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并不像以往的梦，被强烈的情绪裹挟却是空无一物，相反非常清晰。梦中的他站在一条长廊上，两旁没有墙壁，向下看是黑色的深渊，面前一道门，向后无路可退，他拉开门把手，进入人生世界。
他是一个勇者。虽然从小父母双亡，又在十六岁的时候失去了记忆，但他依然善良正直。某日国王张贴告示，西边出现一条恶龙，危害国民的安全，因此悬赏一位勇者将其铲除，胜利归来的勇者可以迎娶这个国家最美的公主。夏油杰很有正义感，他想去杀掉恶龙，帮助弱小的平民，但他是个贫穷的勇者，只有一把保存良好的铜匕首。幸好收到了署名“六眼”的资助——50枚金币、一套轻便又强韧的铠甲，和一柄镶嵌了红宝石的利剑。他在心中感谢了这个陌生人，然后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他是一个强大的勇者。一路上披荆斩棘，跨过艰难险阻，斩杀了数不尽的魔物，终于来到了龙的城堡。他爬上九十九层高塔，将龙斩于剑下。龙的头颅滚落地上，滚到一张羊皮卷旁。他带着龙的头颅回到王城，国王十分欣喜，却不愿公主嫁给这个穷小子，他在国王反悔前拒绝了赏赐，因为他并不爱公主。他带着国王赏赐的10枚金币回到家乡，得到英雄般的待遇，许多人慕名邀请他去猎杀魔物，他都一一应允。
他是一个高尚的勇者。他不图鲜花，不图虚名，也不是为了钱财宝物，他只坚信自己心中作为勇者的正义，但许多年过去，他变老了。虽然“六眼”每年都会送来更坚韧的铠甲和更锋利的宝剑，但他毕竟没有青年时那么强壮。他只好拒绝了过于艰难的委托，没想到这让他遭到唾骂和嫌弃。他不再是个英雄了，人们将他过往的荣誉事迹都焚为灰烬，甚至曾经拒绝公主也被说成自命不凡。他住在自己建造的小木屋内，木屋和他一样老了，他和它共同度过每个孤独的夜晚。他听着那些声音，想到自己一无所有的人生，在一个冬天的夜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用那柄镶嵌红宝石的利剑刺进胸膛前，他回想人生的幸福时刻，却只想起高塔上的羊皮卷，上面写着：此刻的骄傲是对勇者最高的奖赏。
夏油杰醒了过来，这并不是个噩梦，他也不算被惊醒，就像他曾经的比喻，在梦中死去之后，便在这个世界活过来。他想是不是过往那些黑暗的梦都是相同的死亡。
他平复下心情。五条悟的胳膊还搭在他的腰上，给他一种活着的实感。他突然想到自己过去住的那间屋子，许多个夜晚他从噩梦中醒来，也是这样的黑暗，那时他确实一无所有，只能独自面对这个空虚的世界。就像梦中的勇者的木屋，那是他活着的地方，也是他的孤独牢笼。
他觉得有些冷了，不知是冷气开得太足，还是晚上气温下降。小心地往身边人贴近些，他不想吵醒他，却直接被拉了过去，搂在怀中，他很轻声地叫了“悟”，但没得到回应，他的确没醒，做这些只是下意识。五条悟还把被子拉来给他盖上，掖住肩头，又安抚似的拍拍，像是睡梦中也感到了他的需要。
他从牢笼中醒来，又在怀抱中睡去。
早餐有五条悟喜爱的蜂蜜烤香蕉优格，他往上面淋蜂蜜的架势显示出是个甜食狂热者。夏油杰正在吃培根厚蛋吐司，烤得很香，他萌生了为二人做一顿早餐的念头，单纯觉得场景很美好，并且会让悟高兴。
他们经常在吃饭的时间聊天。五条悟说得比较多，他就像过去二十多年都没有和人说过话一样，讲起来滔滔不绝，夏油杰很乐意听他说，自己也确实没什么可分享。他们的谈话内容从天气到饮食再到人类避免不了的八卦，五条悟讲述了许多娱乐圈秘辛，能让整个社交媒体爆炸三天的那种。夏油杰开始不算好奇，后来仍然为其中的混乱大为惊叹。每当这时五条悟就很得意，为自己将一件趣事献给了他。
在这种氛围中，他们很放松，并享受约等于一个家庭的温馨氛围。夏油杰于是也讲述了自己昨晚的梦，当作早餐时间的另一个话题。
讲开头时五条悟打翻了蜂蜜香蕉优格，夏油杰把自己的那份给他，他接过来：“然后呢，杰继续讲。”
老实说他对这个梦没什么太大的感情，毕竟梦只是梦，给他印象更深的反而是醒来后被抱在怀中的熨帖。所以他带着轻松的语气，像分享一本书，或者有趣的电影。五条悟全程没有打断他，专注而安静地听着，直到讲完后还沉默了很久。
夏油杰看见他的蜂蜜香蕉优格一口未动，才察觉到什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梦？又拉住他桌上的手说，不喜欢没关系，当作我没讲过好了，不要影响心情。
“没有啊，杰说什么我都喜欢听。”他笑着摇摇头，“只是这个梦稍微有点沉重诶，曾经的英雄不被人理解，最后孤独地死去，是个错误的世界呢。”
“可我不觉得梦中的自己是因为孤独而死。”
“嗯？”
他苦苦思索一番：“要说的话有点复杂，就像是想要完成什么事，但始终无法完成的一种绝望感吧……悟？你还好吗？”他走到人身边，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生病了吗？你从刚才就有点不对劲。”
但他没得到回答，而是被抱住了。这个拥抱异于以往，不是给予而是索取，他急需从他这里获得什么，但又很小心翼翼，仿佛他给了他这么多，却依然不敢提出要求。而夏油杰除了这个拥抱，又真的没有更多能给他的了。这让他感到心碎。
他又想起九十九由基的话。
悟，如果你真的失去什么，我对你来说是足够的吗？
“好了好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轻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
过会儿五条悟和他分开些距离，低着头说：“抱歉，杰，我有些反应过度了。”
“真的是因为那个梦？”夏油杰反而放松些，抱怨地笑他，“不用担心呀，梦都是假的，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我正好好地站在悟的面前。”
“嗯，都是假的。”他像说给他和自己听，“吃饭吧，吐司都要凉了。”
夏油杰还想再说什么，他张张口：“悟。”叫过名字后又顿住，“别怕。”他终于说。
五条悟终于冲他笑了：“放心吧，我可是五条悟。”
今天拍摄还算顺利，因为预报有雨，所以导演计划的拍摄内容不多，中午时天很阴沉了，风凶猛地刮，吹得太阳伞面鼓起来。伏黑甚尔正在和灯光师讨论室内拍摄，就听见女生的惊呼，挑杆麦克风被吹动，朝五条悟倒去，他正出神想事情，杆子砸到脚边才反应过来。
旁边的人倒抽一口凉气，那杆子差一点就要伤到他，夏油杰已经冲过来检查他是否受伤，伏黑甚尔看人没事，紧张的心放下来，挥挥手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收工吧，这两天连轴拍摄都很辛苦，回去休息调整一下状态。意有所指地看了五条悟一眼，他却只顾着和夏油杰说话。
这就是青春吧，五条悟也不能免俗。伏黑甚尔苍老的心发出感叹。
回到住处时已经开始下雨，他们本想坐在外廊赏雨，但雨下得太粗暴了，像天空很愤怒似的，只好回到屋内，关上拉门。铜铃被风吹得啪啦响，是撞击到檐上的声音。
“悟，你确定没事吗？”
“没事啦，那杆子离我至少三公分，一点儿皮都没碰到。”
“那也很近了，还是危险。”夏油杰擦干笔记本电脑上的水渍，“今天你状态好像不太好，因为早上的事吗？”
“没有啦，可能因为最近工作太多，有些累了，下午补一觉就好。”
夏油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杰要给我做膝枕吗？”
“悟需要的话。”
他坐到蒲团上，很自然地示意，五条悟过来在他腿上躺下。
“不想拍摄了。”他小声说。
“怎么了？”
“觉得浪费时间，应该去旅游啊，吃喝玩乐啊，看海啊，反正就是做一些让杰高兴的事情。”
“我现在就很开心啊，悟不开心吗？”
“杰如果开心的话，我也很开心。”
夏油杰点了下他的额头：“悟又不是为我活的，难道我们不认识的时候，你都不快乐吗？”
“不快乐。”
“为什么？”
“因为没有杰。”
夏油杰觉得温暖又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像在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话，怎么也搞不清楚他的逻辑。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一定会有我啊，即便不和我相遇，悟也会遇到别人，悟这么好，会有很多人愿意看到你的笑容。”
“不对，杰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我也是为了杰才来到这个世界的。除了杰也只有杰，没有其他人。杰才是最好的。”
夏油杰愣住了一下，笑着说：“有时我真的不知道你这种坚信是从哪来的。”
“从这里哦。”
五条悟指着自己的左胸处，又拉着夏油杰的手放在上面，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强有力的、稳定的心跳。砰、砰、砰。像亘古不变的火山脉动，岩浆是他四肢中的血液，带着他猛烈而炽热的感情，支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感受到了吗，杰，这是为你跳动的。”
这一刻他的眼神真诚而狂热，仿佛看自己的偶像，或者刀下的羔羊。
然而下个瞬间那羔羊变成他了，他很温顺地依在他的膝上，仿佛请求垂怜。
“你失去过什么吗？悟。”
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并不是诘问，只想得到一个真相，比如他温顺的理由，比如他偶尔露出的惶惑。
“失去过。”
他美丽的蓝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像要倾诉一切秘密。
这样的答案印证了之前的感觉，完全在意料之中，他没有追问下去，似乎已经获得了想要的意义。他发现自己并不在意所谓的过去，也不是为了追究。自己的人生尚且过得一团乱，又怎么去苛责唯一的太阳呢？他只是也跟着惶然，他想，或许恐惧失去只是爱情中的疾病罢了，他被传染了这种疾病。而他急切地想治愈眼前之人。
他们的心脏早已联结在一起，只要有一方停止跳动，另一方就会跟着死去。
“放心，悟。”他亲昵地贴上他的脸颊，如同两只羔羊依偎彼此。
“你不会失去我。”他近乎承诺地说。
谢谢大家阅读、喜欢这篇文（鞠躬）
因为三次事情很多，所以更新时间一直不太确定，加上总觉得写得不太好，就更犯懒了（鞠躬x2）
不过还是为各位大人献上新年前的一更，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万事胜意，平安喜乐。（bgm：恭喜发财——刘德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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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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