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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传记四十二

“金色的波浪摇曳着……”

“于时空洪流中徘徊不去的人,在那漫长旅途的尽头,回归光辉的月亮之上……”※

轻快而柔软的歌声在月海中响起的时候,她手中明红绣金的手鞠球在她的轻抛中飘向头顶,飞向了站在对面几步远的星之子。

“眷恋的美好已成过往……”

“向怀念的故乡飞去的这份思念,抚慰着远离故地的自己,化作摇曳的微光引导着去路……”

火红的手鞠球落下又腾起,与月海之上幽蓝的圆月重叠又错开。

她仰着头,见手鞠球被对方接住后又抛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唱着有节奏的歌,纤细白皙的十指在碰到手鞠球时往上轻轻托去,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场小时候没人陪她玩过的抛球游戏。

“安乐之地所在的远方……”

抛过去。

“送行之火所指的终点……”

飘过来。

“今宵的夜啊,请不要天明……”

又抛过去。

“直到找回迷失的道路为止……”

又飘过来。

……但是,手鞠球这次没能落在她的手上。

她带笑的歌声戛然而止。

低头寻着手鞠球最后偏离飘去的方向看去,她看见那颗手鞠球轻轻落在了一只由漆黑的冰晶构成的掌心中。

她需要两只手一起抓的东西被对方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接住,来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行宫,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愣了一下,才弯了弯眼睛,晃开一个笑,说:“月读大人,这个不是这样玩的,您应该碰到它的时候就将它抛还给我。”

闻言,对方微微偏头,鬓边弯曲细密的发丝拂过了狭长但并不显得凌厉的眼角和浅薄微笑的嘴角。

他说:“这不是人类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吗?”

“是的,我最近闲来无事做的,虽然有些粗糙。”明日朝站在走廊边下,目光温和地掠过了因月读的到来而在走廊上争先恐后探头探脑的星之子们,朝他笑着说:“我正在教它们玩,在我所在的时代中,小孩子没有玩过这个总觉得有些遗憾。”

“到底是你想玩,还是它们想玩?”

他这么问的时候,那副宛若面具的表情没有变化分毫,语气倒是分不清是调侃还是打趣。

明日朝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先为被戳穿了心思,还是应该为自己在他眼中如同孩子一样而做出反应。

没等她回答,他又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是镇魂歌。”这次她答得很快:“可以安抚亡灵、让死者平静的歌。”

对此,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手鞠球抛来,见状,笑容再次在她的脸上绽放,她像雀跃的飞鸟一样,轻轻踮起脚尖微微跃起,像是要去触碰向她飘来坠落的红日一样,伸出了企及的指尖。

月上穹宇。

琉璃所化的宫顶瓦檐上往下流动着瀑布一般莹亮的月辉。

明红绣金的手鞠球孤零零地掷于角落,又在某一刻被从影子里扭曲而来的冰晶悄悄卷走,隐约间,似乎听到了星之子们奔向宫外时无形而欢快的絮语。

“如今还会崴脚,这副躯体确实太过脆弱了些。”

戴着冷戒的手轻轻拂过了她的脚踝,细密的疼痛就已不复,月读将她抱进行宫里的时候,宫殿里并不黑暗,但她还是点亮了烛光。

袅袅青烟升起,暖色的光芒与满目幽蓝的冷辉碰撞,虽然只是豆大点的一缕,但是却柔柔地晕开了暖光。

她说:“也没有那么脆弱,这只是一个意外。”

他不冷不淡道:“虽然同样诞生于月海,但你和星之子们不太一样,你会疼,有温度,会受伤,下次还是小心点为好。”

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端坐在殿内,看见走廊外由月光构成的、铺天盖地的飘纱像倾泻而下的雾,轻飘飘地流向远方的月海。

距离月读上次过来已过了好些日子了,她挨着他,忍不住支起身,张开双手,轻轻抱住他。

他没有表示抗拒,而是顺着她矮下身来倚在了她身边。

披着银辉的长发像弯曲的银河从肩上一浑千里,纷纷扰扰地盖上了她的指尖,她好像能嗅到他身上有属于太阳的、暖烘烘的气息。

她忍不住将五指当作梳篦,游离于他的发间。

她喜欢他的长发。

与此同时,她把自己最近的成果笑着告诉他:“植被都长高了许多,盆栽里装不下了,我把它们都移到院子的土地里了,还有一棵梅子树苗,您要随我去看看吗?”

“等会吧。”他笑着说。

这段时间里,月读的行宫里最大的变化大概是偏殿多了一片铺满土壤的院子。

不再是晃荡虚浮的海水,而是踏踏实实的土地,原来应该从走廊上望出去就能见到的、一望无际的海面因她种植物的需求而筑起了一面院墙,在月海这样私人的神域里,要弄来一块土地还是得经过主人的同意。

当然,月读是位相当慷慨又敏锐的神明,他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虽然她本身也没提太多要求,但是很多时候,她都未尚开口或察觉自己的心思,隔日就已经发现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或结果,有时候甚至会得到对方赐予的意外之喜,就像之前的火鼠裘。

对此,她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所在的月海其实是神王大人的心海,她所思所想他都一清二楚。

如此想来,好像就算身穿繁复层层叠叠的衣饰裹得严严实实也无法让自己变得隐秘庄重起来,但仔细想想,对方是那样高贵的神明,若能知晓人心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许在他那双看透命运的慧目里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赤|裸|裸的,没什么**可言。

若是在之前,她会诡异地感到轻松,毕竟自月海醒来后她自觉是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心思,但是当她现在再次看见这位神明先一步递来一个精致华贵的黑金盒子时,她却不免有些迟疑。

他只是平静地说:“给你带了点东西。”

“又要送我东西吗?”她探头问。

他将盖子打开,里边安静地躺着一面镜子、梳篦、青黛和口脂,做工都相当精巧,若是放在人间,怕是也是要地位相当高的人物才可能用上。

“……”

“怎么了?不喜欢?”微微抬了一下眼,对方扬着若有若无的笑,平静地问。

“倒不是不喜欢。”她困惑又有些迟疑地问:“只是这些东西这里也都有。”

“那是星之子带给你的。”他说。

她又问:“难道不一样吗?它们的意思不就是您的意思吗?”

“你要这样想也没错。”他微微垂眼,表情不冷不淡,但不容拒绝:“但是带都带来了,就收下吧。”

“谢谢您。”她露出一个笑,将盖子轻轻盖上,起身把它端回妆奁前。

临走前,她又打开低头看了一眼,不出意外从那面压在箱底的镜子上看到了自己平静的脸。

在人间,男子若是送女子这些东西,往往带有缭绕的情意,那位大人送她这些,难道是之前她说了那样逾距的话后被他当真了吗?

她正准备再盖上时,一只突然从身后伸来的手覆上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不试试吗?”对方的声音在耳边宛若幽魂一般响起。

她吓了一跳,透过摆放在妆奁上的镜面看到了身后一袭黑袍的影子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其中,披着银辉的长发倾泻而下,月读冰冷宁静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的她的脸。

他在笑,弧度很浅,仿佛只是一张惯性的面具。

他又问了一遍:“不试试看吗?”

她一顿,没有再强制盖上盒子,而是把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她的手。

他说:“我帮你吧。”

“好。”

原本的铜镜被取代,新的镜面光滑如月光下的水面,清晰地映出他们在烛光中的脸。

醮取一些口脂染上柔软饱满的唇珠,细密漆黑的长发如绸缎般铺展开,他在镜前拾起青黛,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安静地垂下眼,为她一笔一划地描眉。

明日朝闭着眼,感受到眉梢上细痒的触感稍纵即逝,纤长的眼睫像濒死的蝴蝶一样,止不住颤动。

她在黑暗与寂静中问他:“月读大人竟然也会上妆吗?”

“没给别人试过,但我喜欢雕刻人偶,应该差不多。”他平淡地说。

“第一次听说您也有喜欢做的事情。”她有些新奇地说。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语调不变:“哦?是吗?”

“嗯。”她轻轻应道,不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有大动作,连声音都像是从微抿的嘴角喉咙下爬出来的:“在我的印象中,您总是在工作,没有一刻休息或属于自己的时间。”

此话并不假,在明日朝的观察中,月读是个工作狂。

他是掌管黑夜的神明,白天又要去处理政事,几乎没有闲暇,每天不是在打理高天原与人间的事,就是赶在去打理的路上,能分给她的时间其实不是很多。

她忍不住问他:“不累吗?月读大人,难道您不用休息的吗?”

这本来是很冒昧的问题,或许神明本质上都是高傲的存在,并不喜欢示弱,何况是现任的神王。

自天照大御神在千年前那场由邪神制造的叛乱中沉睡后,须佐之男又不在,他就是天上最尊贵责任也最重的神明,他已经兢兢业业地打理了高天原这么久,当初被劈毁大半的高天原如今能稳定下来他功不可没。

明日朝印象中也没见过他有过任何脆弱或疲惫的时候,若非与他相处久了,知道他会说话,知道他会思考,他简直就像一尊坚不可摧的石像。

可是,月读又是位看上去相当温和的神明,就连如今她这样问后他也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休息吗?我并不觉得累。”

安静了一秒,他又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觉得怎么样算休息呢?”

她说:“吃饭?睡觉?”

他说:“神明并不需要睡眠,也没有口腹之欲,如果到了需要睡眠或是进食的程度,那已经是神力快要透支殆尽或是即将殒身之时了吧。”

她又说:“那散步?玩乐?”

这次他笑了。

虽然闭着眼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样飘扬的笑意是真实的,他的脸上一定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如此说来,也许来看看你就算休息了。”

“……我不是想让您多来陪陪我。”她在他的笑声中后知后觉地说,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好像变成了一个贪心又怕寂寞的小孩子,她希望他别误会自己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您过于完美了。”

“哦?怎么说?”他有些兴味地问。

具体明日朝也很难说清楚,这位神明自认识以来就一直在笑,说话也优雅得体得挑不出什么毛病和过错,他总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做事也细心缜密,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完美无缺。

完美到无懈可击,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缝,甚至叫旁人难以窥探他的情绪和喜恶。

完美到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就算是常与她如此亲昵,就算此刻离得这么近,就算屈尊纡贵为她描眉画黛,也像是一个美梦一样,仿佛他所做的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所言所行总能完美地契合她的心思。

温柔体贴、完美得不真实。

她这样坦诚地说完后,却微微笑了起来。

他一愣,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她原生的美丽竟是一种明艳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的冷酷与残忍:“但如今得知您原来也有喜欢的兴趣或爱好,所以感觉稍稍安心了一些,或许您可以将用来陪我的时间放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

描眉的青黛从她的脸上移开,轻轻落在妆奁上,他微微抬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开始为她描绘眼尾。

但他的声音倏然变得有些冷淡:“难道你觉得我每次来见你也是一种公事公办的任务吗?”

“……”

“若是如此,我何苦这样做?真是浪费时间。”他好像依旧在笑,但是语调却第一次变得有些尖酸刻薄起来:“难道在你心目中,一个完美的丈夫,也是一种过错吗?”

她蓦地愣住。

火鼠裘下的身体倏然变得僵硬,开始有些紧绷。

落在眼角的力道似乎也重了些,带来一点不容忽视的疼痛,也许这个时候,她真的变成了他更喜欢雕刻的人偶。

她紧闭的眼睫颤动,生理性的眼泪几乎溢出:“……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感觉自己此刻的脸都盛在他冰冷的掌心中,被他所掌控。

弧度柔美的细颈微微向上扯,呼吸变得有些滞涩,她漆黑的发丝从鬓边垂坠,染了口脂的唇角洋溢着某种不属于月海的花香,并伴随着对方凑近来的气息而轻轻吐出了柔软的言语:“我只是觉得,您偶尔任性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近在咫尺的气息骤然滞住,最后像游鱼一样,悄而声息地离去。

黑暗中,传来了他疏离而冰冷的声音:“我并没有可以任性的对象。”

眼尾的力度也随之撤去,他冷硬的掌心从她的脸侧缓缓抽离,她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不禁有些无措地颤动眼睫。

这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个不可言明与揭露的秘密,是某种不能提起的真相。

但仿佛为了更加真切地展现自己的真心与虔诚一样,在他彻底收回去之前,她白瓷的脸颊便自发地、亲昵地蹭了蹭他没有温度的、冰冷的掌心:“那您就对我任性一点吧,月读大人。”

就此,他好像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寂静。

她忍不住问:“……您生气了吗?”

“不……”他却这样包容地说。

头顶上传来他近乎仁慈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看吧。”

她颤颤巍巍地掀开眼睫,最先看见的是他的脸。

俊雅的眉梢舒展,浅薄的嘴角似笑非笑,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也没有想象中的冷峻,一切一如既往。

但是,葳蕤的烛火好像怎么也驱散不去他身上幽深的冷意。

她仰头,对上了他微微垂下来的眼睛。

冰冷,虚无,空无一物。

他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此生如同虚妄一般的神情。

对此,她微微支起身,像倾过去的火焰一样,手撑着他的胸膛,自下而上,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亲吻了他的嘴角一下。

一旁的镜面映照出他们交叠了一瞬又错开的身影,而他面上的微笑没有动摇分毫。

但是殿外的月海好像开始咿呀咿呀哟地晃荡,星光浮沉,纤细的瞳孔微动,他的眼底好像终于虚虚地映出了她的模样。

一张昳丽而艳美的脸。

由他亲手描绘的杰作。

对此,他维持着没有波动的表情,突然发出了无悲无喜的叹息:“势夜啊……”

说罢,轻轻将她推开,起身,他在她游移而来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踏碎了烛光远去了。

他离去的步伐很平稳,像雾一样悄无声息,但是月海的链漪却一圈圈震荡地扩散开来,然后随着他彻底消失在月光中的身影落荒而逃一般地褪去。

明日朝沉默地目送他,到最后,他也没有和她一起去看她培养种植的草木。

……

第二天,明日朝发现月读送她的镜子不见了。

这真是糟糕,月海并没有来客,星之子更不可能动这些东西,她找遍了整座行宫,都没有找到它。

到底是怎么不见的,她一无所知。

果然下次还是得如实告知那位大人吧,虽然弄丢了他送的东西很抱歉,但若是告诉他后,他一定可以帮她找到的。

她如此打算,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月读都没有再来月海看过她。

月海没有太阳,只有永不沉溺的月亮。

没有太阳的东升西落后,她是靠月亮的阴晴圆缺判断时间的。

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她以前也有过一段漫长的、以黑夜为主的岁月。

她感觉好像过了很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

明日朝突兀地意识到,这是不是就是被打入冷宫?

若是当年她身为人类时真的如愿嫁予那位殿下成为了他的女御,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遭受如此待遇?

当然,毫无疑问,预言之神比那个人实在好太多了,好上一万倍不止,他只是有段时间没来看她罢了,而她在行宫里依旧过得很惬意舒心,就是找不到那面镜子实在让她心惶惶的,很久一段时间里,她都在行宫内外到外寻找,连星之子们都会潜进月海中帮她寻觅是否落在了深海之中。

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要不,你们帮我去和月读大人说一声好了?”当她这么对怀里的星之子说的时候,对方学着明日朝端坐的仪态在她对面矮下身,任由她抱住它纤细单薄的肩膀,让它伏在自己的膝上。

但是,这样会不会被当成一种想要对方来到月海见她的理由。

明明之前才说不需要他一直来月海见她的。

他会不会怀疑她是故意弄丢镜子的,甚至在对他撒谎。

诶呀,如今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不是她当年需要附庸讨好的贵族公子,而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她也不是在平安京那样美女如云的百花丛中需要想尽办法脱颖而出的人类,她竟还总爱将人类女眷们争宠的手段代入其中。

看来在月海的时光确实太过闲了。

她最后说:“算了,我到时自己同他说吧。”

「可是,月读大人不知道何时才会再过来。」

耳边响起这样的言语时,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存在。

确认周围再无其他的身影后,她确信这是星之子的声音。

那样的“声音”无形又虚渺,不是能被耳朵确切捕捉到的,从很早之前,她就发现当自己这样触碰或抱着星之子时,好像能感觉到它们想表达的意思。

那是比上次月读过来月海时还要久些的事情了,她上次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当时她坐在廊上,刚做完手鞠球,就见星之子们好奇地堆在门边,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明日朝将其试探性地一抛,漂亮的玩具轻飘飘落下,在地板上孤零零地滚了一圈,

但是,很快,有一个星之子就将其捡了起来,像叼回骨头的狗狗一样,捧着她走到了她面前。

它递还给了她。

“这东西不是这样玩的,贝贝。”她准确地叫出了自己为对方取的名字,接过后在地板上拍了两下,又往上抛了抛,演示给它看:“要这样玩,但还是谢谢你了。”

将手鞠球抱在怀里,她摸了摸对方的脸颊,仰头看着面前站立的孩子:“要一起玩吗?”

它立马噔噔噔地跑回了原本站立的地方,在其它星之子的注视中木讷地等待她的动作。

明日朝将手鞠球往那一抛,它没有抛回来,而是在抱住后又噔噔噔地跑过来递还给她。

……好像没懂呀。

接下来又是重复的操作,连接几次后她都没教会贝贝怎么玩手鞠球。

但是,玩具本身就没有什么正确的玩法,只要能感到开心或乐趣就行,很显然,至少贝贝也热衷这样的玩法,不过玩着玩着就开始乱了套,因为原本躲在门后围观的星之子好像开始不满于这场游戏只有他们两个,所以很快就像鱼群一样窜出,争取抢夺那颗手鞠球。

它们手挨手,脚挨脚,像乱哄哄的石头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急急忙忙地起身走过去劝阻道:“不能吵架。”

咔嚓咔嚓,只听得一道连续的动静响起,星之子们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地滞纳,一动不动,在它们脚下有破碎的冰晶,它们整齐划一地望向声音的出处,就见贝紧紧抱着那颗手鞠球,可是它腿部的冰晶在崩裂,就像冬日里龟裂的冰面一样,只稍一瞬就全部崩毁。

它因失去了支撑而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但是,它紧紧抱着那颗手鞠球。

糟了。

那一刻,所有星之子好像都在这样说。

做错事了。

明日朝第一次见到那一幕显然被吓了一跳,她赶过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边问一旁的星之子,一边拾起那孩子破碎在地的冰晶,试图将其拼凑起来,她甚至让它们去找月读。

但是,那孩子却不慌不忙,而是趴在地上,使劲将怀里紧抱的手鞠球递给她。

明日朝将它揣进怀里时,它尚未破碎的身影在她的膝上伏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直接躺下来,将冰凉冷硬的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像一颗蜷缩在贝壳里的珍珠一样。

也是那一瞬,她又听到了那样无形的絮语:「母亲。」

——「母亲……」

——「给你……」

她猛然一惊。

不等她反应,周围的星之子就赶来,像是抢救和弥补一样,有条不紊地拾起了那截破碎的晶体,连同贝贝一起从她怀里抱出来,将其带去了廊外的月海中,抛进了深海之中。

她感觉有冰冷的手掌轻轻牵上了她的手。

低头望去时,最初回应了她的呼唤的星之子仰头望来,发出了无声的安抚:「请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

明日朝确认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真的能通过触碰它们而听懂它们的语言了。

到了晚些的时候,她坐在殿里,突然听到廊外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侧头望去,巨大的圆月下,披着一身红纹白衣的星之子安静地立在那。

是贝贝。

与早些时候不同,它的双腿已经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一丝崩裂的痕迹。

她拍了拍一旁的地板,示意它过来。

对方安静了一瞬,既而慢慢地走过来。

她看着站立在她面前的孩子,朝它张开了双手。

她低下头问:“原来你们也会受伤呀,疼吗?”

「不会,月海没有赋予我们疼痛的机能。」

木讷而单调的言语。

「只要核心不被破坏,我们就能在月海获得无数次修复和重生。」

明日朝轻抚着它的背和长发,感觉自己像在摸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但是它又开始不断地这样唤她了:「母亲……」

「母亲。」

“……”

「母亲」这个称呼让她不知所措。

虽说曾经梦想过成为某个人的妻子、为他诞下子嗣,但因为人类时的经历,她对成为「母亲」这样的角色还是有着一种天然的、矛盾的抵触。

她自觉自己是很难当一个好母亲的。

她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叫她「母亲」。

她问:“为什么要称呼我为「母亲」呢?你们诞生于月海,‘母亲’应该是月读大人才对。”

对此,它用坚硬的双手微微抱紧了她。

那个时候,它不再执着于早些时候的那颗手鞠球,那些原本乱哄哄互相争夺的星之子们也仿佛感到愧疚而反省一样,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殿内很安静。

月光映照出的只有他们的身影。

它说:「因为我们爱着月读大人,而月读大人爱着您。」

“……爱?”

这个字眼让她微愣。

「嗯,爱。」

她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它的脸颊:“这个理由太过蒙昩了,若月读大人对我的能称之为爱,那他一定不止爱着我,他也同样爱着你们,甚至更甚。”

「那是不一样的。」

它说:「我们都能感觉到。」

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冰冷,她的温度渡过去,它无形的声音也仿佛是通过触碰的温度传递的:「我曾经忌妒过一个星之子——是的,就算是神明的造物,竟然也会有这种感情,我们原本都是从月读大人的月海中诞生的星辰,自我们初生起,月读大人就告诉过我们,我们每个星之子都有可能创造出自己的星海,就像月读大人所创造出的月海连结着命运之河一样而可以窥探天命的走向,他说,我们每个星之子都可能从广阔的命运之河里找到自己的命星,但是,在那个星之子出现之前,我们没有一个做到。」

「那个星之子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星海,从冰冷的星之子蜕变成了像您一样拥有温度的神使,他理所当然地获得了月读大人独特的宠爱,还得到月读大人赐予的名字,他是月读大人最钟爱的孩子……我们能感受到,那是不一样的……」

它机械地重复道:「那是不一样的……」

「但最后竟然还自毁星海离开了月读大人去往人间,多么令我忌妒而憎恶的兄弟呀,若是我,我定愿意为月读大人做任何事,决定不会以此背离他……」

闻言,明日朝沉默了许久才问它:“那你也忌妒我吗?”

「我不忌妒您。」

“为什么?”

「因为没有孩子天生就讨厌怨恨自己的父母。」

“……可是,我是慢于你们诞生月海的呀。”明日朝失笑道:“这真是个不合理的理由……月读大人知道你们这样称呼我吗?”

「知道的。」

对此,明日朝竟是这样无奈地评价道:“那他也仁慈大方过头了,还是说这是他意外任性的一面,明明是恪守天命规则的神明。”

说罢,她又抚上了它的脸颊:“对不起呀,虽然你们称呼我为「母亲」,但是,我大概是给予不了你们什么东西的。”

「您需要给予我们什么吗?」

“比方说,所谓的「爱」?”她说:“月读大人能孕育你们,给予你们生命,教导你们,保护你们,爱着你们,但如今的我,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

它说:「就算这样,我也愿意像对待月读大人一样,为您做任何事。」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微微闭眼,垂下眼睫笑着说:“孩子天生渴望父母亲的爱是理所当然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大抵是当不了你们的母亲的,但是,如果是作为一起诞生于这片月海中的同伴,也许,我们如今也有着如同兄弟姊妹一般的连结,若是我们是家人的话就已经足够让我欢欣,所以以后还是别叫我「母亲」了,好吗?”

「……」

它微微抬起头。

明明没有五官,也没有表情,但是奇怪的,她就是感觉到了它无声的困惑。

「难道,您不愿意接受月读大人的爱吗?」

“……这也许与月读大人没什么关系。”她迟疑地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与它解释。

她对「爱」这种东西向来也是苦手的,以前爱得那么热烈疯狂的时候,却好像处处都是错的,如今她该庆幸自己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虽然你让我知道了月读大人那样看上去淡薄冷漠的神明也会偏爱某个星之子,但是,月读大人不一定爱着我,我的诞生与所谓的爱无关,而是还有所谓的天命要去完成,月读大人是预言事而遵天命的神,当他赐予我「势夜」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月海中获得新生了,若你们唤我「母亲」是基于「他爱我」这个概念,那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对此,它久久没有了言语。

半晌后,它才闷闷道:「……搞不懂了,我原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月读大人对您的爱,您却又这样说……难道,就算是他的孩子,是诞生于他月海中的造物,我也始终无法看透那位大人的所想吗?」

它发出一种令她几近动容的声音。

「……若是我也能变得像那个星之子和您一样——」

「若是我终有一天能成为像你们一样拥有温度的生命……」

「若是我终有一天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星海……」

「若是我的预言之力再精进些……」

「……是否就能得到答案?」

渴望,失落,寂寞。

纯洁又天真——

那是作为一个孩子最深切的愿望。

却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渴求:「难道,我们永远都无法触及那位大人的孤寂与寒冷吗?」

她猛地愣住。

它说:「母亲……」

它还是唤她:「母亲……」

怀中唤她为「母亲」的孩子几乎垂泪,仿佛她是它难过的心可以安放的依靠。

……它明明是没有眼泪这种东西的,但是不知道为何,明日朝就是觉得它在落泪。

那种眼泪或许并不咸湿,也不温热,不像月海的水一样可以无声地渗透进地板下,但是,它们像人鱼可以化作珍珠的眼泪一样,透明、无形,却在月色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亮,一颗又一颗,掷地有声地砸在了她的心间。

……

从之前的回忆中脱身而出后,明日朝安静地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走到了偏院里看那里的植物。

与冰冷坚硬的、仿佛如黑曜石一般永远不变的星之子不同,那些受过丰收女神赐福的种子萌发出的生命柔软、鲜嫩,是与满目幽冷深邃的夜色全然不同的新绿,日渐展现出不断向上蓬发的生机。

但是,在那之中,始终有一盆植物呈现出孱弱的姿态。

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生长,从很久之前就冒出来的嫩芽仿佛破土而出就已经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接下来的日子里哪怕她如何浇灌,如何悉心地照料,它都只能像难以成长的孩子一样,颤颤巍巍地汲取所有的养分,好像不让自己夭折枯萎就已经是它目前最大的努力了。

明日朝已经知道它若是能长大,将来定会开出某种纯白的、美得不可方物的花,但是,在那之前,它也得晒很久很久的太阳,经过相当漫长的成长。

对此,她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自己站立的膝盖都开始感到僵硬麻痹的时候,她才动了起来,捧起了那盆花。

“我们带它去晒晒太阳吧。”

明日朝突然这样说的时候,原以为那群无条件遵从月海主人指令的孩子们会阻止她。

她知道它们一直注视着她。

或直白的、或隐秘的——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

老实说,一开始星之子出现的时候,她觉得那是月读用来监视她的,虽然那并非是一种恶意,但毫无疑问,它们就是月读在这片月海中无处不在的耳目。

也许,很多时候,月读都是通过它们而知晓她的情况的。

明日朝也不知道月读有没有给它们下过不准她去出去月海的指令。

但是,她想,应该是没有的。

不然为什么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后,身边的星之子们突然像鱼群一样欢跃地涌现出来。

它们像拂过来的风一样,争先恐后地推着她,拥簇着她,有些甚至从月海中倚着弯月浮起,率先化作引路的明星,向远方无边无际的月海尽头飞去。

「好呀,好呀。」

「走出月海吧。」

冰冷的掌心像孩童一样饱含信任地攥住了她的指尖。

她从没独自走出过月海,也不知道月海的出口在哪,但是,并不孤单,因为孩子们陪伴着她,天上闪烁的众星为她指引照亮了前路,其光芒竟比起明月也不逊色。

她在众多星之子的拥簇中仿佛听到了雀跃的笑声。

那么期待、欢喜、迫不及待。

它们说:「去找月读大人吧。」

「不要吵架了。」

「您去把月读大人带回来吧。」

「我们也很想他。」

她忍不住微微垂下眼睛,恬静,无奈,像是难为情一样,柔软地笑道:“才不是想去找他,我明明是为了让这盆花晒晒太阳。”

但是,那样此起彼伏的笑声没有停歇。

仿佛永无止境一样。

仅仅对“父亲”和“母亲”的一个期待就能让它们绽放出无声的笑容。

总是不知足的孩子,其实往往也很好满足。

……

明日朝再次见到太阳时,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上次好像是月读第一次带她出去月海走走的时候了,但是,她对当时的太阳其实没什么印象。

记忆中,与重重裹缚而显得威严庄重的漆黑御袍不同,预言之神从宽直的肩上垂挂到臂弯下来的纱帛其实是柔软而洁白的雪色。

那仿佛是黑夜里明亮惹眼的月辉,是暮色笼罩而漆黑的大海上翻卷的雪浪,与他的黑袍搭配融合得恰到好处,鲜明又矛盾。

那抹纱帛当时被他拿来轻飘飘地罩在了她的头上,据说那袭神之羽衣拥有隐蔽身形与气息的神力。

那会,她被如今高天的神王牵着手,从高天原的中庭走过。

从空旷的大殿望出去,雪白的云海翻涌,巨大而耀眼的日轮镶嵌在远方的尽头。

她喜欢落后月读两步,因为那是一个可以让她在遇到众神时飞速躲进他身后的距离。

明明他说了不用担忧,明明已经有预言之神的羽衣庇护,但她还是像怕给她添麻烦一样,细心又小心翼翼。

到最后,她所记得的只有自己无数次躲进他身后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好像能为她掩去所有的日光,预言之神的卷发在高天之上的清风中像涌起的海浪,弯曲又细长,也在明亮的阳光中泛着银辉,很耀眼,完全不输给太阳的光芒。

她埋进对方柔软的长发中,就像是雏鸟埋进母亲丰软又令她安心的羽翼中一样,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那种属于海洋的咸湿的气息,反倒有种令人安心的冷香。

她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长发的。

但如今没有可以隐去身形的羽衣,也没有对方为她遮天蔽日,再次站在大喇喇的太阳下,她却感觉自己并不害怕。

也许,还是担心高天原的众神会发现自己。

也许,还是担心会给他招致麻烦。

但也许,她也可以任性一点。

她想要任性一点。

就此,她不断地往前走。

眼前,缭绕的云烟翻涌,高天之上,辽阔无垠,以她的眼力是望不到底下原本属于她的尘世的。

但是,傍晚的夕阳离她很近。

以前只能在大地上看到的、遥不可及的夕阳,如今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

火红的流云翻涌而来,巨大的红日永远存在,她看到火烧云如烈火般燃烧,照亮了整个天际。

没有从云层上冒出的众神之目,世界很安静,天边只有流云和飞鸟掠过。

脚下在高天之上向前延伸的阶梯仿佛拥有生命一样,连接着更上边的殿堂,她知道,他已经为她铺好了前进的道路,当年在那场高天审判中,他也在帮助她。

捧着怀里的花,她迎着夕阳不断地登阶往前走,看见嫩绿的幼苗在日光的照耀中颤动,摇曳,仿佛欢欣地在她的怀中迎来了生命最原生的滋养与爱抚。

世界有一种初生的、盛大的宁静。

但虚空之上,突然有这样的声音在回荡:【为什么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来?】

冷淡的声线并不具备什么重量,反倒被高天的狂风吹得有些虚渺,但依旧具备一种属于神王的威严与庄重。

他重复了当年太阳女神同样的问题,但是,这一次她没有落泪,而是平静又坦诚地说:“因为想让这盆花晒晒太阳,还有想去找您。”

“星之子们很想您,希望您回去看看它们。”

【仅此而已吗?】

那样的声音好像很遥远,莫名地轻。

她说:“您送我的镜子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

听上去他似乎对这个漠不关心。

对此,她顿了顿,在终于登上那座空荡荡的大殿时,才道:“我也很想您。”

“骗子。”

身后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时,她被吓了一跳。

但转身看过去时,原本连接着那座高低错落的大殿的阶梯已经消散在云层之中,

火烧云遍布天空,许久未见的预言之神突然出现在大殿的边缘,好像随时会轻飘飘地摔下去一样,宽大的黑袍像被风穿过似的,化作振翅的黑鸟一样飞扬。

他像雾一样,身后是空无一物的天际,好像并不具备实体。

远方传来乌鸦独有的叫声,弯曲而缭乱的发丝扫过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此时此刻,他整体却是由无数只漆黑振翅的乌鸦构成的一样,随时会随着飞鸟远去而溃散消失。

但是,他注视着她,即便他雾蓝色的眼睛依旧空茫茫的,其被飘飞的发丝微掩的嘴角像是在笑。

许是晚霞太过火热,竟也驱散了几分他身上独特的冷意。

明日朝忍不住向他走前了一步,这仿佛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变相的示好。

她说:“我本身并不是为了忤逆您或惹您生气,包括上次对您所说的、逾越的话——我本来是不准备这样做的,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们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就很好,但那群孩子用那样的声音告诉我——那些孩子正因为不能哪怕一点点地亲近您的心而感到难过,它们正因为您久久没有去月海看望它们而失落,所以,我想试着亲近您,我想来带您回去……”

顿了顿,她说:“因为,它们叫我「母亲」……也许我现在能为它们做的只有这个。”

“这样做并不能让你获得什么。”

他用一种冰冷的声音告诫她。

火红的霞光化作纱雾包裹着他们,他的声音是那么温和,又第一次那么残忍和刻薄:“说着让星之子不要叫你「母亲」,可是你现在却为它们做着只有「母亲」才会做的事。只有「母亲」才会对「孩子」产生这样的怜惜,也许在月海中的时光真的让你产生了错觉。”

“您果然一直在看着。”

她却只是这样说。

“……”

“那您要将我赶出去吗?”她仰着头,直白地发问。

漆黑的眼睛浸着夕阳的光亮,她又向他的所在走前一步,即便那里是大殿的边缘,踏空一步就会变成万丈深渊的。

但她的目光没有移动分毫:“将我从您的行宫里赶出去,从您的月海中赶出去,让我重新回到人间去履行我未尽的天命?”

他骤然一寂。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的天命已尽。”

但是她摇了摇头,说:“我从您的月海获得新生的那一刻,您就告诉我,我的天命最终是要回到命运之河,若是我已经完成自己的天命,定然要回归命运之河或黄泉之国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他维持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没有说话。

那一刻,她脸上的神情很柔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咄咄逼人的紧迫感,但是,他却仿佛已经在边缘退无可退一样,听到她用柔软的笑容那么残忍地说:“天命不可违,若是如此,您也已然违背天命,这与您对我和星之子的教诲已经相违背。”

他终于不笑了。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种独特的危险感突然像潮水一样疯狂地涌来,大殿之上仿佛有狂乱的风刮过,吹散了她接下来的言语。

但是,他很快又笑了:“你好多次说你相信我,但是却从始至终都不相信我说你已经完成了天命,还是说,这只是你想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那是一种犹如诗歌般咏叹的语调,却不再得体而温和,而是充满犀利、尖锐和刻薄。

他朝她微微张开了双手,冰冷地微笑道:“如此想来,你刚才那些看似真心的话也只是借口,甚至以前说过的也只是对我的谎言,你如今虽然无心无情,但是擅长欺骗的本领依旧,饶是我也要叹为观止。”

“是的,我其实并不喜欢高天原。”

她却这样一字一顿地、直白地说:“正如您不喜欢人间一样。”

他凝滞的瞳孔微动。

“因为以前觉得高天原带走了须佐之男。”她说:“对我来说,它也是裁决审判我的行刑地,是我的终结之所。”

“……那为何之前还愿意留下来?”

他的声音变得莫名的轻。

仿佛已经预料到她的答案,他原本平静而冰冷的神情像是浮冰一样有了细微的龟裂。

而她正在柔软地笑道:“因为您让我留下来,因为,您在这里。”

“您在的地方,不讨厌。”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胸口的位置,她感觉里边有什么随着心脏跳快了一下。

她仰着头,其脸庞被大殿之外翻涌的夕阳笼罩,显出一种与其柔软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执着与忧愁:“就像见不到太阳也没关系,就算您的月海冰冷并不温暖也无所谓,就算您本身其实很冷、并不温和,甚至不完美,于我而言,您也是我如今存在的、活下去的理由。”

就此,他像凝固在夕阳中一样,无端地静止着。

可是,很快,他的身形就开始晃荡。

就像构成他的、漆黑的飞鸟开始受惊一般想要飞离他的掌握挣扎着远去一样,有什么东西已经挣脱了忍耐的界限,让向来没什么波动的感情有了细微的起伏。

偏巧她还在说:“您说我如今无心无情,我也始终认为自己已经不具备爱人的能力,但是,星之子说您爱着我。”

“如若真是这样,若是您的爱并不虚假,那我想,我也是爱着您的。”

她轻轻的,一字一句都放得很慢,再次谈起「爱」这个字眼,她已经不如年少那样火急火燎,但是柔软的笑容依旧。

她说:我爱您,月读大人。”

“就像您爱着我一样。”

“……”

曾经受「爱」而折磨,因而如今也抗拒「爱」。

就算星之子说他爱着她,也不愿意相信。

一直告诉自己他是那样淡漠完美的神明,而对他偶尔展露的、真实的冰冷视而不见,宁愿相信对方是受天命的驱使、是为了让她去履行天命才温和地对待她,矜持地绝不打破那条界限。

但是,爱就是爱。

就算她如今依旧看不透他的心,就算他所展现的最终可能也是虚假的,但是,至少,她所感受到的美好并不虚假。

因为,那些孩子唤她「母亲」。

因为从那些孩子身上再次感受到了深切的感情。

因为,想要哪怕一点地触碰到他的心……

至少这一刻,她说,我愿意承认、也愿意去相信您是爱着我的。

而不是出于所谓的天命。

“……”

伴随着这样的话,高大而尊贵的神明像是终于溃散的冰川一样,微微俯下身来。

雪蓝的瞳孔颤动,纤长的眼睫像是受惊的飞鸟一样翕动。

漆黑的长袍和雪白的纱帛在飘,他试探性地、像是怕是烫到一样,学着她之前那样,想要亲一下她的脸颊。

他好像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很生疏,甚至有种奇怪的抗拒感,好像有什么在拉扯着他,让他不要做出违背本性的举动。

事物仿佛脱离了掌控,无序与意外像惊起振翅的飞鸟,冲散了他身上凝聚的冷色。

属于他的、原有的色彩在融化,被火热的夕阳侵占。

“月读大人,最近下界的狭……”

但是,身后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举动。

就此,先一步而来的是自上而下朝她笼罩下来的纱帛。

眼帘迷蒙了一瞬,紧接着,月读抱起她,不断地往前跑。

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在逃离身后的神官,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夕阳西下,火红金黄的光芒仿佛燃烧着整片天空,脚下不知何时向前蜿蜒而去的长路也不知通往何方,只觉得满目金光在闪烁,有疯长的麦秸在温暖的晚风中摇曳,宛若追着他们而来的、起伏的燎原,势必要将他们焚烧殆尽。

但是,是灼灼的烈火也没有关系,已经没关系了。

已经无需害怕火焰,臂弯里怀揣的火鼠裘是烧不尽的珍宝,其火红的袖角正在连同漆黑稠长的发丝一起纷纷扰扰地往后飘,拂过了他的脸。

像是要将她藏匿起来,不让什么找到一样,属于预言之神的神之羽衣轻轻罩在明日朝的头顶上,像纱雾一样将他们都笼罩。

她一手抱着怀里稚嫩的幼苗,一手轻轻抱着他的肩,脸上的表情平静,柔软,安心,没有一丝恐惧,仿佛完全信任他一样,任由他抱着她,不断地奔向他那双看透命运的慧目所看向的前方。

朝:“为了「孩子」!”【bushi

月咪:“天照你就安心睡吧。”【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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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是《镇命歌》,出自一个游戏的一首镇魂歌,很好听。

可以有收藏和评论吗诶嘿嘿嘿!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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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传记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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