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着世界的真正面目，然后去爱这个世界。
*
“上城同学，你考虑好了吗？真的要转学吗？”梅花学校的老师皱着眉，他有些惋惜地看着面前来提交转学申请的快斗。他见过战争前的少年该是什么样，灰蓝色的眼珠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任何时刻都洋溢着一种属于年轻人的喜悦；然而此时的快斗完全蜕掉了之前的自我，年轻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眉眼间还有着战争带来的凶恶感。快斗的语气变得稍微有些不耐烦，他开腔道：“这是我经过认真考虑后的事情，我不想再接触卡片和决斗了。”
过了几秒，快斗似乎反应过来这样的语气来面对照顾自己颇多的老师并不合适，神态变得柔和了不少。
“您最近生活怎么样？”
“还算过得去吧，城市重建速度很快，基础设施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再见了，希望转学申请能尽快批复下来，那边的普通学校在等着呢。”快斗摆了摆手，他走起路来像是猫，脚步声几乎听不见。
“所以黑咲你没再收到过快斗的消息吗？”
“他完全和我们断开联系了，之前的联系账号也被他丢了，想来应该是换了个新的。”
“快斗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呢……”榊游矢咬着吸管，咕哝着。
“他只是想安静一下吧。”沙耶香摇摇头，说出了大家或许都能猜到的那个答案。
就这样，过去的快斗彻底消失在了熟人的视野里，以前的联系方式被他全部丢弃，换成了新的，他带着补偿金和战前留下来的一点财产（现在应该称为遗产）买下了一间公寓，搬了进去。在普通学校里，几乎没人认识快斗，这让他自在不少。靠着努力，他跟上了学校的课程进度，只是朋友依旧没几个。在普通高中里，快斗偶尔能撞见几个拿着卡组兴冲冲决斗的低年级后辈，但他并未分去太多目光。读了一年高中后他考取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
放假的时候，快斗会去打工，那家酒吧的老板让他当个酒保，穿着精致白衬衫和黑色马甲，再加上那张在艳丽明灭的灯光下不怎么笑的俊俏脸庞，时常能骗到不少年轻女性多买几杯。在上岗之前老板教过他如何调酒，这方面的事情他上道很快，运动神经和反应速度又不错，所以那些调酒花样他做起来颇为赏心悦目。有个女客人经常过来买单，就是为了看快斗一眼，还是老板调侃似的戳穿了她的目的：我们这里是酒吧，可不是牛郎店。
女客人尴尬地笑笑，她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的，那聊些别的事情吧。”
“你想聊什么？”
快斗把调制好的鸡尾酒倒进漂亮的杯子里，垂眸专心看着杯中的淡蓝色液体，神态静谧，像尊优美的雕像。
“你会决斗（Duel）吗？”
“……不会。”
“真的吗？”女客人嗤嗤地笑了起来。“我之前看见你在休息时间里摆弄着一副卡组。”
“只是用来收藏的东西罢了。”
“这样呀。”
快斗把那杯酒递到客人面前，他知道这女人没信，但他什么也没说。
最近是黄金周假期，快斗要连着上好几天班，晚上他来上班的路上看见一个撑着伞的小女孩抽噎着捧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纸箱，还有时间，他不介意问问那孩子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找不到家了吗？”
今天晚上的雨可不小啊，快斗想到。雨滴打在快斗的黑伞上噼啪作响。
“猫死了。”孩子的回复很简洁，简单的一句话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难过。
“那就把它埋了。”
“是要给它办个葬礼吧？我知道的，所以铲子在那边……我去拿一下。”
“对，葬礼。”
距离上班还有四十五分钟，以那只猫的体型来看，小姑娘挖个坑也不会费事。
快斗撑着那把黑伞，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小丫头跑远的背影，像是被突然扔入未来的送行者。
她拿完工具回来了，小铲子挂在衣绳上，拖在身后。
快斗没急着走，仅仅在一旁看着她挖坑，顺便帮她把鲜艳的小花伞收起来，用自己的黑伞帮她挡雨。小孩子的悲伤情真意切，快斗的眼睛深处毫无波澜。
二十一岁的男人看过太多死亡。
她做了个简单祈祷，这场小小的葬礼才算完成，然后从快斗手里接过自己的小花伞，郑重地向这位陌生大哥哥道谢，她说自己家就在附近，可以自己回去，但快斗有些不放心，便陪着她一起走，直到看见她进了自家门，一个老人急切地给小孩擦干身上沾到的水气，尔后又抬起头对快斗露出温和而感激的微笑。撑着黑伞的年轻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距离上班时间还剩五分钟，快斗踏进了酒吧的门，有个醉醺醺的小混混在找事，这种事情快斗在刚来这里上班的时候就处理过不少。大多数揍一顿就消停了。
快斗捏着他半张脸，准备伸手再去抠喉咙叫他吐出来：“醒酒了吗？”
“呕……！呕……醒了醒了……！别打了！”
快斗松开他，然后转身进更衣室换制服去了。待到换完衣服出来，那家伙还没走，常来的女客人也在。
“上城……你是上城快斗吧？”小混混似乎认出了快斗。
但快斗瞥了一眼他的面孔，确信自己没见过他，便没搭理。
小混混把一张“融合”放在了吧台上，暖色的、变幻着的灯光让快斗看清了那是什么。
“收回去，我知道你是谁了，学院的。”
那家伙把卡片收回去了，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你怎么在这种地方打工啊，不该是朝着职业决斗者的目标前进吗。”
“你以前认识快斗吗？”
“当然认识啊，那家伙以前可是在我们学院名单上的通缉犯。”
“学院？”女客人的表情有些茫然，比起这个，通缉犯的名头听上去更唬人一些。
“砰咔——！！”突如其来的巨响连老板也被吓了一跳。
彩色的灯光在快斗那张巍然不动的俊俏面庞上明明灭灭，女客人噤若寒蝉，老板也发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快斗那只有力的手掌正恶狠狠地抓住混混的头发，把他的脸砸向吧台台面的盘子，碎片四溅，有些扎进了脸里，混混发出了模糊不清的惨叫。
“怎么？又要说些狩猎的老生常谈吗？真是改不了吃屎本性的一条狗啊。”
“我做些什么和你没关系，以及你很想看到我一蹶不振是吗？”
“要点脸吧。”
他松开手，厌恶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掌心，一会儿还得去洗个手。
“……你、你等着！我会报警的！”
“是是，我等着。”
“没事吧？”老板过来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大事，大不了进去蹲几个月，辞职干别的去。”
“我不是说这个。”老板说。“他要是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怎么办？”
“那就让他永远闭嘴。”从齿篱里吐出的语句让人不寒而栗。
“……你以前混黑.道的？”
“或许吧。”
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后来警察来学校找过他，还带着那家伙——赤马零王叫那家伙来道歉。
“说完了？那我回去了。”
整个过程里，快斗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个。
“记得告诉教授，让这家伙嘴闭紧点，别说出见过我的事情。”
下一次再去酒吧上班已经半个月后了，在必经之路上，快斗又看见了那个撑着小花伞的熟悉身影。
还是在雨天。
“这么晚在这里等着做什么？”
“这是奶奶做的金枪鱼饭团，拿着当夜宵吃吧，是上次的谢礼。”
快斗愣了一秒，然后接过了还热乎的饭团。
小姑娘学着他的样子摆摆手，和他告别，回家了。
“那孩子给你的饭团？”这时人不多，快斗退下来休息，老板过来凑热闹。
“看上去挺好吃的。”他回答。
“你以前是超量次元的人吧……介意我抽根烟吗？”
“抽吧。”
“反抗组织的？”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也没有很久，这才过去三年多，饭团快点吃吧，一会儿就凉得更彻底了。”
快斗捏起一个饭团开始吃。
“感觉你对以前的事情看得很开，看起来心态还不错。”
快斗笑了一声：“我？心态不错？哎哟……呛到了。”
“那小丫头经常这么晚一个人出来吗？”
“大家都知道她们家的情况，所以春奈每次出门，我们都会帮奶奶注意她的情况，小孩子有些怪癖很正常的。”在提及年幼的孩子时，外貌粗野的老板连神情也变得温柔了。
“为什么不决斗了？”
“不想决斗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不想呢？”
“没人说过你很爱多管闲事吗。”
“都成年人了还这么叛逆啊。”
“你认为决斗是什么？”
“……用来让人们感到快乐的方式。”
“是啊……”快斗笑了笑。“我早就做不到那种心态啦。”他吃掉了最后一个金枪鱼饭团，这么说道，然后恢复了以往不怎么笑的模样，举起一只手，比成枪，顶在老板的脑门上，仿佛在开玩笑。
但老板只觉得汗毛倒竖。
这不是在开玩笑。
会死。
在次元战争时期，他看到过那些融合次元的学生到处作乱，藐视生命，机械巨人不停轰炸目之所及的一切，人们惨叫、哀嚎，在之后另一些人在次元合并的过程中化作了能量，无名的骸骨连坟墓与名字都不曾留下——他在快斗的那对灰蓝色眼睛里同样看到了这些东西，触及到了年轻而彷徨的灵魂在那段时间的蜕变。
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这是那时的抵抗者们都明白的道理。
正因为太过年轻，反而才不知道生命究竟是什么，等到回过神来，便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学院遗留下来的，“垮掉的一代”，还能再怎么形容这群年轻人呢。
他们狂热地效忠于一个人，为他甘愿当马前卒，认为这是无上的荣耀……
哼！这一切的发生仅仅是因为一个父亲的愚蠢笑话！
他向不是他女儿的女孩们道歉，但却忘了另一些事情。
快斗微笑着放下了手，说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决斗确实应该是用来给人们带来快乐的方法，但那群人的到来把决斗变成了杀人工具，而且这样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我放弃了决斗。”
“我知道了……。”
“抱歉，好像吓到你了，看来是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如果能回到过去的话，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还会把决斗作为杀人工具，然后去反击他们吗？
“会。”
快斗肯定的回答让老板有点惊诧，然后他起身去吧台那边接待客人了。
****
又过了几年，大学毕业后的快斗换了好几份工作，最后变成了一名自由撰稿人，收入还算稳定，时常会去各个城市旅行，然后，他在舞网市与榊游矢重逢了，跟在身边的还有他的小女友柊柚子。
那日游矢和柚子出来一起买些家里需要的东西，当时在大街上，眼尖的榊游矢一下子就瞥见了街对面的快斗，穿着白色大衣的男人脖子上裹着一条扎眼的红色围巾，与人群格格不入，像个飘忽的幽灵，某一瞬间，榊游矢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下一秒他就可以确定那是多年未见的快斗。
“快斗——！”游矢扯开嗓门喊住街对面的男人。
他停下了脚步。
游矢左右看看来往的车辆，拽着柚子就往对面跑。生怕快斗像是虚无缥缈的影子一样顷刻消失。
“是你啊，好久不见，游矢，还有柚子。”
“好久不见——！”
“不用这么大声音，我听得见。”
“黑咲他们很想念你，这么些年也没给我们发过消息……”谈及当年的离别，游矢有些失落。
“走吧，去街边的咖啡厅坐一会儿，我三个小时后要赶车。”
“哦！”
一在咖啡厅里坐下来，游矢和柚子便显得局促，毕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看起来你们的情况还不错，生活得很幸福，这很好。”
“欸？！嗯、也就那样吧。”
“那现在，快斗是调整好自己了吗。”
“真是奇怪的说法啊。”
“……对、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这又不是你的过错。”快斗觉得奇怪。
“事实上，我问过教授有关于你的事情。”柚子说。
“哦？那他说了吗？”快斗颇感兴趣地挑眉。
“什么也没说。”
“看来嘴够严实。”
“我其实很意外，快斗。”柚子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自己点的咖啡，然后说道。“你谈起教授的语气会如此平静，你不恨他了吗？”
“但我首先得过好自己的生活。”被柚子戳破某些事实后，快斗的语气顷刻间变得冷漠而倦怠。“至于那个家伙——”
“我祝他不得好死。”
就这么互相沉默了十几分钟，快斗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说道：“那我就先走了，记得帮我和黑咲他们问声好。”
“以及，你们保重身体，游斗和瑠璃还在那里。”
来到车站时，天上已经下起鹅毛大雪，快斗坐在车站的长椅上，看着远方。
有个调皮的小孩子问他：“你看见了什么呀？”
快斗回答：“我看见了时间。”
——全文完——
写于2025.4.13
难得写点纯A5同人，还是不要太有进攻性了。
篇名和开头来自罗曼罗兰的《米开朗基罗传》
*
TIPS：
1.ARC快斗中心向，原作结局后IF捏造
2.存在大量私设，有对ARC快斗的姓氏捏造
3.无CP向，当然这也不会是个轻松的故事
4.对学院并不友好，很有恶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这便是神圣的痛苦的生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