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记忆出发点似乎在传送隧道中，南禾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又进入了下一段记忆。
入目就是一只巨大的蚊子，说是蚊子，不如说是远古的节肢动物，薄翼有几米宽，细长的肢节垂下，口器也同样纤细。
女孩倒吸一口气，迅速超身后的洞穴跑去，空洞的隧道里是咚咚的脚步声。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身上是轻便的外套，浑身沾满泥，脏兮兮的。
难以想象，体量庞大的蚊子挤进了洞穴，在其中它的速度却只慢了一点。
但这也足够了。
女孩飞速奔跑着，在洞穴的尽头猛然拐弯，蚊子不假思索地跟上，却见天光与一张喷洒毒液的“巨口”。
方才追逐战的洞穴是一截粗壮的难以想象的朽木，中空而坚固，洞口蚊子奄奄一息，四肢沾满了粘稠的毒液，而方才喷洒毒液的大花也逐渐闭上了花瓣。
小南禾被四周的枝条托举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至少这几天的晚饭有着落了。
这是一个万物蒙昧的时代。
适格者吞噬一切，将基因的孢子播撒在血脉中，生生不息。
记忆中，这是她来到这的第六天，自从到了这里后，就再也没有潘的音讯了。第一次直面这里的远古生物起，小南禾就明白，只能靠自己了。
所幸这里类似于热带丛林，不缺水，生物要么小得看不见，要么大得惊人，更何况她还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木叶」。
这是南禾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在这个人类尚未诞生的时代，自然无法指望它会交流。它似乎是这一带植物的总和，他们友谊的建立大约在于南禾帮它解决了附近的“虫害”，而它会回报以果实与庇护。
这个世界似乎还不完备，小南禾眼中，无数光点在眼前浮动，万物有灵，与她所认识的世界有所不同。
末日是突然而来的，在第七天傍晚，小南禾坐在「木叶」的树梢上远望，天空是奇异的绛紫色，忽而天空仿佛凹陷，巨大的弧面压下与地面碰撞，余波阵阵。
小南禾尽力睁眼，她从天空中看到了一双，灰绿色的眼。
「木叶」迅速将南禾裹入枝叶，却也敌不住无差别的物种灭绝。
……
下一次睁眼时，南禾只见漆黑的枯木，用手臂撞击便从焦炭似的囚笼里脱离。
「木叶」此时平民打扮，见小南禾却也一行礼问好。
“这里是……？”
眼前人面部如木皮粗糙，五官模糊：“这里是人的时代。”
显然，它并没有将南禾当成人类，而是某种同类。
此时的世界与以前大不相同，人类的文明在这一刻一齐发出啼哭，世界上多地发生了文化的大繁荣。
而这里，是春秋。
自然的“灵”们或冷静注视，或融入人间。
吞并的局面暗潮涌动，远古的战鼓响声不绝。
「木叶」于战火燎烧的土地疯长，以血为霖，扎根于人类的欲念与勇毅。
「木叶」行走在人间，它成为人类模样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学者，他恳请它将自家的学说沿道传播。
「木叶」同意了，带上了沉甸甸的竹简，只是饥贫中人宁拆竹简烤火也不读济世之学。
“他的道得到了传播。”「木叶」这般道。
小南禾皱眉，彼时她以童子打扮跟随「木叶」。
百家争鸣，却也百家凋零。
郊野的乞儿如落叶倒下，激起历史的尘埃。
又是第七天，雨夜的雷击在枯枝，火焰骤然涌动包围了小南禾，女孩慌乱地看向旧友。
「木叶」笑道：“它也来看你了。”
……
再次醒来又过百年，小南禾也认识了那团火焰，应她所邀为她命名——「祝黎」。世人皆言火神祝融，而那“灵”以女性之躯行于世间，世人有见之，只道是神女入世。
小南禾这也才将为「木叶」取的名字告知它。彼时「木叶」行者装扮，闻之笑着应下了。
而后几人行于世间，小南禾每七日便陷入沉眠，百年后醒来，「木叶」笑她像个种子。
人们信奉七日创世，小南禾以七日为周期，架历史的马车走过文明的脉络。
她到过许多地方，认识了许多生灵，若是流散于世间的“灵”，大多请她命名，共踏旅途。
她记得它们的名字和由来。
诞生于远古跨越几次大灭绝的「木叶」，给予原初文明光芒点亮黑夜的「祝黎」，于稻田中育万民的「万食」……
它们不全具人形，却都入世与人共生。
而当这些“灵”们问及她的名字时，小南禾只是笑着道：“称我「司南」便好。”
司南，便是指南针。她是“灵”们的方向所在，亦是锚点。
她没有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因此不愿与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联系。如今行过的时间已有两年，在这些旅途中，她不忘搜寻回家的线索。
无论是雨夜坡脚的道士，还是雪松林中起舞的萨满，抑或是不曾展露真容的中世纪骑士，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灰绿色的，仿佛无机质的眼眸。
还有带来「末日」的消息，不过这几次的末日并非当初的物种大灭绝，往往是一个国家的倾覆，王朝的灭亡。
这些人的长相各不相同，却使小南禾想到曾经见到的那个人——潘，他也有一双同样的灰绿色眸子。
……
南禾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如潮水涌上。
“你还好吗？”弦亦的声音适时响起。
“有些……晕。”南禾叹气，并没有急着进入下一个记忆，方才弦亦帮她省去了不少琐碎的记忆片段，她记得大多数的“灵”，却不全知晓它们的故事。
“倒是没想到认识了这么多人。”南禾搓搓脸，在记忆中，她不全和“灵”打交道，还同人类有过短暂相处，往往在七日后便分道扬镳，在醒时那人已成一掊黄土。
“不过，这些“灵”同那些仙子的属性倒是有相似之处。”弦亦声音平淡道。
“嗯。”南禾点头，“这个世界应当是叶罗丽世界的前身。”
“为什么？”
“还有两个人没见呢，走吧。”南禾触摸眼前的光点，进入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片记忆。
……
很少一醒来就是激烈的追逐战了。
小南禾一边奔跑着，身侧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发着光，长风使她的速度快了不少。
不过这次她成了追逐的那个人。
眼前浅金发的男孩终不敌日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南禾，被按倒在地。
“小姐，我错了该不行吗？”小孩浅绿色的眸子里氤氲出泪水，可怜兮兮的，“我承认我是在骗她们，你也不必追一路吧。”
小南禾抿着嘴，她长高了不少，却也只是少女身形，死死压制着他，低声问：“你说的末日是什么？”
“大小姐，我真的只是胡诌的。不都是这么说吗：末日将至，购买船票一起登上方舟。”男孩万分心疼地掏出口袋中的钱币，“行行好，放了我？”
小南禾死死地盯着他的眸子一会，最终泄了气似的放开了他，没收他的钱。
难道真的是她找错了？
但每次到了第七天分明都会出现一个有着灰绿色眸子的人宣告末日来临。
风轻柔地撩起她的发丝，小南禾回身，男孩早已跑得老远，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末日便是末日，你们这些大小姐大少爷统统要上断头台！”
“你！”小南禾追去，却在一条浅溪旁被绊倒。
她看向身下，一位漂亮的女子不幸成了垫背，但她也是害得南禾绊倒的罪魁祸首。
女子闭目卧在溪水中，仿佛沉睡，长发散落，仿佛圣洁的精灵。
小南禾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却是《奥菲莉亚之死》的画作，她指尖探于女子鼻下，似乎没有了呼吸。
还未等她猜测这是什么家族秘辛时，女子缓缓睁眼。
看着那双婴儿蓝的眼眸，小南禾咽了咽口水，心想：
这个姐姐我是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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