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小巷七拐八弯,贯通两侧的晾衣绳间隔着同等的距离排开在头顶,五花八门的衣服经衣架的牵引摇晃在细长的绳子上,仿佛是许多姿多彩的旗帜,顺着风的方向,铺开绚丽的低矮天空。
曲天枝拿着一张寻人启事,在巷子中走走停停,低头看了又看,摸着时有时无、时而清楚时而混乱的门牌号,找到了形似是他要的目的地,停下来脚步来。
他心想:应该就是这了。
他推开无人打扰也总是“吱呀吱呀”叫唤的陈年防盗门,信步走上水泥楼梯,拐过转弯口破得稀碎的玻璃窗,来到人员复杂的二楼——群租房走廊上,在个别住户好奇的眼光下左左右右仔细确认了一番,最后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谁啊?”一道很是粗哑的女声透过铁栏门传出,很快,门就被打开,一可以说是半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穿着大码褪色的衣裳,探出了头,看曲天枝颇有些派头,警惕地盯着他,问到,“你谁?”
曲天枝正准备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证件,一旁的房门忽而打开,一位披着件衬衫没系扣子的大叔踩着拖鞋,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一身的膀子肉跟着身体的摇摆抖动。
“小伙子挺有样啊,看房?”
“不,”曲天枝淡漠地亮出证明,大叔定睛一看,吓得立马闪出一个军姿,之后立即悻悻地冲着曲天枝傻笑了一下,闪身缩回了自个儿房里。
中年妇女瞧见证件,也一下整个从门内站了出来,“警察同志,您有什么事儿吗?”
“您好,是这样的,我是中央刑侦局专门负责儿童失踪案和拐卖案的曲天枝,我接触到了一封寻人启事,根据地址找到了您这儿,请问您是鲁文花女士吗?”
中年妇女“啊”地愣了一瞬,刚想回答,适才那位躲进房里的大叔又掐着点冒了出来,“她不是,鲁文花和她家那口子早搬走了。”
曲天枝不由把视线放到了大叔的身上,“您知道他们搬哪里去了吗?”
“诶呦,他们在我这住过我知道,但是后来去了哪,这我还真不知道,”大叔从门背后慢吞吞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走到曲天枝面前,“他们一口子好几年前就搬走了,这、我这租房的那么多,总是来一个走一个的,我还真不清楚。”
曲天枝听了大叔的话,想来大叔就是这一块的房东。他对中年妇女道了句“打扰了”,问大叔:“您是这里的房东是吧?您这边有租房记录吗?我可以看下吗?”
房东大叔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那什么,警察同志,我们这种犄角嘎达的,不记什么记录,就是小本生意,啊也不算生意,反正就给钱住房,不给走人嘛。记录什么的,还真没有。”
曲天枝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回答,点了点头,又问了几个有关于“大致什么时候搬走的”和“中年妇女什么时候住进来的”问题,在本子上记下回答后,就礼貌地谢过中年妇女和房东大叔,离开了这栋楼。
他回到巷子中,取出随身包内下一张寻人启事,走出巷子,赶往下一个地点。
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他根据寻人启事上留下的地址和电话,算上刚离开的巷子,已经联系了六户人家。
可无一例外,那些电话号码都早早废弃不再使用,或者是换了机主,所有留好的地址里,都基本是在这种小街小巷的月租房,全是外来打工人,等他找过去,不是搬走了,就是回老家去了,一个也联系不上。
没有固定落脚地,没有富裕的生活资产,日子风雨飘零,饱一顿饿一顿,是走来还是离开皆无人会特意留心的社会透明人,那六家,每一户都符合这些特点,那六份寻人启事上失踪的孩子,每一个都在这样的家庭中诞生。
曲天枝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想法。
曲天枝赶忙顿住步履,匆匆掏出手机给许千然打了个电话,许千然一听,第一直觉就是赵多全,而那些孩子,应该无一幸免,已然葬身在玫瑰街,逃不出是孤儿院下方尸骨中的其中一个。
曲天枝感觉到电话另一头许千然情绪的猛烈变化,深呼吸一口,道:“那我再去找几家,再确定一下。”
“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依我的经验,就算我们能把受害父母找齐,时至今日,他们应该都不会再想讨回公道,很多人贩子就是这样,专门盯着贫困地区和农村的孩子,就是看准了那些家庭拿不出钱,只会放弃和再生一个,更何况赵多全死了,对他们来讲没有仇恨的目标,曾经的孩子……”
曲天枝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后半句,是那些孩子注定被当做弃子的命运的话,是那些孩子在满怀期待中诞生又在失落中遗弃的话。
“我知道。”许千然的声音哑了下去,“这样,你再看两个,就回来吧,让技术科去联系原机主,你的受害者不是今晚到嘛,回来歇歇。”他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回审讯室。
罗启瑜一看许千然出门不过几分钟,回来时面色低沉,眼神凶狠,浑身煞气萦绕在杀意全开的气场中,他当即用力拍了记桌面,提醒坐在椅子上的散漫客人注意姿态。
奈何这第二个客人属于脸皮厚的,又是个从未听说“刘”却常常流连在玫瑰街的花花常客,外加家庭富裕,养尊处优惯了,总捏着副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姿态,不是对他们提出的问题爱答不理,就是扯东扯西,没个正形。
他看许千然气势汹汹靠近自己,以为是他本事大把人惹怒了,笑呵呵调侃:“呦,警察同志,你看看你,气大伤身,我还没说——啊!”
只一晃眼,许千然就一步跨到他眼前,把他连人带椅子踹翻,后脑勺与墙面来了个激烈而亲密的接触。
他痛得叫起来,但一仰头对上许千然仿若深渊的眸子,瞬间似是被掐住了脖子,哆嗦着嘴皮,不敢发出声音了。
“最后一遍,”许千然一手把翻倒的椅子提回原处,然后走回审讯桌前,“认识赵多全吗?”
“认认认认……认识。”适才还趾高气扬的客人这会儿化身鹌鹑。
“怎么认识的?在哪认识的?关系怎么样?认识多久了?”
“他他他请请我吃饭!就就就玫瑰街!关系……一般般!就几个个月!”那客人颤颤巍巍地回答,每回答一个——下意识要拔高嗓门踩下重音,下一个问题开头又回到飘无的虚声,结尾再陡然破音。
罗启瑜听着那“波澜壮阔”的起伏嗓门,用与许千然同样冰冷的语气问:“能正常回答了吗?”
“能、能!”
“听过赵多全那的孩子吗?”
“听、听过。”
“比如?”
“他、他有次喝醉了,”客人缩着下巴,时刻注意着许千然的神色,“拉着我们几个一块喝酒的说,说他家孩子可漂亮了,问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去了吗?”
“没!”客人语气肯定道,“肯定没,他家那个是漂亮的不得了,而且乖顺,就是、就是那是个男孩啊,我又没那种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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