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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动

一路颠簸,去往苏州的马车上,我望着扒在窗口上向外看风景的张居正,长舒一口气。

我掀起他的袖子,小六子找的郎中水平不错,恢复得很快,但还是难以避免地留下了几道粉色的疤。

先前早有人上奏请求查抄张家,却被皇上下令驳了,皇上没动师相的家人。我大概懂了,为什么孤傲如他,甘愿于深宫内受辱至此。

值得庆幸的是,在他忘记的诸多人事中,也包括这段。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谢谢汝默的照顾。”

害羞什么,你衣不蔽体的样子我都见过了,现在看个手腕怎么了。我撇撇嘴,但又忍不住笑了。

山明水秀,游人尽道江南好。

这是离长洲最近的驿馆。驿馆规模不大,此处尚是郊外,却由于毗邻官道,生意还算红火。店后挨着连绵的青山,门前淌过一条浅溪,各色鹅卵石零散排开,上方浮动着数十漫无目的的小鱼,细听还有汩汩水声。

店旁则是大片大片的田野,稻种还未下播,露出光秃秃的褐色水田。我把马拴田边的树桩上,又吩咐店家好生喂它。

迟疑良久,我回头和张居正说道:“师相,掌柜的说……只剩一个房间了。”

“反正我们都不胖,挤一挤也行。”他倒是毫不在意。

什么叫挤一挤也行,你知道你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你睡一张榻上时有多煎熬吗?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只要我一闭眼,他就仿佛在我跟前左晃右晃:“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四大皆空。”

店家的服务实在是热情,又是水果,又是热水,又是各种书籍的,“小店寒酸,今朝竟有幸接待如此贵客,简直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贵客?”

“我们曾经也接待过众多达官贵人,可从来没见过您二位这样儿的。气质与样貌,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能想象他就是那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朝野中说一不二的张元辅吗?

他怎么做这种事情都是和以前批票拟一样的神情啊,我瞟了眼不远处正蹲在地上一脸认真地给马嘴里塞草的张居正,忽地破了功。

马大概是饱了,不满他拿草戳自己,哼哧哼哧甩着头。他拉过它的辔头,轻声细语哄它。

“它已经吃不下了,”我笑着把手拢成喇叭状朝他喊道,又收拾好表情转头对掌柜的说:“我们也不是什么贵客,模样则是父母给的,也不稀奇。”

“您真会说笑。”

掌柜的满脸写着“别太低调”,神秘兮兮道:“日后还望二位贵客照拂一二。”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我边点头边关门。

驿馆位偏,故四下寂静。一张还算宽敞的木床,一方小桌,桌上摆了茶具,我抓起案上的杯子,倒满了便是一饮而尽,却被呛得吭吭咳嗽起来。

奇葩行为,怎么会有人在茶壶里装烈酒。

“汝默,一起沐浴吗?”他突然凑过来,把我吓了一跳,差点把茶杯直接丢地上,“只有一个桶,再烧一回可要等上许久,干脆咱们一次解决算了。”

我僵硬地扭过脖子,“不……不了,师相你先,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洗。”

“好。”他拿起衣服便走。

我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慢慢绕向屏风后,中衣腰处收紧,勾勒出好看的线条,无奈叹气。

我是正人君子,我反复告诉自己。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我坐在桌前发呆,直到他回来也没发觉。

“师相,要不我睡地下?”

他一边摊被子一边道:“地下凉。”

“没事,我让掌柜的多带几床褥子上来。”

“你要睡地下,我也睡。”

我只能妥协。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收拾完齐齐躺好,我拿起尚在京城时于慎行托人送来的几本折子。临走之前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看,现在正好细细阅读一番。他则是从店家搬上来的一堆书册中随意挑了本读起来。

还没看几页,他便触火似地把书丢一边,满脸通红。

“怎么了?”我放下折子凑过去。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的心肝,你怎么不早说?既然如此,你爹爹胡乱耍耍罢。’于是乐极情浓,怡然感之……”

奔放的笔法,五花缭乱的插图,后续更是难以入目,把我看得小脸通黄。

翻到封面一看作者:兰陵笑笑生。

王世贞,怎么哪都有你!我脑子几乎是“嗡”的一声,连忙把书塞榻旁边的小案底下,“师相,这书……”

他一骨碌钻回被窝,只露出双大眼睛在外眨,“长见识了。”

“是,是啊。”我干巴巴道。

“我还是睡吧。”他闭眼。

我无奈笑笑,继续看折子。可远是个厚道人,长篇大论地分析了一通利害,总之就是现在形势不容乐观,请我多关顾。

曾经专承荣宠如你,十年矜矜业业不辞劳苦,却旦夕内破家沉族,家宅且不能保,沦落至此。一朝失势,随之而来的是挡也挡不住的暴风骤雨,张四维又借你的事揽了多少人心呢?我偏头看他。

不扫尽你的余威,张四维如何安心做他的首辅?而张问达的弹劾也使我与他之间生了嫌隙,表面一切安好,实则逐渐相看生厌。

你满腹经纶,却好像不太会教人,也不太会选学生。

前路多艰。

今日舟车劳顿实在是太累,他不久便睡熟了,眉头紧锁,好像带着点心事。

刚喝的酒好像有点上头,我脸颊发烫,放下折子,轻手轻脚凑到他面前。

萦绕鼻尖的是淡淡的皂角香,烛火微晃,在他密长的眼睫下投了片颤影,小折扇似地扑了几下。

我衣袖之下的拳头渐渐收紧,将床褥都捏的皱巴巴,心跳得很快,随后目光便游弋至他抿着的唇。

做贼心虚四处张望几番后,我俯身偷亲了他脸颊一下,然后头昏耳热地藏回自己的被子。

看来昨天实在是太累了,等我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堂下热热闹闹,掌柜的的算盘敲得啪嗒响,坐席填了个半满。小二吆喝声中气十足,端着托盘游刃有余地跑堂,路过时还不忘顺口问一句我需要什么。

晃了整整一大圈也没看见张居正,正当我万分疑惑时,忽瞥见他正在农田旁与几个正弯腰插田的老农攀谈。

他一袭青色道袍古雅端庄,头上却顶了只草帽,很有领导视察风范地背着手,时而如临大敌地点头,时而倾耳细听,一如从前内阁开会时的严肃模样。

看来老毛病还是没改。我突然很想笑。

“哪来的帽子,怪接地气的。”我撩了撩他的帽檐。

他按住帽子,指着其中一位乐呵呵道:“李老伯赠的。”

“礼义生于富足,您说的不错。但我们这种人啊,活着不仅要看老天的脸色,还要看那些官老爷们,看那些地主老爷们。”送师相帽子的老人对师相说道。

“到处都是老爷,也喊了一辈子的老爷,”一位老农百忙之中擦了一把汗,“怪也只能怪我们没人家生得好,读书又读不通。你说对吧,老刘头。”

“读了书又怎样,我考了一辈子也就是个生员,我家那幺儿,好容易得了三甲分了个主事,官帽还没捂热乎呢,就被上面一道命令赶回老家了。要不是乡民们愿意让他当个私塾先生,这会儿估计和我一起种田。”老刘头放下手里的锄具,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无奈叹道。

老刘头继续说道:“我先前就说了别掺和那些大人们的事情,他非是不听,现在咎由自取,我训他他都不敢还口。”

“别说他了,朝廷里的事,说不准的。”我这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忙尴尬地咳了几声掩饰。

不站队或可避去一些灾祸,但也很难平步青云。

“先生看起来便不是常人,”李老伯上下打量我,“难道您也是朝中人?”

“芝麻小官罢了,不足挂齿。”我表示否认。

张居正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不是和我说你是内阁次……唔……”

“内个……内个吃了没事去职方司任职的倒霉蛋!”我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想把他拽走。不能再聊下去了,万一他等会儿一时兴起再来个自我介绍怎么办?

普天之下,还有谁不认识这个名字,又有谁敢和他同名。

老刘头看起来像是要把手里的两支秧苗甩我脸上,“职方司?是个奇人……等等,这位先生有话好说,动手做什么?”

我呆若木鸡:“啊?”

“人长得怪文气白净的,动作怎么如此粗鲁呢?”

“太残暴了,”另一位老农皱着眉痛心疾首,“我们和他聊的开心,你却光天化日之下对他拉拉扯扯,还态度恶劣地想强行带他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

粗鲁,残暴,态度恶劣……太过分了,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词形容过我!

于是我只能把张居正拉到一边,说聊天可以,但千万别说我们的事情。

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我直接摆烂,往旁边毫无形象地一蹲,默默听他们谈天说地。

真是奇也怪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师相的人缘,和朝中一大堆人不对付,在这里倒是其乐融融。

风摇着叶子簌然作响,农田已播大半,幼苗软塌塌地伏在水面,看起来没精打采,放眼望去,翠色堆叠,绿浪迭起。

“既然多次出现问题,就说明是规则错了。田赋是国库的主要收入,也是影响百姓生存的重要因素。先丈量土地,将一切捋清,而为了保证政策的运行,解决吏治应当放在首位。”

李老伯觉得稀奇,“您的这些想法倒是和先前的那位首辅有点像,他可是位好官,足以令我们感恩戴德。”

他笑道:“原来已经有人做过了,我还想着若我有朝一日能身居高位,定会将这些想法都付诸实践。有这样一位首辅,看来大家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奇怪,您竟然不知道吗?他已经不在了。”

“薪尽火传,他不在了,但他选的接班人可以继续呀。”

老刘头低下头,“可惜终是人亡政息。”

李老伯道:“古时破序者,全身而退者极少,现在的势头也不妙。”

“可惜我甚至不知道这位首辅姓甚名谁。”张居正若有所思。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真的不能再聊下去了。李老伯正在说话,我噌地站起来抓住张居正的手,完全不管几位老人家相当不满的声音,头也不回地上楼回了我们的房间。

门哐当一声关上,他睁大了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说话,只是转身抱住他,手越收越紧,把他牢牢箍在怀里。

满眼刺目的白,穿堂,门廊,屋角都垂着素布,隐约还有哀恸的哭声。

大门外的街道,长长的队伍提着灯笼沉默不语,纸钱随着他们的动作飞向天空,又如雪花般漫天飘零,茫茫的一片。

我已不愿回忆自己听闻他身殁时的那天。

天色昏沉,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坐,未发一言,不断往火盆里一张一张丢着纸钱,麻木地看着它们蜷缩发黑,散为烟絮飘浮,最后彻底消匿。

我记得他在文渊阁堆砌如山的奏折前凝神细思的模样,姿态依旧雅正,微蹙着眉,看到我后便徐徐舒展开,亲切地唤我汝默,笑容疲惫又清澈。我记得他牵着尚未践祚的帝王慢慢走过高耸宫墙间的小道,稚子轻声叫着先生,他欣慰地点头。我也记得他提及新政时眼里漾起的星光,言辞间俱是对未来的渴盼。

是时天下书院四起,聚徒讲学日益风盛。

“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阅完一叠书信后,他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对着哆哆嗦嗦站在堂下的下属道:“国家以经术作人,如果能体认经书,便是讲明学问,又何必别标门户,聚党空谈!”

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很陌生。他的眼神让我害怕,在烛光中闪着森冷的光,淋漓杀意尽显。

后来我听说,泰州学派领头人何心隐被杖毙在了狱里。

他承认他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却也别无他法。触底即弹,笔墨永远不会断,于是千言万语汇成刀刀剜心剔骨的利刃,狠戾地扎在他自己身上。

满城风雨,他的血,似乎流也流不尽。而夺情之后,他的泪却像是枯竭了。

当年他的身体一直不好,还有胃病,经常是疼得蜷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晕开在案上铺开的卷轴上。

“休息一下吧。”我把热水推到他面前。

他冷汗浸湿的手里还紧捏笔杆,另一只手接过,细呷了一口,皲裂的唇好像恢复了一丝血色,颤声道:“汝默,我没有时间了。”

“师相,您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时间了。”他反复念叨着。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这些吗?”

墨香随着横竖撇捺的勾画在狭小的书房中蔓开,我在一旁给他研墨,很诚实地道:“学生愚钝。”

他淡然笑笑,“无妨。”

“别无他求也不计毁誉,惟愿皇上千秋鼎盛,国祚永繁昌,黎民意尽安。”他说的很慢很慢,却很清晰。

后来我可以回答了,但早已物是人非,数十光景宛若空花阳焰。

终是人亡政息,镜花一场空。

“汝默你别哭啊,”他不知所措,有些笨拙地给我擦眼泪,“我……”

“师相。”抱了好一会儿也不愿松手,我只是这样唤他。

“我在这里。”他抬起的手停了片刻,轻轻回抱住我。

……

兰陵笑笑生究竟是谁,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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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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