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某种直觉,萧炎俯身,在封印的灵阵边准确的找到了刻在地面上的字迹。
“此法阵封印先天帝灵宠,严禁触碰。”
熟悉一如刚刚才提笔落下的字迹,他伸出手,谨慎的抚摸上去,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他一看就知道,不同于结界上用特殊方法留存于精神层面的警告,面前的字迹是以指为刀生生刻在白玉之上的。只是时间过了太久,时间是最无情亦最狠毒的刀锋,它不惧怕至强者气息的威慑,自顾自将字迹也琢磨得模糊不清。
润玉示意他退开,这道灵阵很复杂,天帝虽然在灵阵方面的造诣不算高,但到底有过往的沉淀在,也能看得出,这道灵阵有凝固时间流动的作用。时间是极为高深的领域,可以想象消耗之高。别说构筑灵阵的材料,甚至可以看出,提供灵力的源泉都是世所罕见的灵物,不然也不可能让凝固时间的灵阵长期维持。即便如此,其中的灵物似乎也是被换过了几次的,在旁留下了好几个被消耗殆尽的灵物空壳,手一碰到就化作了飞灰。
但灵阵复杂,其上的封印却很简单,与先前守护在璇玑宫外极为相似的手法,需要一把钥匙开锁。润玉想了想,便试探性的抽出了自己一缕灵力气息,嵌入灵阵里。
下一秒,他看到灵阵如水波般流转起来,确认了什么般微微战栗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道彩光亮了起来,如直冲天际的烟花。
哗啦。
有那么一刹那,整座璇玑宫似乎都被笼罩在光华里。
……果然,是设置给他的。
润玉看着灵阵的运行逐渐放缓,发现自己对此竟然丝毫不觉惊讶,只有几分难以描述的怅惘恍惚。于是他又下意识转头去看萧炎,后者正对着那行字发呆,眼帘低垂,神色是难以言说的温和缅怀。
这是萧炎很少在他面前露出的表情,因为这样的神情似乎根本不该属于萧炎,后者今年也才二十来岁,没有见过那么多世事沧桑,仍然如少年般明锐。
他见萧炎闭目,指尖攥紧,似笑似叹。
“……萧炎?”
“看到了一些东西。”萧炎睁开眼看向他,朝他微笑,像是冬日壁炉里微弱的火焰那样,让人安心而温暖的眼神。
润玉顿了顿,他想也许璇玑宫除了是他记忆深刻的地方,也是萧炎记忆深刻的地方。他的目光投向前方的主殿,虽然璇玑宫的装饰素静,并无金碧辉煌,但在有幸得天帝指点的人带着滤镜的眼底仍然是金光闪闪的,口口相传,造就了流芳百世的“金殿传召”,也是那位至强者少年口中他与萧炎“初见”的地方。
以至于这个时候他忽然从所未有的有些遗憾,如果第一次他就注意到了萧炎该多好,那个时候萧炎应该也很稚嫩吧,就像是刚刚唤醒他的时候……也或许会更加稚嫩点?
“有时间的话,我可以与你再多走走看看。”天帝轻声道,他将手拢在宽大广袖内,眉眼是罕见的柔软。
萧炎顿了顿,笑着颔首:“好啊……玉儿。”话说到一半收住,他抬手指了指,润玉顺着他的动作一偏头看过去,见刚才破解开的灵阵光泽已经黯淡了,模糊的光与影里,一只小鹿般的小兽艰难的爬起来,四条蹄子撑着地面站直后,险险能及人腰高,连步子都是虚浮的。它迷糊的叫了声,声音却不似鹿鸣。
“呦……”
“魇兽。”
“……!”
润玉二字出声的同时,小家伙猛然一震,倏的抬起头,惊喜的发出了一声鸣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连路都不会走了,它跌跌撞撞的扑出来,像是踩在冰面上蹄子打滑,四肢一乱就啪叽拍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先惊喜的仰起头,朝着润玉直叫。
润玉走到它面前半蹲下来,衣袍长长的下摆如花叶柔顺的散开在地面上,皎洁的银光如繁星点缀其间,他俯身抱住小兽的脑袋,轻轻抚了抚它柔软的长毛。
灵兽有着不逊于人的灵智,萧炎早知道这一点,却还是第一次看见灵兽的泪水。他看见大滴大滴的水珠自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碎落在白玉地砖上,染出深色的水迹。润玉称之为魇兽的小精灵呦呦的叫着,一边叫一边死命蹭润玉,往他怀里挤,润玉险些都抱不住它。
传言中,天帝身边有有一食梦灵兽,皮毛雪白,似鹿而非鹿,名为魇兽。
萧炎静静的看着润玉努力哄魇兽,回头看了眼身旁玉质的柱子,目光扫过丛生的灵草,微微一叹,向后靠在了上面。他一向都知道,这种时候是不适合他做什么的。过去已经画上了终止号,那是他无法插足的领域。即使他拥有润玉的现在,也有未来,但可能这就是人心不足吧……异火在胸口涌动,像是传递给主人的安抚,连呼吸间都是强大充沛的灵力,在这里修炼一刻顶的上凡世间几年,但萧炎没那心情,闭上眼,还感觉有点落寞。
“呦呦……呜?”
“怎么了……魇兽?”
萧炎一低头,发现魇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一下子从润玉怀里挣脱出来。走路对它好像成为了一种很陌生的事情,还需要重新回忆,所以它走得颇为艰难,踉跄了几步,脚步却很坚定,它昂起脑袋看看萧炎,在后者学着润玉半蹲下身时,小心翼翼的伸头蹭了蹭他的脸。
“呜呜……”
脸上痒了痒,像是新嫩的叶片尖尖,毛绒绒的。
萧炎微有些茫然的看着它,看见面前魇兽的眼睛清澈而单纯,它很早便跟随在润玉身边,在天帝羽翼护持之下长大。待得天帝殒落后,又早早被封印进了灵阵里,所以那双眼睛里没有沾染半点灰尘,像是初生的精灵。
仿佛是坠进水波里,击碎了一池的月光,他自那双眼睛里望见了魇兽沉眠无数年的梦境。
“睡吧。”
一身黑袍的男人站在灵阵前,面露伤感。被束缚在阵法内的灵兽有着如雪般的绒毛,连一对淡蓝色的角都是柔软的,用力在他身上撞击了几下,虽然被一只手按住,还是在发出呦呦的鸣叫,愤怒又似无助。但男人并没有为这般冒犯动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等你醒过来,你就能见到你主人了。”
“……呜?”也不知是无路可走还是终于被这句话说服了,小家伙立在灵阵的中心,一只蹄子都快要被压弯下去,却仍然顶着灵阵的压迫勉强抬起头,像是想要求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男人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慢慢偏开了视线,像是不敢与它对视,只低声重复了一遍。
“……睡吧。”
灵阵的光线彻底收束下去时,食梦的精灵终于还是抵抗不住,四肢跪地卧倒在灵阵中心,眼睛合拢,陷入了漫长的梦境里,它不知世事变迁,一睡便是万年。
“……牧尘,谢谢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计较吧。”灵阵之外,少年的声音清朗,渐渐被拉的遥远,迷失在遥远的岁月里,“……萧炎。”
‘你没有骗我。’辗转万年凝聚为此刻一瞬,不知是来自于魇兽还是自己的记忆。面前魇兽的鸣声低低,并不是炎帝曾通晓的语言,但萧炎却似乎完全能够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主人回来了。’
灵魂最深处的火焰莲花很早就已经完全开放了,毫无保留。但是即便灵魂如一,有的东西经过生死轮回到底还是有所改变,不同的经历在灵魂上留下截然不同的痕迹,所以他无法完全接纳自己的过去。
直到这时,心底好像有什么被抚平。
萧炎沉默了会,伸出手,像是润玉刚才那般,试着抱了抱魇兽。小家伙低声嘶鸣着,轻轻蹭蹭他。虽然对它而言,被眼前的人抓住和封印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它没有记仇。
一只手轻柔的抚过他的头发。
萧炎一抬头,就看见润玉微微俯下身,立在他与魇兽身旁,见他抬头看,抿起的唇浅浅弯了弯,不仅没收回手,还又伸手摸了摸魇兽的毛,后者歪着脑袋磨蹭他的掌心,很享受主人的抚摸。
然而萧炎显然不会这样做,他松开魇兽,站起身时没忘拍了拍衣摆。为了到璇玑宫的仪式感,他来之前还订制了一套玄色的古衫,当时润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但不得不承认,现在萧炎这一身穿着与天帝还颇为登对。他比润玉略高一点,伸手就能揽到纤细的腰肢:“干嘛呢?”
“突然觉得你跟魇兽还挺像的。”
萧炎:?
在璇玑宫留下笔迹的那位炎帝,和看着他时眉目璨然的萧炎,本已遥远埋没入历史中的形象此刻似乎在眼前重合了。润玉垂眸一笑,重新把手负到了身后。似乎什么也没做过般,他转身率先走向主殿,语气坦然:“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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