的工位有一张摇晃的桌子和同样缺角的椅子。右侧已经摞上一沓一胳膊高的病历,左侧是她在分校医务室和卡雷贾斯最常用的移动导力终端。
“辛苦啦,琳黛酱,效率真高呢。”塞琳娜笑得温柔和气,给她介绍导力终端上的医疗系统,让她不由得想到塞西尔小姐,“明天早上跟着我们去查房吧,熟悉一下这里的病人。你主要负责第十号病区,不过在这里嘛,肯定哪里缺人就会要你去的。”
琳黛点头,表示并不在意,也谢过塞琳娜热心的介绍,最后礼貌鞠躬送人离开。她的桌子在伊利亚斯的右边,最靠近门帘的地方,少不了人员进进出出。不过这里的人实在太忙,遇到只能抬头用眼神和微笑当作招呼。
病历最好被输入进导力网络,能连同雷米菲利亚和圣乌尔斯拉的医疗系统,遇到疑难病症方便最快速找到解决办法。不过这里的人员安排实在紧张,医生加上她也才五个,护士也只有四个,加上两位护工也是杯水车薪。病历只更新到9月2号停战的一刻,今天已经是9月4号的凌晨,需要补齐两天的分量。好在她阅读和打字的速度都足够快,医生的字虽然都难以辨认,好在她目前也是“医生”的一份子,自然识得同类交流的讯号。
输入完最后一份病历,她才完全放松地瘫坐在椅子上。
“一直有人找你吧?”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盖乌斯一样的低音和磁性,但多了一份烟草味,和沙哑,她稍稍转头,男人指了指她放在导力终端后的ARCUS,“消息指示灯没停过。”
“啊,抱歉。”这是她第二次和男人对话,伸手拿过ARCUS,放进抽屉,“打扰您休息了。”
顺便从抽屉里拿出眼罩放到原来放ARCUS的地方:“下次请用这个。”
男人伸手接过眼罩:“谢了。”揉揉眼睛,“不看看消息吗,一天不联系,家人会担心的吧。”
琳黛起身整理面前的病历,按照病床的号码排序:“要去查房了吧,伊利亚斯医生。”
男人闷闷地“嗯”一声,当作应答。
待查房结束,她才回到办公室拿出ARCUS,第一时间拨通贝琪的电话,询问能不能通过商会网络,送来更多的抗生素。前线的士兵因为缺少抗生素,受伤后遗症非常严重,出现许多必需截肢的案例。
贝琪沉默有几秒,琳黛知道她在提一个苛刻的要求,可她必需这么做,相信贝琪会体谅。不一会,对面咬着牙答应:“就算我一个人资源不够,也会拉上雨果这个家伙一起的,放心吧。”
喘息间再瞥一眼ARCUS,很郑重拒绝薇薇要采访诺尔德前线的要求,严肃告诫妹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添乱。
刚要打开盖乌斯的简讯,对讲机响了,她放下ARUCS,拿起对讲机,奔向召唤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和伊利亚斯之间并无多话,像个接受指令工作的机器人。只有困到极点才去办公桌前趴着,眯一会眼睛。洗澡有专门的女性隔间,里面提供和手术室附近一样的木桶接着笼头,给每个人分配一个澡盆和毛巾,用来擦洗身子。最开始还有不安,现在已经习惯。也没有听到同事抱怨洗澡的环境,想来是早已习惯。
头一次感谢Gnosis给了她不需要睡觉的能力,她所负责的十号病区,有一位病人来自拉克威尔。出征前还跟着长官在赌场里潇洒,甚至有公关小姐陪同喝酒猜拳。谁知不过是一个回头的功夫,共和国的弹片就擦破他的腿动脉,造成小腿截肢。可伤口因为抗生素不足,又慢慢在扩散恶化。
她站在男人的病床前,收起病历,心中担忧这名叫“麦克·沃克 (Mike Walker)”的患者会有第二次截肢。
“谢谢你,琳黛医生。”男人惨白的脸上对她挤出笑容,伤口的恶化让他不得不加大吗啡或者其他镇静剂的量,在副作用下,神经都会变迟缓,“能看到新来的漂亮医生,心情都会好啊。”
换作平常,琳黛对这轻浮的招呼一定不予理会,不过这一次她实在很想安慰,便露出平日亲和的笑容:“呵呵,麦克先生如果一直能保持好心情,一定能够很快回家。如果现在有需要给家人的信,也可以转交给我。毕竟,塞琳娜要负责的人和事都太多了。”
男人点点头:“你和塞琳娜小姐都是这美丽的天使啊,一定是女神的指引。”
说罢把床头柜上一个白色的信封交给他:“能不能拜托你,琳黛医生。”
她点头,接过。见收信地址是佩勒姆Pelham,阿格里亚旧道的玛丽安。想多问出生地的详情,也许能减少病人精神上的负担,但见男人依旧被感染的腿,没有寒暄认亲的心情。目前她的精神负担就不小,暂无余力。
即便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在太阳落山前,连同自己写给尼娜的信,一起放去门口的邮箱。夏儿每天会和托马一起来收信,送去坚达门。
查房结束又是中午,她回到办公室刚刚咬一口能量棒。
“滴滴滴滴——”
EMERGY呼叫急救,刚刚在监视塔发生一场小规模冲突。即便官方已经停战,基层军士和平民之间,两边小规模冲突从不间断,在边境对立情绪依旧。牵涉到民间人员,根本来不及分辨谁是帝国人谁是共和国人,为了不造成二次冲突,所有伤员被第一时间用直升机送到MSF的野战医院。
直升机巨大的螺旋桨声还没有从头顶离开,琳黛就已经进入手术室。消毒和前期准备都不能和正规医疗机构相提并论,最多是在有限的条件和有限的环境里做到最好。
准备相关设备和工具,找来血库的库存,必要时联系坚达门的健康士兵提供临时献血。原本在卡雷贾斯上一直给7班相尅准备的龙涎香,勇气种子等,到了这边全部成为奢侈品,基本靠小型和中型回复药支撑,更多的是依赖抗生素。麻药都会出现短缺,伤员的惨叫此起彼伏。
这一次,伊利亚斯把其中的一位病人交给了她,转头负责其他失血情况更严重的病人。
因为弹片造成气血不通,左侧肺没有呼吸反应,是单侧血气胸的症状。从嘴里接大导管,没用。再注射司可林换到小导管,血氧饱和度从93下降到90,脉搏在83左右徘徊。右肺呼吸急促,左肺依旧没有呼吸音。
怎么回事?!
琳黛浑身是汗,全身心集中在病人身上,完全没有发现,伊利亚斯已经结束了他的手术,正走到琳黛负责的病人前,准备接手她的进度。
她的大脑飞快思考,不到一秒,果断拿起手术刀,划开胸腔,用手术钳小心翼翼插入引流管,管子里先是流着红色的血,随着淤血被排出,引流管接上引流瓶。再一次用听诊器听双肺呼吸,这一次左侧的肺部用强烈呼吸音回复。
之前一直没有动手,是她根本没有做胸外科手术的经验。唯一接近的经历,是世界大战结束后,看塞兰德医生和塞西尔护士长发来的,陛下手术过程的录像。
待她将患者缝合完毕,手术结束,病人的体征也趋于平稳。
她整个人被包裹在已经湿漉绿色的手术服,口罩也同样,她戴着口罩,不住地喘气。
拉开帘子出去换下血淋淋的外衣,连同口罩和帽子一起放在垃圾桶。
手伸进水桶,看到另一双白皙的手。
“很漂亮。”琳黛听那不苟言笑的声音第一次发出赞美,让她产生不真实的错觉,“力道和位置都很精确。”
“谢谢。”
隔壁手术室无数次传来电锯和惨叫的声,她想深呼吸放松,可这里的空气依旧沉闷且充满血液与伤口。
她站起身往左侧病房处走,观察刚刚被推出来的患者,护工手里拿着氧气瓶为他戴好吸氧面罩,面罩上迅速被呼出的白气覆盖,像濒死的鱼终于入海一般呼吸。
病历被递到她手里,戈登·希尔斯(Gordon Hills),19岁,来自卡尔瓦德,兰波特。
此刻却感到肩膀上有一丝力道,以为是飞虫,做出驱赶的姿势。
很快有人稍微微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并伴随咳嗽:“琳黛医生。”
她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到一张带着关心的脸,那人棕色的眼眸和帅气的五官没有初见的冷淡。
“休息一下吧,琳黛医生。”
她闭上眼睛摇头:“谢谢,还不需要。”
“不行,你来这里后没睡过觉。报道打上去,还以为我过度剥削,会吊销NGO执照。”
没听出来男人用他的方式开玩笑,她无谓地耸耸肩:“那就少报点时间。”
“不。”对方拉过她的手臂,“我讨厌欺骗。”
见琳黛皱眉,他第一次露出诚恳:“听说你来过诺尔德,有空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和病人有关?”
“今天是Mike Walker第二次截肢,需要截到大腿。”男人叹一口气,“我本以为是抗生素不够造成感染,但现在打够抗生素还在继续感染。我想去请教诺尔德当地的医生,看当地是否有治愈超级细菌的办法。”
琳黛想到那位年轻人不过19岁,心中一痛。
“诺尔德人从没有滥用抗生素,卫生条件也很好,无论空气还是水源都没有被污染,怎么会有超级细菌呢?”
导力车缓缓驶向战争后的辽阔,她这样问道。
“如果不是超级细菌,怎么解释伤口总在感染?”
“我看过病历,并非所有伤员都有同样的情况……”
“我知道,可是现在也调不出他的病史再作推断。要我说,他每天的心跳和脉搏,都比常要快。和其他病人相比,也不平常。”
两人一路沉默,听马达声滚过草坪。留意落日被留在左侧,这是多少天以来,第一次走出野战医院,抬头看诺尔德的天空。晚霞如血色通红,像她第一天打扫的手术台。
路上经常遇到洼地,甚至在有些区域被立上黄色的骷髅与交叉骨标志,标出雷区。
车到一个湖边停下,壮烈的暮景在下车的那一刻依旧震撼了她。
第二眼,见湖边都是牧民的帐篷,她看向一旁高大的男人,问道:“诺尔德的居民来这里避难?”
男人点头,把她领向右侧的小木屋。
空气里都是晚饭的香气,她记得一个星期前来,也闻到同样浓郁的烤肉香,还有夹杂着淡淡的香草茶,两者相交,不由得产生饿感。
“拜托塞琳娜给你准备的衣服。”男人在客厅坐下,身体侧在椅子上,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她去隔壁的房间,“要去别人家里拜访,还是准备一下更好。”
琳黛眼神看向左侧,稍作思索,同意接受好心。
进入浴缸打开花洒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久违的熟悉和放松。
出门换上编织袋里的衣服,除了她带来的长袖衬衫和运动裤,里面竟多一件白大褂。
她惊异地捧起白大褂回到客厅:“我还没有考过行医执照,怎么能穿正式医生的制服呢?”
“行医执照的获取,不也是医疗委员会审阅的结果?那我就是委员之一,理论或是实践,这一个星期你的表现都无可挑剔,甚至远超同龄的实习医生,还需要一定会通过的考试决定结果吗?”
见琳黛依旧犹豫,他又解释:“你的制服和护士制式的很类似,还一直在帮塞琳娜分担任务。但医生和护士有各自明确的界限,你的好心反而让病人困惑。职责不明意味着所有医生在他们眼里都要背上同样的工作,现在医生的工作也远超负荷了。”
见琳黛垂下眼睑,男人又赶紧补充:“我并非指责你是过度,相反,都很感谢你的付出。不过既然是被认可的医生,穿白大褂更合适。离你毕业,不过半年多,不是吗?”
琳黛重新凝视手上的白大褂,闭上眼睛吐一口气,当对方的面迅速披上。
“细菌感染?”亚蒙尔医生的帐篷和盖乌斯家的结构相似,正中间都在饭点烧火做菜。火焰已经熄灭,眼前一片寂静。只是空气里还残留晚饭的香味,浓郁的奶香和肉香。亚蒙尔医生和他的妻子桑小姐坐在来访的两人对面,皱眉思索他们提出的问题。
“我们根本不会滥用抗生素,怎么会有超级细菌呢?”桑小姐忧郁地着看向她的丈夫。
“是啊。”亚蒙尔医生一头灰白色的中长发,右侧扎着细细的辫子,和盖乌斯后颈的辫子有相似之处,但并非全然一致。
帐篷被僵持笼罩,双方都低头沉默。
“爸爸,妈妈,莉莉给我们带了诺尔德香草茶!”
琳黛和伊利亚斯身后的帘布被忽地掀开,一个穿蓝白色民族服饰的小男孩冲进来,手上捧着一个茶壶。
“啊!柯坦,当心烫!”桑即刻起身接过儿子手上的茶壶,转过头对两人说,“先一起喝茶吧?”
“哎,有客人。”小男孩朝门外挥手,“莉莉,快来,有客人,没见过!”
随即对两人打招呼:“哥哥姐姐好,我叫柯坦,嘿嘿。”
“真是的……”桑倒好茶水,放到两人座位前的空处,两人赶紧谢过。
“呵呵,我们家孩子刚刚在沃泽尔家吃饭,也是和莉莉一起玩,突然过来,吓到你们。”亚蒙尔医生捧着茶水,笑眯眯向两人解释。
“哪里哪里。”琳黛赶忙摆手,“很可爱的孩子。”
心想,柯坦说的莉莉,莫不是盖乌斯最小的妹妹。方才逆着光,她看不清。
“姐姐!是姐姐!”小女孩从背后抱住她,很快和柯坦一起坐到她的左手边,“姐姐在这里!好开心!陪莉莉玩好不好!”
琳黛伸手摸摸莉莉的小脑袋,露出抱歉的神色:“对不起,莉莉,这两天太忙了,明明一直在诺尔德,就是没时间过来找你们。谢谢你带来的香草茶,我很喜欢。”
莉莉抓过她的手,眯起眼睛笑着:“好吧,没关系的,姐姐会来看莉莉的赛马比赛,对不对。”
“嗯!”
“嘿嘿,我一定会赢柯坦的。”
“才不会呢!我现在已经可以骑很好了!”
房间里几人笑出声,方才的沉重被扫空。
莉莉听到笑声看到伊利亚斯,有些吃惊地问:“姐姐怎么和那位哥哥穿一样的衣服,不会是情侣装吧?”
琳黛刚想开口,却听亚蒙尔医生解释:“莉莉,这是医生会穿的白大褂啊。说明这位哥哥也是医生。”
“医生哥哥好,我叫莉莉·沃泽尔,是柯坦的朋友,也是琳黛姐姐的朋友。”
琳黛第一次在男人脸上看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和瓦莱丽给她的感觉很像,都像冰雪消融后的暖阳:“莉莉,你好,我叫伊利亚斯,很高兴认识你。你也姓沃泽尔,我猜,你是不是托马的妹妹?他和夏儿帮了我们很多忙,很谢谢你们。”
“嗯嗯!哥哥好聪明,我也听托马哥哥说了。哥哥姐姐都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尤其是琳黛姐姐,才几天没见,瘦了好多,黑眼圈也很重。”
琳黛有点苦笑不得,但是面对莉莉只能一笑置之,当作对方的关心答应。
“哦?你们之前见过?”
“嗯,莉莉的大哥和我是同在托尔兹的同学,带我来过一次,不过那一次也很匆忙。”
“才不是同学呢。”莉莉的反驳让琳黛楞了一下,脸色想要发红,只听她继续说,“盖乌斯哥哥一直介绍,姐姐是一个社团的朋友。”
“呵呵,你和一个社团?也会画画吗?”桑捂嘴笑笑,朝她看去,黑色的长发落在胸口,稍有抖动。
“在托尔兹是的……”琳黛不好意思道,“毕业以后就再没时间画画,现在肯定都不会了。反而是他一直在坚持,现在一定很有成就。”
“别这么说,我相信你的手无论画画还是手术,也都会很有成就。”伊利亚斯语气依旧平淡,可其中的赞美让琳黛意外,她转过头看男人姣好的侧脸,又很快将视线回到莉莉身上,端起面前的茶杯,深吸一口气,果然是最喜欢的香草茶的味道。来自过去的思念开始翻腾,让片刻的闲暇变得难捱。
“姐姐上一次没来拉克里马湖,好可惜。这里很漂亮,内战的时候亚莉莎姐姐和米里亚姆姐姐都很喜欢。”
内战给她的心头加重分量,那是她一生中最难以提及的软弱。如果内战的她有现在百分之一的能力去帮助诺尔德的村民,也不至于每每在卢雷听列车经过的声音,去幻想思念也能随着轨道传递到诺尔德高原。
“是呢。”她附和,眼神变得飘忽,“诺尔德哪里都很美,等你赛马大会的那天,一定什么都好了。”
“好啦,你们去房间玩一会,大人有事情要说。”亚蒙尔医生抿一口茶,和颜悦色地对他们微笑。
“哥哥和姐姐再见,要再来玩哦!”莉莉跟柯坦走之前不忘留下邀请,伊利亚斯应过。
“这里的茶水像家乡的雪,没有被染上任何杂质。”伊利亚斯喝过茶,赞不绝口。
桑略有骄傲地介绍:“沃泽尔家的料理和泡茶技术都是诺尔德最棒的,尝过的都说好。”
“对啊!香草!我怎么忘了呢!”见亚蒙尔医生一拍大腿,惊呼,“还有加勒菘蓝!”
他很快对二人解释:“大崩坏时期,诺尔德人从东方迁徙至此地,当时的气候条件很差,拉克里马湖附近充满瘴气和湿气,时不时就流行的瘟疫和总在化脓的伤口差一点毁掉所有人口。好在有一位勇士四处寻找治疗瘟疫的方法,在尝试这里的多数药草以后,发现诺尔德香草和加勒菘蓝混在一起,虽然不能完全治愈疾病,但是也有延缓症状的效果。但是加勒菘蓝生长在峭壁的缝隙,非常难以采摘,人们就养成喝香草茶的习惯一直到今天。你们说有的病人伤口不断感染,应该是水土不服,得了地方病。说不定还有高原反应,有不少游客是到了第三天,第四天才发现会出现呼吸急促的问题,一开始来不会有症状。”
琳黛豁然开朗,诺尔德的地势没有高到让常人不适的地步。她来的时候没有感觉,也没听盖乌斯带去的朋友出现症状,可对特定的人群依旧会发作。
“原来如此。”
见伊利亚斯脸上也有恍然,亚蒙尔医生笑着起身,从左侧的药柜里,拿出相应的药草和已经磨成粉的药粉包:“这是我特地为游客准备的,虽然一直准备着,但没想到能在今天用上。”
伊利亚斯双手接过,眼中有兴奋的光。
亚蒙尔医生沉思片刻:“除了悬崖,瀑布周围也许会有,不过几率很小,大部分都生长在高原东北部,和监视塔对面的高山上。”随即看手上一大袋药草和要包,“我想,这些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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