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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乌合

紫禁城,文渊阁。

“再荐一人入阁……此番就是钳制元辅,让你即便是位居首辅也难以事事顺意,”许国听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后,在一旁义愤填膺,“欺负内阁势孤!”

我有些头疼,撑着脑袋靠在桌上,“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朝廷的名单我过了一遍,可能的名字也列了出来,其中有些人真的很难办。”

就在这时,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元驭兄?”我呆滞了半晌。

“是我,不满意?”他放了两个橘子在我们桌上,橘子圆溜溜地在桌面滚了一圈,又碰在一起,“没想到吧,李植举荐我入阁,皇上允了。”

许国朗然笑道:“满意满意,满意极了。”

“喏,”他指着不远处一张空案,向我努努嘴,“以后这个位置就是我王元驭的了,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省得你老说我。”

我立马丢下手里的奏折,转而抱住他,“太好了!”

他怔了一下,又马上啧道:“诶诶诶,同僚之间应该保持距离!虽然我知道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申瑶泉,别太爱了……”

“太好了。”我根本没听他后面的话,自顾自道。

对手犯蠢,天助我也。

不久,王家屏也入了阁,于是各种意义上臭味相投的我们几个迅速铁板一块。

“打!”

旋即一声脆响,伴随着王锡爵的惊呼。

“你俩太过分了,合起伙来欺负我。”他委屈极了。

王家屏不动如山,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我则是嘲笑得很大声:“就欺负你了,怎么着。”

我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刚好有位御史路过,零散碎语入耳,没过多久就变做崭新的故事传了开来。

内阁不和!恃强凌弱!官场霸凌!都察院皆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恨不得我们立刻打起来。

毕竟打架是大明文官的传统技能。

可他没听见王锡爵的下一句话是:“下象棋凭什么两个人对阵一个人。”

许国则是对着棋盘看得啧啧称奇,但只能无奈摇头:“怪我技艺不精,不然就能两两对局了。”

于是乎,王锡爵每次上下朝都在一众同情的目光和嘘寒问暖中一头雾水。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一直不是很赞成张四维的一些政令,但如今我却很悲哀地发现,我只能重蹈旧人辙。我不是个因循守旧的人,也很想做出改变。然指责有之,挖苦有之,讽刺有之,更无人理解,曾经那些扎在他身上的利剑锐刀,现在纷纷掉头对准了我。

师相之前失忆的时候也经常给我一些政治上的建议,不过这些都与他执政时期大有不同。看来,浮沉宦海的确让他改变不少。

今日上朝前,看着如雪花般堆砌的折子,我随意拎起一本,粗略翻过后摔到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党同伐异、混淆国是之辈!

许国也到的早,正哗哗翻着卷宗,闻声抬头,“元辅,这是?”

“御史张文熙上疏论前阁臣专恣者四事,请皇上永禁革之。”

许国道:“前阁臣?他干脆点名道姓算了。”

“以儆效尤,不仅是他,还有我们,”我仔细理官服正乌帽,推开内阁门,“阁臣若不称职,理应罢黜,可是并其执掌尽数裁撤,不过是因噎废食罢了。”

九千余间宫室鳞次而列,身处其中,不过微如蝼蚁,渺茫似尘。那是条没有光也没有尽头的巷道,空气沉闷潮湿,名为众民向往之地实属囚牢一座。

此时天微微亮,只能看见重重飞檐斗拱的黑影。我手拿玉笏,向皇极门走去。

“卿等还有何事可奏?”

李植站了出来,躬身道:“臣要劾刑部尚书潘季驯,党庇张居正,诬上欺君。”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皇上斜斜地靠在龙椅上,眉宇微凝,许久才语气冷淡地说了一句,“潘尚书,朕给你三日,自行上疏辩解。”

这令我深感意外。

一名御史说道:“臣亦有事启奏。臣前些时日翻越卷宗,走访同僚,发现先前礼部侍郎高启愚主持南直隶乡试时,出题《舜亦以命禹》。”

我寻声而去,发现是丁此吕,他接着说道:“臣斗胆一说,此番怕是有不臣之心,是在劝进张居正自立为帝。”

皇上身形似乎颤了下,随后压着声音道:“劝进?”

我心下忽地一惊,赶忙上前,恳切道:“丁此吕以这等暖昧问题,意欲陷人死罪,臣恐谗言将会接踵而至,此非清明一朝所宜有。”

“清明一朝?那么请问元辅,若是我朝对此放任不管,何以称清明?”

“臣以为江大人所言极是。”

“臣附议。”

随后便是一片蜩螗羹沸之言,一时宛若雀喧鸠聚,半天也没有个所有然。

见皇上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身旁的太监连忙清清嗓子,“列位大臣,快静下!快静下!”

他按着龙纹扶手站起来,语气苍白到近乎冷漠,“今天下午,朕请诸位西苑一见。”

下朝后,我和恰巧同行的吏部尚书杨巍无奈叹道:“高启愚一案,怕是难善终。”

他神色认真地看我,“元辅说的是。”

我正待再言,他拍拍我的肩膀:“在下愿助元辅一臂之力。”

西苑,众臣俯首。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吵架而已,我按了按太阳穴,又甩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皇上将杨巍的奏折丢案上,淡声道:“卿等可都读过了?”

奏疏里,杨巍请求将丁此吕外调贬出京城,语气激烈,义正言辞。

兄弟有事真上啊。我半是感激半是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头,也不说话。

“爱卿们有何见解?”

李植冷言道:“回皇上,杨尚书参丁此吕,不过是在曲意奉承,是在媚上臣罢了。蔽塞言路,不利我朝风气。”

说的时候,他还不忘意味深长地朝我看来。

“科考是国家大事,不容分毫差池。现在独独高启愚出题这一节出了问题,杨尚书却如此失了是非之实,怕不是一丘之貉?”

皇上若有所思,“朕觉得二位爱卿所言有理,不妨先将高启愚罢免,留任丁此吕,卿等看如何?”

“应留丁此吕,贬高启愚。”

“附议。”

“臣等附议。”

“圣恩浩荡,臣失职该罚,请皇上准许臣辞去尚书一职。”杨巍听完一众人的话后愣了好半天,只好出此下策。

玉笏都几乎要被我捏碎了,手用力到根根青筋凸起。我慢慢跪拜叩首,沉声道:“臣忝列高位,不敢滥竽其间,前些时日又染重疾,恐难胜大任,请皇上恩准臣致仕归乡。”

皇上闻言,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

许国在我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大臣是国体所系,皇上,如果今天留下丁此吕,恐怕没有办法安抚申元辅和杨尚书啊。”

但很快,许国也被群起而攻之,一气之下便要请辞。

“申卿、许卿皆乃我朝栋梁材,劳苦功高,”皇上冷眼旁观了这么久,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还望卿等为国为民而留下。”

我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汪幽暗而深不见底的深潭,好像隐着心事。我看着眼前一袭明黄常服的天子,他如今已是身量挺拔的青年,尚有稚气未脱。形貌肖似先帝,眉眼间却有几分像了母亲的秀气,手指正不耐烦地敲着龙椅。

“臣请皇上,量罚言官。”我捏紧了笏板,最后铿锵有力道。

曾几何时,有人孤身撑起日月,过客行色匆匆,等到路需要我一人走的时候,我时常踟躇原地犹疑不决。顺着光照来的方向,有他模糊的影子,我看不真切,却也根本不敢看清。

“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呢?”回家后,我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地上,背靠着床,喃喃自语。

不仅仅是今天,而是经年累月。很多事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能接受,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疲惫,让人很想停下来歇一歇。

众说纷扰,庙堂外,人言皆可畏。事事务承帝意也好,长袖善舞虚与委蛇也罢,我只能时刻警醒自己,这大明朝真正能翻云覆雨的人,是高坐明堂的君主。

深恩难报,厚福难消,无信则难立,为求信则委身,即是有心补天,又怎知上位者是否肯奉天而行?

有人轻轻推开门,尽管动作很小心,但还是发出吱呀一声。

“谁?”

“汝默,是我。”

非历史专业学生,不是正经的朝堂剧,更不是权谋戏,初衷是为了磕cp,大家(如果能看到此文)就当是小朋友在过家家吧~~?(ò_óˇ)?

朱翊钧我天天把你写这么帅,快点感谢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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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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