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他们再次揣着一肚子疑惑,在夕阳街上乱走时,天突然开始落雨。离风宅不多远,两人决定忍一路跑回去。但雨催发了伤口和断处的隐痛,伤处似乎盘踞了一条蛇,不停痉挛,挤压人的痛觉。临近宅前,布料吸了一层雨,沉得往土里坠,身体漫布疼痛,每个关节都在被敲砸。
“怎么了?”不死川见富冈后半程一直忙着揉右眼。
富冈没回话。两人跑进屋内,不死川燃着了门口摆的烛灯,将烛火塞到富冈手中,拽下对方揉个没完的手,富冈的眼睛难受得几乎睁不开,被反复揉搓到发红。不死川左手扒开对方上下眼睑,眼球强制暴露,不死川凑近仔细检查,没来得及开灯的屋内整体幽暗,只能靠夜视力和摇曳不稳的烛火。
富冈的左眼因不适爬出不少血丝,不死川凑得过近,视线转了几个方向,好让烛火能暴露异物的阴影。这时气氛静得可怕,两人同时屏气,似乎害怕哪一声呼吸过重会使那脏东西逃逸一样。
不死川终于上手行动起来,指腹方一触到眼球,富冈义勇便刺激得想闭起来,眼泪不自觉泌出,以减缓不适。不死川低叫了一声,音量不大,但音源过近,仍吓了富冈一跳,不死川几乎压在他身上,缺指的右手把在富冈脑后,防止富冈应激地逃开。可能因为不死川离他太近,挤走了富冈可呼吸的空间,可能因为害怕蜡油从烛灯烧到衣服上,富冈心脏突突跳,恐慌,紧张得烛灯都险些抓不稳。
压力倏的减轻,左眼的不适感也随之消失,眼泪似乎是为了庆祝,一闭一睁间自己滑下。不死川反应更快,手背蹭过富冈义勇的脸,第一下没擦全,又蹭了第二下。富冈想说些什么,努了努嘴,又搜寻不到自己具体想表达的话,心脏堵住了喉头,一时发不出声。
不死川的思绪不自觉盯着富冈的唇纹走,烛火闪动,明明灭灭。刚刚摘走的是一根睫毛,如此近距离观察,富冈的睫毛才如此有存在感,长长地压在眼瞳之上,像停了两只乌鸦。至于那双眼睛,当你过近地观察某物,反而越难看清全貌更易被迷惑。不死川正在这种不够客观的距离,富冈本就晦暗的眼神表达此时更难理解,借助火光破开夜晚,富冈义勇的眼睛像深夜的海,吸食光亮,浓黑一片至边际,只有在光下才能偶尔辨认出水纹。
不死川有些手抖,盯得越久,富冈眼里的海翻腾吞没的危机感越浓。不死川有些恐慌。会被富冈淹没,会被吞噬。
“我真是疯了。”不死川回神,咽了把口水,让空间在两人间增长,往后退了一步,他才发现自己下腹正兴奋地紧绷。他这才紧张起来,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水泡得皱巴了,不适地贴附在肌肤上。不死川准备往浴室走。
富冈一把拉过他,力度之大,不死川差点被带得坐地上。
“我要去洗澡!”不死川喊。
“在害怕吗?”富冈平静地发问,像身处高位的判官,对他的罪行进行陈述。
不死川只能将拳头攥得更紧些。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使用水之呼吸的富冈义勇和灶门,过于直白地戳破不死川,让人烦躁异常。虽然经过蝴蝶屋疗养的半个月,不死川明白富冈只是过于沉溺于自己世界,富冈义勇的世界可能只由平滑的直线纵横交错而成,并无多少弯弯绕绕,同现实出入过大,所以富冈每每以自己的逻辑去表达时,自以为是地省略必要的细节,总会被其他人误解。但正是富冈义勇的直言不讳,有时尤为让人厌烦。
富冈的表情却并不平静,同烛火一起晃动,不死川勉强读出些什么,但他目前正忙于解释自己下身起立的原因。
富冈收紧了拽人的左手,说:“以前我们打架,我不怕。但刚刚我很胆怯,不知道为什么。”
“……开灯吧。”不死川转移话题,甩开了手,冲去浴室。
富冈擦着头发出来,心底郁积了些疑惑,但富冈义勇明白自己并不擅长解决问题,尤其是关于自己的问题。不过没关系,富冈义勇善于将问题全部压缩存放起来,只要不影响目前的生活,与焦虑同行并非难事。
不死川莫名端出了小茶几与酒杯。身在鬼杀队,为保持身体与精神时刻清醒,酒被划为违禁品,只有受主公之邀,参与新年宴会,才有机会浅尝几口。不死川叼着杯口,虚握酒杯,无神地看向屋内某处,顺其目光方向只是一个空荡的角落,徒有灰尘。
富冈在对方面前跪坐下,顾自给另个杯子斟满,举到鼻下嗅了嗅。人的气质虽难以描述和具像化,却极易捕捉,不死川实弥此时周身都舒缓下来,或许得益于酒精,泡在一种柔和的气质中。酒有那么神奇?富冈义勇将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哪有你那样喝酒的,酒鬼一样。”不死川忙挪到富冈身侧,给他拍背。本应从喉头滚下的酒精,另分了一部分直冲上鼻腔,呛得富冈干咳不止,头脑发昏。富冈端起酒杯在木桌上连敲两下,不死川帮人满上,为了应付嗓子里停不下来的痛痒,富冈再次一饮而尽。
一开始是为了抑制咳嗽,后面是为了用清凉的酒液抚平喉咙的灼烧感,富冈以格外粗犷的喝法一杯接一杯地消耗着酒。不死川怎么也劝不动,反被对方“这样才是喝酒的魅力”训得气急败坏。不死川莫名想起尽靠酒精麻痹自己的老爹,他长期以来都对酒极其排斥也有家庭原因,不敢喝多,唯恐自己被酒扭曲成暴力分子。
富冈义勇没有节制的概念,随心所欲地喝,也随心所欲地停,没有规律。富冈突然停手,一下站起,原地晃悠两下,活像个玩偶,然后兀自往存放铺盖的柜子走,似乎还以为自己双臂健全,接下被子时,没料到自己重心不稳,差点栽倒。一路跟来的不死川实弥及时伸手,这才没使前水柱颜面扫地。
“怎么抱个被子也要人看着?!”
“别生气不死川。”富冈语气平缓,冒着傻气,扯出迷糊的微笑。酒精倒不至于让人记不清事,但会卸掉人的防御机制,让人不去思考结果,而一股脑地只按本能行事。富冈有些笑过头了。
“…我没生气。”不死川咕哝。
“是吗。”
不死川为自己的软弱后悔,如果不是想借用酒精这一“神秘”力量,他就不会将其他人送到风宅门口的酒拿出来,富冈义勇也不会喝过头,更不会睡在自己身侧笑个没完没了。自诩高人一等的富冈义勇他应付不来,过于直白展露柔软之处的富冈,他同样应付不来。
“富冈,你不要笑。”不死川仰躺,月光将庭院的树影带入房内,影子在天花板顺从地游动。
但他刚出声,富冈义勇便已经笑了两声,音里没气,似乎还被酒精蒸着,软绵绵地问:“怎么了?”
“我们到死都在一起吧,”字句似乎是从嗓子眼呕出的,并非受他本人意志控制。不死川翻身背过富冈,盯着没彻底闭紧的拉门,就是这一点缝隙,便让月携着树影逸入了,不死川捏紧被角,希望床被能吸走他手上的汗,找补道:“我们这个情况,不知能活多久,二十五岁,也或许更早就会死。和别人产生联结,又早早死去,反而是对别人的不尊重。起码在我们谁突然逝世的时……”
“好。”富冈打断他。
不死川再次确认:“好?”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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