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妮娅,把你们的具体位置发给我!”
女孩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片刻过后,她和布兰达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先带免疫者出去。”
又一道火光突兀地划过天边,火药拉长的尾巴映在琥珀色的眼眸中,生硬地挤入一点红。女孩的脚似乎在地上生了根,站在离心机前,却再也挪不开步子。
“砰——”
“把血清给我,我会带托马斯回来。”
这微弱的声音瞬时就被噪声淹没,实验楼A馆的地面发出剧烈的震颤。试验台上各色的药剂瞬间倾翻,炮弹击中的是顶楼的位置,那间尚未开启的贮藏室,永远地留在了火海中。
森夏恩不知道特蕾莎是怎么做到的,在反叛军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带走了绷带——沾有托马斯血液的绷带。看到那东西时她突然意识到,布兰达的痊愈并不是靠运气,而是此前的森夏恩不了解——在感染变异病毒后,托马斯体内的抗体产生了变异。
现在,那男孩的抗体不仅使他免疫,甚至能清理耀斑病毒。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托马斯就是解药本身,只要他的一管血液,就能拯救三个感染发病的人……所以实验部会怎么做?
“砰——”
抓捕、折磨、杀害……他们会抽干托马斯的每一滴血液——她真的会带他回来吗?
反正佩吉不信。
“特蕾莎……”森夏恩撑着因按压不当而发青的胳膊,她在玻璃碎片的正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仪器前的女孩,“把血清给我!”接连投下的火光钻进她的眼里,森夏恩在此时明白反叛军的用意。
这末世在灼热中诞生,也终将在一片灼热中毁灭。
所以她只希望变异病毒的病发时间能再长一些,希望自己和托马斯的血缘能联系地再亲密一些,希望布兰达和米诺的车能载着其他人一起离开……只要能离开安全区,只要能离开这里……
“把它给我!”
被注视的特蕾莎眼神闪躲,她几次想要递出注射器,却被佩吉牢牢扣住手腕。那女人的金发安静地躺在肩上,她的冷静同即将陷落的安全区形成鲜明对比。
“砰——”
佩吉并不开口,火光描摹出她的侧脸。她只站在那里,用细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森夏恩。
这目光叫女孩感到恼火——有人即将因为病毒死去,而这位自以为是的救世主却端坐在高台上,丝毫不肯向下看一眼。艾娃·佩吉不是个医生,更不是母亲……她就是个怪物。
她身边那女孩的眼神更叫她恶心——坚定的、慈悲的、怜惜的……
“别看着我,特蕾莎……我恨你的悲悯。”
森夏恩将手放进兜里,慢慢拉开了手枪保险。再次抬起头,她还是对上特蕾莎的眼睛。女孩忍着枪伤的疼痛,默默咬紧了牙关。“我再说一次,把血清给我。”
“不——”
森夏恩突然抽出手枪,肌肉记忆使她不偏不倚地对准佩吉的眉心——
“砰——”
又一团灰烟从地面跃起,高温的火焰炙烤着实验楼最后的骨架。实验部警卫的四处逃窜证明了,反叛军的力量被远远低估了。面对这样无法收场的局面,詹森大概也会为了自保而逃走吧?
“见上帝去吧——”
子弹被射出的前一刻,森夏恩的背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手臂举过了头顶。无影灯的支柱被击中,明晃晃的灯泡瞬间熄灭,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嘶——”各色的药剂浸入女孩的衣服,叫她倒吸一口凉气,扎人的玻璃紧接着就划破她的皮肤。她背上仍有半个人的重量,硬质的皮鞋底不断在一处施压——在难以忽视的疼痛中,森夏恩感受到了脑后的一丝寒意。
詹森拎起脚下人的后衣领,试剂瓶的碎片纷纷落下。他抓住森夏恩的黑发,像曾经一样强迫着她抬起头——他的配枪第二次贴在这女孩的头上,这次他势必要扣下扳机。
“住手,詹森!”特蕾莎几步跑上前,手中仍然握着森夏恩的血清,“你得让她把托马斯找回来!”她想将血清交到森夏恩手上,男人却先她一步拉走那女孩,拖拽到从广播室取来的立式话筒前。
“砰——”
那辆装着免疫者的车已经驶出安全区,詹森对此是了解的。但他笃定托马斯不会在那辆车上,因为他确实认识他很多年了——森夏恩还在这,托马斯不可能独自离开。
那把老式银色手枪被踢到墙角,女孩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她听着詹森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那话语似乎是从地狱里来的——
“听着,我给你一个机会,把托马斯给我叫回来。否则……”冰凉的枪管拍在女孩脸侧,“我们就一起死在这。”
森夏恩布满伤口的双手扶在桌上,脸颊的凉意传遍整个身体。看来到了最后,她不光救不了纽特,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原来摘除了芯片,并没有什么会改变。
禁锢绑架她的三个人此时正与她共处一室,森夏恩的鼻子止不住地发酸。热泪从眼眶中涌出,汹涌而来的记忆却悄悄填补那一处空缺。靠近立式话筒的那一刻,刺耳的声响传遍安全区上空。
熊熊燃烧的火焰受到电波的震荡,发出微弱的抖动。趁着詹森咒骂着整理电线的间隙,女孩松开了布满齿痕的下唇。疼痛撕扯着她的身体,但森夏恩还是俯身凑了上去:“阿尔丰斯、斯蒂芬、莉琦……走……最好是跑,跑得远越远越好——”
“砰——”
走廊上的纽特艰难地扶着墙,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在关闭的防火门前,他终于撑不住,向前倒在了地面。烟灰争先恐后地钻入纽特的肺部,他只能剧烈地咳嗽喘气,来对抗心脏那处发出的钝痛。
“纽特!纽特……”除了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托马斯似乎做不到更多。
地上那男孩蜷缩起了身体,像个婴儿一样抱紧了自己,他眼珠的转动逐渐变得迟缓。纽特看向头顶迸出火花的电灯,一切事物都带上了一圈缓缓流动的光晕。他恍惚间想起森夏恩还在实验层,下一刻又怀疑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过。
纽特的眼前慢慢蒙上一片黑暗,身上各处的痛感都在逐渐消失。他被托马斯翻了个面,仰面倒在金属地板上,忽然陷入了一场迷梦。
“砰——”
从纽特来到实验部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他并不是免疫的,未来难免要和病毒打交道。
他的父母早已死在寒冬中,莉琦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但这唯一的妹妹却被划分进B组,仅隔了几栋承重墙,却像是划开了两种人生。五岁的孩子们本该无忧无虑地在街道上奔跑,可却在高压的课堂和日复一日的实验中,被迫变得成熟。
“砰——”
纽特看见自己出现在林间空地,站在议事大厅的正中央。这里的支撑结构并没有得到那个女孩的改良,甚至呢……那个女孩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梅迪奇独自一人来到了空地,阿尔比在岩石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他的名字。
然后是托马斯,这个他们的小福星——也算得上小灾星,莽撞地一头扎进了黑暗的迷宫——那个曾经叫纽特留下腿伤,也困住了无数奔跑者的地方。紧接着是特蕾莎,林间空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孩。
她在笼子中央静静躺着,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但就是这样一个看着毫无生气的女孩,却差点用石子击中他的额头。纽特思忖着林间空地的现状,发现不得不赞成托马斯的道路。
男孩们告别高墙上落日的余辉,打算走出迷宫去看看真正的日落。
“砰——”
查克偏偏留在了见证光明的前一秒,而他们被直升飞机带到了“避难所”,在高楼之内生死逃亡。他们闯入风沙,可焦土区的太阳从不给予他们任何怜惜。温斯顿在黄土中倒下,于是在黄土中永存。
豪尔赫的秘密基地还是那么破旧,但看门的狂客却换了一波新的。纽特被倒挂在大厅中央,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玩笑。马库斯的头发仍旧是油光锃亮,他的爱车伯莎也还是那么迅捷。
男孩们寻找到了山里的干将组织,但到了此时,纽特发觉这世界还是将他分割——免疫者托马斯延续了布兰达的生命,他的心中有隐隐的敲击声,却也只能坐在岩石上,用静默来冲刷一切顾虑。
纽特记得那个金发的女孩,不是在记忆中记得,而是刻在灵魂深处——一个实验部的仪器无法触及,无论如何都不会被篡改的深处。但那抹金色被实验部带来的战火波及,索妮娅和米诺被实验部抓走,那个研究出血清的玛丽——
鲜血浸透了她的衬衣,她的血液同基地内无数的血液汇集在一起,染红了那里的高山和盆地。实验部又一次将重要的人从他身边剥离,但纽特察觉自己是这样无力,直到什么时候呢?
直到托马斯说,他要杀了艾娃·佩吉。
“砰——”
从这个男孩一出现在迷宫入口时纽特就知道,他会追随他,他做到了,他们都做到了。所以纽特理应不惧怕死亡,即使在穿越隧道时遭受到了袭击,感染了病毒……他理应不惧怕死亡……
他怕。
纽特害怕死亡,他害怕,恐惧让他想要呕吐,恐惧让他落下眼泪。男孩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他不想就此死去,他想要活下去。死去太容易了,他可能因为任何一种原因死去,但活下来无比艰辛。他不能在此时此地,因为此种原因死去……但为了什么?
“砰——”
在纽特梦境的最后,那把他从托马斯那拿来的小刀,直直扎入自己的胸膛。似乎他的结局就该是这样,疼痛从一处传出,不一会儿就能在全身的各处消失。火焰包围着整个安全区,即使纽特在这里倒下,身体也不会变得冰冷。
地上的男孩有抽搐的迹象,托马斯立刻抓过他的两只胳膊,向楼梯间外拖拽。他们已经到了实验层,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只能赶到那个地方。
纽特的状态很不好,疼痛全然消失不见,头脑也彻底放弃了思考。只有喉头涌上的腥甜能提醒着他的状态。手脚仿佛不听使唤了,他们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样——僵直、弯曲、抽搐。
死亡简单,死亡很简单,只要再给他几分钟。但他想要活下来,到底是为了些什么?或许是为了一些小事,比如夕阳沉下高墙前,余晖挂在林间空地的那一刹。比如纽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怀念的,煎锅炖的菜……
还不够,到底还有什么?
“阿尔丰斯、斯蒂芬、莉琦……走……最好是跑,跑得远越远越好——”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遍整栋大楼,撬开捂住耳朵的那只无形的手。纽特感觉有什么突然嵌入了心里,在许久许久以前。他被抽干空气放在了真空罩中,而玻璃外的人敲打着、哭喊着——
在不可触及的远方,有人为他悲戚,有人为他伤心——纽特似乎看见一双手穿越液晶的屏障,鲜血淋漓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他的人生是他的人生,但他的结局却不是他的结局。纽特又想起了一件事,是什么呢?
森夏恩还在实验层。
“托马斯?”是特蕾莎的声音,不同于刚刚那一份绝望,这女孩的声音在犹豫中透着坚定。即使被扩声器传出,在高楼间弹射,无数次激荡,都没法抹去属于她的特质。
“你能听到吗?我需要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但我需要你回来。”广播的内容还在继续,“托马斯,你可以拯救纽特,他还有时间。布伦达的病情好转是有原因的,因为你的血——你明白吗?”
“她没病发是因为……因为你治好了她,你能救的不止她一个——”
“别回来!走得越远越好!”
推搡的声音刺激着托马斯的耳膜,他又一次听到森夏恩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枪响——她让他们离开,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男孩站在满是玻璃残渣的走廊上,月光怎样也无法照到他的眼中。
他能救更多人?
或许吧,但他为什么救不了森夏恩,也救不了身后的纽特。
忍着剧烈的耳鸣,托马斯缓缓转过头,刚刚瘫倒在地的纽特此时有了直立的力气。只是,似乎有什么改变了。纽特的眼中已见不到陶白,黑夜一股脑地塞进眼眶。那男孩的面部抽搐着,黑色的血液在脸上凝固。
纽特手里握着刀柄,刀刃被火光烧得发红。他僵硬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挥动手中的刀,冲着托马斯的方向扑过去。实验楼的供电系统在此时彻底崩溃,灯带一条条熄灭,广场上的应急光源在远处亮起。
在一片黑暗中,托马斯艰难躲避着纽特的进攻。刀刃划拨空气,只给男孩留下侧身的余地。托马斯的手中有不少武器,但他不敢对纽特使用。因为这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次袭击都带着颤抖和克制。纽特没有忘记,他将一切都记得好好的。
“纽特!是我!是我——”
在托马斯已经没有后退余地的时候,纽特突然将利刃举过头顶,尖锐的刀尖直对着自己。托马斯从那双无法分辨的眼睛中读出许多,各种复杂的情绪,罩住他的口鼻叫他喘不过气。
刀刃破开衣物,直直插入血肉之中。温热的血液从伤口缓缓流出,与纽特口中溢出的黑色在地面融为一体——
“托马斯,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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