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府邸中。盖伊端详着挂在假人身上的锁子甲，手指抚摸过细密交织在一起的金属链条，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动作一顿，泄气般的坐在旁边柔软的靠椅上。
执政厅。威廉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不同的队伍前往各自的目的地，目光快速掠过上下两份文件，分别签署之后立刻有人接过然后下发，桌子另一旁则放着需要上报的重要信函。最上方的一个信封显然名贵的多，纸质洁白，威廉的手垂在上方顿了顿，摩挲过凹凸不平的火漆印章，半晌又将手收了回来。
王宫。
“考伯，你回来的比我想象中快啊，怎么，为了这次会议又加班加点了？”走廊中，一个服饰华丽的高个男子和考伯并肩而行，语调上扬，说话间搭上考伯的肩膀。
“尤金。好久不见。”苏克忽然从旁边的阴影中走出，尤金本能的往后一退，看清是苏克后又放下心，“苏克，这么长时间你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
考伯终于能插上话，没好气地嘟囔，“下次就该让王上把你们派到北边，看你们还说不说得出风凉话。”
“我之前一直在那训练。”
“我也经常去北方交易，哦，甚至有时能到阿勒颇一带。”
考伯一噎，“跟你们这些粗人说不明白，一会儿进去了可不准拆我的台……”
几人边走边说，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不断上行。这里是王宫内两座瞭望塔之一，由于观赏价值大大高于实用价值，鲍德温四世很久之前就把顶层改建成了一处秘密会议室，只有心腹才能进入。
“咚咚——”
走在最前面的尤金敲了敲紧闭的木门，很快门内有了回应，尤金熟门熟路的敲击了几下，对上约定的暗号，门从内部打开，露出泰伯瑞思的身影。
“你们来了。王上还没有到，进来等吧。”
几人跟随进入，这里室内空间不大，中央摆放着一张圆桌，桌子背后的墙上是两幅巨大的地图，一张画着城中的主要建筑，另一张则是王国和周围势力的示意图，此刻圆桌前还坐着一位身量魁梧，身披轻甲的骑士——圣殿骑士团的首领之一，圣阿芒。
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又默契的留出正对着门的一把——现在是两把座椅，众人都愣了一下，只有王上还未到，这多出的一把椅子……就在一把空椅子旁坐着的泰伯瑞思低下头，心里默默有了猜测，并没有说出来。
一声机关轻响，挂着地图的那面墙忽然向后退去，又从中间裂开移至左右两侧。露出后面的一条通道，诸人起身，鲍德温四世标志性的白色身影走近时，又颇为整齐地躬身行礼，“王上。”
“请坐。”鲍德温四世坐在其中一把空着的椅子上，右手边是泰伯瑞思，又挥挥手让以太坐在他左边，旁边正是一袭黑衣的苏克。
迎上众人疑惑的目光，鲍德温四世徐徐开口，“介绍一位新成员。这是以太，相信你们已经有所耳闻，以后神使会负责医疗方面的一切事务。”
以太环顾过四周，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鲍德温四世的核心圈子，友好地笑了笑。
“苏克，考伯。是北部阿萨辛派的代表，目前负责情报和侦查。”鲍德温四世扬了扬下巴，两人立刻向以太点头致意。有了这个开头，尤金和圣阿芒对视一眼，先后开口，
“尤金。我是主管军政财务的，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就好。”
“圣阿芒。圣殿骑士团统领。”
以太的视线落到泰伯瑞思身上，对方回以一个笑容，“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驻耶路撒冷医院骑士团团长，也是王上的参谋之一。”
以太心中的猜测和这一番话不谋而合，点点头。鲍德温四世扫过周围人的表情，又饶有兴趣地补充道，“圣阿芒，你一直向我询问用了什么办法如此显著的降低了伤员的死亡率，诺，这就是我的依仗。”
圣阿芒本来不温不火的眼神一下热切起来，语气也急促了几分，“哦？这就是那批医师的来源……神使大人，您确实无愧这一头衔。”
以太心想得亏是这次兑换的药物充足又有他看着，不然让那批纯新手去治疗病人说不上是做贡献还是添乱——不过结果是好的，本来因伤口感染被原有的医生判了死刑的骑士们有百分之九十都活了下来，只不过对外封锁消息，没有流传到军队以外。
“你言重了。这本来就是我应尽之责。以后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圣阿芒摇头，他带兵十几年，深知那些受伤的士兵之前存活的几率有多渺茫，之前他无计可施，现在有这么一位神使，当然要表示出十二万分的尊重。
“好了。你不同意，今天我们的议程恐怕也进行不下去。”鲍德温四世摆摆手，制止了接下来的“争论”。
“考伯。你先说说北边的情况。”
考伯闻言起身，在桌上展开一张粗略的地图，“目前已经查明，大马士革的代理总督在沙阿被解职后一直悬置，目前是他的副官和一众贵族在维持局面，不过这些人尸位素餐，加上连年大旱人口流失，目前能肯定城内的军事力量很弱，不会对我们修筑要塞造成阻碍。至于外援，萨拉丁还在处理他那个不成器的兄弟惹下的麻烦，不过，巧合的是，他威胁的对象，正是原本向他献城的穆卡达姆。目前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大马士革，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他看向坐在首位的国王，银色的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鲍德温四世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我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王上说的是。我已经安排好了第一批到达雅各浅滩的工匠和士兵，铸币厂也随时可以开办，以吸纳当地劳动力。”尤金立即接话，眉飞色舞道。
“您交代的选拔工作也已经完成，这次随队出发的都是圣殿骑士团的精锐。只是盖伊他……执意想要领导权。”
众人纷纷皱眉，盖伊的名声和本事有目共睹，圣阿芒忍不住问道，“王上，这次真要他一同前去吗？这……实在是……”
鲍德温四世等待众人说完，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将目光移向以太。以太微微睁大了眼睛，鲍德温四世微不可察地向他点点头，以太只好开口，“我觉得盖伊随军也未尝没有好处。其一如果将他留在城中，以他的跋扈定不会将王上颁布的法令放在眼里，他身份特殊，一般的惩戒没办法用在他身上，长此以往其他贵族也一定会仿效，整治秩序也就无从谈起了；其二，这次我们出征并不是为了征战，有这样的机会，正好试探一下他真实态度如何，是否算是中庸之才，抑或真是一无是处。”
鲍德温四世点头，蓝色的眼睛在以太身上停留了一下，“诸位的顾虑我都清楚。盖伊这次在我手下，不会生出什么大乱的。”
这下算是有了王上的背书，而且除了圣阿芒和泰伯瑞思，其他人对盖伊的了解并不算深，听到这番解释也就不再追问了。
“那么，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城中的重要事务怎么通知您呢？而且此去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可能传递的消息较多，如果只以我们的信鸽传递恐怕事倍功半。”
泰伯瑞思提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疑问，却让场上一时沉默。事实上王国内的远途通信一直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战场上经常是骑兵突袭，率军深入之后和后面的部队失去了联系；平时的政务尽管不是那么紧急，可也不能耽搁太久。
“不如用人？”
以太试探性的开口，考伯立刻摇头，“这怎么行？先不说路途遥远，就是这些人的忠诚度也很难保证。我们之前尝试过这种方法，成本太高。”
“你担心泄密？”以太想到什么似的，“你们使用的是什么加密方法？”
“大部分都不会用密码传递，只有少部分消息会加密……”苏克接过话茬，简单阐述了一番现在常用的密码，以太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先看了看鲍德温四世，看对方也是侧头听着，开始叙述，“那么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加紧对信鸽的训练，另一方面可以将文本转为数字——我们只要选定一本通用的书，作为所有解码的底本，然后用三个数字代表页数，行数和顺序……这样中间人只会得到数字，即使有人知道了这种传递方式，只要没有对应的书籍，也不会破译文本。”
考伯摸了摸下巴，大脑中迅速模拟出几种方案，众人一时也若有所思。以太也不着急，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考伯眼睛一亮，“可以！不过你的方法只是雏形，回去我还要完善一番，等正式启用时我会通知你们。”
鲍德温四世颔首，视线看到以太亮闪闪的金色瞳孔时也柔和了一下，站起身，“接下来的半年对我们至关重要，所以务必齐心协力，不可有一丝松懈。”
众人也起身施礼，“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会议结束，以太并没有跟随鲍德温四世回宫，按照惯例，国王离开后在场的众人还可以私下交换信息，以太这次来就是抱着要人的心思，先是走到圣阿芒面前，谁知圣阿芒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脸上罕见有一丝笑意，“你是来问我费尔曼的事？”
以太一愣，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随即又想起第一天见到泰伯瑞思时萨拉对他说过的话，“那时你们就……”
圣阿芒点头，“放心吧，他的训练进度超出了原有标准，王上前几日就吩咐这次出征，要他做医师团的首领，当然主要负责你的安全。”
是鲍德温四世……以太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个黄昏的场景，那双认真的眼眸——他到底瞒着自己做了多少事。
他又转向泰伯瑞思，“那我说的关于招募合适年龄的背景的少年进入我的医师队伍……”
泰伯瑞思无奈的点了点头，“你的那个小随从？他会先在医院骑士团进行基本的培训。”说完又走到以太面前，“你是真不知道？这枚徽章的含义……”
以太茫然的摇头，尤金看不下去，直接说道，“你给我们下命令就好。这枚徽章除了不能调兵，其他方面的权力和王上一样——当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教会的圣者，这枚徽章也会赋予你宗教的权利。你是神使，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以太想说他从来没想过这个所谓的神使名头会有一天成真，可他看向鲍德温四世离开的方向，又怎么会想不通他的意思。
他们默契的省略了彼此的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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