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笼罩的森林深处迎来了两个不合时宜的奇怪客人。
体格健壮高大的男人披着造型复杂精美的盔甲,被血污覆盖的铁制品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森冷的寒意。
他看上去很狼狈,铁甲深深浅浅地布满凌乱的刀刻和星星点点的泥迹。
在他的身后,触目惊心的血迹从远方蔓延而来。
但更凄惨的是他身上背着的女人。女人垂着头,艳丽的红色长发遮蔽了面容。
那片红艳的红发潮湿,鬼魅得让人分不清那艳丽的红色究竟是头发原本的色泽,还是流下的鲜血。
一双白皙的,沾着凝固血液的手无力地搭下来,惨白到让人想起了毫无生机骷髅。
只有身体随着呼吸偶尔的起伏,才彰显出她仍旧活着的这一事实。
阿米娜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指甲嵌入肉中的痛觉带给她一丝仍旧活着的感觉。但止不住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她的体内渗出,与此同时流失的还有她逐渐变低的体温与即将湮灭的生机。
她紧紧咬着牙,剧烈的疼痛与恐惧席卷全身,但身为荣耀骑士的修养让她紧闭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惊扰林中潜伏的危险,与不可描述的存在。
靠着梦魇魔的魔核,他们成功走进了剧毒迷雾笼罩下森林的深处。但防不设防的陷阱和危险的避世堕落种族依旧给予了他们致命的一击。
阿米娜反杀堕落女巫后被下了诅咒,同时被堕落精灵的长箭击穿了左肩,右腿被藤蔓刺穿,腰腹被魔狼咬了一道大口子,血流不止。
安菲尔德感受到身上属于阿米娜的粘腻的血液。他抬手将骑士脑袋上造型复杂,外观性大于实用性的金属头盔摘下,以求让阿米娜靠着舒服一点。他动作小心翼翼,不让锋利的边缘碰伤阿米娜的皮肤,随后狠狠地将象征着骑士荣誉的战盔摔在地上。
若是在往常,看到安菲尔德如此不尊敬王的恩赐的举动,阿米娜一定会大叫着跳起来,将头盔重新安回自己柔顺的红色长发上。但今天最注重骑士精神的第一骑士团副团长大人罕见的闭上了嘴。
安菲尔德眼神坚毅,焦躁地紧抿嘴唇,他喉咙干涩,
“再坚持一下,亲爱的,我就在你的身边。阿米娜,你看着我,没事,我们快要走出去了。”
安菲尔德的声音还是如此镇定冷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眼中的坚冰破碎。
但混乱的语序与轻颤的身体彰显了他内心此刻远没外表所表现的那样从容。或许他在努力安慰的人只是他自己,而不是重伤濒死的阿米娜。
阿米娜苦笑,她不可控制地,将要永远的闭上眼睛。但她知道这不行,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所以,她以强大的意志力与昏沉的头脑做斗争。
落难的骑士终究是在巨大的苦难与悲痛中抛弃了引以为豪自制力,缓慢却又无法控制地滑入深渊。她从随身佩戴的储物戒指中取出来了止疼止血恢复精力但副作用巨大的魔药,牙齿狠狠咬碎了暗色的小药丸。
“该死,我以为直到生命的终结我也不会吃下这颗该死的玩意的。”
阿米娜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咒骂着这颗几乎能毁了她生命的小药丸。
她分了神,在内心斥责着安菲尔德这时候不会用他的花言巧语和美妙的嘴唇吐出夜莺一样曼妙的话语来安慰自己。
却看不见安菲尔德的欲言又止,和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你现在服下秘药,究竟是为了你的王,你毕生的信仰,还是为了我,你的情人,或者说是爱人?
我们离开这片森林吧,或者听从森林里那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在这里定居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你独属于我的世界!没有那些阴谋背叛,杀戮原罪。
不,你并不是属于我,我只是想,拥有你的一部分,只是一些很少的部分,在某些情况下…
安菲尔德晃了晃头,将那些不可能实现的想法从脑中抛出。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阿米娜保持清醒,然后走出森林,将复生之泪带给驳论宿命君主。
“我们来谈谈吧。如果你发现我是叛徒,你会怎么做?”安菲尔德无法控制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好几个小时了,就像是坟头羽翼丰满的乌鸦,时刻发出着嘶哑的哀鸣。
就在七个小时前,他们的小队发现安菲尔德的老朋友,战士谢戈瑞思,居然是叛军的人。
谢戈瑞思带着五百精锐奴隶兵围住了他们,想要阻止他们将那个可以令王死而复生的圣物带回永昼之城。
这次反水使他们损失惨重。骑士分队几乎全军覆灭,无数亲密的战友,下属永远留在了萨扎德里的深秋,那片覆盖着斑斓落叶的黑色土地上。
内心深处,阿米娜知道安菲尔德是对的,他在通过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救她的命。
但她依然讨厌这一切,讨厌在跟挚爱一起时谈论这些他们永远无法忍受,却不能忘记的,残忍的往事。
—她讨厌战场
于是阿米娜缓缓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血腥冷酷的笑容。
只有在这时,这个奄奄一息,虚弱无力的女人,才能展现出她曾经历经暴雪,翻越高山,在险境丛生的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不为生命逝去而流泪的泣血的伟力。
透过她锐利的,布满风霜与死寂的眼眸,你能隐约窥探到帝国第一女执政,国王埃莉诺身上所具有的风采。
“我会杀了你,让你的鲜血,流过阿卡德山脉的每一个角落。让你的灵魂之火,在地狱熊熊燃烧。而你的一切功勋与领土,都将成为为波尔加祭奠的,最微不足道的祭品之一。
波尔加。狄罗尔爵士,同时也是光明精灵族的王女。阿米娜最得力的下属之一,在谢戈瑞思反水一战中身中21道致命伤口,被暗夜之城的烈火袭击而伤重而亡。
“…听上去可真不错,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下,真是一件极其浪漫的事情。”安菲尔德小声嘀咕。
他们在余下的时间里保持着安静,直到落日的余晖逐渐黯淡,悄无声息地隐于地平线。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狂风骤雨来临前的,最后的宁静。
铺天盖地的海啸埋藏在最平静无波的海面之下。
夜晚的森林只会更加危险。残暴强大的魔兽,嗜血狡诈的黑暗植物,在夜幕的掩护之下,随时会给猎物带来致命一击。
一片漆黑的宁静中,龙息花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朵朵绽放。
具有强烈致幻效果的迷离花香如丝线缠绕上安菲尔德的脚踝。
小憩中的男人猛然间被拽入回忆中的禁地燃烧火海。守墓人将她背负的使命,看守一生的复生之泪交给安阿米娜一行人时,充满慨叹惋惜地说:
“猩红与苍白,永昼和永夜,狮心女王与松树林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诺丹蒂尔人的心中,埃莉诺是你们唯一的王,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在北方寒冷之国人心中,赛卡希亚也是如此。
一个王朝的开端总是弥漫着硝烟,以血与火为伴。
在漫长的王朝历史中,处处充满了背叛,谎言,杀伐。
二十七载前,埃莉诺陛下被赛卡希亚陛下斩下头颅,纯白的军队也因此被你们称为反叛军。
可是在一开始,高居王座的本该是赛卡希亚。
两百三十一年前,还是两姐妹的赛卡希亚与埃莉诺共同攻下腐朽的父系君主维加的帝国。
一年后,身为姐姐的赛卡希亚登上王座,埃莉诺担任摄政王。三十年后,赛卡希亚陛下却被自己的亲妹妹赶下王座,流放至苦寒的永夜之城。
也是在那时,赛卡希亚浑身的魔力才转变为冰霜魔法,她也在无人能知的偏僻叫角落正式被臣民加冕为苍白女爵,松树林主人。
所以一百七十三年后,被赶下台的君主重回王座,这本就是正统所在。
又何谈叛军一词。
是你们口中最仁慈的埃莉诺阁下先犯下残害骨肉姐妹之罪!
而你们如今却将全部罪恶归咎于我可怜的赛卡希亚,这又何谈公平公正?
这位自埃拉斯王朝建立起就存在的古老妇人冷硬地对待一行人突然的沉默。
骑士却在此时高傲地昂起头,手持荣誉佩剑看向王城的方向,神情好像不因老者的话有一丝动摇。
“历史本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1反叛者赛卡希亚与王的区别在于,埃莉诺陛下,我们永恒的王,她胜利了,并且平息了战火和冤魂,将和平与希望维持了很多年。
即使是一时不察遭受了暗算,但这也不算什么。在陛下已经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了代价的同时,我们这些忠诚的下属,将继续历风雪,不顾一切的为她带回胜利的火种。
无论是谁拦在我面前,我都将斩下他的头颅,跨过他的身躯,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复活国王。
阿米娜说着礼貌的向老者鞠了一躬,以骑士最隆重的礼仪向她表示敬意。
“时间紧迫,请容我在此告辞。卡蜜儿大人。”
说完,她就骑上战马头也不回的奔腾而去。奥塔兰德和塞巴斯蒂安也随即向老人告别。在安菲尔德离去的之际,他最后看了一眼屹立在原地,腰板挺直的那位铁血战士。
这位久久不出现在人群面前,被传早已去世的第一骑士团团长卡蜜儿阁下注视着远去的一行人,缓缓的摘下束缚她一生的荣耀头盔。
然后将头盔轻轻放在极北之国冰封的土地上,就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枷锁。
在安菲尔德的目光中最后行了一次骑士礼后,卡蜜儿在晨光熹微中走向走向禁地的深处,走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也走向,她没有未来的终极。
那天是燃烧火海久违的好天气。清浅灿烂的阳光就像金砂一样,缓缓从天际流淌而下,划落一地金芒。
点点悦动的金色光点跳跃着环绕在卡蜜儿的周身,斑白的发丝也被晕染成年轻时高贵的白金色。
大梦一场,至今已是二百三十年。
物是人已非。
这是她安菲尔德最后一次见到卡蜜儿女士。
在他们离去很远以后,在他们先后失去塞巴斯蒂安和塔拉后的某一天清晨。
阿米娜围在柴火边,侧脸被火堆映照着忽明忽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她死了。”
安菲尔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完成一生的最后的使命后,那位如老树一样智慧从容的老者终究是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黄昏。
阿米娜面上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但安菲尔德知道,阿米娜此刻很难过。
而且,她是一行人中真正的将卡蜜儿的话听进去的人。
在呆立着沉思了一会后,阿米娜又突然冒出一句话“我见过她年轻时候的画像,她那时还没有这么老。”
波尔加爵士笑了一下,“所有人都会变老。除了永恒不朽的种族。而永生,对他们来说何尝不又是一种诅咒。”
阿米娜没有再回话,她只是沉默地骑上马。
“走了!”她说。
安菲尔德睁开了闭上的眼,侧首看了一眼阿米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因为自回头看向卡蜜儿那一刻,他就发觉,阿米娜终究有一日也会像卡蜜儿那样,为王权和效忠的君主燃尽最后一滴鲜血。
这是她们共同的宿命,无法改变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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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来自派普nacui德国党卫队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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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是她们共同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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