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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您已经把事情都查到了。”
带着面具的杀人凶手,被起了一堆外号的正义使者,他以短暂的沉默来承认了那个说法。
因为有了遮挡而看不到五官,于是能够进行猜测的只有身体的动作和声音。
他的拇指和食指间互相摩擦,碾了碾,微不可见的颤抖,但声音却非常平静。
人总是难以对着一块木头,一张印刷出的呆板画作得出多少分析的。
面具隔绝了其他人窥视的通道,无法分辨出那张脸的具体神情,这个人此刻是微笑还是悲伤,喜悦还是绝望?
不去仔细看就没法做出结论,凝视后留下的只有轻薄的假象。
善点了下头,嗯了声。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刀,他没有急着作答,而是用旁边的手帕将刀还有自己的手稍微擦拭了一遍。
接着又用那双沾满了鲜血的手理了理头发,就像是调整接待客人的状态似的,随后拉过旁边的椅子,在靠近栏杆出的位置坐了下来。
“您不介意我先坐下说吧?”
他在问话前已经落座,坐姿十分板正,腰背挺直。
“我想既然找到这里,有关我的资料,你们已经找的很清楚了……应该已经不需要我再次重复了。”
他苦笑,也许?
只是用着略微感慨的声音说道。
“虽然我早就做过会被发现的准备,但时间拉长后,难免也带上了侥幸心理。万一大家都不会发现呢?即使死亡总要到来,但能晚一些,再晚一下总是好的。”
“如果都没发现你要一直杀下去?”
提出问题的是作为依靠搀扶着善的江户川乱步。
侦探清朗的嗓音里不见怜悯,也无鄙夷,和海面的浮冰般透彻干净。
“为什么不?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为什么不去做呢?杀一个人也好,十个人也好,只要已经开头了,那么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结局。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继续都带走一些呢?”
“杀第一个人时候我还会做噩梦,看到血淋淋的尸体半夜站在我的床头,伸出手,握住我的脖子用力往下掐,将我撕开粉碎,诅咒我要下地狱——但第二次后我就开始习惯了。”
男人短促地笑了下。
“因为死就是死。那些有关鬼怪的幻觉只是人心理的抵触和恐惧,就像是被雕刻供奉的神像一样。”
“如果他们会成为厉鬼索命,那么怎么会活到现在呢?靠着供奉着的神来保佑吗?日/本的三千神明,只怕也不够那些人杀人祈祷的速度。”
没有人进行打断,黑衣人则用目光在二者间徘徊,最后选择低头假装自己是一根柱子。
“当然,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杀人、害人,我也一样。而被我杀掉的许多人甚至对亲人十分善待——但我却杀了我的父亲。”
提到父亲这个词前,他总算微微沉默了片刻,咬字的口吻算不上十分温柔,但却并不算刻薄,就像是在平常人家里提起父亲的孩子一样。
如果他父亲的尸体此刻没有被绑在他的面前,他的身上没有染着血脉相连的红色话。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且日常。
“所以他们说得对,我会下地狱。”
这样说着,但是没法从他身上察觉到后悔的情绪。
“你的手法并不算特别高明,只是身份上存在盲点,一旦往那些政/府内部高层去猜,你就会被发现了。”
乱步说道。
“杀掉父亲是什么心情?”
善眨眨眼睛,仿若孩童般天真的好奇语气。
“资料上说你们关系不错。”
江户川乱步看了身旁他一眼,若有所思。
“……”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看向那具至死也睁着眼睛的尸体。
“我很痛苦。”
他说。
“无论他是死去还是活着的……都一样让我痛苦,就像是我与生俱来的顽疾,我无法治愈它。他越是对我好,我就越发痛苦,有许多人都可以责怪他,但我呢?”
男人并没有指望谁能够回答。
“可如果我原谅了他,那么我所选择的道路又算是什么呢?那些死去的,被我杀死的算什么呢?他本来应该是第一个……但我下不了手,哈哈,所以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现在,直到最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你,你的短信让我更加坚定了这个选择。”
他的父亲犯下的罪孽,他第一次杀人的时间。
在那天晚上,他久久地站在父亲的房门前,看着里面的灯光彻底熄灭,等待所有声音都睡去。
而直到日光从窗外探入,佐佐木都没能推开那扇门,他的脑子中无数道声音在争吵尖叫。
你的正义,你的理想,你的亲人,你的未来。
你要选择哪边呢?
理想和正义,还是亲情。
哪边比较重要呢?
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又或者如同他所说的,一开始在他动手时,能走的路就只有一条。
善恹恹地垂着眼,说不清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还是心情上的微妙,一些杂乱无序的、变调的声音正回荡在他的脑子里。
【——你便是我的延续,善。】
是感同身受吗?
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他不清楚。
他从很小时候开始,就总是难以分清身体的反应和情绪带来的反应。
因此善再贴近了乱步一些,像是小孩子一样揪住了柔软披风的一角……攥紧几分,似乎是要揉皱了。
没有被拒绝,没有被制止,反倒是感受到了来自侦探的某种纵容。
……啊。
“你再来一次还是会这样吧?正义和理想,真有那么重要吗?”
于是善微微鼓起面颊,不满似抱怨,像是在为死去的父亲抱不平。
但声音很轻,目光也并未注视着他们,只是漂浮在空气里。
在音乐和海浪声里,直升飞机也在天空开始降落。
带着朱斯提提亚面具的人再次看了这对关系亲密的兄弟一眼。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摘下了面具。
鞠躬,弯腰,手搭在胸口。
那张嘴唇一张一合。
“噗通。”
水花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往下坠落。
有什么霎时间炸开一样的声音……正义女神被海水淹没。
而一个熟悉的黑发小孩坐在船的边缘,带着一张兔子面具所遮住了半张脸。
他正看着善,嘴角弯弯地笑着,金色的眼睛仿若一轮耀阳。
男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
——“您在透过我看些什么呢?”
*
侦探站在原地,他在思考时脸上没有笑容,只是转过头看了善一眼。
绿色的眼睛幽森如林。
像是一切的侦探故事,警察们直到最后才会姗姗来迟。
这里随着人群的涌入变得吵闹。
因而善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越发苍白,他紧紧地抱着江户川的小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亦或者是一根细浮的蜘蛛丝。
脑袋只有被悬挂着才不会垂下。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金色眼睛的孩子将食指竖起,滑稽的兔子面具带着如出一辙的弯弯笑容。
然后那根手指凑近了唇边,“嘘”了一声。
兔子向后倒去,最终也投入了海洋的怀抱。
游轮之上,太阳渐渐越发大了,晒得让人头昏。
紧紧抱住侦探胳膊的白发青年忽的开了口。
声音好像已被风一起吹走,轻飘飘,仿若气球。
又或是漂浮不定的蜘蛛丝。
“我没办法呼吸了。”
他笑着说。
……
……
在那之后,江户川乱步得到了那张1444号实验体的照片。
啾。
主要是佐佐木让善想到了自己,很显而易见吧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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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才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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