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一个月,我还是没能等到姐姐归来,却等来了叶鼎之要离开的消息。
那日在院子里练功时,我正在琢磨招式,他抱臂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眺望远处,四下只有我们二人,我便由他去了。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后朝我道:“卿儿姑娘,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听了一愣,真气没收住,掌风裹挟着风雪朝亭边的梅树打去,竟生生将那树拦腰轰断了,这一下我自己也有点惊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叶鼎之自凉亭上跃下,围着那棵树啧啧称奇,笑着道:“大小姐平日里一点风雪都经受不住,这今日怎么突然开了窍了?”
这人一天不挤兑我浑身不舒服似的,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山洞里走去,叶鼎之抱着剑跟在我身后唤我,我心里烦躁,是以并未应声。
但他实在聒噪,到了洞内,我背对着他,看着水池里游动的鱼儿缓缓道:“你不喜欢天外天吗?”
他自顾自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后道:“算不上不喜欢吧,这里虽然冷了些,但天地之间总是雪白一片,干干净净的。”
“那你为何要离开?”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有些地方想去,有些人想见一见……”他说到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不希望我离开?”
我沉默了,没有回答。
他默了一会儿,走到我身后道:“卿儿姑娘,在下只是一介江湖游侠,朝不保夕,再者我生**自由,四海为家,所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等你练好了武功,能出冰原了,说不定咱们还能再见。其实你的悟性还不错,只是身子弱了些,只要勤加练功,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那你要去见的人,是谁?”我捏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微微的刺痛。
“很多啊,仰慕的剑客,我师父,上次同你说的那个约定好一起闯荡江湖的朋友,还有……”他低头笑了笑,接着道:“还有,曾与我有婚约之人,也不知如今,她过得如何。”
指甲刺破了手掌,血慢慢渗出来,我垂下眸子缓缓道:“你去找我的侍女,拿一块我大哥给的通行令牌,既然要离开了,那今日你便自己再出去转转吧。”
“那便多谢大小姐了。”他朝我抱拳,随后便离开了。
我在池子前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天外天的权力大部分掌握在无相使手中,玥瑶也会打理一些日常事务,两大护法还有执法堂长老都是她的人。而我,名义上是天外天的二小姐,宗主次女,实际上却并无实权。
姐姐总是去很远的地方,将我一个人留在天外天,她不在的日子里,只有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魂官会多照拂我几分。在这偌大的天外天,似乎并无我的立足之地。
从前想离开,只是出于玩心与好奇心,如今叶鼎之亲口告诉我他要离开,看样子也并不准备答应我的第三个条件,带我离开。那么,或许离开天外天,并不是我应该做的事。
凭什么,我就要逊色于姐姐?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要怎样,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
我往外走去,任由刺骨的风往脸上刮,手上的血最初还会往下滴,但在冰雪中也渐渐凝固了,干涸的血迹粘在手心里,我却无心处理。
不知不觉,我便走到了魂官这。下属要去通报,我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不必了。”
魂官正在交待任务,我的脑子被那些嘈杂的念头填满了,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魂官唤我,我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玥卿?”魂官朝我走过来,原本还笑着,但瞥见我斗篷上被染红了一块,当即变了脸色,捉起我的手道:“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我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方才在说什么?”
他拉着我进去坐下,吩咐下属去取金疮药和纱布,边将我的手心摊开查看伤口边道:“有两个门派不太安分,探子来报说,那些人已经流窜到了附近,待会儿我送你回去,近日就不要出门了。”
下属将东西端上来,魂官开始替我清理干涸的血迹,有些疼,我皱着眉道:“怎么回事?竟然跑到这来了?”
魂官边给我洒金疮药边道:“域外三十三派自归顺宗主后便没闹出过什么大事,但宗主闭关已有数年。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有无相使打理宗门,但有些人终究开始蠢蠢欲动了。咱们的内应来报,那两个掌门竟想对你和大小姐下手,捉了你们向北蛮投诚。眼下大小姐不在宗门,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不过你别担心,这两个小门派不足为惧,一会儿我增派些人手保护你。”
我点点头,苦笑了两声,我这一没武功二没实权的二小姐,竟然成了人人都想捏一把的软柿子。
“对了,那个叶鼎之人呢?”
“今日我放他出去了。”
魂官给我缠上纱布将手包扎好,闻言点点头道:“今夜我去设伏,不能时时看护你,将他召回来吧,以他的身手,也能护你一二。”
“在何处设伏?”
“西面的梅林,到时候找个侍女扮作你的模样,守株待兔。”
回去的时候,魂官派了些人护送我,老远便看见叶鼎之站在洞府门前,即使隔着袍子和面罩,我也能想象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定然是一副浑不在意,带着轻笑的模样。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总是这么开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若是不肯带我一起走,那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总是得不到?
……
这些念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烧干,我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但我已经顾不得了,我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将侍卫留在洞外,对身后的叶鼎之道:“叶鼎之,今日十五,不如去西面的梅林赏月吧,离开之前,带你多看看这里仅有的景色。”
叶鼎之浑然未觉,当即应下了,他来此就是为了多见见世面,自然没什么理由拒绝。
刚入夜时,我便将叶鼎之支开,让他去钓两条鱼,再到梅林会合,晚上烤鱼吃。他离开后,我将魂官派来的侍卫都唤进来,抬了抬手,软筋散便随着真气进了他们的鼻腔。估计叶鼎之也没想到,我会将大迦叶掌用在这种地方吧?
到梅林的时候,扮作我的侍女已经在亭中了,她穿着我的衣裳,蒙面坐在亭中弹琴。
我的确是会弹琴的,而且弹得还不错,只是因为我的体质并不适合练武,所以用琴棋书画打发时间罢了。
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于我而言并不能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所以弹琴时总是恹恹的。而那侍女竟连这几分情绪都与我相像,我不由多看了两眼,发觉那亭中竟是我的贴身侍女。
那侍女自小便跟着我,她身手很好,魂官定然不会让她有危险,应当就埋伏得不会太远。
刺客倒是没让我失望,没多久便现身了,叶鼎之来的时候,刺客已将那亭子围住。
虽是小门派,但这几个刺客身手倒是不俗,很快便与叶鼎之缠斗起来,叶鼎之被围攻,打得不相上下,或许他还未使出全力。
听到侍女吹响哨信的那一刻,我想,得尽快了,这梅林不易隐藏行踪,为了不暴露踪迹,魂官的人离此还有些距离,但很快便会过来。
过了十几招后,叶鼎之仍然未落下风,我有些焦急,心头冒出个主意来。
我穿着一身白衣,自梅树间步出,喊了声叶鼎之。他循着声源找我,看见我后又看了眼亭中之人,似乎是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分神之下,便将罩门暴露了。
便是此刻了。
我驭起轻功,两息之间便到了他身后,刺客的剑没入我腹中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疼痛,冒着热气的血液不停往外流。我听见魂官的声音划破天际,而下坠的身体也被身后的叶鼎之接住。
很疼,真的很疼,疼得我眼泪不住地往外流。从小到大,在玥瑶和魂官的保护下,我从未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心里却感到一阵快意。
叶鼎之为我点住几处大穴止血,还一直为我输真气,似乎是真的怕我死了。魂官带人冲过来,为叶鼎之挡去了身后的袭击,随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我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戏还得演下去,于是我抬手抓住了叶鼎之的手腕,我有多疼,那只手捏得就有多用力,我说:“第……第三个……条件……可以……答……答应我吗?”
他看了我一眼,面罩下的眼睛里写着担忧,但并未应我,只是道:“别说话了,省些力气。”
血还在流,但我知道,在他心里,他已经欠了我一个人情。叶鼎之很心软,也很善良,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在雪地里救下我。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好人,所谓的正道侠义之辈,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我要利用他的心软,达成我的目的。
留下来,或者带我走。在我为他挡剑之后,他别无选择,这是他的良心使然。很迂腐,但如今,我得感谢这份迂腐。
叶鼎之,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轻易地离开。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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