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然顿时眼神一厉，声音止不住高了一度，“你再说一遍。”
客人一个激灵，身体不由自主猛地一抖。
“……就是、就是那是个男孩啊，我又没那种癖好。”
罗启瑜意识到不对劲，出声问：“赵多全那边只有一个男孩？”
客人看了看许千然，又撇了撇罗启瑜，有些不知所措，“我我我……我不清楚啊，他那最有名的就是那个男孩，就基本就是那个男孩，就男孩，男孩。”
许千然闭了闭眼，快速平复了状态，然后结束了本次审讯。
“许队。”罗启瑜担心地盯着许千然。
“没事，”许千然不动声色地握紧双拳，“正好中场休息一下，我先去找下华局，你等我回来。”他匆匆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折返，对罗启瑜叮嘱道，“要是我很久还没回来，你就去旁边帮帮忙，特别是那个孩子，让小吕和清闲一定要多问问。”
罗启瑜目视着许千然的身影在走廊上远去，转头就去吕斯周那交代了许千然的叮嘱，又跑到陈清闲和苏岩硕所在审讯室去传递信息。
然而正巧，他前脚才打开陈清闲他们所在的审讯室的大门，抬起的腿还没迈进去，后脚就听见一声连带语气都似曾相识的“你再说一遍”。
“清闲，是不是那罪犯说赵多全那里的是个男孩？”
陈清闲听了，震惊的脸上洇开诧异的艳色，“对，你怎么知道？”
“许队刚刚也问出一样的了，他现在因为这个问题去找华局商量了，让我们好好问问赵多全那边孩子的情况。”
“我明白了。”陈清闲是个聪明人，他转瞬就不再惊诧，坐回主审位，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客人，“据你所知，赵多全那边，也就是21号房，有多少个孩子？”
“我……”客人皱着眉头迟延了几秒，缓缓回答说，“这多少个，我不太了解。我们平常就听他吹嘘，说什么玫瑰街一半的孩子都是他弄来的好货源，但是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他也是经常被赵多全拉着喝酒的一位。
“去过21号房吗？”
“没。”
“为什么？”
“就，我听熟人说他那的房间是不归玫瑰街管的，就有特权嘛，什么人能进去消费还得看赵多全的脸色，然后他自己拉的人又都不太正常，反正就是些大手笔的，然后就那事也不是正常人，搞得他那个孩子都坏掉了，”说着，客人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坏了，不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陈清闲知道后来那句轻飘飘的话是实话，但背后那份至今为止都没有把孩子当做人来看待的观念，让他倏忽就在心口烧起了一团火。
他暂时忍着怒火，“所以听你的意思，他那边只有一个孩子是吗？一个男孩？”
“嗯，基本就一个，应该，就是那个男孩，大家聊得最多的就是那个男孩。”客人见陈清闲的脸色难看至极，又急又快补充到，“其他的没怎么听过，传闻八卦什么都是关于那个男孩的。”
茶杯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男孩？”华杨山语气惊诧。
“是，”许千然扫了眼陈清闲在这时候发给他的消息，把屏幕摆到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眼前，“我怀疑，这个男孩，就是她另一层的作案动机。”
“那个重要的人，对吧？”何欢浏览了一遍信息，说到。
那个重要的人——总是倏忽出现在她遮掩千层的眼里、她戳摸不透的心里，以及她动辄便转变话锋的吟唱里。
“对。”许千然接过何欢的目光，拉了把椅子就坐下，“在我们之前的侦查过程中，我们得到的一层作案动机是她的恨，对那些给她造成了身心伤害的客人的恨，但是在每一次审讯当中，都会有一部分莫名其妙的语言穿插在她的陈述里面，所以我们之前就有过双重动机的推测，只是一直没有直接证据指明二层动机。”
“师父，根据赵多全的品性，我认为55号车库里完全有可能住过不止她一个孩子，你看我们之前都是她在说，我们在找，就固板地以为她是唯一一个住在55号里的小孩，那要是如果赵多全一边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一边又拿了一个赚钱的看在身边呢？”
以赵多全糜烂的黑心肝，他先用自己的孩子作为进入玫瑰街的敲门砖，再找个漂亮的孩子捆绑住钱财，背地里销售漂亮孩子的同时，把自己的孩子推出去赚两份龌龊钱，不是没有可能。
“在那段不为人知的时光里面，过去的十几年，其实同时受难的是两个小孩，但是赵多全遮掩一下，就让客人只看到了一个，就让风尖浪口上只站着一个小男孩，毕竟要是有权有势的客人知道他们选择的商品是赵多全的孩子，那孩子也被赵多全自己糟蹋过，恐怕都会感到膈应。”
“两个小孩，他们在惨绝人寰的日子中建立了不一样的情感，比普通人的情感更加扭曲和深厚，导致多年后，活下来的她一方面想让那群人的邪恶公之于众，一方面也想要为曾经的伙伴报仇。”讲着讲着，何欢灵光一闪，他轻拍桌子，“许千然，那个棺材，棺材里要是男孩，就说明我们的方向正确！”
何欢的灵感瞬间点醒了许千然，他无视一旁的华杨山，身体前倾，和何欢面对面，“按照刚刚的供述，那个男孩死在3月31日，我们先不管曲天枝那边的拐卖案，就单看玫瑰案，世界上独一陪伴自己度过苦难的伙伴被折磨死了，死在3月31这一天，于是3月31日成了她的执念。”
11点是因为玫瑰街循环往复的开业、闭业时间。
十年是因为她在其中整整挨过了十年。
而3月31日，这象征着玫瑰花开的日子，是幸福的诞生，亦是绝望的死亡。
三个时间点，不光是从小被强制着形成的习惯，不光是被带来了过多的情绪反应而产生的条件反射，还是她为了一个仅有她知晓的人，用尽余生的纪念。
所以她都忍不住夸赞，何欢一开始，就把她猜透了。
“没错，而且比起一个畜生父亲，自然是那个世界上唯一伙伴的死去来得叫人绝望，4月1日赵多全死亡，也就是伙伴一死，她的仇恨彻底点燃，怨恨的火焰让她当天就对赵多全动了手。”何欢的气笼着掩不住的兴奋。
两人正在兴头，华杨山一巴掌拦在了许千然眼前。
“行，说了半天，你怎么给我证明？”他盯着许千然，“在21号房间消费过的人都死绝了，你怎么证明里面同时住过两个受害者孩童？曲天枝那犊子一来，你一会认为玫瑰案的罪犯也可能是拐来的，一会又认为房间里住了两个，依你这么看，男孩才是拐去的，然后刚刚好31号死了，推来推去，你怎么证明？”
许千然和何欢双双叫华杨山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许千然承认自己的确是一激动就跑来讨论这种可能性，他早习惯这么和何欢商量，奈何当场还有个华杨山。
“没法证明。”何欢弱弱应到。
“我没问你。”华杨山的声音柔和了一瞬，“我是问这个玩意。”
“什么什么玩意？”许千然呲着牙，无声地朝华杨山骂了两句，他余光留神着何欢也犯了难的神色，突然想起适才何欢才提到过的一点，一拍大腿，“棺材。”他道，“动用技术把棺材运上河岸，等曲天枝的受害者抵达，先认一认是不是她，不是她就直接dna比对。”
“要是两个都不是呢？而且是男是女，你不能直接问曲天枝？人受害者在那呢。”华杨山继续给许千然泼冷水。
华杨山提出的，许千然自然早想到了，只是……
许千然叹了口气，“曲天枝那边的受害者父母因为找孩子找太久了，将近二十年，每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孩子，以致于一提孩子就会情绪失常，之前把出生证明等证件全销毁了，闹得报道的备份也删光了，事关孩子的私事一点儿都没和曲天枝讲过，一提就不行，曲天枝也照顾他们，到现在还没逼问。”
“要都不是，那就等都不是的时候我们再调整。反正不管如何，现在有这么一条路摆在我们眼前，总要尽力抓一抓，没抓住，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抓住了，我们离玫瑰案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何欢赞同许千然的观点，身体转向面对华杨山，“对啊师父，如果我们获得了足以证明55号车库曾经还有个男孩的情况，那她关于死神的那些描述可也就迎刃而解了，就全有了解释的空间。”
“怎么说？”
“因为我们人是局限的……”何欢缓缓道来。
人的一生当中有许许多多无法依靠自己完成的事情，当一个人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后还是一无所获，或者还是一败涂地，亦或者是面对一个单凭人的力量很难完成的东西，亦或者始终都摆脱不了他所面临的绝境……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选择什么？
“往往他们的选择尽是一致的，古往今来，亘古不变，他们的最终选择，都会是……”
“祈求神佛。”许千然和何欢异口同声道。
何欢听到许千然的声音，偏头与许千然相视一笑。
“可是在她心里，我觉得神佛早就被抛弃了，她肯定已经乞求过无数次了，但是事实是一日复一日的地狱摆在未来，所以她和也许存在的男孩成了彼此的信仰，她从头到尾一直在讲的‘死神’，我们大胆点，不如说是在男孩死之后，她将男孩塑造成了她意识里的神，她在带着她的神，报仇雪恨。”
——她在带着她的神，报仇雪恨。
语罢，何欢的记忆深处骤然随着他的话，闪过那句他遗忘的话，他的瞳孔遏制不住一颤，心脏外的霉斑完成了全方位的会师，肮脏与黑暗尖叫着，欢呼着，将还在脉动的心跳围堵得密不透风，再无喘息。
何欢下意识抿紧唇，抿出一个苦涩的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能像是喜悦。
“对了师父，曲明言有没有说直播几点开始？”他不由扯开话题，“要是晚上开，那我先去睡会。”
有案情挡在三人心里，许千然和华杨山都没有留心到何欢的异样。
许千然站起身，“那正好，我顺路推你去休息室，然后回去接着审，等顾老妈子从医院回来我和他定下怎么去弄棺材。”
然而不等许千然绕到何欢的椅子背后，一只拎着零食袋子的手先他一步扶到了椅背上，许千然不由愣了下，一转头，发现是存在感几乎为零的江仲远。
他们十几分钟的探讨时段内，江仲远其实一直都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太过安静，他完全没注意到。
“吓我一跳。”许千然打了下江仲远的大臂，遂由着江仲远推走椅子。
三人在办公室门口分开，何欢放着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休息室门口，想象着门外那个身影在走往审讯室路上的虚幻印象，满脑子是那句终于想起来的话语的指向，指向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不高兴？”江仲远躺在离何欢最近的床上，突然出声。
“嗯，”何欢吸了吸鼻子，“案子太烦了。”他找着俗套的借口。
闻言，江仲远破天荒地从床上坐起，弯腰拖出了他放在床底的许多属于顾新世禁止食用名单里的零食，移到了何欢的椅子边。
“一起。”他发出直截了当的邀请，语罢，便自然而然掏出了两份自热火锅，一份爆辣，一份番茄汤底，捣腾起来。
何欢静静注视着江仲远走来走去的身影，喉头滚动，咬了咬牙，似是短短几分钟里下定了什么一生的决心，嗓音里染着丝微不可察的呜咽。
“江仲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