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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好好活

许百顺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嘶哑的杂音,像一架即将散架的老风箱。

许家三个儿子围在病床前,厚重的防护服也隔绝不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心碎的死亡气息。

泪水模糊了他们的护目镜,更刺痛了他们的眼睛。

许三多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父亲那艰难的呼吸声和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

极度的冰冷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防护服的面罩内部,因为急促而冰凉的呼吸,结上了一层白霜,让他看父亲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爹….”平时话最少的许一乐率先被父亲浑浊却努力聚焦的目光捕捉到。

他嘴唇哆嗦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面对父亲的濒死,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无措,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百顺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在他脸上移动,仿佛要用尽最后力气记住长子的模样。他声音极度虚弱,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乡音:

“一乐….你….不结婚,就得….好好干活….”

他顿了顿,积攒着微弱的力气,继续道:“好好干活,靠自家的手吃饭….不会错的….别看那些没用的书了…爹…爹以后打不了你了…..”

说到这,他眼里竟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慈爱的光晕:“你是个好孩子….那年…一个人跑那么远…去看三娃子….你比爹想的…更厉害…”

“不…不要这样说…爹…”

许一乐仿佛被这句话击穿了所有强撑的坚强,猛地泪崩了。

他一把抓住父亲枯槁的手,将头埋了下去,身体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父亲的认可,来得太迟,又太沉重。

许百顺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摸摸大儿子的头,却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最终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把视线艰难地转移到许二和身上。

“二和….你小子…灵光…会做买卖…” 许百顺的声音更轻了,几乎要贴得很近才能听清,“这几年…爹跟你鼓捣那些…挺得劲…”

“俺…俺还有很多招没教你咧!多着呢!”

许二和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打断父亲,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别死…咱再一起干…爹…”

“找个媳妇…”许百顺像是没听到他的哀求,自顾自地交代着最后的念想。

“别…别耽误了….爹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不错的...然后…多顾着点你大哥跟你弟….爹对你…放心….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数你…护着你弟…”

“好..好…爹…俺知道了…都听你的…”

许二和的眼泪决堤而出,他看着眼前这个前几天还能瞪着眼骂他、偷偷跟他分享烟抽的男人,转眼间就被病魔折磨得油尽灯枯,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许百顺的视线最后,越过了自己的儿子们,落在了站在稍后位置、已经哭得不能自已的成才父亲身上。

两个老伙计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充满了无需言说的一生情谊。

“老伙计…当初…说好的…”

许百顺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

“我要是先走了…你可得…每年都来看看...我...陪俺…喝一盅…”

“谁稀罕看你!你个老家伙…胡咧咧啥!你死不了!”

成才爹的泪水早已糊满了整个防护面罩,他死死攥着许百顺的另一只手,声音嘶哑哽咽。

“老头子…你别…别吓唬人…咱还得一起看孩子出息呢…你别吓唬....还有酒...俺藏了酒....好酒...”

“好了…好了…”

许百顺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仿佛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也释然到了极点。

两个斗了一辈子、也互相扶持了一辈子的老友,终于走到了这趟人生路的尽头。

而许三多,始终像一尊被定格的石雕,呆滞地站在一旁。

他的思维,他的全部心神,仿佛还固执地停留在不久前——他握着那盒救命的药,拼尽一切向医院狂奔的那一刻。

巨大的希望和眼前残酷的绝境,在他的脑海里撕裂出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让他无法处理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令人心碎的一切。

许百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目光却异常清明,紧紧锁在许三多脸上。

他用尽气力挥了挥手,声音细若游丝。

“大家…出去一下…给个面子,让我和三娃子…再说说话…我就最舍不得他…”

病房里弥漫着令人心碎的沉默。

许二和最先回过神,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用力搀扶起几乎瘫软的大哥许一乐。

成才也红着眼圈,轻轻拉起了自己那哭到近乎虚脱的父亲。

众人一步三回头,沉默地、缓慢地退出了病房,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对父子。

许二和最后一个离开,他停在门口,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枯槁的父亲,又看了看床边那个仿佛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一具空壳的弟弟。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带着最后的嘱咐:

“去吧,弟….这是…爹…最后一次了…”

门被轻轻带上。

“爹,”许三多扑到床边,声音急切得发颤,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拿到药了!我拿到了!就在这儿!我们马上就能用药,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我…”

他慌乱地想去掏那盒珍贵的药,却被父亲极其轻微的动作制止了。

许百顺的目光温柔而疲惫,他打断儿子,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最近这几年…当兵…开心吗?”

“……?” 许三多愣住了,完全没料到父亲会在这时问这个。

“回话…” 许百顺的眉头习惯性地想皱起,却已没了力气,只能用气声吐出那句熟悉又遥远的嗔怪,“…你个龟儿子…”

“开心!”

许三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用力点头,语无伦次地回答。

“我,我很开心!爹!我认识了很多特别好、特别好的人!班长,连长,伍六一,成才,袁队…还有好多好多战友!他们对我都好…我学到了很多…我觉得特别、特别有意义!我…我…”

他想说“我从来没后悔过”,却哽咽得说不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许百顺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放心的笑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情绪覆盖。他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艰难地说道。

“儿啊…爹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多读些书….爹一直担心…自己当年…逼你去当兵…会不会….做错啦…耽误了你…”

“没有!爹!你没有错!”

许三多激动地大喊,泪水奔涌,“你看我现在!我是顶尖的特种步兵!他们说我是兵王!我立过功,我救了好多人!受过奖,我去过国外比赛!我没给你丢人!我….我….我不要你死!你用了药就能好!”

他固执地绕回原点,拒绝接受现实。

“儿啊….傻话…” 许百顺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人…都有这一步路要走的…早走晚走….都一样的…”

“…不要….这不公平!这是天灾!你不应该…” 许三多徒劳地反驳着,心痛得无以复加。

许百顺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论这个问题了。他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但却执着地追问着最后一个问题,一个曾经困扰了他一生、或许也想再这最后一刻知道属于儿子的答案。

“儿啊….爹总是在想…爹这一生…是有什么意义…种地…娶妻…生子…累了一辈子…爹觉得…俺这三个娃里面…可能就你…好像知道…你跟爹说说…啥叫…意义…”

“…意义…”

许三多喃喃地重复着这个他无数次挂在嘴边、用以支撑自己的词。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回许多画面——新兵连、钢七连、老A、每一次训练、每一次任务…

最终,定格在很久以前,伍六一曾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质问他的场景:

“那我们的许三多同志,什么是好好活呢!?”

他下意识地、机械地给出了那个他用了很多年的、循环论证的答案。

“意义…好好活就是意义….”

许百顺的眼神空茫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咀嚼这句话,又仿佛只是无意识地呢喃。

“好好活….那…我这样…算有好好活吗…”

“好好活…好好活就是……” 许三多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给父亲一个确切的、能让他安心离去的答案。

可他猛地卡住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只是一直在用“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来填充“好好活”这个空泛的概念。

可什么是有意义?在父亲即将逝去的生命面前,所有的奖章、成绩、任务,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

他给不出那个答案了。他无法再用那句空洞的话来敷衍父亲,敷衍这最后的时刻。

他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张着嘴,泪水疯狂地掉落,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根本无法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最真切、最沉重的感悟用语言表达出来。

他不想再给出那个敷衍的答案了,可他……他说不出来!

“儿啊,这句话是爹教你的,就知道你不知道….爹给你上最后一课…”

“……爹…” 许三多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

“我们做人….很多事情其实都不重要…什么考核啦,机会啦,钱啦….说重要…也重要…但也就那样…”

许百顺努力睁着越来越浑浊的眼睛,目光却像能穿透一切,直直看着许三多的灵魂深处。

“做人…有没有意义…爹琢磨了一辈子…就是看…每一刻…有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

他喘了口气,极其艰难地继续。

“不…不要找借口…不要为自己辩解….做错了,认栽,挨打要立正…没吃饭…就赶紧去吃饭….偷懒就是偷懒...喜欢就是喜欢...做了昧着良心的事...也要反思,要承认...像爹也没做好…还一直抽那破烟….这下好了,这破肺赶上这次…坏得快…”

“…不违背…不违背自己…” 许三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重复着父亲这最朴素的智慧。

“对…儿啊…你长大了…长得比爹想的…好得多…精壮童...小伙...有没有...喜欢的人呢....”

许百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心脏监护仪上的曲线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但许三多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父亲那张开合着的、干裂的嘴唇。

“爹其实…爹一直都…”

许百顺和许三多的记忆在这一刻,都回到了过去那些贫穷悲哀的日子。

许三多的童年。

“你个龟儿子,打不死你我!” 父亲许百顺的怒吼声仿佛还在耳边炸响,伴随着木板划破空气的呼啸。

“啊!” 年幼的许三多疼得缩成一团,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不忍心看杀猪,为什么要挨打?自己不过是懵懂地多看了两眼村里漂亮的女生,为什么要挨打?

父亲的愤怒如同夏天的雷阵雨,毫无预兆,劈头盖脸,让他无所适从,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确实是个“龟儿子”。

稍微大了一点,有一次,许百顺似乎心情不错,和许三多并排走在尘土飞扬的村里小街上。

“今天吃大排,爹给你做。” 许百顺难得地用还算平和的语气说道。

许三多受宠若惊,心里一下子被巨大的期待填满了,一路上都偷偷咽着口水,觉得爹今天真好。

可真的当那碗油汪汪的大排面端上来,他吃得正香时,许百顺不知怎的又怒了,可能是看他吃相不佳,可能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猛地抄起旁边的烧火棍就打在他端着碗的手臂上!

“就知道吃!吃不死你得了!饿死鬼投胎啊!”

碗摔在地上,面和汤汁洒了一地,也浇灭了许三多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暖意。巨大的委屈再次淹没了他。

再后来,许三多上了学。他发现自己并不笨,甚至记忆力很好,老师讲的很多东西他都能记住。

那位老师找到他,很认真地说:“三多,你成绩不错,记忆也好,以后可以试试考个好高中,读了书,就能有出息,就能走出这大山,不用再过你爹这样的日子了。”

读书,出人头地。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许三多心里悄悄发了芽。他第一次对未来有了点模糊的、不同于父亲的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跟父亲提起想继续读书的想法。

换来的却是许百顺毫不犹豫地呵斥和否定:“当兵去!读那么多书干啥?读书能当饭吃?你这死脑筋读得出什么名堂!有什么用!”

看着父亲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的脸,许三多心里刚冒头的嫩芽瞬间被踩死了。

他再一次妥协了。他相信了父亲的话,也相信了是自己不行——自卑、懦弱、一事无成。在他自己眼里是这样,仿佛在父亲眼里,更是如此。

许百顺看着走马灯里的一切,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与懊悔。

儿啊...是爹错了....许百顺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自己的罪孽。

是自己一直以来,把对生活穷苦的不甘,失去妻子的痛苦,把那份自卑加在了你身上,爹让你承担了太多.....爹...明白的太晚了。

你其实....一直是....

许百顺用尽人世最后一丝气力,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许三多追寻了一生、渴望了一生的话,刻进了他的生命里。

“爹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爹很幸福...有了你这个儿子…”

“儿啊...好好活...活出个人样出来”

恍惚之间,一片温暖而不刺眼的光晕中,许百顺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再疼痛、不再枯槁的双手。

一个他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温柔美丽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那是他早逝的妻子。

“秀芹…” 许百顺瞬间老泪纵横,声音颤抖,“俺…俺来找你了…对不起你…没能把孩子们都照顾得更好…都怪当时我没赶到...我不是故意的...”

三多出生那场手术,夺走了秀芹的生命,也夺走了许百顺的灵魂。

“没有,百顺哥,没有对不起…”

名为秀芹的女人眼中含着泪光,脸上却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她伸手扶住苍老却不再佝偻的丈夫,“我…我等你等了好久…”

她的目光越过许百顺,看向下方人间那个悲痛欲绝的身影,“三多…三多他…我的宝贝他...”

许百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圈通红,却用力挺直了腰板,带着一种混杂着无尽心痛和无比骄傲的语气说道。

“他不会有事的!他是老子的种!是你秀芹的儿子!是…是当兵的!”

秀芹微笑着,泪水滑落,她轻轻挽起丈夫的胳膊。

“我们…该走了…”

许百顺最后深深地、不舍地望了一眼人间,然后握紧了妻子的手,转身,步履坚定地融入了那片温暖的光明之中。

他们不得不将所有的悲痛与重担,留给了那个已经成长为真正男人的、他最骄傲的儿子。

病房内,许百顺的话音落下,他的手缓缓从许三多手中滑落,无力地垂在了床边。监护仪上刺耳的长音划破了病房死寂的空气。

许三多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一刻凝固、碎裂、最终归于无声的虚无。

“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死亡气息的冰冷病房里,在这再无父亲的世界里。

医生和护士沉默地走了进来,他们的动作熟练而轻柔,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与尊重。

白色的床单被缓缓拉起,覆盖了那张苍老而安详的面容。推轮床的滚轮发出轻微的声响,碾过寂静的病房地面,也碾过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说话。

伍六一、甘小宁、马小帅,还有匆匆赶来的其他人,都红着眼圈,像一排沉默的雕塑,目送着许百顺被推走。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哀恸和巨大的无力感。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那扇紧闭的病房门终于被从里面推开。

许三多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是一种透支后的苍白,但腰杆却习惯性地挺得很直。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具依照本能行事的躯壳。

“三多…”伍六一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想伸手去扶,又怕碰碎了什么。

许三多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伍六一脸上。他甚至还努力地、极其勉强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短暂的微笑。

他伸出手,拍了拍伍六一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却像是在安慰对方。

“六一,”他的声音干涩,但语调却出奇地平稳。

“我大哥…二哥他们呢?情绪还好吗?成才他爹怎么样?刚没看到成才….他们,都还好吗?”

他一开口,问的全是别人。

“你还好吗..三多?”甘小宁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

“班长!我们都在这….我们一直陪你…”马小帅也立刻跟上,重重地点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史今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死死咬着牙关,才能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内心巨大的负罪感像海啸一样反复冲击着他——如果三多不是为了来佳木斯帮自己,如果他不是为了多多……那么他就能更早拿到药,许叔说不定就……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反复绞动。

那个把三多托付给自己的男人.....因为自己....

“我没事..真没事…”

许三多反过来拍了拍围过来的众人,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宽慰人的意味,仿佛刚刚经历丧父之痛的不是他。

“六一,现在疫情交通管制严,我们得想想法子,怎么在这附近先找个地方住下。我还得联系齐桓,跟他说一声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报告归队的事…..”

他顿了顿,看向甘小宁和马小帅,思路清晰地安排着:“小宁,小帅,你们这时候赶过来…..师侦营现在肯定很需要人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赶紧回去吧,别为了我这点事耽搁了正事。”

“三多,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你别这样…”伍六一看着他又是这副异常“正常”的样子,心慌得厉害,忍不住抓住他的胳膊低吼道。

甘小宁见状,赶紧拉住伍六一,对他用力摇了摇头,然后转向许三多,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镇定。

“我们…我们先走吧,住处我去给你们安排…三多,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我们就在附近,酒店地址我发给你…你…早点休息…”

伍六一看着许三多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重地沉默下来,最终只是红着眼圈,用力点了点头。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始终站在后方、脸色比许三多还要难看的史今,一步三回头地,被甘小宁和马小帅拉着离开了。

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终于,空旷冷清的医院走廊里,只剩下史今,和许三多,两个人。

寂静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

“三多….抱歉….”

隔了那么久那么久,跨越了那么多年的时光与纷扰,史今面对许三多,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苍白无力的两个字。

沉重的负罪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无论是过去对王梅、对那个建立在错误基础上的家庭,还是如今对许三多、对已然逝去的许百顺,史今的人生仿佛一直被困在无尽的愧疚里打转。

“我…都是因为我….你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才…”

他语无伦次地试图组织语言,想剖析自己的罪责,想乞求原谅,哪怕他自己都知道这无济于事。

一股温热的、带着剧烈颤抖的气息猛地打断了他。

这气息靠近得如此突然,打断了史今所有的胡思乱想和自我鞭挞。

同时,他获得了自己近乎做梦也不敢幻想的

拥抱。

许三多猛地伸出手,几乎是用了勒死人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史今。

那个刚刚还平静得可怕、安排着一切的人,此刻像一座骤然决堤的水坝,所有的强撑、所有的平静外壳瞬间粉碎殆尽。

滚烫的泪水无穷无尽地从他眼中涌出,迅速浸湿了史今肩头的衣衫。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的特种兵队长,不再是那个安慰他人的战友。

他变回了那个失去了父亲、无助又悲痛的孩子。

只在史今面前。

“班长…班长…..”

他一遍又一遍地、破碎地呜咽着,喊着这个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称呼,仿佛这是茫茫大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能将他从无边痛苦中暂时解救出来的唯一咒语。

史今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但下一秒,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颤抖地抬起双臂,极其缓慢地,然后越来越用力地,回抱住了这个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许三多脊背的剧烈起伏,能听到那压抑到极致后终于爆发出的、像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这些声音和触感,像一把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自己内心那把锈蚀已久的锁。

两个受尽了命运捉弄、遍体鳞伤的灵魂,在此刻,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冰冷走廊里,穿越了四年的隔阂、误解和各自无法言说的痛楚,终于毫无保留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这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诉说着一切。

“呜..呜呜...啊啊啊!!”

病房里终于传出了许三多破碎的哭声。

二十一岁那年,我弄丢了班长。

二十二岁那年,我没了七连。

二十三岁那年,我杀了人。

二十五岁那年,我失去了父亲。

我,再也没有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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