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喘着粗气,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浸湿了作训服的领口。一路不顾一切的狂奔让他肺部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满是铁锈味。
他们现在站在一间临时征用的办公室内,面前是一位肩章显赫、神色冷峻的中年军官——卓浩川。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看似文职的官员试图缓和气氛,拿起一瓶水递给许三多:“这位兄弟,他是总参三部负责特殊物资协调的卓浩川首长,你别急,慢慢说,先把气喘匀……”
“闭嘴。”
卓浩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了官员的话。
他没有阻止许三多喝水,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喝完再说。
许三多抓起水瓶,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水稍稍压下了喉间的灼痛。
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下嘴角,努力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微微颤抖。
“首长!我是老A大队,中尉许三多!我来向您申请**特效药!我知道我的大队长袁朗,还有师侦营的高城营长,他们最近出事……都是因为我!是我的责任!但是我的父亲……他不应该因为我的错误而……”
“不应该因为你,就让本该用于更关键位置的战略储备药物受到影响?甚至可能因此延误其他更重要的救治?”
卓浩川冷静地打断了许三多急切却有些语无伦次的陈述,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许三多的内心。
许三多喉咙哽了一下,艰难地点头:“……是。但是首长,我父亲他……”
“如果只是这样的理由,认为你父亲‘无辜’就应该获得特批,”
卓浩川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巨大的压力。
“那么许三多同志,我只能遗憾地请你回去了。每个等待救治的生命,在他们家人眼中,都是‘无辜’的。”
许三多的心猛地一沉,刚要再次开口恳求,卓浩川却摆了摆手。
“许三多同志,在你继续说话之前,回答我几个问题。”
卓浩川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高城和袁朗,他们违规越级调取药物,是为了你,是吗?”
许三多毫不犹豫:“是!首长,都是我的错!”
“很可惜,”卓浩川轻轻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们在接受隔离审查时,对此只字未提。高城坚持是基于战略防火墙的全局考量,袁朗则一口咬定是他主导并说服了高城。他们把和你相关的所有责任,都撇得干干净净。”
许三多愣住了,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队长……连长……你们……
“那么...”卓浩川继续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我们暂且抛开程序不谈,只看结果。他们为了你调用药物,而你,用那批药救了佳木斯的人,客观上协助控制了当地的疫情蔓延。而从目前来看,北京的疫情也并未因为少了那一半的药物而出现失控迹象。从结果论上来说,你们似乎……做对了。”
许三多眼中刚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卓浩川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那么,许三多,我换个问题问你。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因为你们这次‘做对了’而侥幸未发生的那个‘如果’发生了:北京疫情因为缺少这部分药物而加剧,某位本可以得到救治的人,因为你们的‘正确’而牺牲了。那个人,或者他的家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你们‘做对了’吗?”
许三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卓浩川没有给他机会。
“听我说完。我猜你想说,生命不分高低贵贱,每个人都是‘本应得救’的人,对吗?这话听起来无比正确,充满理想主义的光辉,甚至可以说是我们这支军队捍卫的核心价值之一。”
卓浩川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冷冽的嘲讽,“但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只讲这个,那就是不顾现实的‘流氓逻辑’!许三多,你们这几年的兵,难道只学会了唱高调吗?”
许三多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斥责震得脸色发白,紧紧抿住了嘴唇。
“你以为我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考虑不到佳木斯疫情需要控制?考虑不到你所说的‘生命平等’?”卓浩川逼视着他,“那为什么第一批极其有限的实验性药物,要优先确保首都?告诉你为什么——因为首都稳定,则全国指挥中枢稳定,科研核心稳定,信息渠道稳定!”
卓浩川指了指地图上的首都。
“这里拥有全国最集中的医疗资源和应对能力,能以最快速度形成诊疗方案、防控标准,然后辐射全国!保住这里,才能最大限度地、高效地拯救更多的人!这不是冷冰冰的‘经济效益’计算,这是残酷现实下的最优策略!一个佳木斯,或者说任何一个单独的城市,都不具备这样的全局性地位和作用!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
许三多听得懂,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卓浩川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语的重量充分沉淀,然后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好,我们再退一步。许三多,就算你坚持认为生命平等,那我也问你一个最平等的问题:那份药,理论上,原本是属于你父亲的——作为功勋卓著的现役军人的直系亲属,他本就拥有通过合规渠道优先申请使用的资格。这是你和你父亲应得的权利。但是,你没有把它用在你父亲身上,而是用在了佳木斯某位不知名的百姓身上。那么,在你做出那个决定的瞬间,在你心里,那位‘百姓’的生命,和你父亲的生命,孰轻孰重?”
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死死锁住许三多剧烈动摇的眼神:
“抛开所有大道理,就问你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如果当时就在你面前,一边是你的父亲,另一边是一个陌生的病人,而你手里只有一份能救命的药。许三多,你会救谁?”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许三多粗重的呼吸声。
卓浩川并没有期待他立刻回答,他缓缓靠回椅背,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深的穿透力:
“漂亮话谁都会说,许三多。但这个问题,换到我身上,就是——如果我未来的家人不幸感染,命悬一线,而我却因为曾经把药批给了你,导致无药可用,眼睁睁看着家人……我该怎么办?这个责任,这个后果,你告诉我,该怎么算?又该由谁来承担?”
许三多站在原地,如同一尊被雷击中的雕像,卓浩川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最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灵魂上,让他无法喘息,也无法回答。
许三多沉默着,汗水沿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旁的文职官员面露不忍,嘴唇翕动,似乎想再次打圆场,劝这个疲惫不堪的士兵先回去。
但卓浩川微微抬起手,制止了任何干扰。他只是看着许三多,目光沉静却极具压迫力,他在等待。
一个能豁出一切狂奔三十公里来到这里的特种兵,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哭诉或求饶,他必然有自己的答案。
空气凝固了片刻。
许三多抬起头,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尽管带着疲惫和痛楚,却异常清晰:“我会救我的父亲。”
他承认了,承认了那看似不够“伟大”却无比真实的人性选择。
卓浩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
“很好,你很诚实,许三多。那么,我的答案也和你一样。作为决策者,我必须为我职责范围内需要优先保障的对象负责。如果预见到我的家人或某位关键同志可能因资源流失而陷入险境,我也不会把药给你。这是理性,也是我的‘私心’。”
“不,首长,您听我说完。”许三多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沉重都压下去,他的声音稳定了下来,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痛觉悟。
“我见过很多因为这场灾难死去的人,在佳木斯的隔离区外,很多人求我,骂我,问我军人不是应该救他们吗?那时候,我就想过您今天问的这个问题。”
“我知道,把药用在史今班长的儿子身上,是我的私心。我可以为了命令冲向最危险的战场,可以为了掩护战友毫不犹豫地挡子弹,但在那一刻,我的私心……就是希望我认识的人、我在乎的人能活下来。”
“我想,这对于任何人来说,可能都是一样的。我做不到……做不到那些书上写的、传说中的伟人那样,能毫无犹豫地抛下自己的家人去救陌生人。如果‘舍己为人’、‘大公无私’是判断一个军人好坏的唯一标准,必须连最根本的人性都抹杀掉才行……”
许三多的声音顿了顿,他的眼神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明亮,那是一种认清自己并接纳自己后的坦然。
“那我也许这辈子,都成不了一个您标准里的‘好兵’。”
卓浩川脸上的那点笑意早已消失无踪。他不再靠着椅背,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三多,仿佛要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士兵。
他见过太多慷慨陈词、表决心讲大道理的人,但如此直白地承认自身无力达到那种道德高地,并将最终评判权交出来的,极少。
文职官员彻底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
几秒钟后,卓浩川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不再带有之前的冷硬锋芒,而是多了一种深沉的审慎。
“许三多。”
他叫了他的名字,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你跑这三十公里,不是为了来告诉我,你成不了一个‘好兵’的。”
“没错,好兵是不会违规的,是不会害得周围的人替他一次又一次的受伤….首长,我是来向您要药的….”
许三多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说的后果有多么严重,但凡发生不是我,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承担的。”
“所以呢?”卓浩川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倾向。
“所以如果您不给我药,这也很正常,是我们耽误了您的时间,此时此刻我的身份,和当初那些求我给药的百姓一样,都是无能为力的受害者。”
许三多的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自嘲。
“…..许三多,你很聪明,认得清自己的地位,”
卓浩川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清醒认知有一丝认可,但随即语气再次转向那个无解的问题,“既然这电车难题你已经做了选择,那我的答案还是和…..”
他的话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争执声打断。
办公室门被敲响,一名警卫员推门进来,敬礼报告:“报告首长!外面有好几位士兵要进我们营区!有老A的成才同志,还有师侦营的两位排长甘小宁、马小帅,以及两位自称是前钢七连的退伍兵!”
汇报声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
卓浩川的目光从许三多脸上移开,看向门口,沉默了一瞬,随即简洁地命令道:“….放他们进来。”
“是!”警卫员敬礼,转身出去执行命令。
短暂的寂静中,卓浩川重新将目光投回到许三多身上,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
“你有一群很好的战友,许三多,你很幸运。”
“三呆子…!”成才的声音最快,他闯进办公室,甚至来不及平复呼吸,朝着卓浩川敬礼后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卓浩川抬手打断。
“药,我不打算给,也不会给。”
卓浩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直接堵死了所有求情的可能。
“你们该回就回,不过今天你们闯到这里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门外被警卫拦住的甘小宁、马小帅等人急得火烧眉毛,却无法靠近。
许三多刚刚那番话,果然没能说服这个铁石心肠的首长!
“.....”许三多没有看成才,而是下意识地望向紧闭的办公室门。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应掠过心头。他来了。
门外,史今静静地站在稍远的地方,隔绝了门口的骚动。
他听不清里面具体的对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成才焦急的语调,以及……那道穿透门板、他无比熟悉的视线。
两个人仿佛再一次隔空对视。
班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当了这么久的兵,读了那么多条例,经历了那么多任务……我依旧不是一个教科书里的好兵。
我不知道我现在想的这个答案,到底对不对……
门内,成才被卓浩川一句话噎住,又急又怒,却不敢造次,只能试图再次恳求。
“首长!我们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老人家就躺在病床上,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您不能就这么看着……”
“成才!”许三多猛地出声,阻止了成才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化发言,对他轻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卓浩川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很聪明。他要是把‘见死不救’、‘冷血’那套词说出来,你们现在就可以收拾铺盖走人了,并且我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会出现在后续的审查报告里。”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许三多,带着一种最终的、近乎残酷的审视:“许三多,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下一句话,说服我。”
“我靠……!”遥远的禁闭室内,高城对着那部几乎要被他捏碎的手机低吼,“要他说什么?!他要许三多说什么玩意才能给药!?这老卓到底想听什么!”
电话那头,甘小宁的实时转播也带着焦急的喘息。
袁朗沉默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知道,这不是考试,没有标准答案。卓浩川要的不是完美的道理,而是要逼出许三多骨子里最真实、最核心的东西。
他也在等,等那个傻小子在绝境中能给出的、最后的答案。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凝聚在了许三多身上。
“一声霹雳一把剑,一群猛虎钢七连,钢铁的意志,钢铁汗,铁血卫国,保家园…..”
许三多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他唱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用力掏出来的。
在这间气氛凝重的办公室里,这突兀的、带着血性与悲怆的连歌,显得格外震撼。
卓浩川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士兵,没有打断。
“这是我们的连歌,钢七连的。”许三多唱完那几句,停了下来,目光笔直地看向卓浩川。
“我一个人,守了空荡荡的钢七连整整半年。这歌,我每天都唱。首长。”
“……继续说。”卓浩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身体微微前倾的姿态表明他在听。
“我唱的时候,总会想……我们为什么需要‘钢铁的意志’,需要‘铁血卫国’?”许三多的眼神有些飘远,仿佛看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营房。
“后来,连长跟我说,他很感谢我守住了连队。但即使是这样……在面对眼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带走无数人命的天灾时,这些精神意义上的东西……这些我们引以为傲的东西……好像,突然变得没什么实际意义了。”
“三呆子…你想说什么..?”成才愣愣地看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想说,我们都经历的太多了。”
许三多的目光重新聚焦,变得更加锐利,“我这辈子,从当兵开始,就一直在朝前走,朝前冲,不敢停下。班长、连长、队长……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要变得更强,要跑得更快,要看得更远。”
“可是,”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沉痛,“那些老了的人,那些跟不上的人,那些没有能力再朝前跑的人……是不是就该被我们理所当然地丢在原地,丢在后面?”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成才和门外的众人张大了嘴巴。
“首长,”许三多再次看向卓浩川,眼神坦诚得近乎残忍。
“他养育了我,用他所有的力气,把我养大,让我有机会穿上这身军装,站在这里,为国而战。可是现在,他老了,病了,快死了……他却差点被我们……被我……丢下了。”
“如果他不是我父亲,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养育过我,也许我今天不会站在这里说这些话。这是我的私心,是我身为人子、挣脱不掉的血肉之情,是您说的……‘劣根性’。”
卓浩川听到这里,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但他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许三多继续。
“但是,”许三多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那股属于军人的铁血之气再次迸发出来。
“我是一位军人!所以我的‘私心’,在此时此刻,就是必须要拉上他!不仅仅是拉上他,是要拉上每一条能拉上的生命!拯救每一个能拯救的‘劳动人民’!”
“这个国家,需要您这样的首长,坐在这个位置上,冷静地考虑得失利弊,权衡全局最优。不然,就没有大局的稳定,没有大多数人的幸福生活。”
“可这个国家,也一样需要他们——需要千千万万个像我父亲那样的人,默默无闻地劳作、付出,养育出一代又一代像我这样的军人!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怀着或许不够‘纯粹’但足够滚烫的信念,站在最前线,去挥头颅、洒热血!”
“我们和他们,首长,”许三多的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决策者和执行者,守护者和被守护者……我们加在一起,才能共称为国!”
他用力地、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结论:
“少了任何一个人,少了任何一环,都是不行的,首长。”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陷入了彻底的死寂。
卓浩川沉默了好一会儿,而他身旁的文职兵也已经被许三多这句话说动,激动的看着他的长官。
“你依然没给我答案啊,三多,”卓浩川脸上的严肃如同冰面般裂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嘲讽,而是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爽朗。
“那我的家人要是得了……不……哈哈哈哈!”他笑得开怀,甚至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许三多结实的肩膀。
“你是个好兵,许三多,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一点也不。”
许三多怔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那个答案我给不了,首长,”
许三多老实地承认。
“我承认。如果您最终以这个理由拒绝我,我没有丝毫怨言。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或许从来都不是完全对立的。您说的很多是对的,救我父亲,是私心,是…是没有完全权衡利弊的结果。”
“但是,”卓浩川接过了他的话,眼神锐利却带着赞许,“救你的父亲,从另一个层面看,难道不也是在保卫那千千万万养育出像你这样忠诚战士的普通劳动人民吗?守护这份最朴素的付出与回报,本身就是在守护这个国家的根基之一。”
“首…首长?!”许三多和成才几乎同时出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药,我给你。”卓浩川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果断而沉稳。
“快带着药走吧,救人要紧,一分钟都别耽误。”
他顿了顿,看着许三多,目光深远,“你说的对,国家需要我这样坐在办公室里权衡利弊的人。但更别忘了,在建国之前,在一切大局之上,正是无数个像你父亲那样默默付出、养育下一代的普通百姓,用他们的脊梁和汗水,托举出了如今的中国,托举出了你们这样的兵。去吧。”
遥远的禁闭室内,高城和袁朗围着那部开着实时通话的手机,大气不敢出。
手机里清晰地传来许三多那番关于“钢七连”、“私心”与“共称为国”的论述,以及最后卓浩川那爽朗的笑声和果断的批示。
高城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彻底惊呆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这真的是...真的是我的那个孬兵吗??我和他聊天他怎么救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呢!?
“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一旁的袁朗却猛地爆发出畅快淋漓的大笑,他用力猛拍了好几下冰冷的铁桌,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咣当作响,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许三多啊许三多!真有你的!这答案漂亮!迂回包抄,直捣黄龙!哈哈哈哈!”
他笑得无比开怀,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瞬间击碎,那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和彻底的释然。
“……是!谢谢首长!”许三多和成才猛地敬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接过批条,毫不犹豫地转身冲了出去。
门外的众人几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此刻门猛地打开,看到许三多和成才脸上那绝处逢生的表情,瞬间都明白了。
“走!战友们!药拿到了!”许三多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啊…!走!三多!”伍六一第一个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和自豪冲上心头。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在他心中,许三多早已是那个无人能及的、真正的兵王!
史今愣愣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仿佛发着光的许三多,看着他果断指挥、带领众人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猛拍了一把脸,似乎想确认这不是梦境,随即立刻紧紧跟上。
三多,你已经超越我了,超越了我们所有人。
如今你的心中,早已不只是开着那一朵需要被呵护的花。
你的心里,装下了一片沃土,一片能理解最复杂的规则,却依旧选择守护最朴素道义的、真正属于军人的辽阔森林。
卓浩川大手一挥,特批了一条紧急通道。甘小宁等人跳上军车,引擎发出咆哮,车辆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区,朝着河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速极快,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车内气氛凝重,无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许三多沉默着,牙关紧咬,一只手紧紧攥着那颗承载了无数挣扎与代价的救命药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死死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每一次颠簸都让那微弱的希望之火剧烈摇晃。
史今坐在许三多身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那双死死盯着前方道路、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等事情结束了...一定要和三多说清楚.....那至今为止的一切都说开.....
军车一路鸣笛,风驰电掣,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家笼罩在疫情与悲伤阴影下的县医院。
天色已晚,可以看见几颗闪耀的星星。点点繁星与月亮反射的光照射在军人们的脸上,他们与生死抗争着,过去是这样,如今也一样。
车还没完全停稳,许三多就如同猎豹般猛地推开车门,第一个跳了下去,手里紧紧攥着药,朝着医院大门疾奔而去,甚至顾不上等身后的战友。
“爹!我拿到药了!我回来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地奔跑着。
在医院门口焦急等待、不断张望的许二和与刚刚赶到的许一乐,一眼就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弟弟,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
“三多!!”许二和高喊着,激动地迎上前几步,“快!快!爹在里面!医生刚才又说情况……”
他的话音未落——
急救室的门,就在这一刻,缓缓打开了。
宇宙中闪烁着,无数星辰,遥远的过去,人们连接起点点繁星,创造了星座,然后从星座中,诞生了故事。
人们试图从渺小的点中寻找意义,或许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点,也是有意义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今你的存在,是否也有意义呢?
这是许三多身为军人,最后的一段故事。
“抱歉...我们...我们尽力了....许百顺老先生....患者已经不行了....进去....最后说几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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